爱就是想碰触却又收回手（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1

曾经有人问过我：陈陈你说，真的有人能够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吗？

彼时，我的这位朋友已经与交往四年的男友订了婚，两家已经开始商议婚礼的时间以及通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朋友和亲友。她问过这个问题之后有有点后悔，仿佛这不应该是现在的她理应问出的问题。

不过我理解，毕竟大婚降至，新娘难免有些焦虑。所以，我想了想，然后给出了她相当中肯的回答。

“我不认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也不认为一辈子爱过很多人就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

在一段爱情中，爱过的人多亦或者是少并不能说明什么。给爱过的人多少幸福和快乐，才是最真实且珍贵的。

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伸回的手，但即便是伸回手也掩饰不住那颗雀跃不已的心。所以，判断一个人是否爱你，就要细心去感受他处处渗出的不经意的温柔，而不是计较他是否够好，他爱过几个人。

朋友仿佛还在焦虑着，一边绞着手一边埋怨我只会讲大道理。我笑了笑，然后给她讲起了姑妈和姑父的故事，这是一个真实的一个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故事。

2

姑父的职业其实并不光彩，说得好听一点叫做销售，说得难听一点其实就是欺骗头脑已经不太灵活的老人们买些只有心里作用的保健品而已。

曾有一段时间，小时候的我震惊地看着姑父熟门熟路地行骗，出没于各个社区，向打牌下棋的老人发放小礼品，用糖衣炮弹把他们击晕，再让他们一传十十传百，到大礼堂接受集体洗脑。

姑父举着话筒站在台上，黑瘦黑瘦的他像只得了甲亢的芦花鸡，拼命蹦哒：“大爷大妈，咱先做个热身，深吸一口气，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手举得越高，活得越长！”

大爷大妈们差点把手戳上天花板。

他时哭时笑，深情并茂，从按摩枕到电动洗脚桶，短短半小时把所有产品叫卖一通，大气都不喘，但那时候，围观的多数人都是为了图一个热闹。所以，年轻时期的姑父很穷，初中都没上完就辍学在家也没什么文化。

虽然头脑灵活，但是出身贫穷再加上时世弄人，爷爷那时候很看不起姑父，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然后小时候的我在家庭聚餐上曾听到过姑妈说过，她从没想过要嫁给姑父以外的男人。因为只有姑父看她的眼神，是温柔得可以融化人的。

当时在酒桌上已经酒过三巡，一大家子人都已经微醺，估计没人把姑妈的那句话放在心上，毕竟从姑父那种精明会算计的样子来看，谁都没把那个男人和温柔二字联系在一起。

在我的印象里，姑妈的颜值是可以担得起天生丽质几个字的，像极了《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也不知是谁说的姑妈会唱越剧，于是没过多久，姑妈就被当地的越剧团招走了。

当时姑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进了一批减肥茶，头脑灵活的姑父知道唱越剧的姑娘们讲究身段，于是一个人在越剧团门口叫卖起来，两个人就在剧团门口的一进一出相识了。

姑父嘴上不说，暗地里比谁都精明。带着囤积的保健品整体南下，没出一个半月就把那些保健品全都买了出去，还从中发现了商机，和朋友合伙开了一个小公司，无论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于是账目上的数字一天天多了起来。

姑父发达了之后开始对爷爷发起了攻势，三天一小礼，五天一大礼，爷爷虽然看不上姑父，但谁都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姑父当时的嘴甜得和蜜糖一样。

这样换过来倒搞得爷爷有点无所适从了，让女儿嫁过去吧，显得自己嫌贫爱富，不让吧，女儿芳心已许又说不过去。

最后还是姑妈霸气，气冲冲地来到姑父面前：“你买母猪呢？！我说了要嫁你么？！”

当时姑父先是一脸震惊，随机变成了一副哭丧脸，委委屈屈地说：“丹……丹玉，那你是后悔了么？”

姑妈还没回答他，他就一个人在一旁哭起来，当时屋子里的人慌张得不行，尤其是爷爷，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虽然在意，但是假使女儿不同意，他就是打也要把这个家伙撵出家门。但是现在哭了算怎么回事？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姑妈看他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姑父本就不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三天一小礼五天一大礼的姑父跟她耍起脾气来了。

想到这姑妈也被气笑了：“我跟你说！结婚是你愿意的，我一不温柔体贴，二不任劳任怨，你要还对我发脾气，我拍拍屁股就走人！”

姑父当即就不哭了，被拒绝的阴霾一扫全无，当场就激动地保住了姑妈，好像生怕她要逃跑一般：“行行行，您放一百个心，我们这的售后服务绝对好！”

3

姑妈的小儿子经常来我们家吐槽自己的爸妈：“这俩人整天好像在演电视剧一样，我那个老爹，一点男人气魄都没得了……”。

这话不假，姑父对姑妈的好，我们这些亲戚都是看在眼里的，姑父连对姑妈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生怕哪个字一不注意就惊到了姑妈，然后她就真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根据小儿子的爆料来看，姑妈也只有在姑父面前的表现和平时不一样，时而骄横，时而任性。

例如每当姑父回家晚了的时候，姑妈就故意锁门不开，还唱越剧讽刺姑父：“官人你好比天上月，为妻好比是月边星，月若明来星也明，月若暗来星也暗~~”

搞得小儿子也会唱了，以至于给我们讲的时候都是绘声绘色的。

吃饭时候如果姑父随便嘟囔一句菜淡了或者是咸了，姑妈就会立刻甩脸子把菜盘子端起来不给姑父吃：“不好吃是吧？去吃菜馆子啊！去吃花酒啊！比我这不知好吃多少倍呢！”

姑父每次都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挠头傻笑，然后道歉。

这种找碴气姑妈的事情多了，小儿子就看出来了，姑父其实就是故意的！

每次惹姑妈生气之后，他自己背地里不知道有多爽呢。

有一次，我陪姑妈小儿子在公园打球，回家路上发现姑妈和姑父就在公园里散步，姑妈在稍前面一点，在一旁的姑父听着姑妈的话不住点头的同时也在用余光瞄着姑妈的右手，姑父的左手每每想要靠近并牵起她的手。

姑妈一回头，姑父就嗖的一下把手缩回口袋里，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这个场景，每每想起来都异常暖心。在这两个人的爱情中，我们这些路人顶多算是一些VIP观众，近距离地感受两个人的幸福。

4

一切本来非常美好，生活已经按部就班地走向平淡和幸福，但小儿子对我们说过的那句话一语成戳，姑妈遭遇到了一个最残忍的编剧。

小儿子上大学那年，姑妈被确诊了癌症晚期。

姑父疯了，把自己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跪在冰凉得地面上反复央求：“医生，多少钱都行，我不能没有我老婆啊！多少钱都行，真的，医生！求求你了！”

当时事发突然，等我们到医院得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刚刚走进医院正门，我们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姑父。

看到我们之后，姑父绷不住了，抱着我爹在医院门诊处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帮帮我……帮帮我，救救……丹玉……”

在那之后，姑父就什么都不做了，只四处找名医、名药，但凡是听说有效，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去试一试，医院从上海转到北京，治疗方法试过了不知多少种，但还是没什么效果。

人最怕的是做过的事情达不到期待值，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姑父整个人瘦了一圈，像极了修剪过千百次的枝桠。

姑妈这些年就没吃过苦，病魔的缠身着实让她越来越煎熬，尤其是爱美的姑妈日渐憔悴，有时候会叫我们把门锁上，不想让姑父看见她狼狈的一面。

期间我还听见姑妈对我妈说的话：“就当作给他还阴债了，以免他那么快就来见我。嫂子，我跟你说，我最担心的还不是小满（小儿子），万一哪一天我真的走了，小满他爸您帮我盯着点，我真怕着糙汉子乱来。”

果不其然，尽管姑父用尽了各种办法，拖了一年之后，姑妈还是走了。

彻夜守灵的时候，我总是看见姑父一个人在喃喃自语，好像在和姑妈对话一样，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拿头撞桌子。看得众亲友胆颤心惊，生怕姑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好在姑父最后什么都没做，好好地活了下来。

但在那之后，姑父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什么也不想做，公司的各种电话都打到了家里他也不接，整天看着姑妈生前的照片闷在屋子里。

小满住校只能请假每周回来一次，看着失去生气的父亲难受得要命。于是他向劝劝自己的老爸，可他还没出口就被姑父堵住了。

“小满，你知道想念一个人是啥感觉么？”

小满回答不出来，但他知道，老爸在想老妈。

“那是一种心脏被卡车碾过的感觉，所以啊，给老爸点时间，你也好好的，不要让我操心……”

5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那一年姑父的公司卖老年人保健品，摊上了人命官司。当时一起创业的合作伙伴早已经卷钱跑路，剩下姑父一个人，不得不面对遗留下来的一堆破事。

不停的道歉不停的赔偿，后来，姑父坦言，那段时间他确实想要一走了之，这样还能早些去找姑妈，但是想到妻子临终之前的叮嘱和还在上学的小满，姑父还是留了下来。

很多年后，一切都过去了，看着已经习惯喝茶讲经晒太阳的老头，小满的脑海中不禁产生一个问题：“爸，妈当年最后说了什么呀，你到现在也一直不肯说。”

讲到这，老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你妈走之前回光返照，突然眼睛就睁大了、有神了。‘老何，你给我唱段越剧，好不好？’

“我当年为难的很，我一个粗人，哪会你妈剧团的那些东西，只能硬着头皮想你妈之前唱过什么，然后唱了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过我唱得是：天下掉下的单丹玉，好似一朵轻云刚出秞……”

小满来了兴趣：“然后呢，然后呢。”

姑父的嘴角一直含着笑，却不由自主的开始眨起眼睛：“然后你妈就笑了，最后说了一句‘真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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