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拉塞尔的11冠是绝对老大吗（比尔拉塞尔战斗88年后）

北京时间2022年8月凌晨，罗斯·斯薇舍、多萝西·安斯泰特、玛丽莲·诺特、珍妮·拉塞尔的丈夫，凯伦、小威廉、雅各布的父亲、路易斯·拉塞尔的弟弟，查理和凯蒂夫妇的儿子，杰克·拉塞尔的孙子，88岁的比尔·拉塞尔与世长辞。

拉塞尔的离开在篮球世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只不过震动的方式参差不齐，NBA官方和从业人员们发出的哀悼中包括了球员、导师、偶像和先哲之类的颂词，圈子边缘的写手和up主们纷纷为你陈列数据、图片和高糊视频片段，球迷之中有人毫无感觉，也有于心戚戚焉者，甚至因此彻夜未眠的也有，这些意料之中的淡漠或意料之外的强烈共情都不奇怪，当然任何时候都会有最后一种聪明人，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气势朗声发问：

“先生在袁隆平去世的时候是否也会如此悲伤？”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为拉塞尔写下一些东西，恰如你在第一段所读到的，我认为一个人去世，最先感受到情绪的永远是他的亲友，而非我们在这些在情感茧房外指指点点的人，归根到底，和那些挚友亲朋相比，我充其量只是一个无情又蹩脚拿钱写稿的祭奠型写手，如果最后一种聪明人愿意给点儿钱，我也可以为他们写一篇来送送他们，在我写完这篇拉塞尔的故事之后。

拉塞尔在场上的故事我相信大家这两天已经看过很多了，那些荣誉足够说明他是一名怎样的篮球运动员，他又该处在什么样的档次，无需复述。关于拉塞尔当年到底怎样打球，贾巴尔在他的悼词中说的很清楚：拉塞尔是完美的大个子，不是因为他尺寸足够大，而是因为他心脏足够大。

拉塞尔的凯尔特人队友桑德斯说过类似的话：“今天有些中锋其实也能像拉塞尔那样盖帽，只是他们没有那种胆量。当代中锋盖一个帽，如果对手拿到球重新打进，他就会两手一摊露出一幅无能为力的表情，但拉塞尔不会，拉塞尔会连续盖帽，盖所有人的帽。”

库西就很绝，他预判了贾巴尔的预判：“大个子之间对抗程度其实不见得高，不是每个庞然大物都会有拉塞尔这样的杀手心态。贾巴尔可能是所有大个子中技术最好的，他确实打到42岁，但他早在42岁之前很久就已经软掉了。”

拉塞尔自己也详细阐述过大个子为什么甚少有杀手心态，他举例的人是张伯伦。拉塞尔说张伯伦患有一种严重的的“大个子综合症”，作为一个巨人，他太善良了，他太害怕会伤害到别人了。

拉塞尔举例的事是他退役后第二年的1970年NBA总决赛抢七，尼克斯中锋威利斯·里德带着重伤上场，张伯伦顿时陷入了一种温和的困惑，最终罚球11中1，湖人遗憾败北。

拉塞尔说到此事简直要疯：“如果是我在场看到里德这么拐着走到我面前，那我只会更坚定地打爆他。”

拉塞尔说自己会不断喊出6号战术，也就是围绕6号球员拉塞尔打的战术，“我会无情地攻击那个拐子，我会毫无怜惜地利用里德的伤病，在他头上得分。重要的事情只有一条：凯尔特人最后必须赢。”

这就是拉塞尔成为篮球史上最大赢家的根本原因，当然这也是拉塞尔和张伯伦友谊中断长达20年的原因。那是1969年拉塞尔打最后一次总决赛发生的事情，那一年同样打到抢七，对手还是张伯伦。比赛还剩6分钟时张伯伦膝盖受伤离场，最终湖人2分憾负。

后来拉塞尔把张伯伦描述为一个装病的人，说他在球队快要输的时候“逃避责任”。这话传到张伯伦耳朵里，那肯定要割席断义，因为当时张伯伦的膝盖是真的受了重伤，而且到下一年就直接断掉了，一直到20年后，拉塞尔亲自向张伯伦道歉，两人才恢复友谊。

1966年《纽约时报》就已经给拉塞尔做了性格分析，将他的人格特点描述为：

骄傲、执着于尊严、不愿妥协他已经接受的任何事实。

而这些特质当然不会只呈现在篮球场上，不然巴克利、波波维奇和科尔们也不会在悼词中强调了又强调，拉塞尔之所以伟大，恰恰因为他将这些性格远远扩展到了篮球场之外。

拉塞尔信奉一条家训：“一个人必须在自己内心划一条线，不能让任何人越过这条线。”后来他告诉所有想和他交往的人，“如果你不尊重这条线，你就是不尊重我。”

据拉塞尔自己追忆，他的祖父杰克·拉塞尔是北美大陆上第一批出生的自由非裔美国人，年轻的时候靠一头骡子运货为生，大字不识一个，但却能带领贫民窟的黑人老乡们凑钱修建校舍，请老师来给他们的孩子上学，这种事情在当时首先就已经违反了州法令，而且还要面对三K党的侵扰，可谓官匪两道不容，但老头还是坚持下来了，而拉塞尔性格中骄傲的一部分就是源自“祖父对抗远比他强大的力量时表现出的英雄尊严”。

第一代靠一头骡子的坚持到第二代还在延续，大萧条时期黑人的日子没那么容易翻转，拉塞尔父亲查理当年给车加油的时候看到白人优先掉头想走，最后还是被人用枪顶着脑门必须候着然后交钱加油才能走；拉塞尔母亲凯蒂也曾经在街头被白人警察拦住，让她把身上这套“白人女性的裙子换掉再出门”。

一开始，母亲凯蒂可能和孩子们更亲密，她常常教导两个儿子：“你们肯定会遇到不喜欢你的人，你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要记住，你并不比别人好，但也不比别人差，所以做自己就好。”

拉塞尔9岁的时候曾经被一个帮派男孩儿扇了耳光，回来给老妈一说。凯蒂立即将小拉塞尔拖出去找到那伙人。母亲让儿子和每个男孩打架，一个接一个。

拉塞尔说母亲教会他的原则就是：“赢还是输并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要学会反击。”

再后来，因为家乡工厂拒绝给黑人加薪，拉塞尔举家向西搬到奥克兰，查克去一家造纸厂当了门卫，全家入不敷出，只能住在公租房里。拉塞尔12岁时，他的母亲死于一场毫无征兆的肾衰竭，死的时候年仅32岁。

弥留之际凯蒂对丈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送孩子们上大学。”

然后母亲对儿子说的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为难你父亲，他已经尽力了。”

拉塞尔的父亲确实尽力了，查理带着两个儿子和凯蒂的棺材坐火车返回路易斯安那州安葬了她。葬礼结束后，父亲拒绝了姨妈们的好意，他决定自己亲手抚养两个孩子，卡车也开过，造船厂的流水线也进过，最终两代人努力的结果你们知道了一半：

拉塞尔因为篮球从旧金山大学得到了一份奖学金，然后带着这个当时连正经球馆都没有的天主教学校拿到了两次NCAA冠军。

故事的另一半，拉塞尔的哥哥，高中毕业后进入军队服役，后来也拿到了旧金山大学的英语学士学位，成为了一名剧作家。

而比尔·拉塞尔的女儿，则是哥伦比亚大学的艺术学硕士，和她的兄弟一样，都成了作家。

这大概是拉塞尔家族自由之后四代人的奋斗路线，你也许会嗅到一些熟悉的味道，那些曾经发生在我们的父辈和我们以及我们后代身上关于“读书才有出路”的故事。当然，和我们的故事不同，比尔·拉塞尔打篮球的故事是这条家族线上最“节外生枝”的一条，但肉眼可见的根就在那里，有些记忆到他这一代仍然无法轻易抹去，成为融入他性格的一部分。

拉塞尔曾经宣布自己只为凯尔特人效力，而不是为波士顿这座城市效力，因为波士顿当年基本上是全美种族歧视最严重的城市，早在1961-62赛季，凯尔特人在波士顿附近的列克星敦进行表演赛期间，队内的黑人球员就曾经被拒绝进入酒吧和咖啡店，为此拉塞尔联合K.C.琼斯、萨姆·琼斯和萨奇·桑德斯进行了一次罢赛运动。

拉塞尔觉得绿凯主场球迷太操蛋了，看台上骂着黑鬼，场下又带着孩子要自己的签名。拉塞尔就是不签，也不给微笑，他不接受谩骂，也不接受赞美，他说球员和公众两不相欠。

但波士顿球迷不这么想，他们的意思很简单，你是球队里收入最高的球员，我们球迷是你的衣食父母，你摆个脸子给谁看呐？确实，张伯伦成为第一个拿到10万美元合同的球员，拉塞尔立即就向红衣主教要了10万零1块，加上他后来当主教练的2万5年薪，收入确实相当可观。

1967年，11名运动员和拳王阿里坐在一起，支持他拒绝服兵役，这就是美国民权运动上著名的“克利夫兰聚义”，当时拉塞尔就坐在阿里右手边。而拒绝服兵役的阿里在当时的美国公众舆论中并不光荣，因为他拒绝参军，十分的不爱国，十分的政治不正确。因此阿里的拳击执照被吊销，面临最高5年的监禁。而在这个时候能够和阿里统一战线，基本上就已经是将声誉和职业生涯摆在了台面上。拉塞尔不需要说太多话，他在那个历史节点出现在那里，就已经预定了自己墓志铭上“人权活动家”这一行大字。

1969年拉塞尔早已是北美四大联赛首位黑人教练，他在当教练的三年里已经拿到了两座总冠军，也成为了同期最成功的教练。这也为后面的黑人进入“需要更高智力要求的行业”奠定了基础，他当然不会忘记，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只能当门卫或者流水线工人，因为那才是“符合黑人智商水平的工作”。就在这一年，拉塞尔的爷爷杰克过来看凯尔特人的表演赛，老头和儿子坐在一起，看着孙子在场上指挥若定，老杰克颤巍巍地问儿子：“比尔是老大？”

查理点点头。杰克又问：“白人也听他的？”查理说是。

老杰克不信，直到他到更衣室亲眼看见黑人萨姆·琼斯和白人哈夫利切克用同一块肥皂洗澡。老头瞠目结舌：“此诚闻所未闻也！”

老杰克经历过很多事情，被三K党追到抱头鼠窜的日子犹在眼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孙子经历过什么才得到这一切，但他大概知道他们一辈子都在追逐同一件事情。

而这份追逐并未因为拉塞尔离开赛场而停止。

1971年拉塞尔已经退役两年了，波士顿球迷也没有放过他，他们闯入拉塞尔家中，在墙上涂满种族主义涂鸦，砸了他的奖杯，并在床上大小便。作为回应，拉塞尔将波士顿描述为“种族主义的跳蚤市场”，将波士顿的报纸描述为腐败和种族主义的温床。波士顿报人自然不甘坐毙，他们反击拉塞尔才是种族主义者，专门不给白人签名，甚至联邦调查局也给拉塞尔档案留了一笔，称他是“一个傲慢的黑人，不愿给白人孩子签名”。

不过，拉塞尔在不签名这种事情可能另有想法，在他的理念中，不写下一个潦草的签名反而能让他和别人分享更多。有一次他的队友桑德斯问他要一个签名他都不愿意给，桑德斯说我他妈是你队友我只是想要一个全队签名留念！拉塞尔说我懂的我也很痛苦但我就是要坚持我的这条线——你不尊重这条线就是……

1972年绿凯打算给拉塞尔的6号球衣退役，他拒绝参加，对波士顿的态度依然强硬；1975年拉塞尔入选名人堂，却因为“个人原因”没去现场，这个“个人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名人堂此前没有其他黑人球员入选，拉塞尔觉得这个堂就是个“种族歧视机构”。

但在离开凯尔特人之后，拉塞尔并没有在其他篮球相关的岗位上获得真正的成功，他当了一段时间解说，习惯在解说时放声尖笑，红衣主教曾经形容“只有我老婆和拉塞尔的笑声能让我退休”，足见拉塞尔笑声的魅力。

解说干不下去了，1973年他又跑去超音速当了教练兼总经理，试图成为另一个红衣主教，在更衣室和70年代“狂躁版勒布朗”布里斯克怒目相向，在球场上至多将球队带到次轮，但在他离开之后2年，西雅图就夺冠了。1987-88赛季拉塞尔跑到萨克拉门托重拾炉灶，执教半年后17胜41负下课转幕后当运营副总，1989年再次下岗之后，再无NBA球队愿意给他一份正经工作。

在萨克拉门托下岗之后，拉塞尔返回西雅图，一直住在默瑟岛一个密林山坡的小屋里，从小屋向外可以俯瞰华盛顿湖，这一住就是30年。在这座小屋里，他和前美国小姐结婚又离婚，然后娶了第三任太太，夫妻俩会在厨房备货，打开防盗报警器，关掉手机，在家里四处走动，从一个沙发搬到另一个沙发，读书、看电视、电影，最爱《星际迷航》。拉塞尔对这样的生活很满足，他可能是世界上最孤僻又最成功的团队主义者，这一点很异类又很现代，很多当代人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在人群中我最寂寞，没有谁比我更冷漠又狂喜。

2009年，也就是总决赛MVP奖杯被命名为“比尔-拉塞尔杯”的那一年，拉塞尔的第三任太太去世了，老隐士拉塞尔开始更多出现在世人面前，他开始签名了，而且是有偿的，每年能卖500张签名，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请他拍视频祝生日快乐。他也开始全国巡回演讲，叙述艺术人生，还成立了自己的基金会，拍纪录片，在总决赛上颁奖，直到他再也搬不动那个奖，2014年自己80岁的时候还顺便结了第四次婚；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他已经重新接受了6号球衣的退役仪式，并在一个私人小型聚会上接受了属于自己的名人堂典礼。

对于这一切，老头拉塞尔说：“没想到我也有干这些事情的一天。没想到我也要到处推销自己。”

是啊，没想到，杰克、查理、凯蒂和比尔自己都没想到，拉塞尔终于活成了一个传奇，一座丰碑和一种标签，死了也是。他代表的一切会留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肉身终将逝去，而故事总有人再次述说。

博尔赫斯说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拉塞尔无意成为、但最终还是成为了一块身上绑缚着如许期望与定义的巨石，他的死亡，宛如将这块巨石丢入水中，水面理应掀起滔天巨浪。但我们都知道，一切都会重归平静，没有人知道平静的水面下究竟发生过什么，又将发生什么。

1963年3月，马丁·路德·金博士在华盛顿完成了《我有一个梦》的伟大演讲，29岁的拉塞尔就在聆听者的第一排中，现在他走了，我们当然可以用这篇演讲结尾提到的那句古老的黑人歌谣来送别他：

终于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感谢全能的上帝，他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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