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背后感人故事(长津湖璀璨背后)
作者|姜东瀛
看《长津湖》是个体力活,齁累的。
要储存着劲儿,再走进影厅面临接下来的三个小时。
战场搏杀的沉浸描述、现场刺激,肯定接近两个钟头:这种具体可触的感官代入,长篇累牍的视听颠覆体验、模拟战争环境的心灵冲击,中国观众非要说极受震撼,那略微显着没见识。
观众们要相信自己的审美经验和品鉴能力,实则均有一定的基础,因人而异甚至还演化出各自的门槛,场面该见过的其实都见过。
那么,电影《长津湖》的珍贵意义是什么?
我以为,是战场上捉对厮杀的颗粒度细节;是血肉之躯与钢铁洪流的炼狱式对决;是高强度、高密度、从难从严,饱满却令人窒息的战斗元素排列。
对于绝大多数中国观众而言,这确属一种崭新的影片阅读经历。
在电影工业化制式标准的强大生产力带动下,《长津湖》达到了中国战争/军旅题材的最高成就,它的质感,不愧为一座里程碑。
《长津湖》的我方群像和敌方群像搭建、线条,超过了《八佰》的难度,在多视角、多任务、多线程处理上,可谓相得益彰,表现力平衡。
最了不起的是,中国人拍出的美军部分,很像好莱坞自己攒出来的。
我们与美国人对朝鲜战争的定义和立场固然无法调和,但中国电影的尺度进步与有容乃大,目共睹之,实实在在。
这为叙事设计和情节铺排,打下了扎实、稳健的底盘,技艺精湛。
我不知道,《长津湖》与15年前火爆大江南北的电视剧《士兵突击》有多少绝对主力受众群的高重合度与衔接,但这两部作品,有一个共同的剧作“父亲”,也是当年的文化明星----兰晓龙。
《我的团长我的团》之后,兰晓龙又做了几部剧,然后和他最合拍的搭档康洪雷导演一直沉寂着。
在湖南最民风彪悍的地方,兰晓龙似乎很叛逆。他的青少年时代,上下学拎着的布兜子里,时常用莎士比亚戏剧集的纸张包裹着大砍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混社会的边缘人物、刺儿头学生。年少好斗,练就出胆量、意志,也大概少不了血腥和恐惧,尝试过反抗与斗争的胜利喜悦,更多面对的,是要学会怎么输、怎么不受伤。
这些,让他知道了寓于残酷的人性和丛林生存法则之中,怎样去表达热血男儿、铁血男儿追求尊严、维护信念的心态,可以被毁灭,却不能被打败的尿性。
所以,他写出过各种各样的中国军人:活泼的军人、油腻的军人、冷峻的军人、仗义的军人、坚定的军人、刀子嘴豆腐心的军人、痞里痞气的军人。
还有铁憨憨的生瓜兵蛋子,那位叫“许三多”的近似智障的一根筋,是怎么从连队阿甘一路逆袭到兵中之王的。
他勾勒过最具烟火气和暖心感的铁杆伙伴、过命交情、生死弟兄。
以及他永远想传递的主题和价值理念:不抛弃、不放弃。
《长津湖》里,兰晓龙把与《士兵突击》同构异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连队文化,做了一个母体的平移,这虽是重复自己,但却是一个神圣的迭代升级。
钢七连的入列仪式,我,谁谁谁,是七连的第多少个兵。还有老兵们的接力训话,与新战士合体重温的连队誓词。
朴素而壮哉。
甚至连主要角色的名字,兰晓龙都还割舍不掉《士兵突击》的一处情结,他用了“伍万里”“伍千里”的名字,纪念那个因为积伤成疾,却心有不甘而含泪退役的,极其争强好胜要脸的优秀战士“伍六一”。
电视剧中,伍六一利用军旅生涯的最后资源和力量撑起了一片天,罩在战友许三多头上,助推他登高望远。作为三多的诸位贵人大哥之一,伍六一留给三多最后的一句话是,“到了新的部队,别再从孬兵开始了。”
《长津湖》里,许三多的意象,换个时空隧道,裂变成了易烊千玺扮演的“伍万里”。
令人欣慰的是,二十啷当岁儿的千玺同学,虽集海内外亿万宠爱于一身,但他天才般的演技发挥,并没有输给当年也是二十啷当岁儿,历尽人间冷苦的王宝强。两个人对两位性格截然相反的二十岁角色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完全战胜了同龄的自己。
我原来觉得小易忧郁和老成的“梁朝伟”特质,尤其占表演技巧上的便宜,他杵在那,就是随便说几句话也是戏。人们神话他这个事情,有违成长中的规律,他太顺了,顺到没有逆境,顺到透支自己的未来能量。
现在看来,那是偏见。光鲜亮丽的背后,不能只有世俗的观察,选择性忽视易烊千玺台下付出的艰辛和个人精神世界里的独自苦行。无欲则刚的自律是存在的。否则,没法解释他超越偶然性的屡次成功。
就“伍万里”的塑造,易烊千玺转换到野孩子的腔调和做派,毛躁、率真、外放、单纯、勇敢和不顾一切,全都演到了位,活脱脱志愿军里“少年的你”。
“伍万里”在战争中了解战争,在战斗中学会战斗,渐进式耳濡目染了“你死我活”的抗美援朝无退路本质。战场的启蒙者告诉他怎样看待和战友的关系,和敌人的关系,那就是先让敌人瞧得起你,战友自然瞧得起你。
放在《士兵突击》里,段奕宏对陈思诚讲过同样一个意思:你的战友甚至你的敌人,需要你去理解、融洽和经历。
马未都与姜文,曾经对窦文涛说,他们穿越过朝鲜战场火线的父亲们很聪明,甚至有一种狡黠,那就是在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三大周期中,有本事活下来。
起初我对这个话的意思有些愤怒,我认为那是一种小聪明,对无数长眠于地下的革命烈士们,又怎么说,这公平么。
然而在《长津湖》里,吴京饰演的“伍千里”为了弟弟能活下来,用尽了军事规则、连队关系里的各种变通办法。而“伍千里”同志,是人民子弟兵里,最理想化的那种“跟我上”干部,冲在最前,担当最大。
对“生”的向往是本能的自我保护,跟战场上逃避责任、畏战情绪是一组矛盾的共存,却也有着模糊的界线。怕死,乃是人类最诚实的心理;从怕死中挣脱,通过理想信念的寄托和战场氛围的感染传递而慨然赴死,这是军人。所谓军人里的英雄们,就是一个人点燃了另一个人的微亮,一群人点燃了另一群人的光明,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就像朱亚文演的那个上海籍指导员,他的精神支柱是可爱的女儿,他和伍千里连长说,我们怂了不来朝鲜打这个仗,下一代可能就要打,我们打了,他们就不用打了。
这是最简单的护犊子道理,这也是最朴素的念头,最遥远的盼头。
国庆档《长津湖》拉开大幕前几周,《1950他们正年轻》的纪录片上映了,票房吃力。不过看过片子的年轻人,普遍心绪难平。片子中的老志愿军,当年入朝参战的年龄一律十八九岁,像伍万里一样不谙世事、青涩单纯、十二点吃饭,十二点半就饿。有文艺兵,有卫生兵,有后勤兵,有通讯兵,有工程兵,有翻译,有参谋;有东线九兵团血战长津湖的壮士,有十五军坚守上甘岭阵地的黄继光的战友,他们面对镜头和采访时,无比压抑的回忆过去,却又都拒绝、抵触细节问题,比如你的战友牺牲时的状态,你和他最后诀别的情景。
他们激动痛哭,他们崩溃失声,他们用“不愿意想”或者“忘记了”的言辞来暂停录制。他们进入新的和平时代解甲归田以后,很少和家人、熟人谈及抗美援朝时的青葱自己。
那是他们一辈子的阴影和疮疤,面对永远留在朝鲜白山黑水的青春同伴,他们从来不去想“光荣”“伟大”“功臣”这些国人们由衷的敬意,他们想摆脱这种标签。
一个头脑已经不清楚的老志愿军男护士在镜头前呆若木鸡,唯一想起来的事情,就是被炸烂的伤员们在牲口驮着的两轮车上哼唧哼唧,这时美军飞机继续斩尽杀绝,低空无情扫射,男护士自知在劫难逃,依然趴到伤员身上展臂遮挡,他知道这样没用,但是对伤员来说,这是最后的安慰-----我趴在你的身上,就有心理暗示,就有精神作用,这是我在枪林弹雨中仅能做到的守护。
一个伴随说话就一定会痛哭流涕的大学生志愿军,和同乡又是同学的战友因为“怕死”这个词的忌讳,发生了几句不愉快的口角,两个人挤上了一辆军用吉普,换了座次不再交流,一枚美军榴弹袭来,正好打在了战友的座位上,而这个位置本来是老人的,战友牺牲时说,好好活着,我替你先去探路。老人永远不能释怀的是,为什么要和对方逞口舌之快争几句短长,明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宝贵。
《长津湖》里,上海那位钢七连的指导员,有大量的上海志愿军原型。一支陈毅粟裕华东野战军部队留下的教导团一百几十名干部,临时征用进志愿军九兵团序列紧急入朝,在参加长津湖围歼战之后,全团只有一名江苏籍干部幸存,就是《1950他们正年轻》采访到的老人之一。
在2020年以及之前,凤凰卫视《凤凰大视野》和央视组织、策划、拍摄、制作的多部有关抗美援朝长津湖之战的电视专题片里,对极寒和极度疲饿状态下的九兵团作战条件描述,令人无比心塞。
比如,前中央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长迟浩田上将参与了长津湖战斗,他在专题片里提供证词,表明那是他最熬不住,最吃苦的至暗时刻,一直心有余悸。
比如,很多九兵团志愿军老英雄回忆,他们担任警戒巡逻、在无数只小股志愿军各管一段的的敌军突围路线上,见到了或趴在地上以战斗姿态列队,或桀骜不逊持枪挺立的战士们,成连成排集体冻毙,凡是打扫战场,亲眼证实此情此景的人,无一不当即泪如雨下。在电影《长津湖》结尾处里,美军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随队断后,向我军“冰雕”烈士们致敬,虽有补拍痕迹,但值得称颂的是,电影里有许多删减的感人部分,没有拿下这个。
2012年,如今被批的不成样子的那个所谓“历史虚无主义”脱口秀里,有一个叫“矮大紧”的胡子拉碴的正处于“中年危机”的音乐人,较早的普及“长津湖”战斗三野九兵团的极限壮举,他的流畅语言描述,虽然是口条的功夫,却和九年后国庆档的这个献礼片无比贴近。如果说,血战长津湖的故事里,我们不能正视因为冻伤冻死的非战斗减员超过火力交锋的战斗减员,我们才真正陷入到了“历史虚无主义”。
电影把长津湖里的战斗过程拍的无比逼真,包括计划之外的遭遇战、突击战,以及最后的围歼战全局视角、局部视角,包括各种武器、各种战术动作的战场应用,包括肉搏战、近战的全方位扫描、逐点标记,但是在严寒气候与人体承受极限的关系上,画面呈现的还不够,而矮大紧用嘴说的,会更身临其境。
他说,九兵团军列紧急通过东北边境,战场风云瞬息万变,物资供给不上,沿途战士们把自己的冬棉衣往军列上甩,这个生动的片段,电影有;他说九兵团战士身着单衣面对零下三四十度严寒,无法脱裤排泄导致屎尿全部闷在裤裆里,枪炮栓和子弹由于热胀冷缩原理,打不出来,只能刺刀见红,类似情景,电影里没有把这极端困难刻画出。
甚至,志愿军将士的脸部冻疮特写、说话呼吸出的哈气、身体反应,在电影以外的东北观众看来,都不是那么回事。
而在7年前,徐克导演的《智取威虎山》里,香港“老爷”本来具有成功拍摄林海雪原的经验。
7年前更早的7年前,冯小刚拍摄《集结号》的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部分,则把冬日里的战斗场景、战士轮廓、服化道和美术效果,拍摄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冯小刚一直想拍抗美援朝大片,甚至,在2014年中央召开的文艺座谈会上,私下问他有什么大动作时,他言之凿凿要和八一厂黄宏厂长一起准备抗美援朝题材。
天不遂愿,接下来的几年,他犯的错误让他没这个命了。他曾说,他很想看看徐克怎么拍《智取威虎山》,再加上《集结号》的自信和方法论,为的就是那个心目中的抗美援朝情结。中途,他还和《长津湖》陈凯歌导演组的摄影罗攀一起,在《芳华》中,拍摄了一段无比出色的16分钟对越自卫反击战长镜头走位战斗戏。
如果冯小刚能参与进《长津湖》,这些经验,将怎样拉动《长津湖》的战场叙事和节奏,只能给电影艺术家们群英荟萃的想象力盛筵加分添彩。
张涵予在《长津湖》里演了九兵团首长宋时轮将军,那个在二次战役东线长津湖围歼战里,顶着彭德怀总司令的催促压力,嫌下属们行军速度耽误战机的长津湖主角。而宋时轮本人,是一个儒将,和抗战中牺牲的我军最高级别将领左权将军既是同乡又是黄埔同学,抗美援朝之后在军事训练和军事理论上发挥余热,不再带兵,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后复盘总结,宋时轮带队评估他的老朋友许世友打的怎么样,指出坦克上绑着步兵们做进攻协同导致的巨大伤亡,荒唐得很。
指挥长津湖的宋时轮和指挥上甘岭的秦基伟,他们带领的志愿军,在能力和水平上,完全超过了这两场经典战斗几年前的太平洋战争中,最能打的美军和日军。他们都坐过国民党的监狱大牢而斗争不屈,这种能量密度的来源和意志力的锻造,一旦有了用武之地,比原子弹厉害。
张涵予演首长没有优势,但他当年在《集结号》里的谷子地连长,和吴京的伍千里连长,确实构成了我军基层指挥员有勇有谋有领导力,上级喜欢下级爱戴、践行官兵平等的光辉军人形象。
张涵予在《集结号》的创作里,亲自采访志愿军老兵,他得到了一个最真实的指导:一个人被冻死后,脸部是笑着的。
吴京在《长津湖》里,举弟不避亲,非常自然的带弟弟融入部队,体现了当年志愿军指战员之间的相互信任和肝胆相照,这里没有等级森严,没有闲言碎语,没有特殊待遇,所有战士可以戏弄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得不到任何来自哥哥的自尊心庇护。
《长津湖》里细节做的足够好:毛岸英的时空切入;入朝军列上,打打闹闹的九兵团战士见到了火车外锦绣中华图景时的侠骨柔情;美国空军不讲武德的肆无忌惮的鞭尸;吴京和段奕宏这对亲密战友从来不及打招呼相见的望眼欲穿,到战斗收尾后的终得见;吴京在行军休息和面对战俘时,对易烊千玺讲授枪忌讳什么,枪和敌人的关系。
“记住,枪不能冲自己人,枪永远立起来,不能放地上”“有的时候,你必须开枪;有的时候,可以不开枪”
《长津湖》的协作准备和经验吸收,也超出了预期:
中国电影圈主旋律电影第一操盘手黄建新继《智取威虎山》后,再次化名编剧黄欣,为兰晓龙的创作保驾护航。
陈凯歌、徐克、林超贤三大导演的拼盘效应打破了以往导演拼盘模式的疏离感,在各自拼盘创作的承接上,做到了各取所长,兼收并包,规避了排异反应,完全克服了《金刚川》的不得要领和仓促突兀,这一点在成片反响上,消除了所有人之前的成见和担心。
同时,《长津湖》在大佬于冬和黄建新的统领下,不仅把纪录片史料部分做了精心的收集,比如1995年的院线大片《较量》,2010年的现象级纪录片《断刀》,还兼容并蓄了好莱坞战争杰作《拯救大兵瑞恩》《风语者》《兄弟连》和近些年来战争片精品的精髓、营养:
包括但不限于《八佰》《决战中途岛》《红海行动》《湄公河行动》《智取威虎山》《血战钢锯岭》等国产或者合拍项目,尤其在《决战中途岛》的美方团队/资源利用上,博纳影业为了《长津湖》的技术层面可以过硬,整合调度了一切排面。
博采众长,是市场化国产战争电影的一向优势、理念。早年,冯小刚在《集结号》里大胆使用《太极旗飘扬》的爆破和烟火效果团队,为电影的成功起到关键作用,从此也连接了中韩电影人在战争戏的技术合作基础。
历史有意思的是,为了我们抗美援朝的史诗巨作,美国和韩国的技术同仁,放下意识形态和政治立场,让电影的,归电影,这种职业精神超越种族、国度、价值观,是文化跨国交流的成功典范。
最后,说一个花絮,表达一个纪念。
《长津湖》是一部男人大戏,却集齐了陈凯歌和徐克的夫人团做制片人,还有林超贤的御用女制片搭档,这种对导演私家班底的充分信任和高度授权,是内地和香港电影人精诚合作的一大美谈。
二十一年前,也就是2000年,中央电视台拍摄制作完成了大型史诗电视剧《抗美援朝》,因为美国大选形势和中美关系的复杂考虑,最终封存不播出,这个剧的导演,正是三大战役和开国大典/重庆谈判的执导者李前宽夫妇,编剧是著名作家张笑天。
这样的遗憾,在国家利益层面是不可抗力,必须以大局为重。但是二十年后的电视剧《跨过鸭绿江》和电影《长津湖》不曾令人失望,足以告慰已经驾鹤西去的李前宽导演。
《长津湖》的故事虽然结束,第七穿插连的钢七连传奇却还在升温,春节档《三炸水门桥》,自有另一番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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