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生死劫，八年后解开的死

图为庭审现场。黄 鹏 摄

一位年轻女子提着购物袋从超市出来，兴致勃勃地朝路口处的一辆轿车走去。她打开车门，俯身进了驾驶室。然而，从2009年1月8日的这个晚上，她就失踪了……8年后， 女子失踪被害的真相终于揭开，三名被告人相继落网。2018年12月19日，主犯侯非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被依法执行死刑。

1.年关逼近 囊中羞涩起歹念

侯非出生于1986年，江西省信丰县大桥镇人。小时候，他听话懂事，10岁那年，父母离婚，侯非随母亲生活。不完整的家庭，影响了侯非的健康成长。在校读书，纪律散漫；步入社会，乱交朋友。侯非虽然学业无成，但生性聪明，没有驾驶证却会驾驶汽车，结婚时还购买了一辆轿车自己开。侯非在其父经营的汽车钣金店里打工时，会将客户需要修理的汽车开到指定的位置去维修。

给父亲打工不自由。2008年下半年，侯非和中学的两名同学曾桂华、赵良良在县城合伙做起了净水器销售生意，侯非负责安装。三人共同租住在麦饭石大厦后面的一套三居室里。

赵良良有个孪生弟弟叫赵闽闽。2008年8月，涉嫌抢劫罪的赵闽闽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后被取保候审。在法院开庭审理过程中，他一副真心悔罪的样子，请求对其适用缓刑，并当庭保证不再犯罪。

缓刑，是附条件不执行原判刑罚。基于赵闽闽有自首和犯罪的时候未满十八周岁的法定从轻、减轻处罚情节，为了贯彻赣州市《关于敦促犯罪在逃人员限期投案自首的联合通告》精神，兑现刑事政策，鼓励投案自首，法院依法判处其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二年六个月，并处罚金5000元。

判决生效后，法院依法交付执行机关对赵闽闽予以缓刑考察。然而，赵闽闽并没有好好珍惜法院给予的宽大处理机会，在缓刑考验期间，仍然好逸恶劳，经常去哥哥赵良良的住处蹭吃蹭喝，把当初的保证忘到了九霄云外。

2008年12月底的一天下午，侯非给客户装好净水器后正往住处赶。几个小孩在楼下燃放爆竹，侯非深吸了一口带有硝烟味的空气，气喘吁吁地上了楼。

曾桂华和赵闽闽在客厅喝茶。

“两位老同学，都听见爆竹声了吧!”侯非一屁股坐在茶几旁的一张凳子上，“一年又一年，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

赵闽闽端起一杯茶放在侯非的面前：“今年赚大了吧!”

侯非端起茶杯，头也不抬：“你问问桂华。”

“今年做什么都亏本!”曾桂华也牢骚满腹，“老婆就要生产了，年关又逼近。过年、生孩子，没有不要钱的!”

“是啊，我们也算够吃苦耐劳的了，怎么就不见财呢？”侯非说。

曾桂华和赵闽闽都沉默不语。侯非看了曾桂华一眼，又瞪着赵闽闽：“要我说呀。”他快步走到客厅门前，把门一关，“桂华，你会开车，我们仨同学……”

赵良良推门进来：“你们说些什么呢？”

“哥，我们闲聊。”赵闽闽边说边走进卫生间。

曾桂华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参加。”

“桂华，什么你不参加？”赵良良一头雾水。

2009年1月8日，农历腊月十三。当晚5时许，侯非、赵闽闽携带电击棒和胶纸来到县城沿江路“散步”。

夜色越来越浓，但城市的灯光却硬是不给黑暗机会，把周围的一切照耀得如同白昼。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后相继走出家门，本就不宽阔的沿江小道，似乎因为天寒地冻人们穿戴厚实而显得更加拥挤。

“我们就在超市附近找一个开豪车的女人下手。”侯非与赵闽闽贼眉鼠眼地看着大街上的车流，一边走一边说。不一会儿，侯非指着一辆正在停放的轿车说：“有了。”

车门开处，一个身材矮小、身穿咖啡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寒风呼啸。女子拉起帽子，优雅地提着坤包，径直向通往超市的楼梯走去。

“就她!”侯非声音很低，边说边比划，“等她上车后……”侯非说完，与赵闽闽在轿车附近守株待兔。

晚上7时许，女子手提购物袋从超市出来。女子的出现，令侯非和赵闽闽似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又如临大敌般恐惧。

女子一手提着包，一手打开车门，低头俯身进了驾驶室……

2.遭遇抢劫 女子跳车喊救命

侯非、赵闽闽猛地一个箭步跨到车前，几乎同时打开了汽车左侧的前、后门并进入车内。侯非重重地压住女子的身体，抓住女子的双脚，与后排的赵闽闽合力死命地往后排座位拖拽。女子强烈反抗，侯非的头部被踢出血，嘴和手被咬伤，风挡玻璃被踢破。

车外，彩灯点缀的绿树旁，行走着款款而行的对对倩影；车内，正在上演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在华灯璀璨、欢乐祥和的气氛里，可怜的女子被歹徒挟持着，离开了她熟悉的县城，离开了自己亲爱的家人。

超车，会车；会车，超车。

“用胶带把她捆绑起来。”侯非恶狠狠地对赵闽闽说。

女子一双手使劲往上撑。“你想干什么!”赵闽闽使劲地把她往下摁。

女子也毫不示弱：“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要点钱。”侯非握着方向盘。

女子被赵闽闽重重地压在座位上，说话断断续续：“不需要捆，我给……就是了，不会反抗。”

“不反抗？”面目狰狞的侯非驾驶着汽车，狡黠地问道：“不骗人？”

“我都……哪敢骗。”女子故意装得更严重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我都会窒息死亡了。”

侯非叫赵闽闽让女子坐起来。

“都快憋死我了!”女子慢慢地坐了起来，身子往正前方转动。

父母、同学……接二连三地浮现在脑海中。跳车自救!女子的内心强大了起来。她故意做了一个深呼吸，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这时，她明显感觉出，抓住她的手，并未随着她身体的放松而跟紧。

“别扭死了!”女子抬起手，甩了甩手腕，然后捋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眼神揶揄地看着赵闽闽，“你抓住我多别扭。放心，既然你们不会伤害我，我就没有必要去冒什么险。”

车里静悄悄的，女子的右手已经触摸到了右后车门开关。她咬紧牙关，猛地推开车门，纵身跳了出去……

“她跳车啦!”

“嘎——”待侯非刹住车，已驶离女子数十米远!

赵闽闽下车追赶，女子摔倒在地。赵闽闽与赶到的侯非一并强行抱住她。女子使劲反抗，大声呼救。反抗中，侯非的手被咬伤。

赵闽闽抱住女子，指着轿车对侯非说：“你快把车子倒过来!”

“你给我看好了!”侯非松开手，抬脚跑了过去。

侯非慌慌张张地驾着轿车向后猛倒。赵闽闽见汽车在笔直的国道上呈“S”形向他快速驶来，抱着女子左避右让……

“砰!”女子被撞倒在地!

赵闽闽大声喊道：“撞到人了!”

侯非停下车，与赵闽闽从车底下把女子使劲拖拉出来。此时，一辆货车路过。司机见状停了下来。赵闽闽告诉司机不要停留，示意其赶紧离开，因为他们发生了交通事故。

侯非、赵闽闽把受伤的女子抬进轿车，两人拿着手机站在车旁，佯装报案。一辆出租车又驶了过来……出租车过去后，侯非发动了汽车。出租车司机拨打了报警电话。警察来到案发现场，提取了三份血迹。

与此同时，放下报案电话的被害人父亲华欣举，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几个小时前调皮的女儿华茜与自己告别的那一幕——

“尊敬的父亲大人，女儿外出购物，借您的爱车……”

“小小县城，开什么车!”

“爸——”华茜娇嗔地喊道。

华欣举拗不过女儿，把车钥匙递给华茜。

华茜欢快地哼着歌曲，出门时回眸嫣然一笑：“爸，我走了。”

3.涉案车辆 血迹唾液何人留

侯非、赵闽闽的谎言及佯装报案骗招，欺骗了路过的群众，使被害人错过了二次获救的机会。就在货车、出租车相继驶离后，侯非驾驶汽车，仓皇向安远和广东方向疾速逃窜。

“那天夜里12时许，一名男子开灰色皇冠轿车在我这里加了100元钱的汽油。关店门时，我听到小车里传出来年轻女子的声音。”证人证实。

是的，当时她确实还活着。她勾着头，身体蜷曲地躺在后排座位下，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几个小时之后，赵闽闽发现女子渐渐地没有了声息，问侯非：“她已经死了，怎么办？”

侯非停下车，与赵闽闽将女子从车内抬了出来……又过了几个小时，侯非把车停在路边，自言自语：“天快亮了，往哪儿走？”

赵闽闽努了努嘴：“他们肯定以车找人。”

侯非驾驶汽车来到广东省和平县县城。侯非、赵闽闽拿走了车上被害人的1000余元现金、若干港币和一部数码相机。1月9日晚上，有人向和平县公安局报案，一辆银灰色皇冠轿车，前风挡玻璃破裂，车钥匙插在车上，在和平县城从上午一直停到晚上!

警察来到现场，把小车开回到公安局之后移交给了信丰县公安局处理。经勘察，在轿车左前门的扶手中端、后端、右前门后框提取的血迹，检出了男性人血；在该车右后门三角玻璃上提取的唾液斑迹检出男性DNA分型；在轿车的后门叶下端边缘、后座中间隔栏上提取了肌肉组织，检出女性DNA分型。

“2009年2月25日早上，我在龙川县黎咀镇虎口村稀土矿的山路下发现了一具女尸。”证人韩某报案称。

龙川县公安局对尸体进行了检验。司法鉴定意见证实，警察在信安公路大桥镇青光村路段案发现场提取的三份血迹，以及轿车中女性肌肉组织DNA分型，均来源于女尸；华欣举与女尸是父女关系。

那么，嫌疑人呢？

4.控辩交锋 倒车撞人谁驾驶

曾桂华似乎命中注定必经牢狱之灾。案发前，他自逃一劫；案发后的一天，随着侯非的到来，他还是被牵扯了进去。

“那件案子是不是你们做的？”曾桂华直截了当地问。

侯非答非所问：“我去深圳，讨点路费。”

曾桂华犹豫了一下，把妻子的戒指卖了600元。侯非怀揣曾桂华的区区资助，东躲西藏；曾桂华念着“世上没有后悔的药”，背井离乡。“警察手上可能也没什么证据，不然，怎会几年都风平浪静？”就在曾桂华告别家乡远赴广东汕头打工时，侯非却提心吊胆从深圳回到了家乡，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从涉案车辆上提取的血迹和唾液，在数据库里静静地躺到第8个年头，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2015年12月，经DNA比对，血迹、唾液分别为侯非、赵闽闽所留。

瓜熟蒂落，警方收网。侯非、赵闽闽均于2016年5月9日被抓获归案。次日，曾桂华在汕头澄海被捕。

赣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侯非、赵闽闽抢劫及曾桂华窝藏一案。2017年5月22日，法院作出了一审判决。

侯非的辩护人提出，华茜死亡的结果，是交通事故的介入，不是被告人主观上追求希望发生的。根据我国当前慎杀少杀的刑事政策，并罚后对侯非建议执行有期徒刑。

公诉人答辩道，被害人被撞伤的行为发生于被告人抢劫作案过程之中，此非普通的交通肇事。被害人受伤后，侯非、赵闽闽将受伤的华茜放置车内不闻不问，导致了华茜死亡。犯罪后果和罪行极其严重，不足以对其从轻处罚。

法院经审理认定，在案证人证言证实，侯非会开车，而赵闽闽不会开车。从涉案车辆上提取到驾驶室左前门扶手的血迹为侯非所留。证明侯非倒车撞倒被害人的证据形成了证据链，可以认定。

法院认为，侯非、赵闽闽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取暴力手段当场夺走他人财物，致一人死亡，其行为均已构成抢劫罪；两人共同预谋抢劫作案，携带作案工具，分工负责，相互配合，共同造成了被害人死亡的严重后果，然后共同抛尸，共同毁灭物证，共同分赃，均是主犯。但侯非提议作案，并驾驶汽车，其作用大于赵闽闽。曾桂华明知侯非是犯罪之人，仍然为其提供财物，助其逃匿，已构成窝藏罪，情节严重。赵闽闽在缓刑考验期限内犯新罪，应当撤销缓刑。遂依法以抢劫罪，判处侯非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赵闽闽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限制减刑；以窝藏罪，判处曾桂华有期徒刑三年。宣判后，侯非、赵闽闽不服判决，提出上诉。

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2018年12月19日，侯非被依法执行死刑。

(文中所涉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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