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荣渔号在哪看(专栏如果你忘了鲁荣渔号)
来源:武汉晚报
有朋友问我这期专栏写什么,我说写“鲁荣渔2682号”,他掐指一算,不行吧,过气了,别人都忘了。
确实,翻了翻日期,朋友圈里盛传此事时是元月14号左右。
按照传统新闻的寿命,它的确应该是在15号就圆寂。
按照流媒体的周期,它应该比这个更早消失。
更何况,这期间发生了那么多大事,青海发生了6级地震,浙江嘉兴融雪盐包被偷走,东航卖了超额机票,台湾大选出结果,冒牌周黑鸭含了罂粟壳,跟沙特阿拉伯全面战略了,国奥又输了奥运会,周星驰的美人鱼拍完了,周迅要拍清宫戏,章子怡还在坐月子,小李又冲奥斯卡,霍建华女粉丝闹机场,河北一个官员跟人在歌厅打K,霸王寒潮来了,来了,真来了……
心理学家艾宾浩斯有个著名的遗忘曲线,把人的记忆分成八个周期,第一个周期只有5分钟,第八个周期是15天。也就是说,如果你第一眼看到“鲁荣渔号”的新闻,你最快可以在5分钟以后忘记,然后经过八个周期的遗忘,15天以后,要么彻底记住,要么彻底忘掉。
今天距离15天的最后期限还有几天,我发现,很多人都忘了,我也希望我能赶快忘记,因为在这些天里,我一直被一个念头纠缠:如果我在船上呢?
这是一件旧事。“鲁荣渔2682号”命案的时间在六年之前。
五年前,这件事属于半密范畴。当时大副的儿子在网上说,我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四年前,这件事公开了,但那时没有朋友圈。
半月前,这件事流传在朋友圈,起因是,凶手当中,有一个四年刑满出狱了。
主 角
看过新闻的都知道梗概。
时间:一艘远洋渔轮出海六个月后,新鲜感消退,高强度工作到了极值。
地点:渔轮上,南太平洋。
人物:船上33人,茫茫大海,与世隔绝,按道理应该亲如兄弟。
结局:被杀20人,自杀2人,回国11人,个个身负人命。其中5个死刑,1个死缓,5个有期徒刑。
没人脱身。
这么看来,船上的主角,还真的不是或生或死的船员。
也许是它们:
欺骗。这是血案的诱因。合同所签的薪资,具有欺骗性,这诱发了后来的劫船和血案。公司用假章与船员签了合同,又用假证瞒过了资格审查。
暴力。有些暴力是显见的,比如11个人,挥刀杀了20人。有些暴力是隐性的,比如劫船前的粗暴管理,“不准在船上抽烟,不准讲话,船员纠纷,船长上去就几个‘耳光’……
内讧。船员严格意义都是打工者,按来源分三个系,船长系,东北系,内蒙系。很多人的死亡,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他的身份属于哪个系。
猜疑。大部分残杀来自于此。因为看到几个人悄悄说话,就怀疑他们要翻盘,于是杀掉他们。
麻木。杀第一个人时,他们抛尸大海时手发抖,两次才扔下去,但到后来,杀人就跟杀鱿鱼一样。
告密。因为一个告密,内蒙系的大部分人遭到清洗。
恐惧。大副带着三个人,既不想杀人,也不想被杀,就偷了救生筏逃走。
也可能是它们:
宿命:大副的救生筏却鬼使神差又被洋流带回渔船边上。
软弱。11个人杀20个人,无论如何,不能仅仅解释为恶人欺负老实人。
诡异。船上最小的船员黄金波象一个绳结,他的病倒,引发了劳资矛盾的爆发,他的告密,引发了东北系对内蒙系的血洗,后期审讯他的崩溃,使整个真相平展于警方视野。
绝望:一个是大学生马玉超,他在屠杀之夜失踪了。事后船员推断,他既不想杀人,也不想被杀,自己跳海了。另一个是大管轮王延龙,他把船底总阀打开,导致了事故和必须的呼救,然后,也跳海了。
冷漠:这艘沾血的渔船,如今装修刷新,开启了第五次远洋航行。
这些真正的主角,显然比33个远洋打工者,更令我们熟悉。它们就象洪太尉误走的妖魔,腾起一股黑烟,四散而去,又象潘多拉盒子里的恶念,哗啦一下,游进每个人的脑海。
它在生死船上,在这个规则秩序崩溃的空间里大爆发,带走20几条人命。它也游走过高校宿舍,攫住杀害室友的大学生。它进去过虐伊拉克囚犯的监狱,也举起过杀犹太人的屠刀。在它爆发的地方,受害者和施害者,没有人能逃脱。
在这样的状况下,自问一句,如果我在船上?
我在船上怎么样?
又能怎样?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要么死,要么因别人死而活。
跳海也是死,不跳海也是死,跳海只是少受些刀伤。
我想过若干可能性,能不能联合起来,控制杀人头目,制止杀人连环套?能不能利用通讯工具或航海专业知识,紧急呼救?能不能在船上就谈判工资问题,缓解困境?
我以为有若干可能,但事实上,一切的可能,在现实中,都不可能。
因为你我他,面对的不是别人,不是劳工,不是矛盾,而是人性,是深藏在每个人的心里的恶。
恶 人
这艘生死船上,只有一人有轻微盗窃前科,而此人在血案中却不是主犯。杀人主犯刘贵夺情商智商过人,并没有犯过罪,杀人之前,他拼命干活,只想多挣点钱。其他人,大部分是养家糊口的农民工。
船上没有好人和坏人。
活着回来的11个人,人人手上都沾了血。而死在海上的22个人,大部分也手上沾了血。他们都是生平第一次杀人。
主凶刘贵夺,20条人命都跟他有关。但之前,“他挺照顾人,下货的时候都是自己上”,“也挺孝顺,知道有个船员老娘80多,就没太为难他”,“给小兄弟烟抽,也没提钱”。
船长李承权,最初是权力者,管理粗暴。其后是受害者,第一个被捅刀胁持,大腿血流如注。最后变成施害者,主动倒戈,要求沾血,亲手杀害他的船员。
年龄最小的黄金波,19岁,分别扮演了病人、凶手、告密者多重角色。
刘贵夺在杀人时,一边捅人,一边还问,王哥王哥,你怎样了?
回国后,刘贵夺呢称他捅过的“双喜”为“双喜儿”。
被胁迫必须沾血的船员崔勇,第一次把刀刺进别人的身体,看到对方流血,连忙把血抹在自己脸上,大喊:“我沾血了,我沾血了”。
本来中立的船员,为了自保,去找东北系悍将姜晓龙,要求加入杀人方。这个在船上第一个动手杀人的大汉丧气地说:跟我们干啥,我自己活哪天都不知道。
有一个主动要求杀人的船员回答为什么杀人,反正总是死,只想死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
没有人是为了专门劫船、杀人才上船。但人人都成了凶手。这呼应了心理学上著名的“路西法效应”——没有人生而为恶人。
遗 忘
我宁愿相信,当大量的,戏剧性的,失控的恶性在一个封闭空间里迸发的时候,人的身体,其实是被人性深处一种力量所主宰。人性有善恶,从天性来说,人性趋善,但恶也是天性的一部分,它通常是被封存的,但在遭遇外在魔鬼召唤时,会破匣而出。
这些善恶,并不分国家,种族和时代,国家可以分疆而治,时代也只是一时一世,但是善恶却是人类千古共存。
比如说告密。渔船上的黄金波,只有19岁,他的一句告密,招致内蒙帮的血祸。然而,告密是一种古老的恶。古今中外,从刘邦麾下的曹无伤,到贾府里的花袭人,从50年代的舒芜,到耶酥身边的犹大,同一种恶,会招致各种各样的人祸。
这些恶,有可能寄于每一件事,也有可能寄于每一个人,可分身,会穿越,能游走,也大小通吃。
这些恶,如果我们爽快的忘记它们,它们就有可能毒蛇般丝丝冒头。
我曾在南海渔村采访过,那里的人家,如果有人去出海,都要备一套衣服,过了归期一二年,就堆一个衣冠坟。很多村落,山头上布满了衣冠坟,远远望去,一股空落落的近乎绝望的凄凉。
留在南太平洋上有22个人,陆地上,应该有22个衣冠坟。每个生命的消失,都是一个家庭永远补不上的窟窿。
刚刚出狱的段志芳,是刑期最短的一个,也是六年以后的第一个自由身。当初他蒙头目刘贵夺放过,只推人下海,没有动刀——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心里窟窿有多大。
从感性上说,我希望赶紧忘掉这件事,这比我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电影都要恐怖。
但从理性上说,我不敢忘记,因为那个纠缠我的问题,我始终没有答案。我只觉得,那也许是遗忘曲线临界点的记号,以此祭奠那些被恶杀害,和被恶吞噬的人们。
其实我也想问问你们,如果你在船上呢?
✄ 出品┃武汉晚报新媒体 编辑┃欧阳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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