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条只能往前的河流(不能回头的河流与人生在此交汇)

不能回头的河流与人生在此交汇

——海飞谈最新长篇《苏州河》

人生是一条只能往前的河流(不能回头的河流与人生在此交汇)(1)

人生是一条只能往前的河流(不能回头的河流与人生在此交汇)(2)

海飞

从《麻雀》《捕风者》《惊蛰》到《唐山海》《棋手》《醒来》,他的“谍战深海”系列正在延展为一个由特殊年代、系列人物和特定城市生活连接而成的“海飞谍战世界”。《苏州河》是他的第十部长篇,首发于《人民文学》2021年第7期,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选载,浙江文艺出版社于3月出版单行本。

1949年天亮前的上海警局,刑侦处警探陈宝山处于历史的分岔路口,侦探推理与谍战、反特相互渗透,情感面临两难抉择,时事的云波诡谲让人物面临着生离死别……海飞如何在闭环的故事中,深入人性的切面,在时代的变局中,探究人物内心的抉择?

——编者

一直以来我对苏州河情有独钟,我觉得这三个字容易产生故事。除了这条潮湿氤氲的河流,我也深爱着磅礴细腻的上海城,并为之写下了不少跟谍战相关的小说。那么多年的风雨过去了,旧上海更像是一场绵长的梦,仿佛只能在往日老建筑身上看到当初的一些影子。

站在任何一条马路上,你都能想象车水马龙的上海旧影,如海市蜃楼般在你身边浮沉显现。如果每一部电影都是一种人生,那么我写的《苏州河》,不是谍战小说,是漫长仓促而悲凉美好的人生。当月光投射在光滑的苏州河,河底是隐晦,河面是皎洁。而我们微不足道的人生,也像这条叫苏州河的河流一样,它历经无数的分叉,从黄浦江分流,透过外白渡桥硬朗的钢架与水泥,在我们视野看不到的尽头,还有无数未知的支流流向四方。陈宝山像这条苏州河中的水,不能回头不忍回头,一回头就是让人痛哭的一生。

人生是一条只能往前的河流(不能回头的河流与人生在此交汇)(3)

历史中浮沉的肖像与声音

《苏州河》的创作,从2014年秋天开始,我做了一些关于这个小说的纪要,是这个小说最初的雏形。我把对这个小说的想法,记在纸上,塞进牛皮纸信封,让她在里面发酵。那年秋天我还探访了瑞金南路上的上海公安博物馆,开始研究上海警察史。并且经过上海作协朋友的帮助,得到了一本编著者黄臻睿送给我的《海上警察百年印象》。在此后无数个日子里,这个故事在我脑海里生根发芽,停停走走。面对着那只写着“苏州河”三字的牛皮纸信封,我有些微的惶恐与慌乱,甚至不敢提笔,我怕自己写不好这些珍爱的人生。

我特别愿意重点描述两个场景,他们像一组蒙太奇般始终萦绕在我脑海。解放上海战役中,苏州河沿岸战事胶着,为保护百姓,解放军放弃使用重武器炮轰占据河对岸高楼的国民党守军,与其展开了最后的激战。另一面南京路上,前线记者陆仁生颤抖着双手举起相机摄下了解放军睡马路这一攻城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观……峥嵘往事浪头般被拍下,成为《苏州河》小说背景中最熨帖的骨架、最考究的注脚。我想这是小说家不可抗拒的时代与素材。

谍战小说于我,一直都是一块展现人性的切面。从《麻雀》《惊蛰》《捕风者》《醒来》,我愿意让故事穿梭于历史影音的回廊,并以此映射时代里漂浮的人生、闪躲的人性。而《苏州河》是在历史的车辙下,把故事设计成闭环,像个剪不开的口袋,解不开的锦囊。在这个小说里,特工之间身份不明朗,警察陈宝山只想专心破局里的案子,并无倾向也从不站队,不经意间与特工情愫渐生,最后发现三桩命案竟然与一个庞大的阴谋有关,隐隐的宿命感与悲壮气息伴随每一个人物行进在每一条线索中,最后走向不同的结局。在《苏州河》的创作中,我努力让自己成为了那个时代的当事人,站在上海的十字街头懵然四顾,想象周遭各不相同的人生在非常时期上演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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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飞最新长篇《苏州河》书影

时代的分岔与个人选择

在沉浮的变局中,是什么让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苏州河》从头至尾,都在讨探着这样一个话题。先说说刑侦处警探陈宝山,一个喜欢喝铁观音,啃葱油饼,大部分时间披着风衣在风雨如晦的街道疾行的男人,业务精尖到被局长俞叔平称为“刑侦处的一块牌子”。但除了一家三代从警,他也仅是生活中的一个普通人。行至1949年历史的分岔路口,摆在我们这位旧警察面前的,是一触即发的上海战役,暗战汹涌的国共两党,警局中泾渭愈发分明的两个阵营。陈宝山变成一个令人忌惮的共同的靶子,子弹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射来。然而他坦坦荡荡,就像搬了把椅子坦然坐在外白渡桥雨阵中央,他目光如炬,对着四面八方伺机而动的枪弹露出笑容。

隔着时光,我能平静地在小说中记录他在看守所毫无惧色唾骂国民党,悄无声息掩护共产党获取情报,义无反顾营救上级也是共党卧底周正龙,沦为门房后照旧协助徒弟破案,戳破见不得光的阴谋,隐忍斩断不该催生的情感……小说中更重要的是记录了他的人格在道路的选择中得到升华,始终不放弃心中的警察理想,始终把正义护在身下,行得堂正坐得稳当。

1949年显然是那个时代的分水岭,和陈宝山有交集的男女,之后都流散消失了。我让三位乱世中的女性做出了她们自己的选择。童小桥风姿绰约、仗义疏财,屡次救陈宝山于危难,像八音盒里玲珑的舞女。另一面我却让她作为国民党隐藏极深的棋子,被不知情的下线张胜利凌辱,最后如一枝冬梅在春天凋零,多么讽刺,又多么可叹。可还是有人深爱她的,这是我为她明亮的一面留下了一抹最后的瑰丽。红颜薄命的周兰扣跟童小桥走上了同样的路,她心中升腾起爱欲,诞生出私念,最终不得不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热爱着童小桥的丈夫,也就是火柴厂老板唐仲泰,并与之一起为军统卖命与献身。这个有着明媚的笑容和青春的女子,最后在那段历史中成为阴晦、仓惶的失败者。

共产党地下组织外围人员来喜无疑是幸运的,她碰上了赵炳坤,当然她也是坚韧的,在以为丈夫赵炳坤牺牲后,她承其遗志,走上共产主义之路。但是,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与男一号陈宝山的情感旋涡中,她爱得深沉、炽热,无怨无悔。一如我借童小桥被捕时留下的那句话:“重要的是这辈子碰到什么人,碰到什么人你就会走什么路。”

还有他们是立场坚定、选择了信仰的人,譬如周正龙、赵炳坤、贺羽丰一般的前仆后继者。他们是我着力构建的“海飞谍战世界”中纯粹的共产主义者,也是我价值观、历史观的重要输出者。牺牲了爱情或亲情,为了阻止敌人的“永夜计划”,爆炸声中,周正龙的生命如灼热的火光映红辽阔的夜空。小说结尾,我留下年轻的赵炳坤与贺羽丰,让他们与小说《醒来》的男主角陈开来联动,暗战还在继续,如同一只又一只麻雀,在黑暗中振翅,在黎明前吹哨,以一腔碧血烧透尽头的天空。如果你看见汹涌潮涨的苏州河,那是它在为这些壮烈者哭泣。

千帆历尽,总会留下痕迹。苏州河往复如斯,岸边熙熙攘攘的诀别、荣光、痛苦、迷茫,倒映水波中,似曾相识,却再未重逢。作为一名创作者能做的,我只是利用文字,在外白渡桥支起长椅,以河面为幕布,邀阁下来看投影在河面上的电影,那是1949年天亮前的上海以及这座城市的芸芸众生。

人物弧光与内心的河流

我应该借陈宝山的眼回顾我的青春,上海滩装着他电光朝露的一生,也装着我摇晃的少年时代。近处是烟火蒸腾狭长不羁的龙江路75弄,远处则是远东最负盛名的提篮桥监狱、魅力不减的外白渡桥和苏州河。独特的海派风情就这样侵入到我文字的内部,让我总能找回那时心潮如海的感动。

陈宝山身形清瘦地立在外白渡桥,吹着黄浦江和苏州河两面的风。当陈宝山耳畔萦绕起老歌《苏州河边》,大约会同我一样细数起来路,望着湍急的、轻柔的、湿漉的、平静的苏州河水,隔着恍惚与清晰交错的旧光阴,感受着人生的悲与喜。

如果选择从高处俯瞰,苏州河在大拐弯处从母亲河黄浦江旁逸斜出,像妙曼的女子毫不费力地扭转了腰肢,轰轰烈烈奔向一条河自己的人生。每个人的选择无处不在,生命也因此而充满可能。我想,小说的结尾,倘若陈宝山没有一步步走进河水中,没有在苏州河饮弹自尽;倘若周兰扣和童小桥遇见其他人,走上其他路;倘若来喜没有成为地下党的眼线,和陈宝山生活在了一起;倘若周兰扣没有认识别人的丈夫唐仲泰,而只是任性的杂志封面女郎……无穷无尽的可能,和想探究下去的欲望,会拉开读者想看到的人物弧光。我很愿意赋予人物无尽的选择和如此饱满的生命力,让他们在选择中完成自己的人生。

美国诗人佛罗斯特有著名的诗句:“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那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陈宝山选择了一把名为“公平正义”的枪,武士选择握紧手中的军刀,而我除了手中一杆笔,什么也没有,所以只能穷尽想象和精力,去构建苏州河以及河边的人生。

我真想再去苏州河走一走,河面上的轮船交会,又离散,俨然一出众生相。河中的水草、青苔、波纹、城市的苏醒、河岸婴儿的啼哭、轮渡的轰鸣,都亲切得仿佛原乡。我行至苏州河畔,眼前重叠出生命中大大小小的关隘,假定陈宝山还站在桥上,深色的身影叫人心安。假定我向他请教往哪儿走,他剥着小说中曾经呈现的诸暨炒香榧,散漫地给我指了指方向,香榧衣落了一地。如同人生的碎片,也落了一地。

来源: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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