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读书第30期(第243期文化与帝国主义)
《文化与帝国主义》
本期为大家带来的是(美)爱德华·W.萨义德的《文化与帝国主义》;李琨,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
冷战结束后,美国政府关于“世界新秩序”的修辞,它那种孤芳自赏的气味、难以掩饰的胜利情绪和它对责任的庄严承诺,都是康拉德在霍尔洛德身上描写过的:我们是老大,我们注定要领导别人,我们代表着自由和秩序等等。没有美国人能逃脱这种感觉体系。
作者认为,因此,康拉德既是反帝国主义者,又是帝国主义者。这并不矛盾。当他无所畏惧又悲观地揭露那种自我肯定和自我欺瞒的海外统治的腐朽时,他是进步的;而当他承认,非洲或南美洲本来可能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这个历史和文化被帝国主义者粗暴践踏,但最终他们被自身历史和文化所打败时,他是极为反动的。
然而,为了避免将康拉德简单地看作他的历史时代的产物,我们最好注意到,当前华盛顿和大多数其他西方决策者以及知识分子并没有比他进步多少。对于康拉德所发现的帝国主义式的仁慈-一包括“使世界更加民主”等愿望的必然失败的命运,美国政府仍然认识不到。它还在将自己的愿望强加于全世界,特别是中东地区。康拉德至少还能有勇气认识到,这样的企图从来没有成功过,因为它把策划者引人更深的、自认为无所不能和自我满足(像在越南那样)的幻觉之中。这种企图的失败,还是由于他们出于本性要伪造证据。
现在,研究帝国主义时期的文化时,第一次能够做到既不把它当作单一的,也不把它简单地分割、分离或区别。诚然,在印度、黎巴嫩或南斯拉夫都出现过令人不安的分离主义和沙文主义的言论;也出现过非洲中心论、伊斯兰中心论或欧洲中心论等等。但是,这些言论不会否定从帝国主义的统治下获得自由的斗争;反之,却证实了一种彻底的解放思想的生机。
这一思想反映出人民独立﹑争取言论自由和从被统治的桎梏下解放出来的愿望。理解这一生机的唯一方法就是我这本书中试图采用的——历史的、也是包含广大地域的方法。我们希望我们的声音能被听到,因此我们时常可能忘掉,这个世界是一个拥挤的地方。如果每个人都要坚持自己声音的纯粹性和至上性,我们得到的将仅仅是无休止的争斗声和血腥的政治混乱。在欧洲重新出现的种族主义政治中,在美国出现的关于政治正确性和属性政治的争论的噪音中,我们都可以看到。还可以提到我自己所属的世界——如萨达姆·侯赛因和他的无数阿拉伯追随者和同类人一样的,对宗教信仰的歧视和俾斯麦式暴政的虚幻妄想。
作者书中的脉络是:尽量集中于具体作品,首先把它们当作具有创造性或解释性的伟大想象。然后,揭示出它们是文化和帝国主义之间关系的一部分。
目录1
目录2
把这些不同的领域相联系,指出文化与帝国的扩张之间的关联,讨论艺术的独特性又在同时指出它的从属性是很困难的。但是,我认为,我们必须做出尝试,把艺术放到全球的现实的背景中来考察。领土和占有是地理与权力的问题。人类历史的一切都是根植于现实之中的。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考虑居住的问题,但同时也意味着人们希望多占有领土,因此就必须对它的原住民有所处置。在最基本的层次上,帝国主义意味着对不属于你的、遥远的、被别人居住了和占有了的土地的谋划、占领和控制。
作者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对土地和土地上的人的争夺上面。想要做的是从地理的角度探索历史6经验。而且我一直记着下述的观念:整个地球事实上是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并不存在空的、无人居住的空间。正像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处于地理位置之外一样,我们当中也没有人完全摆脱地理问题的争端。那种争端是复杂的,也是有趣的。因为它不仅是关于土兵和大炮的,它也是关于思想、关于形式、关于形象和想像的。
所谓的西方或宗主国世界的许多人,以及第三世界前殖民地的人有一种共识:就是,高度的即典型的帝国主义,在历史学家艾利克·霍布斯鲍姆(Hobsbawmn , Eric)饶有兴味地称之为“帝国时代”的那个年代达到了顶峰,并且随着二战之后巨大的殖民地结构的解体而或多或少地在形式上结束了。帝国主义现在还在以某种方式继续发生相当大的文化影响。由于各种原因,他们急需了解历史是否已经成为过去。而这种紧迫感延续到对现代和将来的理解之中。
在我这里,“帝国主义”一词指的是统治遥远土地的宗主中心的实践、理论和态度。几乎永远伴随“帝国主义”而来的“殖民主义”,意味着向边远土地上移民。如米歇尔·多伊尔( Doyle , Michael)所说的,“帝国是一种正式或非正式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一个国家控制另一个政治社会的有效的政治主权。这种控制可以通过强力﹑通过政治合作、通过经济、社会或文化依赖来取得。帝国主义不过是建立或保持帝国的政策和过程。”14在我们这个时代,直接的控制已经基本结束;我们将要看到,帝国主义像过去一样,在具体的政治、意识形态、经济和社会活动中,也在一般的文化领域中继续存在。
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都不是简单的积累和获得的行为。它们都为强烈的意识形态所支持和驱使。这些意识形态的观念包括:某些领土和人民要求和需要被统治;还需要有与统治相关的知识形式:传统的19世纪帝国主义文化中存在着大量的诸如“劣等”或“臣属种族”、“臣民”、“依赖”、“扩张”和“权威”之类的字词和概念。关于文化的概念都是根据帝国主义的历史而得到澄清﹑加强、批评或摒弃的。至于一个世纪前J.R.希利所宣传的奇怪的、但情有可原的思想,即:欧洲的一些海外殖民地原来是无意中得到的,因此不能想像它们对殖民地的不一致的、持久和有系统的掠夺和管理,更不用说它们不断扩大的统治与单纯的存在了。
如康拉德(Conrad ,Joseph)很强烈地认识到的那样,维系帝国的存在取决于“建立帝国”这样一个概念。一切准备工作都是在文化中做的。反之,帝国主义又在文化中获得了一种协调一致,一套经验,还得到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一位目光敏锐的研究现代帝国主义的学者说过:
现代帝国主义是重要性不同的各种要素的积累。这些要素可以追述到历史上的每个时代。也许它的终极道路,包括战争,能更多地反映在由于阶级的不同而扭曲了的社会紧张状态和人的头脑中的扭曲的观念上,而非更多地反映在物质欲念上。
当20世纪走向尽头的时候,几乎到处都有对各种文化间的分界线日益加深的认识。文化间的区分与差别不仅能使我们将一种文化与另一种文化区分开来,而且能使我们了解到,在多大程度上文化是由人来构建的,既有权威又有参与性的结构。文化对待它所能包含、融合和证实的东西是宽容的;而对它所排斥和贬低的就不那么仁慈了。
日本文化都是一样的。矛盾的是,我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历史与文化的经验是多么复杂地具有交叉性,它们怎样参与了许多时常是互相冲突的经验与领域,超越边界,与单一的观念和声势猛烈的爱国主义行为相对抗。文化远远不是单一的、统一的或自成一体的。它们实际上含有的“外来”成分、“异物”和差别等等比它们有意识地排斥的要多。在今天的印度或阿尔及利亚,谁能确信能把历史上的英法成分从现实中划分出去呢?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爱德华·W·萨义德(Edward W.Said,1935-2003.9.24),是全球极具影响力的文学与文化与文化批评家之一。生于耶路撒冷,在英国占领期间就读于埃及开罗的西方学校,接受英式和美式教育,1950年代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从1963年起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任教。主要著作包括《文化与帝国主义》、《巴勒斯坦问题》、《东方学》、《世界·文本·批评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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