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留影(一夫当关二十年)
葡萄牙,里斯本,光明球场,92分48秒,一个叫做塞尔吉奥-拉莫斯的男人如同天神宙斯般高高跃起,将莫德里奇恰到好处的传球变成了一记载入欧冠历史的奇迹。那一刻,场上的白衣战士们奔腾庆祝,全世界亿万皇马球迷振臂高呼,而被超高速镜头捕捉到的,还有一个兴奋的男人。
他穿过球场,来到拉莫斯的面前,像恋人般深吻了他,并在他耳边喊到:“兄弟,我爱你。”
这个看上去有些鲁莽的男人叫做伊克尔-卡西利亚斯,此刻的他和平时并不一样,因为那个4号球员刚刚帮助他的球队扳平了比分,帮助他自己救赎了失误,帮助所有美凌格守护住了一个长达12年的梦。
这是卡西利亚斯职业生涯最著名的两个吻之一,另一个则发生在2010年世界杯击败荷兰队的决赛之后,那一天,西班牙国家队队长当着全世界球迷的面,亲吻了他的女友萨拉,情定南非。
这两个吻痕如同年轮,足以记录下卡西利亚斯职业生涯最为恢弘的瞬间,但是,如果我们翻回故事的开篇,你会发现,从1999年到2020年的职业生涯里,卡西利亚斯所度过的每一天都足以载入历史。
9岁那一年,父亲开着那辆菲亚特,送小小卡西第一次来到了皇家马德里,也第一次穿上了这件对你来说如同生命的白色衣服。如今,当有人用形容词来赞美卡西时,不乏沉稳、内敛、大心脏等等赞扬,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孩子来到皇马青训营的第一场比赛,就丢掉了7个球。他7次从球网里捞出皮球,每一次的心都会比上一次更坚定,因为他知道,不为自己,为了每日送自己来训练的父亲,也要拼了命地留在这里。
夜晚里偷偷流下的眼泪,是生性内向的小小卡西在皇马收到第一份“礼物”。那时只有9岁的懵懂少年还不知道,爱情其实总是这样,让你流泪,又让你欢笑。
欢笑来自1999年9月12日,20世纪的最后半载赛季,时任伯纳乌教头托沙克给予了18岁的卡西利亚斯一个机会,让他代替因伤倦勤的主力门将伊尔格纳,出任皇马的首发门将。那场对阵毕尔巴鄂竞技的比赛,他穿着27号球衣,面前站着罗伯特-卡洛斯、耶罗这样的超级球星。当防守出现漏洞的时候,他鼓起勇气拍拍手提醒后防线,这个本应血气方刚的动作却让他看上去更显几分稚嫩。
不管如何,爱情总算是开始了,有甜蜜也有不甘,这段长达16年的爱情长跑,至今仍让很多亲眼见证过的球迷心意难平。
博斯克的到来给皇马开辟了崭新的时代,卡西成为了他帐下守卫龙门的第一人选。那一年,他们在欧冠决赛里刷新了新的历史,以3比0的比分完胜同国的瓦伦西亚队成为了欧洲冠军。烟火灿烂飞舞的那一刻,年轻的卡西利亚斯泪流满面。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之后的皇马将会迎来怎样的时代。
弗洛伦蒂诺的到来给皇马带来了复古的精神核心,他无比崇尚传奇主席圣地亚哥-伯纳乌的一切,这位横跨西班牙政商两界的巨鳄要做的就是把全世界最好的球星都带到这里。诚然,他没有食言,死敌队长路易斯-菲戈、法国天王巨星齐达内、“外星人”罗纳尔多、“万人迷”贝克汉姆,这些星光熠熠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在了伯纳乌球场,皇马正式驶入了银河战舰时代。
但是,纵然有着这些超级巨星,也丝毫没有掩盖卡西利亚斯的实力。彼时的皇马在弗洛伦蒂诺的治下热衷于签约巨星,但是却对中后场的防守没有投入过多的心血,更是一度奉行所谓的“齐达内加帕文”政策。在这样严重的首尾失衡下,卡西利亚斯成为了皇马防线最后的一道关卡,也是最重要、最稳健的关卡。
那个时代有很多关于卡西的传说,不过只用一句话可以概况:一夫当关,万夫莫敢前踏。
万物兴衰有时,王朝起伏有时。皇家马德里在银河战舰一期的沉没之后陷入了一段时间的低沉,他们在欧冠里失去了骄傲的气质,一度被戏称为十六郎。在这样的日子里,卡西利亚斯丝毫没有离开的念头,他默默地守护在球门之前,一场场刷新着自己的纪录。26岁那一年,他达到了自己职业生涯的巅峰,他出色的反应和身体让对手无所适从,在对面单刀球的判断上,更是无人能出其右。38场比赛36粒丢球,巴塞罗那列队欢迎,提前西甲夺冠,一切的一切,这个1号球员居功至伟。
如果说劳尔是当时伯纳乌挥着剑的王子,那卡西利亚斯就是为王国举着盾的勇士。
终于,王子和勇士等来了王国复兴的时刻。2009年,震动欧洲的主席弗洛伦蒂诺复辟皇家马德里,大手一挥,开启了银河战舰的第二个时代。那是一个最好的时代,那是一个最坏的时代,那是一个巨星璀璨的时代,那也是一个星月交替的时代,那是一个金光闪闪的时代,可对于一些球星来说,也是一个黯然离别的时代。
好在,弗洛伦蒂诺相信他的门将,他用挥舞的欧元撬动了整个欧洲足坛,买来了英超头牌C罗、意甲巨星卡卡、法国天才本泽马、蝙蝠队长阿尔比奥尔以及英超指挥官哈维-阿隆索,却从未想过给门将这个位置留下第二个人选,因为,卡西利亚斯已经是最好的那一个。
就这样,一个崭新的银河战舰从2009年的港口开始启航,一时间,这艘以金转堆砌的巨轮成为了坊间的热议,人们迫切地想拉动时间线,看看皇马究竟会驶向哪一个彼岸,成功或是失败,抵达或是再度沉沦。
答案没有等待很久,银河战舰在穆里尼奥来到之后迅速崛起,葡萄牙狂人给这个球队带来了纪律与防守。弗洛伦蒂诺从来没有这样倾倒于一个教练的魅力之下,傲慢的若泽在皇马保持他的傲慢,拥有着俱乐部仅次于主席的最高特权,这在十年前根本无法想象。
就在这个时候,劳尔离开了,队长的袖标挂在了伊克尔的身上,这个责任终于要由他来承担了,故事却在这个时候变得曲折起来。
皇马一切按照着穆里尼奥的想象进行打造,他们买进了很多后场球员,其中切尔西的卡瓦略和埃辛,也有葡萄牙的科恩特朗。他们开始试验三后腰阵型,甚至把防守反击视为最重要的打法。要知道,这对于此前的皇马球迷来说几乎是不可被接受的。但是,彼时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不可一世的巴塞罗那,是全世界最为顶尖的传控球队。穆里尼奥殚精竭虑,只为了掀翻红蓝军团的王朝。
终于,他们成功了,他们成为了国王杯的冠军,他们又成为了西甲的冠军,在那100分的庆典仪式上,穆里尼奥双膝下跪,向他的战士们表示感谢。
那支皇马是近些年来最为犀利的皇马,他们打进了很多进球,但是也有着牢固的防守,C罗和卡西成为了伯纳乌的骄傲。
不过,遗憾的事情终究发生了。皇马更衣室矛盾爆发,祸起萧墙之内,穆里尼奥与卡西利亚斯因为一些误会站在了对立面。如果在接近十年之后去回顾这场矛盾,也许有些事后诸葛的味道,我们不去痛定思痛,也不去再剖析卡西是否应该给哈维发去短信,萨拉是否应该在媒体前公开矛盾,穆里尼奥是否需要直接拿下卡西的首发。
事实是,卡西仍然是皇马的队长,但却不再是皇马的主力,尽管弗洛伦蒂诺在看到这一幕时惊讶无比,但他也默认了穆里尼奥的选择。就这样,镇守皇马十余年大门的卡西,陷入了职业生涯最惨痛的时期。
于我看来,卡西的内向与沉稳成就了他,也最终让他郁郁生结。劳尔就是这样,他深爱着皇马,也深知队长袖标的意味,他在媒体面前言谈甚少,甚至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而在他的心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心爱的俱乐部。几乎和劳尔一同成长的卡西也明白队长袖标的意义。他坐在替补席,默默承受一切,他不能像穆里尼奥一样在发布会上喋喋不休,因为他知道,稳定是当前球队最需要的东西。在职业生涯几乎破碎的时刻,他依然选择为皇马保持风度。
迭戈-洛佩斯成为了卡西之后的、皇马又一位主力门将,洛佩斯身材高大,出身皇马青训,为人忠诚且节制,正是穆里尼奥欣赏的类型。直到安切洛蒂来到之后,也依然选择他作为联赛的首发门将。如果说穆里尼奥给皇马建设了后场的防守,那么意大利名帅就是给皇马灌注了中场的灵魂。在他手下,莫德里奇开始成为世界最佳,理所当然,这支球队也终究走向胜利的高潮。
于是他们一路过关斩将,在2014年杀入里斯本光明球场,最终成就了文章开头的一段佳话。卡西利亚斯等待了整整12年,终于亲手捧起了皇马的第十座奖杯,完成了对球队,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在盛大的丰收女神广场的庆祝仪式上,他把本属于队长的系队旗仪式交给了进球功臣拉莫斯,那一刻,卡西放下了最后一丝牵挂。
2015年,卡西利亚斯离开了皇马,和其他职业生涯末期的球星不同,他没有去中东、美国捞金,也没有去豪门替补,他去往波尔图巨龙球场,只为了离自己的孩子更近一点。
皇马没有给他准备发布会与纪念赛,这是让球迷最为失望的一点。一切都急匆匆地,急匆匆地宣布,急匆匆地离开,留下卡西利亚斯在孤独的发布会上急匆匆地流下眼泪。
他念了一封自己写的信,信中写到:” 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高呼,前进,我的皇马!”他也用这一句话,结束了自己在皇马整整25的年陪伴,整整16年的职业生涯。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9岁,手上空空如也,只是佩戴手套。而当他离开伯纳乌的时候,他留下了5次西甲冠军和3次欧冠冠军,留下了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纪录,留下了让整个西班牙都为之尊敬的职业与精神。
在天蓝色的波尔图,卡西利亚斯没有倦怠,他依然勤勤恳恳地训练,兢兢业业地比赛。他随着球队出征欧冠,继续享受着自己在这个古老而荣耀地赛事里的纪录。很多时候,他都是默默无闻的,恪守一个门将的守则,不去做什么争执。然而,2019年一次突然的疾病让他忽然出现在各处的头版头条,球迷们在那一刻,忽然很想这个男人。
万幸的是,卡西这一次守住了生命的大门,他躲过了一劫,并且拒绝了退役。如今半年已过,卡西决定出山竞争西班牙足协主席的位置,这也没有辜负他当年所说的誓言——永远不会离开足球。波尔图主席此时出口,想必卡西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戎马二十年之后,伊克尔脱下了戎装,一脚踢走了职业球员这个身份。相对于很多超级球星来说,卡西总给我们一种更接近“人”的感觉,他会犯错,会懊悔,会在兴起时向世界炫耀自己的爱人,会在失落时默默躲开人群,他会和女友逛最平价的商店,他也会在社交网络上和我们一样写下一些碎碎念的日常。曾经在中国见过他本人,跟我们打招呼的时候,他甚至表现地有些过分和蔼。而这些片刻,与他所获得的冠军,与他所取得成就一起够成了完整的卡西利亚斯,一个让无数球迷想念与怀恋的卡西利亚斯,一个绅士,一个榜样,一个传奇。
我想,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倘若他能脱下蓝衣,再穿白衣,倘若他能从球员通道再走回去,倘若他能从球网里捞出皮球,倘若九岁那场比赛还能重来一次,我还是希望能重新如现在一样再认识一次。
因为,这二十年里,你已然走出了伟大该有的样子。
再见了,门将伊克尔-卡西利亚斯。
(凡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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