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嫦娥长这么漂亮（嫦娥形象进化史）

嫦娥奔月是人尽皆知的神话故事，通常的版本里，故事是这样的：嫦娥作为后羿的妻子，后羿从西王母哪里得到了不死药，嫦娥一个人吃了，飞升到月亮上去了。

嫦娥在故事里是一个背叛者，是一个窃贼。

正所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在道德上是受批判的地位。

嫦娥

但这个故事未免太简单了，首先羿为什么能从西王母那里得到不死药？其次嫦娥为什么要撇下自己的老公不管，一个人到月亮上去住？第三 羿能射日，还一连射下来九个，如果他愿意的话，射下来一个月亮应该不在话下？那他为什么不射？是他心存愧疚吗？

这后面有太多的未解之谜，所以了解嫦娥，不妨从最古老的文本说起来。

目前发现记载嫦娥奔月的故事，是1993年3月在湖北江陵荆州镇邱北村王家台15号秦墓出土的秦简《归藏》上的记载：

昔者恒我（嫦娥）窃毋死之□奔月，而枚占□□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

《归藏》是一本古代算卦的书，和《连山》《周易》并称为三大易书，按照这个上面的记载，嫦娥在那会叫“恒我”，她似乎在奔月之前还算了一卦。可惜文本缺失，不得全貌。

至于嫦娥盗窃的是谁的不死药？她跟后羿的关系都没有提。

寂寞嫦娥

《淮南子》上羿就出来了。

譬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

这个故事里，嫦娥已经名为姮娥了，羿从西王母那里得来仙药，嫦娥偷偷吃了，奔上月亮。这里还点了一下羿的心态：“怅然有丧”。

至于嫦娥是不是羿的妻子，《淮南子》上没有提，两个人只是小偷和失主的关系。

东汉的高诱注解说

“嫦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末及服也，嫦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也”

点明了两个人的关系，嫦娥就是羿的妻子，还是个自私的妻子，羿从西王母那里得到的不死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吃，嫦娥就偷偷吃掉了，自己成仙，然后奔到月亮上去了，成为了月精。

月精，月亮上的精灵？月的精华？那是什么？

我们知道太阳中有一只三条腿的乌鸦，是日精，那么这月精是什么呢？

是一只蟾蜍。

汉画像石的嫦娥奔月和蟾蜍

南朝的刘昭在注解《后汉书》的时候，引用了《灵宪》上的一个故事，说的就是嫦娥奔月。

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筮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且大昌。”姮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

这个故事，跟王家台秦简上那个残缺的故事很像，只不多多了一些情节。也是嫦娥偷了羿的不死药，还找人算卦，结果得到卦象是大吉，于是她就依然服药，登上月亮，化作一只蟾蜍。

蟾蜍？不是美女吗？这可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常听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天鹅变成癞蛤蟆的故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我们引用了那么多故事，可从来没有一个故事说嫦娥是美女啊，化成癞蛤蟆有什么不可以的？

实际上在古代蟾蜍可比美女珍贵多了，因为蟾蜍代表着长生啊。

葛洪在《抱朴子》这么说：

“蟾蜍寿三千岁。”“仙药一曰蟾蜍，即肉芝也。”

《玄中记》：

“蟾蜍头生角，得而食之，寿千岁，又能食山精。”

蟾蜍那是长生不老的象征啊，嫦娥吃了不死药，想要长生不老，也就只能成为蟾蜍。

汉画像石上月宫中的蟾蜍

看到这里，我脑补了羿为什么得到不死药迟迟不吃的原因，大概副作用就是要变为蟾蜍，是作为人类短暂地活着，还是作为一只蟾蜍长生？羿面临着《汉姆雷特》上的经典问题：

“To eat, or not to eat, that is a question!"

嫦娥替他做了选择：

我看见，我吃了，我飞走了……然后变成蟾蜍。

羿一看，哎呀妈呀，幸亏没吃，然后他亮明自己隔壁老王的身份，他本来就跟河神的妻子宓妃有染，老婆成了癞蛤蟆，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了，他一箭射跑河神，从此以后跟河神的妻子宓妃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个情节出自屈原的《天问》“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这么说来，不死药是羿给嫦娥下的一个套，就是为了支走自己这黄脸婆——真是细思极恐啊。

二

但是一个女子好好地成为一只癞蛤蟆，魏晋时期，大家已经接受不了这种审美了，

特别是对于长生和修仙，人们已经逐渐认识到其中的虚幻，例如《古诗十九首》里所写：“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长生不长生的已经不重要了，及时作乐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大家忘掉蟾蜍，宁可相信嫦娥还是个美女。

嫦娥

例如南朝宋的颜延之写《为织女赠牵牛》诗里写

“婺女俪经星，姮娥栖飞月。惭无二媛灵，托身侍天阙。”

把嫦娥写成了美女，连织女都羡慕。

差不多同一个时期的谢庄写《月赋》，他提到

“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

这素娥就是嫦娥，在他的想象里，嫦娥是天帝后宫的一个美女。

《西游记》电视剧里的嫦娥

那个爱唱后庭花的陈后主就把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张丽华称为“张嫦娥”，言下之意，他就把嫦娥真的充到了后庭里，而他就是玉帝了。

这些帝王可真够有野心的。

到了唐朝文人的笔下，嫦娥逐渐摆脱了帝王附庸的形象，她成了寂寞高冷的美貌女仙，甚至诗人们还在她身上投射下自己的影子。

例如李白写“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颇有一股“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看了你的日记”的感觉。

老实人杜甫写《月》也说：斟酌姮娥寡，天寒耐九秋。

在他想象里，嫦娥寡居月宫，忍耐无边的寂寞与寒冷。

嫦娥

李商隐除了替嫦娥后悔，写”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他还写过“草下阴虫叶上霜,朱栏迢递压湖光。兔寒蟾冷桂花白, 此夜姮娥应断肠。”——在他的诗歌里，嫦娥就是一个寂寞到马上需要人陪的地步。

白居易最有意思，他给嫦娥出主意怎么派遣寂寞：

遥怜天上桂华孤，为问姮娥更寡无？月中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你看看你这么寂寞，你还种一棵桂树，旁边不是有地方吗？你再种两棵啊——我觉得嫦娥倒是想，但是在那砍桂树的吴刚估计不敢，这一棵桂树我一辈子都砍不完，三棵桂树要坑死我啊。

三

总之，嫦娥在唐朝文人笔下就是一个独守空房的形象，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嫦娥下一步那就是要思凡啊。

所以唐宋之后文人的故事里就多了嫦娥思凡的篇章。

厚道一点的如《说郛》上辑录的嫦娥下凡与羿团圆的故事。

嫦娥奔月之后，羿非常思念她相思成疾，正月十四这天晚上，有童子求见，说：“我是嫦娥的使者，你十五晚上用米粉做团祭祀月亮，并呼嫦娥的名字，嫦娥就会下降。”羿照做了，嫦娥果然从月宫翩然而至，两个人从此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飞天

不厚道的文人笔下，嫦娥就主动下凡找男子了。唐朝的《通幽记》上就有这么一个故事。

说有个叫赵旭的穷小子，爱好修仙之术，独居深山。一天晚上梦见一个仙女来挑逗他，赵旭就没有拒绝，醒来之后，就听见窗户外面有女人在笑。探头看去，竟然真的有美女。连忙把美女请入，美女自称天上仙女，名叫青童，不过仙品较低。今晚找你聊聊巫山云雨之事，但是赵旭家里穷得连个床也没有，青童仙女服务相当好，说没事，这些用品我都自备，很快就布置好了房间。

赵旭就和青童女开始欢快地聊天，聊了一番，酣畅淋漓。忽听有人在叫青童女，青童说这是天上的仙女在找她，不要说话。

广寒宫的嫦娥

赵旭却非常好客，他说既然是仙女那就双双飞嘛？当即打开门，邀请这个仙女也进来。

仙女笑说：”我是嫦娥，是来追捕这个青童女的。“

赵旭说：“你这不就追上了，咱们一起聊天吧。”

于是当晚他们三个人开展了一场欢乐地聊天，赵旭不光身体好，技术也不错，两个仙女从此和他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就写过一篇《嫦娥》，他笔下的嫦娥是被贬谪到凡间来，嫁给一个穷小子宗子美。

嫦娥最喜欢玩COSPLAY，宗子美感叹没见过杨贵妃、赵飞燕，嫦娥立刻变幻成两人的模样，激动得宗子美说我虽然娶了一个美人，却感觉娶了千百个美人。

后来嫦娥在人间的期限已到要回归天界，就假装一群强盗来到他们家，押着嫦娥走了，再度奔月，留下宗子美一个人。宗子美舍不得这么好的媳妇啊，就走遍天涯去寻，得到一个狐狸精的指点，他终于找到了嫦娥，嫦娥再度和他在一起。只不过，这个嫦娥从此不肯和宗子美再玩COSPLAY，宗子美无奈，就和那个狐狸精玩起来了，只不过他让狐狸精扮演的是嫦娥。这个狐狸精深得角色扮演精髓，有一次她扮作龙女，嫦娥扮演观音，嫦娥用脚去踢狐女，狐女一口轻轻衔住嫦娥脚趾。搞得嫦娥“忽觉媚情一缕，自足趾而上，直达心舍，意荡思淫，若不自主。”——嫦娥差点被掰弯。

蒲松龄的笔法可真是妙。后来的嫦娥还为宗子美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还是剖产，不过剖开的不是肚子，而是左右肋。

宗子美妻仙妾妖，还儿女双全，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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