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州社火与小调(狂欢陇州之陇州社火)
作者/李志成 图/来自网络
关山春色
正月十五闹元宵,整个中国甚至半个世界都在闹,但唯有关山脚下千河之滨的这个小小陇县,真个闹得是天翻地覆、气吞山河。
万人空巷
正月十四晚,山沟梁洼村村寨寨都早早地睡了,夜,静谧而祥和,黎明两三点时分,一盏、两盏,灯亮了,村子里窸窸索索,开始响动,有人起来妆社火了,打脸子,整顿头帽衣箱,锣鼓家什,喂牲口,吃饭。
凌晨化妆
凌晨化妆
正月十五早八点钟,东西南北各路人马,车载的、马驮的,拖拉机、农用车、摩托车一起上阵,到县城东门广场集中。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交警、城管各就各位,组织指挥的,清除路障扫清通道的,各街道门店机关准备接待的,各行其事。
马社火
九点整,总指挥一声令下,各路社火按安排好顺序,沿规定路线出发游演。大炮鞭炮响起来,锣鼓家什吼起来,地动山摇。河里的鱼吓跑了,天上的鸟惊飞了。行人侧目,车辆缓行,关山雪消,千河冰化,整个陇县城像开了锅的沸水,揭了盖的蒸笼。
八抬大型标语牌过来了,“向全县人民问好”!“万众一心,打赢扶贫攻坚战”!小伙子们白衬衫红领带黑发飘扬,皮鞋闪亮,雄纠纠气昂昂。
百杆旗林过来了。崭新的彩旗迎风招展,姑娘们西服短裙,红色绶带金字闪闪,那样整齐划一,青春亮丽,不亚于阅兵方阵。
锣鼓阵过来了,车载指挥大鼓挑头押阵,一米九高的大汉玩着一尺长的鼓槌,用夸张的动作和超强的鼓声指挥着鼓阵。十架铜锣挑头开道。百面鼓百副钗排成方阵,统一古代兵勇着装,步伐整齐,动作一致,节奏铿锵,配器和谐,阵容壮观,律韵雄美。
锣鼓阵经过时,你感觉脚下的地在抖,身后的楼在颤,锣鼓声穿破耳膜,震撼心灵,令你亢奋,惊叹,让你心动过速,灵魂出窍,你不知所在,不知所云。
带劲的打鼓大爷
陇州的社火锣鼓,有名、有章、有谱,应该是民族锣鼓乐曲中的奇葩,至少在我所听过的各地锣鼓乐曲中,还没发现有一款能与之相提媲美。它的乐名叫《干股梅十样锦》,意为清晰、多姿、繁华。有传承人曾质疑考证乐名,结论应为《干锅雷十样阵》,现名应是谐音误传,理由是此乐曲讲述的是战争故事,表现的是战争场面与过程情节。从出征行军,排兵布阵,攻防对垒,出营较量,混战厮杀,鸣金收兵等形成一个完整的战争过程,全曲利用牛皮鼓鼓心、鼓旁、鼓边、颤音、顿音、双槌轮击配以铜锣、铜钹合击等各种不同音域、音色、音形变化,丰富的节奏组合,谱写出了一曲壮美的战争乐章,歌颂了古代将士团结奋战,英勇拼杀,不屈不挠的牺牲精神和英雄气概,无不令人振奋与鼓舞。陇州社火锣鼓,是打击乐中的长篇,它是由一个一个乐章组编成一长篇故事来完成,内容丰富得很,鼓手要经过较长时间的专业学习培训才能胜任。民间常是以手把手师传徒的方式教习的,后来有人写成了乐谱,作为教材成规模培训。演奏时,也有情诸和风格等诸多问题。陇州社火锣鼓是阳刚之乐、血火之乐,虎啸龙吟,长天大云。
彩车长阵过来了。大型彩车游演,兴起于“文革”时期,那时社火被作为“四旧”迷信,砸烂烧毁废弃了,代之而兴起的是遊斗走资派的刑车和宣传新事物、演绎样板戏的彩车。改革开放时社火又不知不觉“死灰复燃”,闹元宵时,彩车加入,土洋结合,扩充了内容,扩大了阵势,更增添了时代风貌政治色彩,彩车体现行业特点,突出宣传活动功能,颇有艺术创意与科技含量。
高芯过来了,这在陇县是继马社火后最具看点的社火,最早兴起在县城四村,惊险、刺激、艺术含量高,故事性强,有杂技效果,其美无比,颇受妇女儿童喜爱。一车一组造型,有传统内容,如《三打白骨精》、《白蛇传》也有现代故事,如《红梅赞》、《智斗》等,高芯现在大型运输车装载,而早年靠人抬,一架社火要16个小伙,多人轮换,下面吊着辘础来平衡。
高芯
马社火过来了。它是陇州社火的身躯和主干,陇县人说它是真社火,因为它最古老最元始。社火的内容和形式都取材于古代战争,人们在和平年代不愿忘记那些残酷的战争记忆,告诫人们时刻准备拼搏与厮杀。人们把这些作成傩戏在庙会、祭祀仪式时展演,用以告慰神灵与先烈,同时教育后世,娱乐民众,弘扬正义,贬斥邪恶,承继英烈。马社火是游牧部落和畜耕农业的产物,这是最具陇州地域特色的民俗艺术形式了。过去,陇县的农村山寨,富人家有骡马。穷人家有小伙,合在一起装扮成社火,挨家挨户去拜年,周边邻村,翻山越岭去耍,你来我往,相互走动,似亲戚串门一般。村子能耍起社火,能耍出名气和水平,是经济实力的展现,没有人不爱面子。各村有各自的优势,是耍家都有自己的绝活,大村搞阵势,小村露亮点。
大村搞大阵势。麦枣、高堎、河沟、菜园、普乐原这些两千以上人口的一流大村,自古以来就人强马壮,气势恢弘,要威风。显霸气早已成为传统,你去年妆二十四个身子,我今年就妆三十六个,你高骡子大马,我齐刷刷黑结子小伙;你锣鼓喧天,我盔甲晃眼,金盔银考钢大刀,挌得噌噌响;你给马脖上挂串铃,我给骡子头上扎红缨子,有村连骑手的鞋都换成了真马靴,更有讲究的,为了做得毕真,连身子胯下的坐骑毛色也要配对,吕布、关羽骑“赤兔”,赵匡胤、秦琼骑“黄骠”,唐僧骑“白龙”,楚霸王项羽当然是“乌骓”了。 那股争强斗胜的豪气霸劲不比超级大国在奥运会出场仪式上差。
小村亮绝活。小村知道争强斗狠耍大牌并非明智之举,非礼仪仁风,故部分小村的耍法,更体现社火宗旨,更接近“耍”的意境。演峪山社火耍锣鼓家什,他们认为社火锣鼓,即是音乐艺术,又是行为形态艺术。鼓手须挑选中年帅气男子,体型健美,更要秀外慧中,儒雅有松竹之风。二、三十位鼓钹手,一律着里布褂子白沿条布鞋,蓝布腰带,砂镏盒子石头镜,红绸鼓带齐整整。真正的好鼓队,对器材的要求很讲究,鼓的大小高低必须一致,槐木鼓腔黄牛皮,皮的厚薄松紧老嫩越接近一致越好。内行知道乐器合奏有个音调问题。鼓槌,人常说枣木槌槌一对对,沉甸甸有分量,越磨越油光锃亮,颠在皮上能弹起,敲在边上响叮铛,击打的声音清纯而厚沉,奏出的弦曲律清而韵婉,富有穿透力,许多爱社火锣鼓的观众是追着去欣赏演峪山锣鼓的,到了观礼台前,他们往往要变行进为站停,摆开阵势,为“鼓迷”们做五分钟表演。那种节奏旋律的铿锵弹颤,击打动作的整齐划一与表情感染,无不令观者陶醉而折服。演峪山鼓的另一特点就是“挽花子”,他们和普通鼓手不同,把击打鼓边换成了鼓棰敲击,一对鼓棰在灵巧的手中跳转翻腾,舞出花样敲出声音,丝毫不改变乐谱编排,反而更有助于音色变化。这和秦腔戏中的摇纱帽翅,甩水袖一样是师传密宗绝活,非真传苦炼而不可得。
营沟社火耍头帽。营沟有家祖传做社火头帽的,他们的技艺闻名遐迩,做出的产品供应陕甘两省,营沟人近水楼台,他们的社火头帽好看是一亮点。野鸡羚子毛旦花,凤冠珍珠明镲镲。社火,牲口上一骑,下半身就不那么重要了,看的就是个头脸,古人,官大小身份高低贵贱都在帽子上分交哩。一顶好帽子,比一身衣裳还值钱。
预村社火耍脸子。预村是陇县南部山区一小村,陈、李两家自清中叶从山西徐沟移迁而来,本也是书香大户,一百多年,光贡生出了七八个。陇州第一书法家陈畴就出自预村陈家。社火有时耍的也就是点文墨。预村有几家都藏有古书,也有戏箱、灯影箱子,陈家传有社火脸谱。民俗艺术,早已流淌在他们的血脉中,出了个陈招贤,成了西府皮影制作老艺人,他刻制的皮影上了《人民画报》流传国际,他属大师级人物,会创作,看了新戏,就立即着手刻制了《梁秋燕》《夺印》等现代戏剧人物,经典传神,惟妙惟肖。预村出嫁了个陈美娥,绣了个猪枕上了邮票,这是娘家几代绣娘的心血凝成的,预村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社火脸子,是一个叫李希祯的老艺人画的,他是李贡的侄子,陈贡的外甥,他本人唱秦腔红生《下河东》无论台架还是敖腔,不亚于省、县名角。他画社火脸子,不看脸谱,一切早都熟稔于胸,指头缝里夹几支不同色彩的笔,刷刷刷,一个一个往过画就是了,速度之快,线条之流畅精准,色彩之亮丽明快,眉目之生动传神,无人不赞叹。他画的脸,神是神,鬼是鬼,英雄豪气,美人传情,或怒或喜,或怨或嗔,性格身份,善恶美丑全写在一张脸上。他常说:画脸,要知古人性情,识今人脸色,脸虽有谱,但人各有性,同谱不同情性,方为真画。他画的“关公”眼睛一睁,能吓哭媳妇娃娃。有人耍完社火回家,真的活活吓死了媳妇。预村社火往年进城,最爱妆的就是《战八将》或《朱仙阵》这两路社火。各九、十个身子,全是花脸,最能体现画脸技艺。预村社火头帽箱里面有一稀罕家伙,叫霸盔,套齐十三层,如塔一般,不仅高大,而且特重,足有五六十斤,一般头戴不了它,就像人们常说的“雀儿䙣戴不了王帽”,脖子不粗头皮不硬也戴不了它,很多人想试一试,不一会儿叫苦叫痛,喊着受不了,故而平时只套几层,只有在进城或大型庙会时才套齐,可预村早年曾偏偏出了个奇才,小名叫“抱下娃”家境贫寒,但小伙长得那个蛮壮,方圆再无第二个,走路似骆驼,说话如闷雷,骑上牲口能压死骡子。霸盔戴他头上,那真一个绝配,不松不紧,稳稳妥妥,他从早到晚,压在骡子上,端端正正,不哼一声。走在马队中间,雄大无比,远近人仰视,无不惊愕称奇:“真神人也!”
秦勇社火
黄花峪社火耍“势”。黄花峪人对社火艺术有他们独到的理解,马社火这个古老的民俗艺术,以历史战争故事为体载,通过脸谱,服饰和动作姿势来塑造刻画人物,表现故事情节,反映善恶美丑等主题。脸谱、服饰、 姿势是社火三大要素,马社火不唱、不打,但人物必须摆开架势,形成组合,抓住典型事件中的典型场面、典型动作来说事,犹如戏剧中的亮相,电影中的定格,体现雕塑效果。所以社火的“势”太重要了,没“势”,观众就不认识“角”,就不知道是那“转”,讲的是啥故事。黄花峪不愧是社火之乡,传统上优为注重“拨势”“扎势”。黄花峪是一山寨之村,峪口从沟底到原畔形成一级一级台地,村子建在不同高度的平台上,古树掩映、云雾缭绕,鸡鸣狗吠,幽谷迴响,煞是神密。正月里社火耍起来,或是川道进来的,沟老出来的,原畔下来的,会在一处,锣鼓激扬,人欢马嘶,穿梭于不同的平台与巷道里,若隐若现,有时好像入了迷宫,转着转着又回到了原地,如果站在对面山上看村寨,你会一下子感觉仿佛就在古战场,正杀得昏天黑地,难解难分。
高跷过来了,陇县人把高跷叫“柳木腿”。用柳木做“腿”,绵柔轻巧,不宜裂折,不恪腿。柳木腿擅长耍文戏,《梁祝》,《三娘教子》、《白蛇传》等。柳木腿唱舞结合,衣袂飘飘,相公小姐,红衣翠袖,另有一番风情,古时常适合缺骡马的小村耍,高坡、牙科、后沟等是传统村。
高跷
陇县还有一种特型社火项目叫挈社火或背社火,就是人肩上再扛上人。一壮汉肩上扛两个或三个小孩,穿衣服画脸拿家伙,一架是一转子(一个组合)表现的是壮汉力气,过去苟家沟常演,陇县就有“苟家沟社火——寻着吃力哩”的俗语,前些年,北坡村演的更拿手了。
闫家庵的血社火,固关的跷跷板, 李家下的梿架棍等特色社火更是形态各异,极尽其险 之事,无 令观众惊叹叫绝喜不自禁。
耍社火是礼义活动,社火过处,机关单位门店商铺都要迎接,门口摆上礼桌,燃放鞭炮,各路社火前面都有下喜帖的,寻着鞭炮响处,递红贴,唱颂语,主家送上礼品,双方笑脸相迎,吉言相赠,礼议往来,尽显文明,好个周礼之地,世传仁风。
观礼台到了,在东西南北四大街交汇的广场边上,搭有社火观礼台,组织单位领导,评委,贵宾,媒体记者,解说员等都在观礼台上,台下空出一片表演场地,一路一路有秩序地进场地表演,解说员即兴讲解。这可是个高难度角色,即要懂社火,还要能认得是那一路谁家的,熟悉每一家的风格特点,说准了人夸,说错了人骂。因为陇州人,懂社火的民间艺人把式太多了,谁都别想随随便便就能糊弄,上世纪80年代文化馆长杨必敬解说社火就留下了“雁名”。过来了一山寨小村子的社火,他睁圆眼睛看了半晌,认不出来,即不知道村名,又看不出社火名堂,来不急说了句,“这他娘X是个啥下。”麦克风搁嘴上,高音喇叭括了出来,全城人笑了。实际上,此村过去从未装过社火,没人会弄,就胡乱抹了几张花脸,披了几条红绿被面子就进了城,谁都不知道是啥。后来陇县人就传下了一句:“杨必敬讲社火哩:这他娘X是啥?”
耍社火除了耍热闹,还耍一个“争”劲。掐架打捶也是陇县十五耍社火一个重要看点。旧社会正月十五社火进城,是一种民间行为,没有政府组织。啥时进,啥时出,走什么路线没人管。东西南北各进各门,到了中心街道,南来北往就拥堵在一起。大庄小寨,关系亲和的相互让道,就过去了。但凡强势彪悍之大村,表情不好,几句话不对路子,难免动手动脚动家伙,有时打得难解难分。前面提到那几个有名大村,狭路相逢大打出手是常事,久而久之,有些还结下了梁子,年年掐打,去年吃了亏,今年要找回来,“争三”找“争三”,出了名的追着打。有劈折马腿的,有打掉牙,削去耳朵的,但奇怪的是从没死过人。可见,“争”是“争”,手里有分寸,要闹事,局面总有高人把控。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上世纪60年代,“文革”把人教训了,胡乱发“争”会惹祸上身,有血的教训。
正月十五看社火,在陇县也是一传统奇观,一城憋满,千村空巷,一大早都往城里跑。现在,通村公路修好了,交通一便利,进城人更是蚁趋蜂拥。陇州明朝时修州城,按州治为五里之城。南河,北河,水银河三龙聚首之地,形成一船型河洲,刚好够建一小城,南北河为天然护城河,西门恰在一坡台上,省工省事,易守难攻,城如河舟,木塔系之,永不沉没。但给后来的新城建设造成了困难,蜷曲在弹丸之地的老城,难以拓展开新型现代城市规模。这一天,陇县城里的人数少说也有十万之众,站在高楼上俯视,城内大街小巷,楼顶阳台全是花花绿绿男女老幼的人群,如蝼蚁般拥挤在大街小巷广场楼口的观众,别说比肩接踵,就连转向都困难,脚抬起来再放下去就会踩在别人脚上。大城市人挤地铁公共车,一旦碰到人家漂亮姑娘那叫性骚扰,在陇县城里这一天,不该接触的部位都紧紧挨挤在一起,没听那个姑娘喊叫蛮怨,最多说一句:“同志,大白天的装个手电筒干啥?”
从早上九点到午后三点,一百多家社火终于走完了。街道一片空旷,偶然看到两个小孩坐在广场中央的雕塑下面,似无归意,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来自关山八龙谭,今天已回不去了,索性再看看县城夜景。他们十二三岁,第一次进县城,家距县城五十多公里,村子在十分荒僻的大山背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父母终生从未来过县城,他们终于算是来了。他们之于陇县城,就像陇县人之于北京一样,此刻他们的感觉就好似在天安门广场,看到了十五的社火,就像看了天安门国庆阅兵典礼一样,兴奋极了,满足极了,他们也是陇县一子民,这里的所有公共设施,包括霓虹灯的电费该有他们一份子,“看看怎么了,坐一坐又怎么了?”
有人可能会笑陇县瓜傻,叫陇县人“冷娃”。“冷娃”是外地人骂陕西人,关中人编排自己的。陇县人狂傲自大,不习惯给人当孙子,即是骂自己也称“瓜爷”。你说我憨也好,说我呆也好,我就这么犟,弄啥不弄不说,要弄就弄大的,弄外人没见过的。一年三百六十五,祖祖辈辈在这大山深处,黄土圪垯里刨,和牲口劳作在一 起,吃住在一起,耍,也就耍在一起吧!你说是吃饱了撑的,就是,过年从腊月开始,就是个吃。从第一犁铧插地到最后一粒谷入仓,我们是怎样地累死累活,播进去的是希望,收回来的是幸福。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几个好觉,大口大口搂几碗臊子干面,有一盆凉拌猪头肉,两瓶子陇州老窖,吃了喝了,也就算落下了,谁不想耍一耍,闹一闹,消消胀气,也散散闷气。“日他个娘,乐死算球了!”
陇县人胆大,敢骂书记,是当面骂而不是偷着骂。上世纪七十年代,东南公社大修农田基建,平整土地搞田原化,书记是有名的张建忠,谋事有远见,搞运动茬硬,他就任东南公社书记后,就瞅准了千惠灌区农田基建这个重心目标,提出园田化,间作套种实现吨产田的口号,大会战搞的热火朝天。有一天他骑自行车从县城往公社走,路过郑家沟上瓦渣胡同坡,见一老人拉一架子车煤上坡,他就跳下自行车帮老汉推车上了坡,歇息喘气时他问老汉:“你老这么大年纪了,咋还独自一人去拉煤?”这一问把老汉的气口子一下给撕开了,老汉就骂开了:“我老儿张建忠,真把人能害死,把他大他娘都逼着去大会战了,屋里的活一把都做不上,我老汉不拉煤,锅底下烧球里嘛”。
你说陇县人粗野,但你不知陇县人还有诗人才气,会做和屈原一样的诗。陇县有个传了千百年的歌谣:“阳阳婆,晒我来,我给阳阳婆添草来”。这和屈原《涉江》中的“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难道不一样吗?屈原想象自己驾着有角的青龙和无角的白龙,拉着他坐在太阳上一起去西天瑶池游玩。陇县人也把太阳这个食草的女神唤来给自己以温暖,然后再给太阳婆添上草料将她喂饱。你敢说想象力不丰富,意境不美吗?
如今,一夜之间,几千年铁器牛耕的畜牧农耕时代转眼消亡了。陇县大多数的农村已没有了牛驴骡马,也没有了那么多的耕具、场具、厨具,家园已由过去的种种复杂多样变得简单多了。但有些东西,怎么也变不了。陇州人爱社火,是因为她可以做为喧泄生命情绪的一个出口,压抑极了的火山必然喷发。陇州人向往命运的改变,追逐幸福,祖祖辈辈希望、盼望的东西,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目前还有关山马,供各村雇佣来耍社火,或许有一天,马是否会没了,那么美的马社火,到哪里去寻?
作者简介:李志成,1955年生,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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