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的巨变(从大山深处到大河之畔)
新华社银川10月20日电题:从大山深处到大河之畔——宁夏持续移民百万“拔穷根”启示
新华社记者王磊、曹健、张亮、马丽娟
宁夏西海固素有“苦瘠甲天下”之称,曾十年九旱,广种薄收,干旱是这里百年贫困最主要根源。“搬出大山,向水而迁”,为破解水困魔咒,自20世纪80年代起,一场百万人口的大移民在这里发生。
这是2019年9月3日拍摄的宁夏银川市永宁县闽宁镇新区新貌(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王鹏 摄
历时30多年,先后实施6次大规模易地移民,累计移民120多万……在中央大力支持下,宁夏始终坚持将移民搬迁与西海固扶贫开发相伴而施,誓将穷根拔除。
“徙贫人不能自业者于宽地”,从六盘山、云雾山深处搬迁到黄河之畔的“宽地”,移民群众不再因水而困、因山而贫,“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他们兴业乐业,改写着命运。
宁夏银川市金凤区润丰村村民在蔬菜大棚里给黄瓜掐秧(2019年5月9日摄)。新华社记者 王鹏 摄
向水而迁 百万移民出深山
秦渠、汉渠、昊王渠……地处西北边陲,自古而来,宁夏地区的发展便与改水治水的移民开发紧密相关,最早可追溯至秦汉时期。
流润千年的古渠造就了宁夏北部平原的富饶,南部的西海固却仍是“剁开一粒黄土,半粒在喊渴,半粒在喊饿。”一根塑料管插进土里,等待泉水缓缓滴出,这就是固原市西吉县半子沟村村民赖以生存的水源。
“天旱时,泉水一滴一滴地出,早上六点多去排队,上午十点还接不上。”回忆起过去,已搬至银川市金凤区润丰村的原半子沟村村民王建国连连摇头,“有时还得用嘴吸,就为了水能滴快点。”
宁夏西吉县白崖乡半子沟村村民准备集体搬迁至宁夏银川市金凤区润丰村(2017年8月17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王鹏 摄
干旱扼住了西海固人的“生命线”,发展更无从谈起。1982年,西海固又遇大旱,70%的农户不能维持温饱。自治区党委、政府再三研判,决心结合国家“三西”扶贫开发计划,将西海固部分极贫人口,搬迁到有“塞上江南”之称的引黄灌区。
1983年,开创全国有组织移民开发扶贫先河的宁夏“吊庄移民”开始。固原市泾源县多个乡镇的村庄被“吊起”,集中安置到银川市郊的“西沙窝”,这里靠近引黄灌渠西干渠。
20世纪80年代,汽车还是稀罕物,政府组织近20辆卡车来回跑。“泾源到银川400多公里,3天跑一趟,一辆车能拉7户人,很多人家带着一袋土豆就上来了。”当年的司机马占仓说,“蚂蚁搬家”式搬迁,先后有两万多移民在昔日沙窝安家。
老家苦,移民初期,迁入地条件也有限。沙荒地、盐碱地、戈壁滩……这些生地既需政府大手笔投入改造,更需移民发挥战天斗地的精神。
村民在宁夏吴忠市红寺堡区柳泉乡柳泉村晾晒黄花菜(7月7日摄)。新华社记者 杨植森 摄
刚搬迁时,“西沙窝”是“一碗饭来半碗沙”。“将沙丘平整成良田,一场大风后,又良田变沙丘。经过五六年改造,沙才被降服住,移民也摸到灌区种地的门道,逐步稳定下来。”马占仓说。
一些群众被“吊”到引黄灌区,另一些群众则随着高“扬”的黄河水而迁。1998年,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宁夏扶贫扬黄灌溉工程实施。通过泵站、引水渡槽、配水斗门等不同水工建筑物协力,黄河水被层层抬升300多米,相当于扬高百层楼,注入红寺堡的亘古荒原,23万多移民陆续搬迁至此。
吴忠市红寺堡区柳泉乡移民臧卫兵从老家带来些糜子,随意撒在房前水浇地里,没想到长势“凶猛”。“在老家哪见过糜子还能长1米多高”。糜子地让臧卫兵和老乡们对未来有了憧憬。
向水逐梦,从20世纪80年代起,宁夏通过吊庄移民、生态移民、劳务移民等6次大规模易地搬迁移民,将123万贫困群众迁到宜居之地;水向人引,实施固海扬水、盐环定扬水等“生命水脉”工程,将黄河、泾河水引入干旱地区。
自治区扶贫办副主任刘学智说,移民通过搬迁,彻底解决了吃水难、行路难、种地难、就业难等一系列难题。
在宁夏吴忠市红寺堡区现代纺织产业园内,移民在生产线上忙碌(6月7日摄)。新华社记者 冯开华 摄
逐梦而行 千姿生活渐次开
从缺水、闭塞的大山深处,搬迁到近水、沿路、靠城的新家园,迁徙距离虽只有几百甚至几十公里,但人们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1985年,当王昌学从隆德县老家搬到石嘴山市隆湖扶贫开发区时,这里还是大片未开垦的盐碱地。然而,在他眼中,新家遍地“黄金”,因为当地工矿企业多,打工一天能赚2.5元。
“两块五是什么概念?搬迁时我兜里只有两块钱。在老家很多人还没见过两块钱的票子!”63岁的王昌学对当时两块多钱的“含金量”记忆深刻。
这只是移入地的“初体验”,随着扶贫力度持续加大特别是精准扶贫方略的实施,这种差异感更加明显。
移民后如何就业?这是移民需要直面的问题。而对石嘴山市平罗县庙庙湖村移民而言,这却成了一道“选择题”。从服装扶贫车间到生态旅游景区,从牛羊养殖到沙漠瓜菜,多元产业并行发展,多数移民实现家门口就业。
庙庙湖村村民马康福患有强直性脊柱炎,搬迁前只能靠捡破烂为生。如今,他在养殖园区养了50多只羊,一年收入3万元。“疾病让我直不起腰,但在政府扶持下,靠劳动脱贫,我觉得腰杆是笔直的。”马康福说。
“树挪死,人挪活”,搬到新家的人们渐渐融入,生产生活愈发千姿百态。
移民区的孩子在中卫市中宁县宽口井中石油希望学校“在线课堂”上课(2018年3月27日摄)。 新华社记者 王鹏 摄
行走于石嘴山市沐恩新居小区,孩童骑着滑板车在广场上玩耍,老人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这个“十二五”劳务移民安置点已与普通城市社区基本无异。
更深层次的融入体现在情感方面。一开始不少移民两边跑着、两边“吊”着,现在人们已在新家立下业、扎下根,而老家变成了心中的一抹乡愁。
王昌学的两个兄弟、一个妹妹后来都举家移民,当初阻拦他的老母亲也带着不舍搬了上来,老家“后垴村”的名字在地图上消失。“去年我回老家转了转,庄子已长满野草。”王昌学说,回去看看就行,再搬回去的想法却一点也没有。
携创而新 万颗种子万点春
改变,在移民身上无处不在,而最珍贵的是思维之变。
尽管移民第一年种糜子就大获丰收,臧卫兵却只种了一年。“红寺堡当时还是风吹石头跑,我想这里以后肯定需要大量苗木搞绿化。”臧卫兵“脑洞”一下子打开,他预判苗木产业要“火”,后来靠着种苗木攒下百万家产。
这是6月23日拍摄的位于罗山脚下的宁夏吴忠市红寺堡区一角(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冯开华 摄
和臧卫兵种苗木一样,许多人迁了新居,更立起新业。如今,闽宁镇的葡萄酒香飘千里,红寺堡的黄花菜远销全国,同心县的芦笋出口海外……移民区一个个产业从无到有、从弱到强,昔日荒滩荒原蜕变为产业新地标。
移民心中已逐渐种下创新创业的种子,而汲取到更多知识“营养”的孩子,成为移民区更具生命力、爆发力的希望之种。
“这里的贫瘠落后消磨了父辈们一生的时光,也掠夺了我这一代。”生长在西海固的作家刘莉萍笔下的贫穷触目惊心。幸运的是,移民的孩子成功避开了贫穷的“掠夺”。
宁夏吴忠市红寺堡区红寺堡中心小学的学生在课堂上朗诵古诗(7月3日摄)。新华社记者 冯开华 摄
宁夏育才中学明亮的教室里,16岁回族女生柯原正在演唱歌曲《大鱼》,歌声清亮。进合唱团,接受专家指导,登上中国国际合唱节舞台……这个少女遇到的一切美好,似乎从她和家人搬出大山就已注定。
柯原老家在中卫市海原县九彩乡,她喜欢唱家乡的“花儿” ,对着大山唱,对着牛羊唱,只是山很大,声很小,梦很远。搬到中卫市中宁县宽口井移民区后,学校的春蕾女童合唱团点燃了她的音乐梦想。后来她考入位于首府银川的育才中学,站上更大的舞台。
移民在宁夏吴忠市红寺堡区百瑞源原生态枸杞种植基地采摘头茬枸杞(6月5日摄)。新华社记者 冯开华 摄
万千种子正在萌发,有的已抽枝长叶,结出硕果。推荐移民养殖效益更高的西门塔尔牛,建议养殖园区买地磅让养殖户称重精准投喂……移民区走出来的“85后”大学生马宏礼返乡一头扎进牛棚,磨破嘴皮子誓要引导乡亲们科学养殖。
“搞现代养殖业,科技是关键,移民区振兴最需要马宏礼这样的人才。”庙庙湖村驻村工作队副队长丁光山说。
“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随着歌声,柯原的梦想飞扬。埋下的种子终会破土,宁夏移民区也必将迎来一个个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春天。
在宁夏银川市永宁县闽宁镇的立兰酒庄酿酒葡萄种植基地,农户在田间采摘葡萄(2019年9月3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王鹏 摄
宁夏同心县下马关镇窑坑子村村民在芦笋田间进行旋耕作业(2019年5月21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冯开华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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