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文学为什么没落了（青春文学作家的后半场）

1999年，辍学在家搞创作许久的朴树发行了首张个人专辑《我去2000年》，一举成名。

朴树

2000年，期末考试七门不及格的韩寒决定退学，用写作养活自己。一个月后，《三重门》出版，累计销售200万册，“七门功课红灯，照亮我的前程”。

《三重门》

2019年12月29日，韩寒更博：

“且不说我是上个世纪就出道的男人，就从这个世纪算起吧，我也是实力鲜肉之鼻祖，人气流量之先驱，二十年风风雨雨，数十载人世沧桑。”

这并不是一个中年男人酒过三巡，回首当年的自我吹嘘，20年前，韩寒和他身处的青春文学时代，缔造的又何止是“流量先驱”？

韩寒

那是最好的时代，没有之一

创刊于20世纪50年代的《萌芽》杂志，在接近20世纪尾声的几年，销量断崖式下滑，险些终结于这个世纪。危机之下，“新概念作文大赛”应运而生，青春文学的大幕正式开启。

第一届大赛，参赛人数是4000人左右，而到了第十届，数字增至70，000人。参赛人数飙升如此之快，获奖者可以保送名牌大学是原因之一，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造星成功，青春文学双子星——韩寒、郭敬明。

韩寒与郭敬明

连续两年夺冠新概念一等奖后，郭敬明没有再参赛。2004年，他成立“岛”工作室，试水青春文学杂志。两年后，柯艾文化在上海成立，《最小说》正式创刊，郭敬明的青春文学帝国初具雏形。

2008年，郭敬明效仿“新概念作文大赛”，以《最小说》为平台，举办“文学之新”（THE NEXT）选拔赛。第三届比赛结束，最世文化成立，成为国内第一个签约青春文学作家最多的文化经纪公司。

在郭敬明成为青春文学IDOL的同时，韩寒依托博客，成为初代KOL。

“每晚守在电脑前等他发最新的博客，发出的瞬间，评论就几十页。”这不是夸张。

2019年，高晓松《晓说》节目的最后一期嘉宾是韩寒，谈及当年两人的网络骂战，高晓松仍是难掩激动的情绪，“我和陆川，还有员工，加在一起大概有二十个人，昼夜不睡觉删评论，删掉一条以后，就再也找不着第二条在哪儿了，因为已经四十页过去了。”

在《萌芽》杂志忙于审阅手写纸质稿参赛作品时，青春文学在网络上也开始萌芽。

千禧年之初，一个名为“榕树下”的文学网站露出尖尖角。两位元老级员工在运营网站的同时，也在自家平台发布作品。一位是李寻欢，与宁财神 、邢育森并称为“网络文学三驾马车”，而另一位，在出版《告别薇安》《八月未央》后，跻身青春文学作家第一梯队，媒体用“解放了一代人对待青春期的欲望”来评价她的作品，她就是安妮宝贝，多年之后，她拥有了一个新名字——庆山。

宁财神、李寻欢、邢育森

安妮宝贝似乎触碰了一个按钮，在她之后，青春文学女作家悉数登场，占据半壁江山。

安妮宝贝《告别薇安》

2004年，饶雪漫出版《小妖的金色城堡》，首次提出“青春疼痛小说”概念。

饶雪漫《小妖的金色城堡》

2005年，尚在法国留学的笛安出版首部长篇小说《告别天堂》，这部归类为青春文学的作品，后被收入《收获》60周年纪念文存。 作家白烨说，笛安不仅使青春文学的广义性和丰富性有所延展，她还将传统文学的审美、纵深和青春文学的偏于通俗、贴近市场很好地相统一融合。

笛安

2006年，20岁的七堇年完成首部长篇小说《大地之灯》，被称为“后安妮宝贝时代”的代表；

2007年，看琼瑶、席慕蓉长大的辛夷坞推出《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暖伤青春”成为她的流派；

2009年，独木舟出版《深海里的星星》，媒体称其为“最具城市性质的青春传奇”；

同年，“文科状元”八月长安的《你好，旧时光》面世，开启了“振华三部曲”的序幕……

赵薇导演、根据辛夷坞《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改编的同名电影

世纪之交，青春文学作家呈集团式地登上文学的舞台，逐渐影响和改变着文学格局，“青春文学是自然的代际划分，在文学创作上，这一次年轻人给当时的文坛带来了清新、新鲜的独特贡献。”（文学评论家潘凯雄）。

初代断层，掠夺者出击抢滩

“新概念作文大赛”十周年庆典上，“成为下一个韩寒或郭敬明”，是很多参赛者的设定目标，时任《萌芽》主编的赵长天摇头说出三个字，不可能。

在21世纪初，青春文学作家井喷式地爆发后，不仅没有出现现象级的双子星，初代青春文学迎来第一次危机——作家断层。作家的断层，也就意味着读者被掠夺。

2012年至2014年，《谁的青春不迷茫》《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乖，摸摸头》相继出版，销量均是200万起，《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创下了单本小说销售历史记录——400万。“掠夺者”刘同、张嘉佳、大冰并不是青春文学作家，作品也不归类于此，但青春文学的重度读者已然被导流至此，抢滩成功。

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饭圈入侵，格局大洗牌

没有人可以永远做胜利者，前浪在坚守阵地，后浪悄然而至。

打响第一枪的是90后张皓宸，他因在微博上创作主题为"那些你很冒险的梦"的卫生纸漫画走红。2014年岁末，他出版短篇小说合集《你是最好的自己》，获得当当网新书榜、京东全网站青春类文学第一名。

张皓宸

随之而来的2015年，可以说是“次代青春文学作家”元年。

这一年，即将本科毕业的“北大最帅双胞胎”苑子文、苑子豪推出《我们都一样，年轻又彷徨》，迅速屠榜；

苑子文与苑子豪

这一年，在微博因“最萌年龄差”走红的“中国好哥哥”吴大伟的处女作《这世界，缺你不可》，预售期间即登上各大电商销售排行榜榜首；

这一年，已经出版过三本书的卢思浩，第四部作品《离开前请叫醒我 》上市，他凭借该书400多万元的版税入选第十届中国作家富豪榜；

这一年，已是公司老板的沈煜伦，出版首部个人故事集《爱是一种微妙的滋养 》，8月，他在上海书展举办新书发布会，打破书展历史签售记录。

相较初代青春文学作家，新的继承者们不仅成名方式已经改变，他们还将另一种文化带进了这个圈层——饭圈。

“哥哥”“宝贝”“男票”，这些曾经用于娱乐圈爱豆的昵称，已经无缝链接到“次代青春文学作家”身上。

郭敬明曾以《临界 · 爵迹 》200万册的首印震惊整个出版界，而在“次代青春文学作家”的时代，检验他们是否为顶级流量的标准不再是首印量，而是预售量。为了哥哥们的预售量，粉丝会提前很久做好冲榜策略，“你不买，我不买，哥哥怎么冲上榜”。

在初代青春文学作家中，除了郭敬明，很少有人举办大规模的巡签。而在次代中，巡签已然成为标配。接机，送机，准备应援物，俨然成为粉丝自我修养中的重要一条。

饭圈入侵次代青年作家圈层，不仅是新媒体催生的结果，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男色时代的到来。不得不承认的是，次代青年作家中，女作家式微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是一个不太能受到表扬的人”

在综艺节目《演员请就位》上，面对陈凯歌寥寥几句的夸奖，已经而立之年的郭敬明几度哽咽，“我是一个不太能受到表扬的人”。

《演员请就位》郭敬明

不止是他，环绕在青春文学作家四周的声音，一直都是批评声大于表扬声的，20年前如此，20年后也是这样。

93年出生的苑子豪，即便有“学霸”“畅销书作家”“北大最帅双胞胎弟弟”等诸多光环加身，也会在接踵而来的质疑声陷入自我怀疑。

他在2019年的新作《我不怕这漫长黑夜》中吐露了自己成名的几年间经历的孤独和失望：

我遇到了更为深刻的孤独，这种孤独，不再是简单地感到寂寞，而是开始集中于思考之时。当频繁地陷入思考时，孤独就会悄然而至。

它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来自对自我的不满、对生活的无助、对成长的烦恼、对未来的迷茫，可到头来，这些思考并不能解决上述任何一道难题。

苑子豪《我不怕这漫长黑夜》

“我不怕这漫长黑夜”，相信是很多青春文学作家在面对批评声、吐槽，甚至是恶言恶语时，给自己吃的一颗安慰剂，暗自给自己鼓励的一句口号。

如此备受争议，甚至连作家本人都背负沉重十字架的文学类型，是否真的具有存在和延续的意义？专家无权评判，媒体无权下定论，而读者，可以。

好感慨啊，当年追过的偶像是写书的，韩寒，我唯一一个真情实感粉过十年的人。

2007-2010高中三年，《最小说》一本没落下过，从八块到十块再到十二块五，前几年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把它们翻出来，按刊号排序拍了张照，这就是我青春的见证了。

现在老家的书柜里还有很多最世作家出的单行本，他们也算是青春的见证了吧。

我对“振华三部曲”的评价只有四个字:真实、温暖。无论你是一个普通的还是不普通的高中生，你总能在书中发现自己或他人的影子。你会发现他们的经历与你的巧妙重叠，他们的挣扎和矛盾甚至他们的选择都与你相似。她描写的，就是你的青春。

青春，可以缺失么？如果不可以，这就是青春文学存在的意义。

但，次代青春文学作家的接力棒，真的有人可接么？

青春文学，是否还有群星闪耀时？

“闲着没事翻出来了曾经买过的《最小说》，2012年的。看完了唏嘘感慨，我们是不是曾经经历了青春文学最好的时代呢？”

这是2018年，一位豆瓣用户发布在豆瓣鹅组的帖子。两年过去了，青春文学领域依然没有新的领军者，甚至新的面孔，新的声音出现。

未来的TA们还没有出现，而曾经陪伴我们青春的他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脱离这个领域。

新概念作文大赛十周年庆典，郭敬明和韩寒首次同台。而他们再次同台，是在中国电影新力量推介盛典上，他们的身份已不再是青春文学作家，而是当代中国青年导演。

韩寒导演处女作《后会无期》

郭敬明一手创立的最世文化，曾拥有全中国最多的青春文学签约作家，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转型为编剧。

郭敬明导演处女作《小时代1》

韩寒的ONE也闪现过很多青春文学作家继承者的希望，比如陈谌、张晓晗、姬霄、方慧……曾引爆2015年的次代青春文学作家，也有了各自喜欢的事情。

吴大伟基本脱离写作，专心做老板；

沈煜伦不间断地发音乐单曲，2019，他举办了个人演唱会；

张皓宸试水过真人秀综艺；

苑子文、苑子豪在2019年均出版了新书，也在这一年正式签约天娱传媒。

青春文学作家的后半场，主场会是哪里？

后记

2005年，《萌芽》举办了首届文学代际沟通论坛，60后前辈作家格非、余华等人受邀与80后新人作家对谈。

“80后作者进入市场，但没有进入文坛，作品虽然畅销，但是文学价值很低。”张悦然回击：“我想知道，文坛的这些作品除了文学刊物的编辑在看，其他有多少人在看？”

张悦然

当时韩寒在国外赛车，没有参与这次新老两代作家的当面对质。

但一年后，他在网络上掀起一场更为激烈的风波，“文坛是个屁，谁也别装比，矛盾文学奖算个屁，纯文学期刊算个屁，也就是一百人手淫，一百人看。”

当时的这番言论，用触犯众怒形容也不为过，但十几年后，我们开始怀念：豆瓣网友@百香三重奏：我们这代人还是挺幸福的，上网撕逼是为了文学，而现在，能让网民撕逼的只有八卦和番位。

或许，我们怀念的不是激烈的言辞，而是那个为了文学可以豁出一切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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