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名士（长安雅士浅论才子佳人）

《红楼梦》第一回:“至于才子佳人等书，则又开口‘文君’，满篇‘子建’，千部一腔，千人一面……”

曹公如此论断固然不错。然“才子”、“佳人”二者，分明是好词，就连“文君”、“子建”，冠以“佳人”、“才子”之名，也分明是当之无愧的。

“等书”不过是给不得志的文人借“才子佳人”编排坏了不是？

才子佳人，有才华的男子和美貌的女子。也泛指年貌相当，有婚姻或爱情关系的青年男女。

宋．晁补之《鹧鸪天》词：“临晚景，忆当时。愁心一动柳如丝。夕阳芳草本无恨，才子佳人空自悲。”元．无名氏《四换头》曲：“清明时候，才子佳人醉玉楼。”清．孔尚任《桃花扇．访翠》：“才子佳人，难得聚会。你们一对儿，吃个交心酒何如？”亦作“佳人才子”。宋．柳永《玉女摇仙珮．佳人》词：“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元．施惠《幽闺记．开场始末》：“佳人才子，旅馆就良缘；岳翁瞥见生嗔怒，拆散鸳鸯最可怜。”《孽海花》一八回：“如今我国的小说戏曲太不讲究了，佳人才子，千篇一律。”

可见才子与佳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多见诸中国古代小说，寄托着从古至今中国人的爱情理想。汉代李延年歌中‘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佳人”一词，由此而见。才子佳人小说之出，最早要算汉代《西京杂记》里“文君夜奔”之事。此处特别强调相如之文采超群，文君之相貌出众：‘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才子概念的出现大概也是在汉代以后。魏晋南北朝的《世说新语》中，也偶见才子佳人两相缱绻之作，但若论细腻感人，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则还要属大半写才子佳人故事的唐传奇。《莺莺传》的故事广为人知。其中莺莺小姐不仅有貌，还有诗才，“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与以往才子佳人小说相较而言，唐传奇小说中男女均有才有貌；诗国之风，互诉衷曲，也照例是诗来诗往。还有《霍小玉传》，一样是才子佳人定位，以诗传情。亦有《飞烟传》，飞烟临死不悔：‘生得相亲，死亦何恨！’……宋元则为才子佳人小说的过渡时期。当时话本小说《流红记》所谓‘红叶传诗’，即是取自真实发生的故事，男主角有人指出是中唐著名诗人顾况，而女主角则是一宫女。至明代白话小说代表《三言二拍》中《苏小妹三难新郎》等故事，更不再是早期的私相幽会、两情相悦，而是喜剧意味极浓的。明末清初，则是才子佳人小说的高峰期，《红楼梦》说到底，其实也不脱才子佳人本色，不过更清洁不流俗罢了。《好逑传》典型表现了当时才子佳人的三种条件，有才有貌，人品上佳。男性的择偶标准亦渐严苛：‘前者（相貌）易得，后者（才华）难求，若无后者，宁可不娶。’”《聊斋志异》更为奇特，其中佳人多为鬼狐花妖，才子有不少是“儒商”。同时，清代佳人不再局限于良家女子，亦称风尘女子。文人甚至认为只有风尘女子中才有红颜知己，因此对她们极尽褒扬：“青楼原有掌书仙，未可全归露水缘”。

才子佳人一相逢，到底是“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还是“别有幽愁暗恨生”，不得而知。比如沈从文与张兆和良缘终缔，张兆和最终的那句“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之问却实在发人深省。

然共总看来，自古姻缘美满的才子佳人亦不乏其例：

萧史弄玉：汉刘向《列仙传.卷上.萧史》中曰: 萧史善吹萧，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凤楼，教弄玉吹萧，感凤来集，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夫妇同仙去。后所云“乘龙快婿”即出自于此。

破镜重圆：唐孟棨《本事诗·情感》载：南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与妻乐昌公主恐国破后两人不能相保，因破一铜镜，各执其半，约于他年正月望日卖破镜于都市，冀得相见。后陈亡，公主没入越国公杨素家。德言依期至京，见有苍头卖半镜，出其半相合。德言题诗云：“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公主得诗，悲泣不食。素知之，即召德言，以公主还之，偕归江南终老。后因以“破镜重圆”喻夫妻离散或决裂后重又团聚或和好。

“赌书消得泼茶香”：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赵李二人之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幸福可见一斑。

清朝才子纳兰容若有感于赵氏夫妇的伉俪情深，遂有“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千古名句。他和亡妻卢氏，亦十足可称才子佳人的典范，惜乎佳人已杳，徒传新词：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

“才子”但得遇“佳人”，愿你朝朝暮暮，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情正在久长时，只有相随无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