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人员打开古墓一看有盗洞(2001年西安发现女墓)
西安,古称长安。
仅仅是这座城市的名字,就足以让笔者产生魂牵梦萦的感觉。如今的西安虽然也是灯火阑珊,却总觉得不如盛唐时期的长安华贵。作为一个十几朝的古都,深厚的文化底蕴值得任何人为之着迷。跨越千年重回盛唐的长安看一眼已成奢望,但透过古人留下来的器物和文字来窥探他们的人生,所幸还是能够做到的。
2001年,西安理工大学曲江新校区尚未完全竣工。众所周知,在西安任何的动土施工,都有可能与考古扯上关系,西安作为古都,在施工期间发现古墓、古董等都是常见的情况。曲江新校区搞基础建设的时候,陕西省考古研究院派出专家对施工区域进行考察,将区域内发现的古墓进行保护性施工。
考古专家在新校区施工的区域共发现了古墓葬186座,这是一个古墓群,主要以唐朝的墓葬为主,多达140余座。在发掘清理的过程当中,专家发现这些墓葬都没有被盗掘的痕迹,基本保持了墓葬原有的情况。只是这些墓葬的规格标准并不高,基本都是中小型土洞式墓,而这种墓在唐朝一般都是平民采用。由此推测,此次发现的墓葬群,应该是唐朝时期,位于长安城外的一处平民墓地。
唐朝的平民墓地主要特点是,墓小、简易、随葬品一般都很简单、价格也不会很昂贵。因为平民大多数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随葬,而且唐朝时期对于随葬也有很高的要求。唐朝时期等级森严,对于墓葬的随葬品也有严格规定,如果你的身份只是一个平民,即便你的家中颇为富有,随葬品也不能“逾制”和“僭越”,否则就会犯下重罪。
所以,专家在清理发掘这片墓葬群的时候,其实是有心理预期的。只不过,他们在发掘的过程中却遇到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墓葬,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新校区的中部偏东一些的位置,专家们在钻探的过程中发现了墓葬M2(位于墓葬群的二区)。从外观来看,M2与其他墓葬无异,属于唐代中晚期的小墓葬。此墓坐北朝南,也是一座土洞墓。墓道是一个带有斜坡的土洞,从地面向地下延伸,途中设置了三个天井,在墓道的尽头有一个用砖封起来的墓门。
通过这扇封门后,便可以看到该墓的墓室,在墓室前的地上,有一块凸起的墓志,墓志是用砖来构建,显得有些简陋,上面的字也不是雕刻而成,而是用红色朱砂写成,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有个别的文字已经无法辨别了。
再往前走,便进入墓室,这是一个拱顶墓室,棺床位于墓室的一侧,在棺床上有一具普通的木制棺材,已经腐朽。专家们在发掘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少的漆器,还有一些铜器、铁器、银器等。从M2墓中的发掘情况来看,似乎并无特别,无论是墓葬内部构造,还是在墓中发现的简陋随葬品,虽然有一些特别之处,但大体上与其他小唐墓也并无二致。
考古专家们对墓室内的棺樽进行发掘清理时,却有了惊人的发现。在女墓主的棺椁中,竟然发现了一顶极其奢华的金花冠,这样的发现令考古专家们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顶金花冠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也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座小墓当中。若不是亲眼所见,如此奢华的金花冠出现在M2中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这顶金花冠极为不俗,制造工艺属于上乘,使用的材料更是名贵,几乎使用了唐朝时期能够找到的所有的制作饰品的名贵材料,包含了蚌壳、绿松石、金、珍珠、水晶、红宝石、玛瑙等。除此之外,女墓主随身佩戴的三件配饰也极其奢华,用料和工艺与金花冠同属一类。
M2是一个平民使用的唐朝洞式小墓,墓中又只有她一人而已,并无其他人合葬,一个平民的墓为何会出现价值如此不菲的金花冠和配饰呢?即便她的家境可能比较富足,但笔者在前文也已经提到,唐朝对于随葬的标准有着明确的规定,如果“逾制”和“僭越”都是重罪,她的家人难道不害怕吗?
换一个角度来考虑,难道这位年轻的女墓主的身份特殊,有爵位在身,所以才敢随葬如此价值的金花冠和配饰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为何又被葬在一个平民墓葬群中,墓葬又为何采用洞式墓呢?而且,在女墓主的随葬品当中,只有金花冠和三件配饰价值高贵,但随葬品中,几乎一半左右都是价值一般的随葬品,完全符合平民的标准。
一个又一个疑问,随着奢华的金花冠和三件配饰的出现,浮现在考古专家们的脑海中,他们经过讨论决定,弄清楚这些谜团的关键,就是要弄清楚女墓主生前的真实身份以及去世时所处的情况,只有还原女墓主的真实人生,才能弄清楚女墓主的随葬品为何简陋和奢华并存。为此,考古专家将目光转向了墓中的那块墓志。
墓志是考古中比较常见的出土物,在M2中出土的墓志,写在一块边长30厘米左右、厚5厘米左右的墓砖上,墓砖其中的一面被打磨光滑后,再以朱书的形式在上面留下文字。这种样式的墓志,在唐朝时期属于比较简陋的墓志,有身份的墓主人一般都会采取雕刻的形式,雕刻而成的墓志会保存得更长久,也更为美观。
M2的墓志上,一共写有200余字,其中记载了女墓主的个人信息以及简单的家庭信息,还有一部分是丈夫在妻子死去后表达悲痛的文字,令人读了心生悲悯。笔者将墓志上的文字形成电子版,引用如下:
大唐宣德郎兼直弘文馆侯莫陈故夫人 李氏墓志铭并序╱夫人讳倕,字淑嫺,五代 祖 圣唐神尧皇帝,豫章╱郡王 亶之孙,嗣舒 王津之第二女也。夫人德茂琼源,□□╱兰 绪,生于盛邛,长自河闲,柔顺禀于天心,礼 约非于师训,及╱升筓之岁,苍雁来宾,皮帛 表仪,出配君子,承富贵之裔,逾╱□组紃之 功,处罗绮之荣,无忌澣濯之色,岂谓膏肓 □□,╱ 药石无征,云雨灭于阳台,魂魄归 于泉路,粤以大唐╱开元廿四年四月七日, 春秋廿有五,终于亰兆胜业之里第,╱即以 其年月廿二日,迁厝于龙首原,礼也,晨□警 路,╱哀挽成吟,里绝相声,行多恸咽,有子 在于襁褓,未╱経吹棘之悲,亲戚感而临棺, 终痛弥天之别。乃为╱铭曰: ╱ 翠崋之北, 皇城之东,伤陂白玉,沉于此中,□□╱旷野 兮生荒草,千秋万岁兮多悲风。╱
——《大唐宣德郎前直弘文馆侯莫陈故夫人李氏墓志铭并序》
《大唐宣德郎前直弘文馆侯莫陈故夫人李氏墓志铭并序》是墓志的全称,其中的“□”符号则是已经无法辨识的碑文,只能联系前后文字对其进行推测补充,这里展示的是原文,读者朋友们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尝试补充此部分。墓志上还记载了立墓志的时间是公元736年,也就是唐开元二十四年。
女墓主名为李倕,公元712年出生,死于公元736年,去世的时候只有25岁,但她已经结婚十年。十五岁的女孩子在唐朝时称为“升笄之岁”,在这个年龄结婚符合历史。李倕的身份确实不一般,根据墓志上的记载,她的身份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平民,而是李唐的宗室女。
算起来李渊是她的五代祖,李渊的第十八个儿子李元名是她的曾祖,李渊在世的时候封为舒王。李元名有一个儿子名为李亶,被封为豫章郡王。武则天把持朝政期间,对李姓宗室诸王进行大肆杀戮,李亶因为被人构陷而死,李元名也受到逼迫。直到唐中宗掌权,李元名才恢复爵位,唐朝又重新回到李家手中。
李元名虽然恢复爵位,但他的小儿子当时都已经死了,他已经没有儿子可以继承自己的爵位了,只好选择了李亶的儿子李津承嫡为嗣舒王,M2的女墓主正是这位嗣舒王李津的次女。如果按照李家的辈分来论,李倕与当时的皇帝李隆基属于平辈。
李津虽然是承嫡的嗣王,但这个“王”的身份却没有半点水分,李倕作为王的女儿,按照唐朝的制度来看,被封为县主才符合逻辑。但从李倕墓葬的情况来看,显然她并没有被封为县主,因为县主在当时被视为正二品,不会以这种平民的标准下葬。
笔者查了李津的相关资料发现,李津在李倕出生的那一年,曾出任过左威卫将军。身为王爷,又任将军,他的女儿获得一个县主的封制应该不是难事。但事实上,李倕一直到出嫁都没有爵位,再到结婚十年后病逝,都始终没有获得册封。
如此一来,李倕在去世的时候应该是以某某夫人的身份来下葬,从墓葬的情况来看,李倕的丈夫显然也不是一个地位很高的人。在墓志当中,甚至连李倕丈夫的名字都找不到,只是被记载为“侯莫陈氏”。
墓志上显示,侯莫陈氏在李倕离世那一年的官职为“宣德郎、前直弘文馆”。其中的“宣德郎”为正七品的下阶文散官。至于“前直弘文馆”则更有意思,弘文馆在当时归门下省管辖,在弘文馆中有很多的学士,六品以下的称为直学士,因其兼任七品宣德郎,所以也称为直弘文馆,而那个“前”字,则证明李倕的丈夫甚至连直弘文馆都已经卸任了,最好的情况也是秩满待选。说得直白一些,就是等待朝廷给安排个新工作。
侯莫陈氏不仅是一个下阶的官吏,还处于秩满待选的状态,可见李倕离世时,他的处境也并不好。李倕身为宗室女,为何会嫁给侯莫陈氏呢?难道他虽然不是高官,但出身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笔者又查了一下侯莫陈氏的相关资料,发现这个姓氏属于鲜卑的大姓,家族在北周的时候还算高贵,属于八柱国之一。但在隋朝以后,就已经没什么存在感了,基本可以排除李倕的丈夫侯莫陈氏有什么深厚的背景。
李倕身为李唐的宗室女,门第高贵,却没有被册封为县主。这也就算了,等她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为何又下嫁给一位家族没有什么背景的低阶官员呢?由于没有史料记载,墓志之中又没有说明这个情况,李倕下嫁侯莫陈氏的问题,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倕的娘家当时非常有钱。因为墓志中记载了这样一句话,“终于京兆胜业之里第”,长安城胜业坊,那可是长安城中聚集着王侯将相的富人区,甚至许多宗亲也都在那里居住,李倕的家住在那儿,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李倕的墓葬虽然规格较低,明显比县主的墓要小,而且随葬的也不是彩绘随葬陶俑,只是粗制的陶俑,墓志也只是规格较低的砖墓志。但有一个关键点不能忘,李倕的金花冠和三件配饰的价值却极高,甚至比县主墓中所随葬的金花冠都要奢华。
这其中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李倕的家里非常有钱。既然有钱为什么不给她修一个气派一点的墓葬呢?因为要遵守唐制,即便是李倕家,也不敢行“逾制”和“僭越”之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倕的门第虽然高贵,但他下嫁给侯莫陈氏后,墓葬的规格就需要按照侯莫陈氏的地位来建。而侯莫陈氏只是一个低阶官吏,规格自然就较低了。
在墓志的记载中,对时间的记载也反映出一些情况,李倕死后仅仅15天就完成了下葬。要知道,李倕当时的年纪仅有25岁,从墓志中记载的“有子在于襁褓”来看,她的死很可能是意外难产而死,在此之前,无论是夫家还是婆家,都肯定不会为她准备随葬品。
短短15天的时间,也根本不足以对李倕身后事进行充足准备。由此来看,在李倕墓中的奢华物品以及配饰,很可能都是她在世时所穿所用的物品。而那座简陋的墓葬和那些粗陋的随葬陶俑,则应该是李倕的丈夫家临时购置来的。
唐朝时期盛行夫妻合葬,李倕所葬的洞式墓,很可能是一个临时墓葬。由于妻子墓葬的规格取决于丈夫的地位,而侯莫陈氏当时的地位很低,并不排除侯莫陈氏准备等到自己得到新的官职,或者日后高升了再提升李倕墓的规格,并在自己死后与李倕合葬。
事实证明,李倕最终没有再更换更好的墓葬,而是在那座简陋的洞式墓中躺了千余年。从墓中的情况来看,李倕最终也没能等到丈夫与自己合葬。
在墓志的字里行间中,仔细品读时仍能感受到李倕丈夫的丧妻之痛,“有子在于襁褓、未经吹棘之悲”,带给笔者的画面感很强烈,让人可以轻易感受到他写下“旷野兮生荒草、千秋万岁兮多悲风”时的悲凉。
古代生子对女子而言本就是极其危险之事,难产而死的概率极高,笔者也深知侯莫陈氏丧妻后十分痛苦,但有些话还是不说不快。
古代的墓志铭表达了生者对于死者的思念,至少侯莫陈氏在墓志中表达了自己的痛苦。但这份悲痛、思念之情究竟能有几分真呢?李倕虽然死了,但她的娘家人仍在,其父亲很有可能也在人间。李倕的背景很大,对侯莫陈氏的影响自然也很大,侯莫陈氏的墓志是写给爱妻李倕,其实又何尝不是写给李津看?毕竟,朝廷未来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差事,岳父大人的影响力还是能轻易左右的。
但从李倕墓室的情况来看,侯莫陈氏在李倕死后很可能没有升官,否则李倕也不至于一直在这样的墓室当中。而侯莫陈氏对李倕的爱也未必是真心,否则,他即便是未能成为高官,也应该在死后与李倕合葬,以“夫妻同穴”为这段爱情画上圆满的句号。或许,李倕当年选择下嫁,可能是被辜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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