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写母亲的散文随笔(散文母亲远行在春天里)
母亲,远行在春天里
山菊花
今年的冬天特别漫长,寒冷滞溜在初春里,久久不愿离去。原本认为母亲熬过了冬天,春暖花开后病情会有所好转,可她还是在三八妇女节那天走了!母亲虽然已骨瘦如柴,气若游丝,但走得十分清醒,最后用吃奶的力气,挥着干枯的手向家人、亲人、特别是向在外工作及打工的孙孙们视频挥手告别,“再见啦,再见啦……”,那是一种怎样的不舍,留念和无奈,她留念这个社会,留念家人和亲人。她觉得没有活够,她说过的要努力活,加油活,争取活到100岁,可病魔还是把她带走了,享年89岁。最后时刻,我握着她的手,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妈一一妈一一您就这样丢下我们走啦!都不管我们了!”哭声绕梁,悲情寒溪。嗓子已哭哑,泪水已流干,心如刀割,全身麻木,大脑一片茫然。母女生离死别时刻,彼此痛苦至极,母女相伴53年,相互放手既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解脱。妈,如果有缘,下辈子我还要做您的女儿,您引着我,我扶着您,远走未走的天涯、远走未走的海角,好好看看美丽的人世间。
母亲是黄平纸房西阳寨人,父母死得早,大约在母亲六七岁的时候去世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年哪月哪日出生的,只是记得背着饿哭了的弟弟挨家挨户,爬坡上坎的去找奶吃。晚上姐弟俩就睡在伯伯、伯妈的床面前,铺上稻草、盖上蓑衣,抱着弟弟度过漫漫长夜夜;有时伯伯、伯妈怕姐弟俩冷着,就让她们睡在踏板上。妈妈说,那时总是饱一顿饿一顿的,其实从来都没有吃饱过。寨子旁边有一座山的石头可以吃,饿老火了就去吃石头(后来我问了一些老人,说她吃的可能是白鳝泥)。她那天去世时,四哥请先生来做法事,先生要她的生辰八字,也只有以身份证为依据来估算。若按家乡风俗,人死后要停上十天半月的,母亲生前说过,“不要去依那套旧规矩,一定要破陋俗,就按三天祭葬一一第三天安埋,不要拖累寨邻和亲人们,早早入土为安。母亲14岁入团,曾任村团支部书记,16岁当村委会妇女主任。当时工作忙、会议多,每一个月要同乡里的男干部前往近200公里远的县城四屏镇(即今天的新州镇)开会。当时,没有平坦的马路(即指现在的公路),走的是毛狗路。她说,要翻云雾山、下浪洞、翻十万营、过旧州、穿十里冲,越梨树坳……开会领工作任务后,立即返回村里汇报、抓落实。来回长途奔波,脚跑肿了,用盐水洗洗脚,随后又投入紧张的工作。母亲说,走出大山去开会,能见世面,可以见识很多人和事。她对当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社会充满期待。她说妇女主任搞工作,要风风火火的,要带头示范。尽管非常想留下她又粗又黑又长的辫子,但是要响应号召,剪“革命头”“青年头”,自己带头先剪,然后给别的女同志剪,附近七村八寨女头式的都是她剪的。我调侃她是“一剪梅”(一剪没)。后来嫁给我父亲后,勤快劳动,撑起来了一个贫瘠、艰难的家。她对自己的婚姻很乐观、很知足,哪怕有时为琐事大动“干戈”一一“打死打活”,从不言“离婚”二字。她说“我和你爸是通过开会认识的,是自由恋爱,我从山上嫁到坝子上,走脚路都是平坦的,再说你爸爸也长得好看!”
母亲说,初嫁到你父亲家时,家里穷得只有两间破房子。改革开放后,田土承包到户,父母凭着勤快种烤烟、种油菜,起早贪黑,家庭面貌才有所改观。为了修建长五间木房子,凌晨一点就去十多公里远的小地砍竹子,再挑去余庆县城卖,除了留一点钱外,买上锄头、钉耙之类的东西,还不忘给我带回一点花布做新服、锁上边的红头绳巾扎羊角辫,我高兴得不得了,开心地在村里跑来跑去,感觉自己是村里最漂亮的妞、最快乐的妞!父母看着天真快乐的我,肩挑100多斤,来回奔走近百公里山路,疲劳似乎被忘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父亲靠在门边就打起了呼噜,烟杆掉在地上也不晓得,直到母亲提着猪食桶来,叫他去喂猪时,才惊醒了他。
常言说“一娘养九子,九子九个样。”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我排行最小(父母共生育7个,存活4个,死亡3个),那时间医疗条件差,孩子存活率低。姐姐和四哥性格随父一一刚烈、倔强,我和三哥性格随母,性格稍微温和些。生于57年的大姐时常为在家乡落户时(姐夫是贵阳下乡知青)受的委屈而愤愤不平,多年都不能释怀,说母亲在寨邻家族面前不会保护她,懦弱无能,没有立场。母亲说都是家族家亲的、乡里乡亲的,谁都要强不服软,吵呀打呀的咋个行?该装的就装,该忍的就忍。大姐说母亲当年重男轻女,没有供她读书导致吃文化亏,对于大姐多年反复的埋怨,母亲也只能无奈地说,要赶年代说话,那些饿饭的时候能活命就不错了,读不起书。其实,她也深感对不起娃娃!母亲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大姐当年开早餐店、开旅店,她帮衬着忙前忙后。三哥开超市,她去帮守帮卖,80来岁了还可以记住烟酒糖果、酱醋盐米、牙膏牙刷等100多种商品价格。四哥四嫂种甘蔗,她帮着煮饭打理卫生。还帮我带孩子,从0岁(怀孩子)到18岁孩子考取大学……她在力所能及地为这个大家庭奔波劳累,当有矛盾时,她在中间协调化解。两个哥哥对母亲的陪伴很少,问候很少,关心很少,长时间不来信也不来电话,尽管她心里非常想念儿子,想得到他们兄弟俩的关心问候,有时候甚至埋怨他俩少来看她,但最终她都说他们在外不容易,选择的是原谅,母亲的胸怀像大海一样宽广、心像山泉水一样清澈。当我工作加班、出差,拖着一身疲惫回来时,抬头一看,窗口有亮光,就知道有母亲最温馨的守候。现在,看着母亲睡过的房间,坐过的凳子……睹物思人,我不知道咋个才能放下对母亲的思念?
小时候,母亲常说“再穷不能亏了娃娃,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盘娃娃上学”。后来,国家重视教育,扫盲办夜校,公路边、堡坎上的宣传标语“再穷不能穷教育”,说明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还是挺有远见。60年代吃饭都成问题,寨上很少有人家送女孩上学,我算是幸运的一个。当时,我渴望上学,在学校里也挺努力学习。家里很穷,除了供吃的、路费外,很难得有钱买穿的,冷天屁股开裂流血粘在裤子上,双耳垂长满冻疮,但仍然坚持着。“妈妈,你供我读书不容易,等我考起学校、得工作了,你挨我坐,我养你老”,我一诺千金,践行初心。我今年工龄33年,母亲挨我坐近30年,为她养老送终。家里自我一个读书出来后,大手牵小手,家里的侄儿侄女比学赶超,陆续考取华北电力大学、贵州师大、天津大学、上海医科大学、北京联合大学,如今孩子们独立于社会,自食其力,无不得益于母亲对家庭教育的影响。母亲一辈子没有进过学堂,是一辈子的遗憾。她老来无事,我会给她布置作业,教她识字写字,尽管很难,但她很认真,一笔一划的写,还要我给她批改作业,有时她拿起得100分的作业,开心得像幼儿似的。爱人是记者,也有感于母亲对教育的重视和对知识的渴求,在她的墓碑上题上“自身虽与学堂无份,后辈必同知识结缘”。
母亲生前常说,一个人好不算好,要每家每户好才算好。
虎年正月初六,母亲患急性脑梗死住院,住了近半个月的院也没有实质性好转。管床医生说,她已近90岁高龄,任何手续都不宜做,风险特别大。随后,还有可能伴随诸多并发症,建议保守治疗,回家“食养”,同时也嘱咐我们做好最坏打算。当时,心里的无助无以言表,母亲也感觉这次她的病治不好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没有了前几次度过难关的那种信心。母亲前后经历过8次大的病痛磨难,特别是2018年遭遇车祸,全身多个地方粉碎性骨折(盆骨、肩甲骨、右腿等),瘫痪在床2个月后,她说一定要练习站起来,要不然就会给家里增添无尽的麻烦,于是要我们在床的另一端绑好绳子,一头绳子攥在自己的手里,再用一个稍微重点的凉拖鞋固定,放在枕头下面,每天坚持来回使劲地拉,还时常吹气球练习肺活量。渐渐地,她能拉坐起来了,顺着床沿挪步,碎步于屋里,最终硬是告别了瘫痪。友人说,即使年轻力壮的人遇此车祸,也未必能再站立起来。真是坚强的母亲、顽强的婆婆。这次病痛,母亲感觉自己不行了,说梦见了阎王菩萨,阎王殿太漂亮啦,金光闪闪的。阎王对她说说,你上半生很苦,后半生幸福,已经不狂此生啦!儿孙对你很好,你再回去与他们坐几天吧!当我们请她再次描述阎王殿景象时,她仍然赞叹不已,只是说太漂亮了。
母亲称赞这个社会好,庆幸自己赶上了一个好社会。她爱唱歌,虽然是白嗓子,但很认真,常常歌唱“共产党好,共产党领导人民群众地位高……”。她的家孙、外孙都很孝敬她,陪伴她到过很多地方旅游。在过天津、重庆、北京,她一口气爬上长城,还参观故宫;到内蒙古大草原、大沙漠,到厦门海边游泳,上过鼓浪屿,还到到过湖南韶山毛主席家、四川广安邓小平家。在游厦门时,她感叹地说“厦门太漂亮了,游鼓浪屿几个小时皮鞋都不会脏”。她乐观、开朗、豁达,还喜欢臭美,大姐把她当成洋娃娃打扮,让她走时装秀,让她唱歌当麦霸,给她制造开心快乐。
树长千尺,叶落归根。她知道自己生命快走到尽头,常常想念家乡,要回黄平平溪老家,大家也只有随了她的心愿。回到老家仅仅住了10天,她经历了呕吐、心脏疼痛、胸腔积液、骨裂疼痛、脑萎缩……并发症暴发,她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特别清醒理性,给家里所有人都留下吩咐、祝福。在百花盛开的春天里,即二月初六下午5点45分,母亲向亲人们最后一次挥手告别,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
来源:秘境黔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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