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格涅夫猎人笔记（猎人笔记之一屠格涅夫）

《猎人笔记》是俄罗斯现实主义艺术大师屠格涅夫的成名作，一部游猎随笔。

19世纪的俄国，农奴制尚存，地主将他们庄园的土地租给农民耕种，收取地租，而他本人则在管理庄园之余以打猎为乐。因为，在当时的俄罗斯农村，地主打猎是一种时尚，对于中小地主而言，打猎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猎人笔记》这本书，第一人称主人公“我”就是以猎人的身份深入俄罗斯农村乡野，打猎的间隙里结识了许多善良、有趣、性格各异的农民朋友。

在这里，“我”的原型即是作者屠格涅夫本人，《猎人笔记》中提到的“我”的家庭、身份、经历，也大都与屠格涅夫的实际情况一致；但书中故事，则是作者基于现实精心构思、巧妙虚构的产物，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回忆录。

屠格涅夫以优美的笔调、深沉的情感，写下了一个个动人的篇章。其中有俄罗斯农村原始迷人的自然风光，有俄罗斯人民的风俗习惯和农民的善良淳朴，也有对各式各样地主虚伪、冷酷、残暴等本性的揭露。

虽说这是一部旨在反映俄国当时农奴制腐朽本质的作品，但在字里行间，我们看到更多的却是乡村生活风景的优美、人性的美好。《猎人笔记》全书共有25个短篇随笔，每一篇都惹人喜爱，今天我们提到的是本书的第一篇，也是1847年屠格涅夫在俄国进步刊物《现代人》首发的“猎人笔记之一”《霍尔和卡里内奇》，后来在《猎人笔记》中改名为《“黄鼠狼”霍尔与卡里内奇》。

霍尔和卡里内奇两个农民，是“我”以猎人的身份访问瑞兹德林县时结交的两位农民朋友。这两个人可谓性格迥异，是农民中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代表。

他们两个，一个务实，一个浪漫；一个踏实能干，一个随性潇洒；一个生活讲究体体面面，一个马马虎虎勉强度日。

在地主眼里，霍尔是个“狡猾”的农民，他善于农事，关心政治，且悄悄做点小买卖，在树林中的沼泽地有自己气派的房子和顺从和睦的大家庭。而卡里内奇则简单随意，热情殷勤，充满幻想，会唱歌弹琴、有文化，却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卡里内奇亲近自然，霍尔亲近人和社会。

这两个人，放在我们当下的生活中，一个是勤勤恳恳谋生存，为了更好的生活，敢于尝试，不惧怕苦和累，且善于动脑筋；另一个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者，生活穷不穷苦不苦的无所谓，只求内心的舒适，精神的满足。

照常理讲，这两个有着截然相反价值观的人不可能做朋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会有偶尔的思想交集也是激烈的碰撞，属于彼此看着不顺眼的那种。然而，在屠格涅夫的文字中，我们却看到了他们友好和睦的相处、他们之间珍贵的友谊。

这无疑是个例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例外，我想，他们之间定然有着共有的东西。共有的农民身份，或者更确切地说，共有的农民的善良。

霍尔很爱卡里内奇，给他帮助和保护；卡里内奇不仅爱霍尔，而且还很尊敬他。同时卡里内奇优越的天赋有时也能给霍尔解决一些棘手的麻烦。他们之间的友谊就是建立在这样一种彼此信任、互帮互助的基础之上。

其实，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就是这种信任和互助。在现实的生活中，信任几乎成了人们之间的奢侈品，哪怕同是善良的人，哪怕拥有同样性情、追求和向往的人，人心之间也总有意无意地隔着一层东西，难以交心。特别是在办公室人员之间。

人之初始的淳朴自然的本性，在强大的工作压力、生活压力下，渐渐扭曲变形，惨不忍睹；在这种情形下，屠格涅夫笔下俄罗斯农民单纯、朴实的交往环境，就特别得令人羡慕、向往。

农民霍尔，是被地主鲍卢台金称作黄鼠狼的。他租了距离老爷家较远的林中沼泽地，自由自在地自主经营，即便是家境殷实也假装不能赎身的样子。很显然，维持现状有利可图。不过，我们看到的地主老爷对待他一家人还是相当友好的，不像我们印象中的地主对农民颐指气使的模样。

而同样作为农民的卡里内奇，相比较霍尔来说，老爷比较喜欢他。这当然是因为他的热心殷勤，活泼温顺，侍奉老爷车前马后，细致入微。鲍卢台金离不开卡里内奇，天天带着他出门打猎，明知自己拖累了他，却不曾给他足够的经济补偿。在这里，便彰显出地主对农民的另一种剥削方式。

霍尔和卡里内奇同为地主的农民，但地主在他们心里的地位是有差别的。霍尔对主人看得很透，卡里内奇则崇拜自己的主人。生活条件较好的霍尔当然明白自己受惠于主人，但他更明白的是主人对自己劳动的剥削；而卡里内奇则不这样想，他思想单纯、且容易知足，主人对他态度的和蔼能抵消一切物质上的享受。

所以，卡里内奇崇拜、拥护老爷，尽管是作为朋友的霍尔要为他鸣不平、埋怨主人只管奴役他时，他仍然正色道：霍尔，不许在我面前碰他。我们不禁为这忠实的农奴所感动。

除此之外，当霍尔慢慢与“我”熟悉起来，谈话中变得信任无拘束，便开始对“我”表现出亲近的样子——

老爷，你有世袭的庄园吗？

有。

离这里远吗？

约有一百俄里。

老爷，你住在自己的庄园里吗？

是的。

大概玩玩猎枪的时候更多吧？

是。

好极了，老爷，你尽情去打松鸡吧，但是村长要勤换些。

从这对话中，我们看到霍尔人性的善良和坦诚。虽然他口口声声称“我”为老爷，但实际上也是把我当作可以交心的“朋友”了。也就是说，地主和农民之间，其实并没有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只要大家足够坦诚相待，珍贵的人情触手可及。

好在鲍卢台金并非一个十恶不赦的地主，也正因如此，读着霍尔和卡里内奇的故事，我们的内心还是相当轻松愉悦的。

一直以来，我们向往自然的美好，滑稽的是，却不曾知晓真正的自然是什么样子。直到我们从书中看到俄国原始农业社会真实的模样。

在屠格涅夫的笔下，有一片名副其实的自然风光。而难能可贵的，它的美并不只是单一地体现在那些自然的风物，更体现在劳动人民勤劳和智慧的创造上；或者，更准确的说，这种自然之所以如此美好，因为有人在勤勤勉勉地参与。

与我而言，最欣赏的是书中俄罗斯农民取之自然的生活所需，那种原汁原味的生活图景。

首先触动我的，是霍尔家处于林中空地上的几个松木屋架和篱笆墙，正屋前细木搭成的席棚，室内干净的木头墙壁，还有菩提木的饭桌。边读我边禁不住去想，倘若现在要弄这样一所庭院、室内摆设，其价值将无法估量；然而，这对我们而言堪称奢侈的物件，对于那个时代的他们却只有两个字，自然。

然后是卡里内奇给老爷们在蜂窝现刮的透明、温热的蜂蜜；鲍卢台金事务所里看屋子的独眼老人端来的清冽的泉水；卡里内奇打猎时采摘的野草莓；入住霍尔家柴草房时芳香扑鼻的干草、奶牛猪和马轮番在夜里的屋外制造的响声；早上霍尔儿媳端上的一罐新鲜牛奶、他们家自制的饮料、小麦面包，等等。

所有这些都是当今的我们欲求之而不得的东西。平日里我们倾慕的绿色食品、有机食品、原生态食品，不正是这些吗？然而，就算我们掷以千金，也难以买到书中他们每日享用的东西。

更别提他们得以休养生息、生存繁衍的大自然本身了，我们能做的唯有望书兴叹。

不过，感叹归感叹，我们心中也是十二分地清醒，他们在那片土地上付出劳动，自当享受囊中收获，而我们，一没能力、二没机会向那土地奉献，自然也就无福享受那原汁原味的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