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善社彭汝尊(彭汝尊与同善社)

辛亥革命后不久,从四川永川、大足、荣昌等县开始,兴起了一个“同善社”组织,信徒很多后来逐渐发展,在全川各地几乎普遍建立了分支机构:一九一八年以后,又发展到汉口、上海、北京、西安等地,广东、东北各省也建立了组织,有不少信徒各地的军政大员,如四川督军刘存厚、省长赖心辉、湖北督军王占元、肖耀南等,都当上了该省同善社的名誉善长;总统曹锟、总理段祺瑞,也曾是北京同善总社的“护法”,一些县、区、乡镇的有力人物,也大都在当地同善社负善长之类的名义。入社的善男信女,据说有几百万人之多。这一个异军突起的庞大的迷信团体,究竟是什么人倡首搞起来的?它的性质是什么?宣传些什么?怎样活动?有什么政治目的?以及它是怎样偃旗息鼓消亡下去的?这里特地把我所知道的一些情况,作为龙门阵来摆谈一下。

兼收众说,共同为“善”

同善社的首领和创始人名叫彭汝尊,生长在四川永川县红炉厂东场口回龙屋基。他是同善社的“统道师尊”,自封为“南无清静自在无极燃灯佛”,众弟子说他是他所传的那个道门的第十六代祖师,是奉弥勒古佛之命,下凡来济渡众生,脱离当时的“劫运”的。

彭汝尊的父亲名彭启应,是个染匠,生有三子,彭汝尊居长,幼年读些孔孟之书,想入学中举,还没如愿,清朝就垮台了。由于光绪末年他曾在綦江地方参加过郭怀炳组织的一个宗教团体,民国以后,他就开始在家乡带宣传“善道”,提倡孝悌忠信、五伦八德,投合当时民国初建,一些人的头脑里的旧观念;又用《大学》、《中庸》中的正心、诚意、修身、齐家的道理,来博得旧读书人的尊崇;而佛家的“明心见性”、“证果成佛”,以及流传多年的地狱轮回之说,也一并被他揉合一起,用来宣传和欺骗群众于是上自官僚、地主、旧知识阶层的人士,下至工农劳苦大众,男女老少,不少的人都被他欺骗吸引,参加到他的组织里来。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套独特高深的教理教义,不方便自标为一个什么教门,乃把他倡立的组织称为“同善社”,既象是一个空泛的共同为善的组织,也兼有“众善并行”,统一各个宗教的含义。

由于他曾是应试不第的士人,用心钻研过一些孔孟和佛家、道家的书本,能讲一些奥妙的玄理,又貌似古朴,写得一手奇怪的字,所以能把一些秀才、举人、贡生之类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旧知识分子网罗入社,例如荣昌县举人贺静安、拔贡胡光国,永川县举人曾奎生、秀才张一斋、廪生曾听秋,大足县秀才赵登甫、廪生曹精一,合川县举人雷应霆等等,都先后成了他的忠实信徒和传道的骨干。由于这些人在本县有声望,有地位,在军政各界熟人也多,在他们的奔走串连下,其他各地的富商、地主和军政界人士,多被吸引入社。同善社对吸收入社的具有一定权势地位的人,大多推任为该地同善社的善长、名誉善长、或社里其他领导职务,以示对他们的优礼,并借他们的影响,招引更多的人入社和得到政治上的庇护。而这些有地位的人士,也利用人数众多的同善社的领导地位,来装饰自己好善的面孔,在群众中骗取信仰和敬意。例如我的家乡罗江县,新盛场同善社的善长是团总李定瑛和副团总廖楚珩,罗汉场同善社的善长是曾任区正、团总又是袍哥舵把子的梁兴玉,罗江县同善社的善长是曾任县团练局长、城区团总的何茎九,四川省同善社的善长是辛亥革命时任过四川都督府军政部次长、四川军官学校校长的曾洪图。其他各省、市、县、乡镇同善社的头头,也大都是当地的头面人物。惟实际主持社内讲道、礼神、吸收社友等教务活动的人,是由统道师尊彭汝尊直接或间接委派提拔的教职人员,称为大小“恩职”先生。至于担任各级同善社名誉善长或其他虚职衔的官员和有声势的人士,除已提到的刘存厚、赖心辉、肖耀南、王占元等人外,还有不少师长、旅长、道尹、知事、处长和社会名流。

由于同善社各地负责人都是当地有声望有地位的人士,所以该社在各地建立组织时,都得到官府的正式批准立案,加以保护。他们的活动,无论是举行几百、几千人的集会,或是经常性地办“静坐”,“开示”信徒,都是公开进行;平素人众云集,往来频繁,更无人诧异。各地同善社的门口都挂有十分触目的大字招牌。一般工农大众,看见众多有声望、有知识的人都入了社,都在信仰和提倡,很容易受到迷惑,也纷纷入社,同善社的声势就天比一天扩大起来。一九一八年左右,彭汝尊被信徒接到北京传道,吸收了一些在北京政府任官职的人入社,其中一个名叫姚济苍的最为热心,除向内政部正式立案,在北京成立同善总社外,并以强身益寿,提倡善道,维护我国固有伦理道德,挽救世道人心的种种说法,把北京当时的当权人物如国务院总理段祺瑞和大总统曹锟也说动了,拉到总社来叩头顶礼,担任了同善社的“护法”执务。于是同善社在北方和东北各地也迅速发展起来。一九二四年,贺静安和雷应霆先后赴上海、汉口等地传道,吸收了一些当地的有力信律,同善社陆续在南京、上海、湖南、广东等地建立了组织。一九二五年还在汉口组织一个“合一会”,作为统摄全国同善社的首脑机构。合一会成立时,彭汝尊曾亲往参加,各省同善社重要首领云集武汉,极一时之盛。但是,姚济苍坚持北京同善总社成立在先,不承认汉口合一会是同善社全国总部的地位,以致北方各省和东北等地同善社实际上仍由北京同善总社统辖,汉口合一会只能号令长江上下游一带的道友。但无论是北京同善总社,或是汉口合一会,都仍尊彭汝尊为统道师尊,许多重要措施都向他禀报,他的重要指示都在社内一体晓谕。他本人除偶尔到各地巡视一下外,仍长期隐居在永川县的回龙屋基。他向社外各界自称回龙老人或述古老人,就象他仅是一个隐士”一样,但他在同善社社友和执事人等的心目中,则不仅是一尊当代的活佛,还隐隐地把他当未来的帝王一样看待。

同善社彭汝尊(彭汝尊与同善社)(1)

彭汝尊笔记

“空”和“准”,“内功”和“外果”

我是四川罗江县新盛场乡下的人,大伯父是同善社一位“恩职”先生,由于他的劝化,我们全家男女老少都进了同善社,我在七八岁读私塾时也入了社。记得入社的仪式是出一笔供果费(当时是几百文制钱),在社里办会时由恩职先生具诉文禀报神灵和先归十五代祖师,然后由请求入社(称进礼或进道)的人向神前三跪九叩,在恩职先生一句一停的领读之下,跟着读规定的誓文。誓词中最重要的话,乾(男)众生有“入道之后,三纲常讲,八德永遵,倘有逾越,五雷霹身”等句;坤(女)众生的誓词,则把“三纲常讲,八德永遵”两句改为“三从常讲,四德永遵”。同善社的宗旨就是要维护整个封建秩序,所以社员进道必须宣誓永远遵守封建的伦理道德。

宣誓之后,要求入社的男、女众生,在恩职先生用小杯盛着的两个纸团中拈出一个(即拈间),打开看时,如拈到上书“准”字的纸团,就算神灵批准入道了;如拈到上书“空”字的,就是神未批准,说你不虔心,或者有什么罪孽,你只有再捐善款,向神悔罪,消冤解孽后再出供果费具诉申请,另行拈阉。不过,十分奇怪,许多有地位的人请求入社,大都一次就能拈到“准”字,不须作二次三次申请再拈,以至有人对此感到不解。据说,有一个县知事,因贪得一笔贿赂,把一个与该县某大财主的女儿有私情的流氓青年,用刑讯逼招成抢劫罪名,判以死罪。临刑,知事坐堂提绑犯人,该流氓青年高声大骂,说知事贪赃害命,他变了鬼要来活捉知事抵命,知事心里害怕,便来参加同善社,想借入道免灾.“进礼”那天,当他在神前叩首上香已毕,正要拈阄,不小心一失手,恰把恩职先生递给他拈阉的小茶杯打落地下,他惊觉后,忙在地上拾起一个小纸团递给恩职先生,再伏身去捡茶杯;恰好恩职先生已打开纸团看了,说:“准了。快叩头谢恩!”知事大喜,伏地连连叩头,此时又发现了掉在跪垫边的另一小纸团,他悄悄拾起,揣入衣袋,没有被人看见。当天他回衙更衣时,无意中取出纸团观看,原来也写的“准”字他虽然怕于他有不便,没有泄露出去,但对同善社的信心,却有些动摇了。

同善社彭汝尊(彭汝尊与同善社)(2)

彭汝尊的“经书”

从这个知事的事例看来,许多有地位的人所以能一次拈阄,即行人社,是因为两个纸团都是准字。因为同善社要极力拉一些权势人物入社,以壮声势,生怕这些人拈到“空”字,丢了面子,不肯再来。

拈到“准”字的人,立即被引到一个僻静的小佛堂,由恩职先生或他指定的一位社友为之“点道”。点道的方式,是叫你先盘腿坐在蒲团上,右足在内,左足在外,手扣合同,右手的拇指尖按住左手无名指的第三节上,左手的拇指尖按在左手中指的第一节上,其余的指拇通通并拢微屈,然后叫你微闭双眼,回光反照,右眼向左,左眼向右,微视“性宫”。这个“性宫”,同善社的人把它看得玄妙和神秘无比。“点体”,就是由恩职先生或资深社友亲手给你指点一下这个地方。这个“性宫”究竞在那里呢?它就在两个眼角之间,鼻干正中的山根处。入了社的人,每天早晚要打坐一二小时,就照上述形式,静心屏息,守住“性宫”,但又不能瞌睡,还要闭嘴叩齿,将舌尖微顶天堂,这是初层众生入道后静坐修炼的方式。至于升入二层的人,也须经过捐款、礼神、拈阄,得“准”后另行“点体”。进二层点体是点“命宫”,命宫的部位在肚脐下正中一寸三分处,二层众生打坐守窍就守这里进三层照样要经过拈阉,三层的点体是点“中宫”,其部位是在两乳当中东西直线的正中处,听以进二三层的女众生,一定要由女恩职先生“点体”,男众生要由男恩职先生点体,以便避忌。同善社把点的“性宫”、“命宫”、“中宫”看做是入道的玄窍,是所谓“天机”,绝对不准泄露,在拈阉之前,就先读誓言,其中末尾两句就是“如漏天机,五雷霹身”!

同善社彭汝尊(彭汝尊与同善社)(3)

入了社的人,一定要每天打坐,勤修苦炼。据说,修炼好了,小则可以强身祛病,延年益寿,大则可以明心见性,知道过去未来,甚至成仙成佛,永享天堂之乐,不堕地狱,不受轮回之苦由于封建时代有十殿阎罗把死者抛刀山、下油锅、挖眼拔舌、饱受地狱诸般苦难的传说,人人都感到恐惧,同善社既能超拔人免除死后的苦难,又有强身益寿,成仙成佛的可能,当然就有众多的人想去试一试,乃至诚心诚意地去追求了。

但是,同善社的教义说,静坐只是一种“内功”,如要早日得道,成仙成佛,还要广修“外果”,所谓“外果”,就是多结善缘,多做善事,向同善社多多捐款。按同善社的正常规矩,入社的人除交供果费外,还要交“护道金”,初层众生是一千文(后改为大洋壹元),二层二千文,三层三千文,如愿多出,那就更显得虔心爱道。到三层以后,要上升恩职,即升天恩、引恩、保恩、护法、顶航等,护道金的数字更大,至少几百元,有的出几千元。此外,社里每月都有多次礼神的集会,因为他们不是只拜一个神,而是崇拜一切的神,诸如瑶池老母、玉皇大帝、元始天尊、太上老君、观音大士弥勒古佛、乃至雷神、灶神、城隍、土地等等,他们都要祭拜。社里有一个本子,专记某月某日祭某神,届时要召集社友向所祭之神行礼上供,申诉文,化纸帛。不过,是按神的品级高低来定集会规模的大小。在这些集会中,参加的社友都要捐钱作供果费,多少不等。捐钱多者,诉文上的名次在前,还可以留下吃饭。每年冬季,以向贫苦人施寒衣为名,夏季以施药为名,都要向社友募捐。至于要请恩职先生申诉文为死去的亲人祛罪解冤,免去地狱之苦,或者为患病的亲人请求祛病消灾,更是要捐大笔的款。有些富裕社友,大多被动员每年自动向善社捐助一定数额的金钱,补助社里开支。作者本人也曾是常年捐款的忠实社友之一。

多次大量捐款的社友,不仅容易提升层次或升任恩职,有的还能生前就被统道师尊封为神、佛、菩萨之类的“天爵”。我的大伯父就因办道热心,又常捐钱,得到统道师尊两次封赠,第一次封为“东土济世天尊”,第二次封为“辅道济世化生佛”。其他因办社传道有功,或舍家财捐助道场得到封号的,还有师尊驾下的重要人物贺静安,被封为“金光化身佛”,雷应霆被封为“宣化济世佛”,蒋锡光被封为“活泼圆通佛”,曾奎生被封为“镇国元帅”,周翰臣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华进达被封为佛泉寺的“镇山将军”等等,都是统道师尊用“传单”晓谕了全社的。这里提到的仅是一小部份名单其中封为“佛”的是头等天爵,“天尊”次之,至于元帅、将军这些封号,巳是人爵,而非神职,大概是统道师尊头脑发胀,在行使帝王的职权了吧?能得封号的既有活人也有死了的人,只要你捐款多或者办道有功,师尊就把你死去的亲人封为神祗。例如我的四叔被害,大伯父主张宽恕凶手,反而捐款和募化了壹百石米赈灾,于是得到统道师尊嘉许,把我四叔封为合州(即合川县)的城隍。绵竹县的恩职先生张文山死后,其家属捐了一笔小款,希望得到封号,师尊说他家有财不舍,不予封神,后经天锡华号邱号首到永川向师尊哀求,长跪不起,师尊不得已把张封为绵竹县遵道场的土地菩萨。土地等于乡保长,是最小的神。

受封神职的人,虽然还是照常吃饭睡觉,也未显示得到什么道法,但他在社友中却受到格外尊敬,享受一切礼仪上的尊荣。死者受了封,活着的亲属也感到荣耀。我四叔受封后,家里在大伯父主持下举行了一次隆重的庆祝仪式,感谢神恩,并向四婶道喜。次日,院子里即有族人说:昨夜梦见四叔身穿戏班子里州县官穿的官服,鸣锣吼道,吹吹打打地回乡来了。过几天,又有人说:梦见四叔坐堂审案,判官小鬼、牛头马面分站两边,很是威严当时我十三岁,夜晚家里人在院坝纳凉闲话,曾听见婶母们发议论。幺婶说“他四爸当了城隍老爷,我们二天死了,该可以少受些罪啊?五婶说:“晓得喃!”

二婶说:“总可以沾他点光嘛

大约婶母们以为阴曹地府也是“官官相卫”,或者有一个优待干部家属的办法,城隍菩萨家属即使有罪,也可不加追究吧。一九三五年五月我路过合川县城,特地去城隍庙向泥塑的城隍菩萨上香顶礼,并在合川驻了一夜,希望四叔能显示一点什么灵异,以便证验和转告家里,让他们高兴一番,结果却一切无有。

尊师重道”和“扫魔定劫”

同善社用各种方式搜刮信徒的金钱,它既不花钱去修建庙宇和教堂,也未印行多少宣传教义的书籍,更未办什么大规模的慈善事业。那么,它的钱用到哪里去了呢?据我所知,一大部份是花在各级社务的庞大开支上,另部份主要是“护道金”,则是想集中蓄积起来作准备政治冒险之用,因为它妄想聚众起事,拥戴一个“真命天子”登基!

同善社不提倡信徒过“苦行僧”式的生活,也不提倡吃长素,反之,他们认为穷人是前生造的罪孽,富贵人是前生做了好事,应该享受。他们提倡对一切恩职先生优厚奉养,表示“尊师重道”。因之,同善社的日常费用,派恩职出门办道和接待外来恩职先生等开支为数不小。一般恩职先生出门办道,都是乘车坐轿,虽短途亦少步行。顶航一级的大恩职出门,还有随从,竟是车轿成行,俨然大官显宦出巡一般。各地同善社接待上级善社派来的大恩职先生,犹如办官差一样,十分认真,一切饮食招待,都极力讲求阔绰.顶航一级的恩职,大都只到大中城市的号社讲道和视察,因为那里的生活条件较好,财力较厚,接待优渥。作者本人一九二四年曾随大伯父到过绵竹县天锡华号,想在那里办的国学专修馆读孔孟之书,适值成都省社派了一位顶航来号讲道,号里几乎每天办几十桌酒席招待那位顶航和从各县前来拜见他听他讲道的恩职先生。我当时十三、四岁,是一个乡下孩子,行前虽由父母给我缝了新的洋布长衫,但看见那里的人,几乎尽是头戴红珠缎瓜皮帽,身穿花缎马褂,狐皮袍子,衣着讲究,举止豪阔,竟被吓得成天躲在间小寝室里不敢出来,吃饭也是由厨房佣人送来。那位顶航先生,总是有不少高贵的执事和恩职先生簇拥着,如象尊严的活佛一样,人人都想亲聆他的天语,闻一下他的仙气。后来返家,听大伯父说,天锡华号光这次接待费用就花了好几千元!同善社为了要鼓励办道骨干热心卖力,奔走宣传,开拓道场,对它的各级恩职和执事人员给予优厚的享受,是有道理的。至于统道师尊本人的生活起居,社里很少有人谈论转述。听说他除到过北京、汉口、成都等几个大都市外,长年住在永川红炉厂,难得出门。每年,各地重要号首,省县社善长以及顶航一级的重要恩职先生,经他准许或函召,可以到永川去参拜他。去的人一般由大足县龙水镇的洪信祥号接待,定时到红炉厂参师,或者由师尊亲到洪信祥号接见。龙水镇距红炉厂不远,洪信祥号的号首,名义上是由师尊自兼,凡是师尊对全国同善社和信徒发布的指示或讲道谕文,也多由洪信祥号以“奉统道师尊谕示”的口气发出传单或信件,寄交接件号社,所以洪信祥号也具有统道师尊御用内阁的性质。全国各地同善社收的“护道金”,规定要统汇洪信祥号保管。师尊如何支用,我未听说。我大伯曾去红炉厂参见过师尊,见他住的是一院大瓦房,陈设享用并不非常豪阔,大概是所志者大,故意不事铺张,以免引人瞩目吧。

同善社除汉口合一会、北京总社和各省省社、县社及乡镇的事务所外,在省以下,县以上,或重要地方都设有“号”。大的“号”管几县或十几县的同善社。它与行政区划不一致,是按开社迟早、众生多少、以及是由何处派来的恩职开拓这个地方的道务来划分的。我们罗江县的同善社归绵竹天锡华号管辖,附近的绵阳、安县、什邡、中江等县也属天锡华号。该号机构庞大,有正副号首(等于善长)三四人,监临、提调各二人,还设有文牍、事务、交涉、礼仪、招待、捐募、清洁、膳厨等八大课,每课都有四五个或七八个专职人员,由资深和热心社友(基中不少也是恩职先生)充任。他们没有薪金,但由号里供给丰盛的伙食,有的还在号里住宿。号里除每日有小型的礼神、静坐、讲道等功课外,每月还有几次大型集会,有本县和各县来的恩职和三层以上众生参加。一年要办几批大型的“静坐”(即集中训练),每批三月、两月,所以号里一年四季都很热闹,每天有十桌以上的人开饭所有开支用费,全是动用社友的捐款。但是“护道金”则要专款保管,不准各级同善社和事务所挪作日常用度。除指定汇到洪信祥号的以外,其余通归省社或号社保存,听候师尊指示调拨。据师尊说,这笔钱是要存作伏魔大帝“扫魔定劫”之用的,如果有人挪用,要受严厉的天谴!

前面说过,同善社是以宣传封建伦理道德和迷信来欺骗、号召群众的它向入社的人讲说,民国是乱世,是混世魔王当道,是众生的“劫运”之年,人们只有参加同善社,勤修内功外果,才能免除劫运,逢凶化吉,等待弥勒古佛下凡,派伏魔大帝扫除一切魔王魔鬼,重建太平。那时真命天子登基,恢复一切古道,还要开科取士等等。它的这些政治说教,有时很隐诲,有时很露骨,人们最初只认为它不过是一些陈腐落后思想的反映,不认为它有具体的政治目标,要采取什么实际行动。但是一九二七年左右,我从大伯父那里听说,天锡华号奉到师尊指示,要征集一些信道很坚的少壮社友到永川!、大足、大竹、什邡等地集中,由师尊派人来教练武艺,说是伏魔大帝就要开始扫魔定劫,辅佐弥勒古佛出来重开太平了。大伯父也在本乡事务所物色愿去受训练武的人。不久又叫停办。据说,先派去的一些人又叫回来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当时曾经怀疑,所谓的弥勒古佛,真命天子,究竟是什么人?在那里?师尊既然说他已降世,未必不向高级道友明说?是不是统道师尊自己就是弥勒古佛下凡?就是将来的真命天子?所有这些,我搞不清楚,也未听大伯父说过。不过,迄今想来,同善社在为复辟君主制度作宣传,造舆论,并且在从组织上、人力上、财力上作准备,想要等待时机,动手发难。彭汝尊本人究是辅佐皇帝定乱的姜子牙,或他就是皇帝,都用不着下细推敲。至于他们这种狂妄的企图,为什么没有动手去干,除了国内形势演变,人民群众的政治认识逐步提高,希望恢复君主制度的人越来越少这个重要原因外,看来也由于同善社的主要骨干,彭汝尊的高级辅佐,都是些迂腐的秀才举人,各地同善社的负责人也是些豪富阔老,他们都是冒险性不强的人物,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因之,徘徊迟疑了几十年,终于不敢动手。这出拥戴真命天子登基的古装大戏,终于没有搬上舞台。为这出戏筹备的上演经费,当然就由彭汝尊和他在各地的代理人纳入私囊了。

在宽容下安渡残年

一九二七年国共合作,革命力量到达武汉。汉口同善社领导机构慑于革命威势和群众政治觉悟的提高,开始减少活动。接着,国民政府以同善社宣传迷信、欺骗群众和勾结北洋军阀的罪名,下令全国各地取缔同善社。由于当时的南京政府不能实际统治全国,许多省区大都处于独立或半独立状态,兼之各地参加了同善社的军政官员极力庇护,因之,国民政府的禁令并未实际生效。同善社只是把大门上的招牌取下,一切活动照常进行。

抗战期间,蒋介石的成都行辕接到密告,说同善社道首彭述古借办善为名,煽惑群众,妄图推翻民国,恢复专制君主制度,自任皇帝。说彭在永川红炉厂的家中已制备皇冠、黄袍,准备登基之用,即将克期号召徒众起事等语。行辕立派要员前往永川,督同专员公署,派保安副司令率兵前往红炉厂捕彭。殊不知有人事先秘密通知彭汝尊,叫他速行逃避,以致官兵到彭宅时毫无所获,未抄到什么违禁物品。永川专署向行辕汇报,说彭早已离家,不知去向,无法缉拿,俟侦得情况,再行缉究。行辕也未再行严追。这件事在同善社内部却是这样宣传的,他们说:统道师尊早已知道某月某日他有一场灾难,混世魔王要来加害于他。他禀告了瑶池老母,老母派护法韦驮到师尊身边保驾。待到永川专署派兵来拿捕师尊,包围了师尊住宅时,师尊在护法韦驮保护下,架起五彩祥云,腾空飞去,吓得混世魔王派来的兵将丧魂失魄。师尊在终南山云游了几月之后,已返驾回龙山了。由于编造了这么一段神话,所以彭汝尊逃脱法网一幕,不但未减弱他的欺骗力量,反使信徒更加夸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更加对他崇敬

彭汝尊在别处躲藏了一段时间之后,由于有权势的社友疏通,保证不再抓他,于是仍回大足龙水镇潜居。当地社友纷纷前往拜望慰问。彭汝尊避谈事情的经过,只把一首他新写的劝善诗交社友阅看,诗曰:

回头有岸早绸缪 孽海茫茫一叶舟

神州破后家何在 大劫临时死亦愁

仙佛凡身皆俗种 英雄駿骨尽荒丘

鸡鸣子夜瑶天晓 济难酿灾共苦修

彭汝尊未对诗意作任何解释。社友中的读书人懂得,神州破后是指当时日寇侵略,第五、六句是说俗种亦可成佛,而历代英雄却不过死葬荒丘,不值得争名夺利。唯末句“鸡鸣子夜”不好理解。而“济难酿灾”一词,大家则认为师尊是说,同善社应发起举行酿灾祈祷会,并做些施医药的好事。于是不少地方的同善社在得到洪信祥号转来师尊的诗句和提出的倡议之后,立即召集社友捐款举办“酿灾济难祈祷”活动,对外宣传,则说是为了祈祷抗战胜利和为抗战死难将士做超荐,博得了一定的好评。政府对此不加干涉,有的官员还参加上香。

同善社彭汝尊(彭汝尊与同善社)(4)

此后,彭汝尊指挥各地同善社进行活动的方式,也有了一些改变。一九四二年以后,我曾几次看见洪信祥号寄来的“传单”,开头的称谓已不是过去“奉清静自在无极燃灯佛统道师尊彭谕”那个老格式,而是称统道师尊为好象洪信祥及各地同善社都是商业字号,而统道师尊则是这些商“东家

号的老板,洪信祥号则奉东家的指示转知各地分号照办。信中隐语较多,但也容易看出仍是宣传天命,分析时势,叫社友坚定信心,继续修炼等等。一九四八年秋,我回家乡探望父亲,顺便到罗汉场看望大伯父。他仍住在原来的同善社事务所,仍有七八个信心坚定的男女在那里潜心静修,每日参神后即在佛堂内蒲团上打坐。社里每月仍要举办小型的祭神会,参加的人虽不及过去多,但仍不下七八十。大伯父说,他仍然不断得到天锡华号的“号信”,号里仍不时派人到统道师尊那里禀报,师尊说,现在大劫就要临头,各地社友要坚定信心,经受考验。可见这个封建道社,虽已是风烛残年,却仍得到国民党政府的宽容,没有断气。直到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人民政府对一切反动的事物,进行了彻底的清除,同善社才终于“寿终正寝”。彭汝尊这个活佛和未登基的“真命天子”的下落如何,我就没有去打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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