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衍成画家 冯衍华散文油粉

冯衍成画家 冯衍华散文油粉(1)

“热油粉——”,清晨,随着一声声长长的叫卖声,赶着上班上学的人,早已被小城十字街头飘来的热油粉浓香吸去。围坐摊前,食欲骤然而生,费不了几个钱,一碗油粉,一餐小吃入腹,便养了一天的好精神。

如果你是去博山旅游,你沿着小城的街巷胡同走着,走着,突然,你就沉醉了,被一阵阵美味香气击中,那香气里便有油粉的味道。空气中摇荡的是人间烟火的香味,这味道的背后,正是说不完,道不尽的百味人生。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博山,重多的传统稀食中,油粉以其特有的品性而备受喜爱,百喝不厌。油粉,作为博山人传统的稀食,记不清有多少年的历史了。据说,乾隆下江南,途经博山品味蕉庄烧饼时,喝的稀食便是油粉。

我少年时,正是生活还不富裕的年代,玉米煎饼是主食。我们兄妹五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生活留给我的记忆中,几乎每隔两天母亲就要摊两大盆煎饼。那时,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安有一盘石磨,主要用来推煎饼糊。每当这时,母亲最忙碌,凌晨3点就起床,拌好推磨的玉米糁子,做好推磨和摊煎饼的一切准备。4点多,还是星光满天时,我们正睡得懵懵懂懂,母亲就叫我们起床推磨。院子里北屋的房檐下,挂着一盏15瓦的白炽灯,幽幽暗暗的。偶尔,院墙外传来猫的叫声,我特别胆小,又晕磨,只能干些辅助的事,推磨都是由母亲和哥哥、弟弟们完成。父亲把昨天晚上泡好的一盆玉米糁子端到石磨上,母亲用铁勺子往磨眼里舀玉米糁子,石磨在推动中发出“兹兹”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玉米糁子的酸酸气味。随着一圈圈地绕着磨道转,一勺勺的玉米糁子变成了煎饼糊。5点多,已推完两大盆。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天暖和还好,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零下十几度,磨盘上结成冰碴子,父亲提了开水,一遍遍地把它烫开,直到推完。

天亮了,母亲上班前,已摊下两盖垫煎饼,整个小院里全是新摊的煎饼香味。接下来,母亲给我们做好简单的早餐,就赶着上班去了。母亲身子虽那么瘦小,做起家务活来,却是又爽快又麻利,从未因家务事耽误过上班。

我最期待的是中午放学回家的那顿午餐,母亲把早上推磨用的刷磨浆水留在中午做油粉。中午,母亲总是急匆匆的从班上赶回家,将发酵的浆水煮沸,把顺好的粉丝、葱丝、姜末、豆腐条、豆芽菜、芫荽末、黄豆加入锅中,锅在火上沸腾,母亲从锅里舀起一勺,将勺子高高抬起,回打到泛起的沫上,再顺时针搅拌,连续不断的将沫打下去,再勾上米糊或米面煮熟成稀粥状,便成了美味油粉。那浓郁的香味便在腾起的水汽中弥漫开来。这时,母亲把热腾腾、香喷喷的油粉盛到碗里,一碗碗地端到餐桌上,笑呵呵地喊:“开饭了。”忙碌了大半天,全没有倦容,心底流露出的是幸福的笑意,脸上洋溢着对生活的满足。石磨在岁月中一天天的转动,我们也一天天长大成人。

那时,年少无知的我,并不懂得母亲的艰辛。直到母亲退休,车间主任去家里慰问,对我们说,你们的母亲不容易啊,在我们陶瓷厂干贴花工,每天要贴几千个盘子,班上她一刻不停,赶出活来,她才和我说,家里孩子多,要赶回家做饭。退休了总该歇歇了吧。

母亲退休后,生活的节奏更快了。年逾八旬的奶奶生病卧床不起,大小便失禁。她和伯母、婶子轮流伺候。早晨总是第一个起床,晚上最后睡下,一天有干不完的活。既要照顾奶奶还要看顾着三个孙子孙女。从未烦过、怨过,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每天为奶奶喂食、洗刷一大堆衣物,还要给奶奶擦洗身子。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她们却伺候奶奶整整八年,直到奶奶平静地离开人间。报社记者纷纷登门采访,先后在《工人日报》《山东工人报》《淄博日报》介绍了她们的事迹,被誉为“孝顺三妯娌”。当我读报给她听时,母亲却平静地说,照顾老人是应该的事。

博山是孝文化发源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她们的故事传遍了十里八乡、鲁中大地,无不感动和教育着我们,那些美好的故事必将激励和教育一代代人。

故乡的油粉以浆水的酸味为主调,加之各种新鲜佐料,形成浑然一体的清香,酸香可口,滋味醇厚。因此,也叫酸糊糊。《博山区志》记:“油粉,用做淀粉出的浆,发酵、煮沸,加粉丝、葱丝、姜末、豆腐条、芫荽末、盐等材料,勾以米糊或米面,煮熟成稀粥状,是一种美口的稀食。”

时代变迁,人们的饮食早已发生了变化,煎饼大都成了机器制做。因此,做油粉的发酵浆水便以食醋出其酸味,其它佐料不变,酸香美味也就有了。

外地人初来小城,喝上了这热油粉,无论早、晚,每餐都要。有一次,我陪省城来的友人,本来早餐安排在宾馆,一早,他在微信里撂下句话:不要等我早餐,已外出。原来,他去了山城的“风味园”。归来,一面咂摸着嘴,一面说道:“博山油粉,确实名不虚传,真乃民间美味啊。”似乎满嘴儿还留着油粉香。

有人说,油粉上不了大席。如今,这极富个性的油粉,却为大席增色增香。如今,故乡的酒店里都有了油粉菜煎饼,有的食客慕名而来,为的就是那碗油粉,还要提前预约哩。酒宴上,有了这实实在在的美味,会令你胃口大开,不顾了热烫,转着碗沿,“吁吁”地吹着热气,喝下一碗,又一碗,直到肚子撑得鼓鼓的,才肯罢休。故乡的油粉、菜煎饼,一如北京的豆汁儿、油条,济南的甜沫、油旋,菏泽的羊汤、油酥火烧,都是标配。

那年秋天,朝鲜国立艺术团到博山演出,我们行是承办单位,我负责食宿安排。早餐为演员上了油粉菜煎饼,引来众口称赞,有的竟连喝三大碗,享尽初尝之瘾。

山城“风味园”有位厨师专做油粉,每天两大锅,无一剩余。人们问,买卖这样好,为何不加做。厨师答:“南来北往的客,喝的就是山城热油粉,咱可不能‘快了罗卜不洗泥’凑合应付,必须做出咱山城油粉那地地道道的风味之香。”他讲究的是质,不能有半点走样,这也是他的经营之道吧。

光阴荏苒,恍惚间,我离开故乡十多年了,年俞花甲,心中的那份眷恋愈深。

一碗油粉,让你眷恋一座城。漂泊在外,想念了,自己煮上一锅,食材和做法未变,却再也没了那时的味道。

正月初九是母亲的周年祭,我没能前去祭拜,不能为母亲的坟头添一抔土,不能给母亲敬一柱香,献一碗饭,只能在遥远的他乡,默默地为母亲祈祷和祝福。

昨夜,我又梦到母亲,喊我回家吃饭。我踏进那熟悉的老屋,餐桌上,一碗热油粉、一盘香酥菜煎饼。母亲慈爱地微笑着,轻轻地向我招手,却不和儿子说一句话。我急切地把手迎过去,怎么也牵不到母亲的手。

壹点号孝妇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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