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渺渺诗词（渺远的笛声二）

这一年，我的魔歧姑姑也该相亲了。奶奶和父亲为她挑选了三个部落的小伙子来相亲。相亲仪式就在夏夜举行。那天晚上，全部落的人都在围坐在台子上。夜色朦胧中，篝火点起，野猪挂起，酒樽摆上，相亲仪式开始了。奶奶盘腿坐在台子中央，身旁一侧放着石柄，一侧摆着龟甲。台子上静极了，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奶奶，奶奶面向西南，嘴里喃喃细语一阵，手持石柄匍匐向前一拜，再盘腿坐起，用石柄在额头上划几下，放下石柄，抓起龟甲，向东南方摇晃一阵，发出清脆的声音。龟甲的肚子里装着黑白两色的石子，遇着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石子蹦出，就说明即将发生的事情会圆满。熊熊的篝火照在台子上，火光中没有人看到石子蹦出，这预示着部落的公主将在今晚遇到如意情郎。大家都发出哇啦哇啦的欢呼声。

笛音瞬间响起，如微风拂面，如湖中涟漪，如花香四溢，如皎皎明月，清凉静逸，澄彻雅寂。这是姑姑的笛音，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并没有吓到前来比赛应选的小伙子。一曲笛音传来，激情、热烈、执着，像在告诉大家他对簋部落魔歧公主的不变的爱意。第二位吹奏的小伙，试吹几下，笛音袅袅，似明目顾盼，未成曲调先有情。笛音再起，细腻悠长，如喁喁私语，如轻歌慢舞，如眉目传情。第三位小伙的笛音，像是合着魔歧姑姑，慢声细气，清泉流水。

吹笛选婿是我们那个世道的规矩。

姑姑是部落的公主，前来吹笛的小伙子都是门当户对的其他部落首领的公子。哪一位吹笛者胜出，由姑姑做主。奶奶问大家哪一个吹得好，有人说第一个，有人说第二个，赞成第三个的人最少。你一言，我一语，唧唧喳喳，争论不休。有人问奶奶老主的意思，奶奶转脸对身旁的姑姑说，我的爱女，三位公子的部落都和我们簋部不相上下，都有酒窖、有丝帛布坊，都是善耕能猎的富庶之地，你自己根据笛声挑选吧，选你合意的夫婿。魔歧姑姑看一眼坐在奶奶对面的兄长簋，也就是我的父亲。我父亲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的妹妹。魔歧姑姑选了第三个吹笛者。我的父亲听了哈哈大笑一阵说，还是妹妹有眼光，要我选也是选他，他懂妹妹的心，他会对妹妹好的。

公主选好夫婿，进入大家最期待的仪式。请三位吹笛公子进入部落住地，喝酒吃肉和跳舞。部落没有娶亲的小伙子齐奏迎宾曲，欢迎三位来此相亲的公子。三位公子依次走进场地，部落的目光都集中于第三位公子身上。这位公子在篝火的映照下，身材高挑，面庞俊朗。

我的首领父亲在篝火旁向他们一一施礼。稍作寒暄，便以美酒和烤肉招待来客。吃喝礼毕，便是最后的狂欢。三位公子应邀和部落的人们一起跳舞。曲终尽欢之后，便是向三位公子揭晓答案之时。按照礼仪，留下被选中小伙所带的聘礼，退回聘礼便说明没被选中。

天鹅和仙鹤们离去时，魔歧姑姑就该出嫁了。可是，天鹅和仙鹤们还在这里欢歌曼舞，姑娘却不见了，和姑姑同时不见的还有我奶奶珍藏的七孔骨笛，那可是我们部落里最漂亮的一支七孔骨笛。

簋部落的人都说姑姑一定是被她选中的夫婿偷偷骗走了。我奶奶也是急坏了，整天盘腿坐着，一手执柄，一手抓住龟甲，一遍一遍地摇，一遍一遍的祈祷。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十天，十三天，我奶奶占卜到的日子都过了，姑姑仍然没有回来。

我父亲只得派出部落里最得力的五位使者去被选中夫婿的部落寻找。定亲联姻的部落来人，人家自然热情招待。三说两说，对方听出缘由，以为赖亲，把簋部落的使者暴打一顿。被打的使者负伤而归，要父亲派人前去报仇。奶奶和父亲都想如果姑姑回来，不改初衷，要与所选夫婿成亲，就不能冒然行事。他们想办法安抚了使者，才算平息了他们的义愤。

过了很久，姑姑仍然没有回来，有人猜测姑姑选夫伤害了另外两个部落，他们合伙谋害了她。但是我的奶奶和父亲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奶奶因为过度想念她的女儿，身体瘦弱不堪，整天在屋里神神叨叨。都说奶奶已经被神灵抛弃，慢慢地没人找她看病了，再后来，连祭祀、开耕，酿酒等这样的活动都要从别的部落邀请巫师了。

很久了，姑姑连一点音信都没有。部落的人都以为魔歧公主早就不再人世了。他们怕老巫师和首领难过，魔歧的名字成了忌讳，部落里都小心地回避着有关魔歧公主的一切，没有人再提起魔歧姑姑和有关她的任何事情。我的奶奶和父亲也不再提起，他们肯定也是以为姑姑遭遇不测，不在人世。

我相念姑姑，我对姑姑的想念一点都不比奶奶少。这一点，我深信。特别是到了晚上，没有姑姑的炕铺让我心神不宁，如坠深渊。每天晚上我都是带着对姑姑的思念含着眼泪睡去的。

山崖上一片红光，红光中一个神秘的人影闪现，头顶高高的四方髻，身穿长长的貉子毛长袍，恍惚间，那人向我招一招手，我正要过去，被一位老者挡住，我只好悻悻后退。醒来，我使劲地回想梦境，回想梦境中的人。四方髻正是姑姑那天早上看雨时的发式，我认定那个红光中的神秘人影就是我的姑姑魔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