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年代开荒种粮(积肥种庄稼的日子)
记得1958年大跃进时期,阳坊变电站东墙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巨幅标语,白字古铜色镶边儿:“地里没肥庄稼荒,多施肥庄稼旺。”每个字都在一平米开外,漂漂亮亮、大大方方的。这条标语在墙上保留了几十年,当初我每天上学放学路过那里时,都不由得看上两眼,不过当时只是羡慕写字人的高超技艺,别不多想。现在想起这标语的内容确是实在。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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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化肥还属新生事物,用量有限,生产队的好几百亩地全靠农家肥,肥料的需求量相当可观。积肥则成了生产队活茬儿中重要一环。可以说是全民总动员,大张旗鼓式的。说是总动员,其实是自发的。因为各家各户都有粪堆,到一定时候,生产队会派人丈量体积,辨别肥料质量定级收购。或换工分或记账。人们积肥的积极性可高了。
天还没放亮,勤快的人们便早早出门拾粪了。当时村外还没有运河碧水环绕,更没有白杨林木参天,但青黛色山脉下的阳坊古镇原始风貌仍旧是秀色可餐。药王庙飞檐斗拱、巍然耸立,清真寺金顶辉煌、古色古香。风影婆娑的芦苇塘、小树林与那高大茂盛的合围古槐、松柏遥相呼应。大大小小的石桥下流水潺潺、环佩叮咚。对这些幽美的自然风光人们少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环境再美不治肚子饿。他们的眼睛只管看那来往的车马驴骡是否要拉粪。有了粪球连忙过去拾进筐里。那可是一级农家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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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阳坊镇地处交通要塞,是河北张家口方向进京的主要通道之一。西山果木、煤炭运输亦经此地,碰巧还有驼队经过。夜静更深之时,车队牲口脖子上的铃铛声,呱哒呱哒的马蹄声隐约可闻。因此,只要你勤快,大路上粪蛋还是有的捡的。看吧,远处影影綽綽有个老者背个粪筐刚过去,一队果驮子又过来了。马路上新落地的粪蛋还冒着热气,就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年青人捡走了。这个人的拾粪技术可真高呀!他一手扶车把,一手拿小方鍬,连车都不下,鍬头擦着地皮儿,哧溜溜地粪蛋全上来了。随手往车筐里一扔,整套动作干净利索,够得上“拾粪状元”的级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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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思的是拾粪的孩子们。天黑独自不敢出来,总想搭个伴儿壮胆儿。有伴了遇见粪又怕捡的少,赶紧上前连糊搂带抢的。那时候不讲计划生育,家家孩子多,在贫困的条件下,孩子们自然形成了勤俭节约、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和坚韧不拔的顽强意志。为今后在崎岖不平的生活道路上摸爬滚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有件事说起来能当笑话听:有个同龄哥们儿在天寒地冻的季节去拾粪,“硬山儿搁”(没穿内衣)的棉袄,西北风满往脖子里灌。家做的硬底鞋不大抓滑。 㧟(kuǎi)着粪箕子拿着粪勺。小粪勺天天使,勺沿儿磨的又薄又亮。远远马路上一溜粪蛋儿吸引力不小,可巧那边也有拾粪者正往过急行,为了抢这脬粪,他跑起来了。本来手脚就冻得不大好使,精神又太专注,脚下一滑栽个马趴,正好磕在自己的粪勺上。把左边二号门牙磕掉半个。从此留下门牙把门不严的遗憾。谁料想几十年后这半颗牙洞却令他因祸得福:成年后的一次突发事故令他下巴骨折并滑脱。医生用钢丝卡子固定了他的上下牙齿以便愈合。手术完后医生不无怜悯地叮嘱其家人:“耐心照料吧,你们要有心里准备。这个人得照几十斤肉往下掉。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不能吃东西,最后瘦成人干儿。”谁知,到这节骨眼儿上,哥们儿宁是凭着那半个牙洞吸吮流飠,努力填饱肚皮。等到去医院复查时,医生吃惊不小:怎么回事?体重不但没减,反多出一斤?医生哪里知道这“粪勺磕洞儿”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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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归笑话,哥们儿强悍的生存能力着实让人佩服。这大概也是我们这代人的共同特征吧。我们希望晚辈们在这方面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而只要话一出口,恐怕总有软钉子碰:别总拿老眼光看新事物,谁让您们赶上那个年代了呢。这话确实有道理,现在社会这么好的条件,如果不是刻意宣传某种意识形态,傻子才枕着烙饼挨饿呢。
书归正传,虽然大家积极性高,但各户积肥总量同生产队需求量比仍相差甚远。生产队必须组织社员专门堆积制做,每年两次。麦秋前后和大秋之后,生产队会抓紧时间组织人马上山割青,一连几天不回家,吃住都在山上。这活茬儿听起来十分浪漫,但实际上非常辛苦。早晨蚊虫咬,中午日头暴晒螛米叮,夜晚钻进自搭的窝篷或从部队借的帐篷里休息。当时绝没有良好的洗浴条件,篷内肯定又热又闷又味儿,篷外漫山遍野的青纱帐里,蚊虫争鸣闹得吓人。赶上阴天下雨,四周水淋淋、湿漉漉,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那是啥滋味儿。然而,年青的“向阳花”们各个都是铁打的,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克服,每天都有大捆的青稍装满马车运回生产队的场院,用铡刀铡碎和碎麦秸一起做堆肥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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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肥开始了,一层土肥,一层花秸掺青稍,潲一遍水。土肥来源有各户拉来的,集体牲口棚起出来的,冬天没活儿时大家在沟边儿、坑沿儿、凡是长草的地方刮哧下来的地皮土、树叶子,还有四处清上来的河泥。那时没有清洁工,地皮都是光溜溜的。这样一层层堆积起来,高高的、上窄下宽、四棱见线的梯形大粪堆,小山似得摆成长蛇阵,相当壮观。堆肥时,组与组之间展开竞赛,队与队之间暗中较量,那真是人心齐,泰山移。不用领导监督,自己给自己“加码儿”。群众的积极性要是调动起来,什么奇迹都能出现,因为每个人都有要强心,谁都不甘心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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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肥时潲水的目的是促使肥堆发酵,如果有可能再泼点人粪尿,但那必须是菜园子用剩下的。菜园子是生产队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采摘的新鲜疏菜及时去菜站卖掉,卖剩下的再分给社员吃。菜园子的粪坑必须长期满满的,以便自然发酵随时使用,因此,人粪尿在当时是肥料之中最“值钱”的。掏粪工去各户掏厕所,稀的五毛一挑,糨的一块。在穷的叮噹响的年代,这也是一笔固定的收入呀。于是个别“聪明”者便开始“做文章”了:每次都掏走两挑,两元钱。这次想法儿让它变三挑。结果结账时却只有一元五角。这真是让人接受不了,明明多掏了一挑,怎么倒少了五毛?一定是报错数儿了,找他去!三步并作两步走追上掏粪者,眨动着一双不大但十分犀利的眼睛,满有把握的问:“大哥,我家这回可是一挑半糨的?”“不是,是三挑稀的。”犀利的眼睛愣了,脸上的肌肉僵了,张开的嘴半天没合上。如同皮球泄了气,偷鸡不着丢把米,真是有苦说不出呀,这次算是假机灵了。
更有甚者,兑水后怕稀,往里掺马粪。没想到马粪轻,漂着。掏粪者看得一清二楚,不敢隐瞒。队长为难了:这事儿要是换个人,那大会上非得好好说说!可这是老积极分子了,是重点依靠的对象,这面子上怎么也得顾及点儿呀。琢磨了半天,还是来点儿幽默的吧。于是中午开会时便有了这样的话:“‘穷则思变’这个词儿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有人能活学活用了,你们猜怎么着?这人就拉出马粪蛋来了。”大家“哄”地一声笑了。这笑话有点登不上大雅之堂,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穷得底儿朝天,谁愿意干那种事情呢?
由于生产队的两次大型堆肥都在天热时期,肥堆发酵很快,发酵后的肥堆腾腾冒热气。等里面的麦秸、青柴草腐烂变软后,闲下手的社员们又该倒粪了。所谓倒粪就是把整个肥堆翻腾一下,让没发酵好的生肥继续发酵。整个过程和堆肥时一样的。该上水的上水,草木土不匀的掺匀,再堆上几十天后,就是成熟的肥料了。这种肥料松松软软的,肥力十足,散发着一种腐熟的青草味儿。麦秋前后堆的肥给玉米播种、追肥用,大秋后堆的肥正好做播种小麦的底肥,有条不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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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大家都注意积肥,村里大街小巷,村外田间地头都干干净净的。即使各家院里、当街门口、路边儿堆粪堆,也是四棱见线、整整齐齐。没有恶臭的味道,更没有现在彼彼皆是的白色污染。看来这“穷干净”和“富邋遢”又成一对矛盾了。随着社会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迅速提高,“环保”成了不可忽视的难题。其实谁都清楚这件事,不然自家小院咋都挺干净呢?虽然“生产队”这个大“家”不存在了,但全社会、整个地球却是咱们更大的家。“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的道理同样适用。如果每个人都拿出过去“自觉积肥,人心齐、泰山移”的精神来整治环境,那我们大家就能“积”出整洁的境,“积”出传统的美德,“积”出全民的健康。我们生活在这和谐社会里,随手的“一抛”和就手的“一拾”就关系到环境的美丑。也能反映出自身素质的高低。聪明的,你说咱们该怎样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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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米萍;编辑/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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