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形婚（传统与现代的激烈冲撞）

在很多偏远的地区，还流传着一个女人与弟兄几个共妻，或者一个男人娶姊妹几个为妻的传统婚姻。这样的习俗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听一个藏族同事给我说过。当时的我感到非常惊奇，心中也有很多疑惑。

我们知道，在汉族的婚姻中，一个男人娶几个妻子是很常见的事情，就是在近代，也有一些有钱的人娶个三姨太、四姨太什么的，这并不新奇。

“为什么弟兄几个娶一个女人，弟兄之间的年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难道是西藏的男女比例失调。”我带着疑惑问。

“主要是为了家庭，为了保持一个家庭的完整，为了这个家庭的富裕。”藏族同事答。

“那晚上兄弟几个该怎么过，睡哪儿啊？”

“只要门口有一个人的鞋子或者腰带，其他人就不能再进入这个房间。”

“生了孩子算谁的啊？”

“女人生的孩子是属于这个家庭的，只能管老大叫爸爸，其他的人一律叫叔叔。在这样的家庭里，老大就是家长，是最权威的人物，谁都得服从他。”

“几个姐妹嫁给一个男人，不是要生很多孩子出来么，负担应该很重啊。”

“是的，这样的家庭往往显得非常贫困，几个女人同时生孩子，孩子越多负担越重。”

……

十几年前对于传统的藏族婚姻的了解使得我一直想更详尽地去了解藏族传统婚姻本来的面貌，不只是因为好奇，还有疑惑，但遗憾的是，与我认识的很多藏族朋友或同事，基本上都是现代婚姻的一夫一妻制，所能获取的信息很少。

直到《藏婚》的出现，才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全景的藏族婚姻的图画，我心中的疑惑随着这本书的读完而基本消除。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位美丽的藏族姑娘卓嘎，她嫁给了嘉措五兄弟，是非常标准的传统的藏族婚姻的蓝本，但这还不够，书中的另外一位很现代的都市姑娘好好也闯入了这个传统的婚姻中，刚烈而帅气的男主人公嘉措与这位现代的女性相遇了，这为传统与现代的激烈冲撞打下了伏笔。随着偏远地区的藏族农牧民逐步走出大山，很多年轻人的观念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开始思考这一婚姻对他们带来的影响，这又为传统和现代的冲撞提供了条件。

作者是一个女作家，她并没有像很多人一样带着猎奇的心态去呈现这一婚姻现象，而是很客观、很冷静地阐释这一现象的根源和发展脉络，故事情节的曲折复杂以及两位女主人公细腻的心理描写又为这种思考开拓了更大的空间。

我们不妨从作家本身去解构这部小说带给我们的思想内涵。

在我读过的很多藏族作家的书中，也有一些女作家的作品，应当说女作家和男作家的作品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风采，而多吉卓嘎给我的印象又和别人有很大的区别。尽管我不认识，也不了解她，但她给我的印象应该是一位年轻的作家，有可能是一个80后的作家，而且是受过现代教育并在内地很多大都市生活过的一位作家。

多吉卓嘎是西藏的。我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有一定道理，但并不表明全部事件都适合，只有“当局者”才能对事物的本质了解得更加透彻，很多内地来西藏的作家，在西藏转一转，走一走，就能出一本甚者两三本书，他们所了解的只能算是皮毛，但他们胆子大，于是就敢著书立说，真为他们感到脸红，这样的书到底有多少份量，他们自己比我们心里还清楚吧。正因为多吉卓嘎（原名张羽芊）是西藏的，能够深入到西藏的各个地方去，了解藏民族的风俗习惯、风土人情，她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她笔下的很多藏族的传统和习惯，才能够全面的、真实的展现在读者面前。

多吉卓嘎是女性的。性别的差异，导致性格上的差异，身为作家，就形成文风上的差异。正因为她是女性的，她的笔触才更加细腻，用情才更加深厚。而让我们感到新奇的是，她所采用的是两个女主人公自述式的描写方式，也许是我孤陋寡闻的原因，这种用笔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方式能够将两位女主人公内心复杂的心理活动、内心斗争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同样的一件事情，在两个女主人公的心里会有不同的解读、思考和判断，这就能够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作品的思想内涵。有斗争，自然就有牺牲，琼宗为了爱情，选择了逃婚，最后为爱殉情。达娃为了爱情，将刀子放在自己的枕头边，宁肯死，也不愿意屈从。卓嘎为了责任，掩饰着自己的爱，在确定不能生育后选择了离开，将自己困在一个黑暗的洞里默默修行……这些鲜活的女性形象，带给我们的除了震惊，就是感动。

多吉卓嘎是现代的。相对传统，作者并不保守，对于情，对于爱，甚至对于性，她并没有刻意地掩饰，而是让其自然而真实地留露出来。正因为如此，将两个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活脱脱地呈现在了读者面前，也将现代都市生活给女性带来的困扰和冲击，市场经济产生的很多生活、婚姻、家庭中的矛盾，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都大胆地表述了出来，让读者看得瞠目结舌。

多吉卓嘎是冷峻的。如果现代就意味着浮浅，那绝对是一种偏见，至少多吉卓嘎会让你觉得这是一种偏见。作者没有就事论事，而是进行过冷静的思考，正因为这种思考，才能够发现很多事物的本质，传统的藏族婚姻之所以存在了一千年，是有其合理性的，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不分家，兄弟团结和睦，才能够让一个家庭富裕而强盛，而这个兄弟们共同拥有的妻子，承载了这一重任。但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这种婚姻模式的弊病也逐渐地显露出来了：包办婚姻，爱情的无法专一，兄弟间亲情与爱情的痛苦挣扎……才让人们不得不思索这一切是否都合理。

在阅读《藏婚》的整个过程中，冲突，矛盾，斗争……会经常伴随在你的左右，而思考则几乎贯穿了整个故事。一本书，能够让你读完了，还在思考，这本书就是很不错的一本书。

写于2010年1月27日

发表于《中国气象报》2010年4月8日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