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夏语散文欣赏(桃李春风江湖夜雨)
(2018.3.8)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从前慢》 木心
是到了再“残忍”一些的时候了。那晚,白城和老大置酒,说要饯行。饯就饯吧,反正匹马南归,数载以来,已经愈加娴熟,漂泊嘛,天涯嘛,三个人在灯下没有唏嘘,各自讲些虽难免凄凉又刻意温暖的段子,此后,微醺,楼下分手。
残忍二字最大的意义在于还未曾彻底麻木,藕断丝连,心中的眷恋岂能忽略。“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斜阳”。酒局上说了许多话,大略记住几句,遂想起十几天前一起循河而走的情景。有道貌岸然的乡村广场,有高高树顶上势如危卵的鹊巢,有蓬蒿在旷野里遍地溃逃,有鹞鹰低飞不言不语。麦地尚未醒来,河面的积冰可以横渡。像小时候过年的把戏,一直到了阮途道尽,才趁着斜阳,回到村庄。
白城和老大已经不会苦劝,这个人命犯江湖,自然需要到江湖上悲欢离合,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写道,“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被打败的,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两天之后的上午,曾经在高铁西站候车厅里的小咖啡屋独坐了片刻,确乎没有什么客人,如果不是胃痛难忍,也不会到此般米似金贵的去处点一份简餐。阳光从广告纸的缝隙中透进来,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在所有经过的人与物上,专心致志地画出一个又一个明亮的格子。必须得承认在那一刹那,忽而收起了心猿意马,像一个口若悬河的胆瓶,一下子空了。空了,是真真切切地空了。顿悟么?该叫作失神才对。
列车飞驰,椎裂时不时发出小小的昭示。窗外一切一切都在迫不及待地举足疾退,山脉,河流,城镇,桥梁,工厂废墟上巨大的烟囱,一望无垠的土黄与灰绿。间或看一眼报刊微信群里的芸芸众生——人烟,命运,爱情,宇宙……耳熟能详的意象,不断堆垒,谁又阻止一场场大戏的云卷云舒呢!彼时彼处,高晓松所谓“这个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恰恰本末倒置,这个世界可不只有诗和远方,眼前的苟且仿佛更重要一些。没有柴米油盐的养育,再美的画卷,一文不值。所以韩儒林才会反复叮咛,“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一个生谋中的低能儿,又能写出什么灵魂文字,刻舟求剑罢了。
赴淮的当晚复是绵绵的阴雨暗自铺开,阳台的彩钢檐顶整夜鼓点惶急,教人辗转反侧,颇有丝丝寤寐思服的况境,可分明是一个不怎么宜时的冷笑话而已。“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吴梦窗见地极深,诚不我欺。还得要念一念山中草木吧,自受伤徂今,久不相见,不知它们是否安好如故,是否有油菜花悄悄在春风中灿然绽放。尽管依旧清冷,尽管依旧物我两隔,栏杆拍遍。
涉至听雨的本事,不能不再度与蒋捷邂逅,他可是听雨的 “老师傅”。几次三番地应景背诵他的《虞美人·听雨》词,每一次都有新的悲悯,而不关乎无字引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壮年听雨哟,江阔云低哟,断雁西风哟,点滴天明哟。其实最早喜欢的蒋词是另一首,《梅花引·荆溪阻雪》,“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霎时有惊为天人之感,这般笔触,怪不得能在宋末词坛上独树一帜,有“悲凉清俊、萧寥疏爽”之誉。
翻书听雨,通宵达旦,清晨洗脸时,却不怎么敢凝视镜中那张又渐“肉感十足”的糙脸。虽然近月以降,早便立下了“我为老娘胖十斤”的良愿,“胖”到眼前,犹感惊悚。老娘过年为儿孙辈们备下了丰盛的佳肴,只是人来人去,每餐新菜新饭,结果剩下来的饭菜无人问津。因此每次回家,便将剩菜剩饭归拢,尽量多多“消灭”。老娘一直坚持要种粮,儿女们不在身边,人已古稀,该有多累,多难!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文艺不能解决所有生存的问题,世事仍需寂寞躬行。春天来了,伤病会好起来,惆怅也会。既然已先期抵达了诗和远方,不妨偶尔小酌一杯,和着岁月悠长,正所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纵使沉浮砥砺卷土重来,也是极好。
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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