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采薇最后一段（诗经采薇节选）

《采薇》（节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采薇》全诗六章，每章八句，这里节选的是第六章的八句，是整首诗的精华部分，特别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四句，被后人誉为《诗经》中最好的句子。

先把这八句诗看作一个整体，大致我们可以这样概括它的结构：前四句是写景记事，写的是人的行为（往、来）和情境的变化；后四句是写人的内心感受，是抒发感情。要说表达感情，其实应该说，前四句是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后四句是直接抒情。

要想准确理解这首诗，也就是对诗人表达的意思更为接近，那就有必要对节选之外的诗句进行阅读，了解其大意，才能明白诗人“伤心”之处，才可揣度到诗人“哀”的原因是什么、程度有多深！

诗人慨叹，“莫知我哀”，难道真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哀”吗？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通读全诗，我们知道，全诗采用的叙述方式是“倒叙”，原来倒叙这种写作方法至少自《诗经》就有了，它的作用是写作者所熟悉的：增强文章的生动性，使文章产生悬念，更能引人入胜。在这首诗里无疑也有这样的好处。

读完全诗，我们发现，原来诗人（更准确地说是诗中的“我”，这里我们姑且把他们当作同一个人）是一位战士，前五章都是诗人对参加战争过程的回忆，其间也明确地表达了盼“归”的情感，前三章反复“曰归曰归”， 因为远离家园，戍地不定，王差无穷而不能归，表达了越来越浓重的归心，见其归心之切，同时说明了诗人随军出征时间的漫长（照应“行道迟迟”，前后照应的写作方法）。

也许只有与敌人厮杀的时候才暂时忘记了“归”，但是每当一场战争结束，却意味着另一场征战的开始，当“归”的希望刚刚燃起的时候，又倏忽间被浇灭了，所以第四五章对战场的描写，表达不是杀敌的英勇，而是对战争的厌恶，就是因为战争才不能“归”啊，所以心中难免会恨恨地诅咒，“这该死的战争”！

前五章全是诗人的回忆，这么多回忆全是在“归”的路上，因为“行道迟迟”，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想，也不得不去想，因为即将面对的现实逼着诗人去想——“昔我往矣”；“今我来思”，两相对比，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呢？——“杨柳依依”；“雨雪霏霏”。

一般地，对“迟迟”的注释为“（走路）迟缓的样子”，我认为不够全面，它还应包含道路漫长、思绪漫长、时间漫长、“归”而不想归（不愿归、不能归）的意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对此四句的解释一般为：

当年诗人出发时是春光明媚之景,然而大好春光之下,士兵却要从军远征,对比之下,越发觉得百般凄凉;返乡时是冬季,但历经战场生死后能够安然归来,看着眼前的万物肃杀之象,反而更生出无限欣慰。这种以相反的景物来衬托感情的写法,常能获得更强的艺术效果。

这应该是对王夫之《姜斋诗话》“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以倍增其哀乐”的通俗易懂的解读，并没有解析出自己是怎么理解的，也就是说没有走出古人的窠臼。

我觉得单单这样解释还不够，还没完全理解诗意，没有真正理解诗人内“心伤悲”，真的是“莫知我哀”。

“杨柳依依”和“雨雪霏霏”是自然环境的描写，也代表着诗人当时的心情，这应该没错，但它是不是“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呢？不尽然！我觉得按照正常的理解就可以。“杨柳依依”应该说，像一般的文学作品中那样——杨柳依依的意象，在后代的诗文中是很常见的，它应该是对时令的虚指——我们知道古时征兵、出战一般选择秋季，即所谓的“沙场秋点兵”（宋代·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所以这里的“杨柳依依”，我们按照其最常用的象征意义去理解就可以，即依依不舍之情。

纵观全诗，“杨柳依依”应该有指代诗人出征时正值青春壮年（即“壮丁”）的深刻含义，而“雨雪霏霏”则以时令指代诗人归来时已是“暮年”，这样就能很好地帮助我们理解“行道迟迟”的涵义了，也就完美地照应了前文反复的“曰归曰归”了——征战时间有多漫长，回家的路就有多漫长。漫长的征战，让诗人从青壮年走到了暮年。

“行道迟迟”，似乎还包含了戍卒对父母妻孥的担忧。一别经年，“靡使归聘”，生死存亡，两不可知，当此回归之际，必然会生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诗人回到家了吗？诗中没有说就戛然而止，所以我们从诗中无法得知，但我们可以根据诗的内容想见，诗人的归来，定不是木兰般荣归故里，而是一个人，很可能是因为年迈无用而被遣，“落魄”归来——“载渴载饥”是最好的注解。由于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该鬓毛衰”（唐·贺知章《回乡偶书·其一》），以至于“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唐·贺知章《回乡偶书·其一》），虽然回家了，但一切都变了样，离家时的人、物一点儿痕迹也没有了，此时“雨雪霏霏”，天气的寒冷，怎比得了内心的寒冷，雨雪打脸才掩饰了老泪纵横啊！日思夜盼的家，如今越来越近，却让诗人越来越害怕回到家了。

军队抛弃他了，家人离开他了，“雨雪霏霏”，四顾皆茫然，所以诗人再也难以压抑内心的情感，直抒“我心伤悲”，但这伤悲有谁能够理解得了呢？只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此情此景，越发让人伤悲，无论是昔日，还是今人，“莫知我哀”，此“哀”，实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唐·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无法比拟的巨大悲怆，此“哀”穿越历史时空、穿越时光隧道，仍然强烈地震撼人心！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你感受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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