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东北人现在都往南方跑（东北人为何都爱往南方跑）

文/谭峰

当大大咧咧的东北人在山海关内“闲坐不住”的时候，他们内心中的诗和远方便框定为中国的南方地带。

正如大众所熟知的戏谑说法，“海南省是继黑、吉、辽之外的‘第四省’”，东北人的心头似乎始终萌生着一种对热带椰林和碧海青天的向往。

东北移民

除了海南之外，很多南方城市也蕴藏着大批“东北移民”，他们如同永不知倦的候鸟一般，理所当然地将南方各大都城当作他们实现“人生理想”的栖息之地。对于乐享冒险闯荡的东北人而言，上海、深圳和广州等东南沿海发达地区更是他们的首选，他们喜欢在一种完全异质的人文生态中，激发自己更多的想象和潜能。

沈阳街头（作者摄）

值得注意的是，东北人较大规模地涌入南方地区，构成了中国人口库迁移史上的一个“新趋向”。和清末民初时期的“闯关东”“走西口”相比，现如今的人口从东北向东南涌入的格局，呈现出了一些新的特征。

以前的迁移潮很大程度源于生存的问题，即人们在居住地区因为躲避战乱、偿还债务、尚未温饱等问题“混不下去”而没有了办法。在这些饥肠辘辘的难民看来，只要远离故土，到地广人稀、尚未开发至尽的东北地区和内蒙古地区，他们才可寻求一线新的生机。

松花江上的缆车（作者摄）

但现如今的东北涌向东南的人口迁移，则更多体现为一个从基本生存转为生活品质的走向。在现阶段的中国社会，呆在东北的年轻人也可以吃饱饭、穿好衣，但他们想要拥有他们心目中具有品质的生活。于是，他们宁愿重蹈祖辈“舍近求远”之覆辙，也不愿维持现状、“苟且偷生”。

东北人钟情于中国南方地区，有很多原因可归结为地理因素和气候因素。毕竟对于长期饱受酷寒冰霜、昼短夜长之苦的东北人来说，一个山美水美的地方更像是一个被老天重新开辟出来的新世界，值得去畅想和期待。

但是，同为与东北地带地理位置或气候条件相似的内蒙古（东北部）、山西（北部）、甘肃（西部）等地区的人们，却不似东北人那般对中国南方地带，迸发出如炽烈阳光般的热情。

不只是地理概念

也有人说，东北三省的一些政策是促成东北人纷纷趋往南方的重要原因。但是，政策层面的激励或塑成，毕竟是一个外部因素，它不是人口移出的根本因素。如果一个人、一个群体对一个特定的地区，没有心理上的认同，即使在一定时期内的确存在政策上的倚重，恐怕也很难形成一种蔚然成风的人口迁移现象。

沈阳路（作者摄）

南方自然是一个很大的地理概念，但东北人心目中的“南方”更多的是一个文化符码。东北人对于南方的痴爱，并不能仅仅可以依靠一些常识就解释透彻。其实，它还隐藏着更为深厚的历史和人文方面的渊源。

毋庸置疑，东北人心目中的南方，一般分布于中国东部发达城市或是东南沿海地区。由此可知，东北人在文化心理的诉求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繁华、一个是海滨。

很多东北人向往的繁华，往往并不是一种类似北京、开封、西安将古老和现代结合起来的美。他们真的很痴迷于绝对现代、绝对摩登的大都会。对于敢想敢干的“关内人”而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明，更像是一个从旧时代走来的“怪兽”，看起来很有气势，却不是他们想象中生活的原貌。

大连街头（作者摄）

说起来，东三省还是有一处可以称得上“古城”的城市，古代叫做盛京，民国时期叫做奉天。它就是现在的沈阳——辽宁省的省会城市。但当我游走在沈阳的大街小巷，我真的很难找到曾属于那个努尔哈赤的王朝踪影。

虽说比北京故宫小好个好几圈，但沈阳故宫周围的“文化气质”显然逊色很多。沈阳故宫在当地的“文化感召力”似乎还不如与之相距不远的“刘老根大舞台”。“大帅府”（即张作霖、张学良张氏家族的故居）原本可以渲染一下沈阳这座城市民国时期与众不同的历史，但这一景点周边不甚合理的规划，让沧桑烟云的尊严被大行其道的地产商圈消融至尽。

南方情结

有趣的是，就连一代才俊张学良也特别喜欢上海、武汉、广州等极具现代气息的南方城市。这位“东北王”的风流公子喜欢在上海歌舞升平的舞池中和各色名媛手舞足蹈，还喜欢狂飚粤语。据说有一次张学良在一次庆祝“广州号”的公众场合，激动地向现场诸位讲起一口“流利的广东话”。

但我们很少听说过，张学良对北京、对西安等北方古城有何“兴趣”。况且，回顾一下中国近代史的细节片段，他也断然不会对这两座城市有什么好感。

长春火车站（作者摄）

当年，他在北京看戏的时候，东北后院突发了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九·一八事变”，因其处置不当而被后人冠以“卖国贼”的骂名，惹了一辈子的争议。西安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一辈子“噩梦”的开始。在这里，他和杨虎城一同策划了一场震惊古今的“西安事变”，以致其一辈子都在接受由此事变带来的一系列“并发症”。

个人的命运和一个时代确实发生着紧密的关联，但与具体的空间、不同城市的性情也是有着不可忽略的勾连。从古到今，很多东北人其实都像张学良一样，他们喜欢南方城市，或许是因为这个截然陌生的城市可以盛放下他们足够的文化想象力和人格重塑性。

沈阳大帅府（作者摄）

一个东北人到了北京，他也许会觉得这座城市会和沈阳、长春等城市无甚区分。但当他们到了上海、到了广州，就会发现完全其中所弥漫着的纯粹异质的风土人情。或许陌生的文化会让其他地区的人群退避三舍，却不会让东北人望而却步。他们甚至会“自大地认为”，北京虽贵为帝都，却在很多方面都比不上他们的东北老家。

这表面上是一种自大心态，实为相近文化的“排斥性”。东北人才不需要“第二个沈阳”，他们似乎都愿意立志成为第一个闯荡上海滩的“许文强”。血脉中藏有的追逐刺激、寻求冒险的基因，往往会令很多东北人都喜欢上那些在气候上、尤其是在历史人文方面足够新奇的南方摩登之都。

历史基因

东北当然是有历史人文的，但这种历史的沉淀往往不够那么具有王朝永祚的“大气象”，总是难逃如江南那座金陵城（即现在的南京）短命而亡的归宿。比如，长春成为满洲国之“新京”，哈尔滨为俄罗斯重点发展对象，大连也一度地沦为帝国主义列强殖民的实势力范围。纵观东北的历史演进，其近代部分的“辉煌”无疑要比古代靺鞨、女真等陈年过往更显浓墨重彩。

伪满洲国皇宫旧址（作者摄）

这样古今之间的悬殊反差其实很容易从生活常识中，炳若观火。如果提到渤海郡王或是爱新觉罗·孟特穆，恐怕鲜有人可指出一二。但如果谈起哈尔滨红肠，聊起赵四小姐，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据史料记载，东北的民国时期是接受西方现代化的“黄金时期”，很多新鲜事物广泛地蔓延至人们的日常起居之中。俄国人将土豆和番茄的种植技术带到哈尔滨，日本人所研发的“味素”也在东北掀起了一场场饮食革命。俄式皮大衣、皮帽、长裙在哈尔滨中央大街的各个角落都随处可见。就连长春在现在看起来低调内敛的城市，曾经也先于北平、天津早早地坐享抽水马桶的便利。

哈尔滨华梅西餐厅（作者摄）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东北的文化积淀确实有着深厚的“现代性”，这让其在性格气质上逐渐与南方各城所差无几了。东北现在的各大城市分明地处中国北方，但其城市的建设和布局竟和曾“被殖民”过的中国南方城市一样，具有一些相同的格调。哈尔滨大街小巷的各处建筑颇具俄式风情，也恰和上海和武汉的“老洋房”气场有相似之所在。

大连的海滨风情，就很像文艺清新的厦门，在东港音乐喷泉广场、在青泥洼商圈，都能找到厦门中山步行街的蛛丝马迹。如此说来，看似大大咧咧的东北人，确与精明细致的南方人具有一定的天然的“文化基因”，这实为一种惊人的文化景观。

绿色大连（作者摄）

美国著名民俗学家萨姆纳（Summer William Graham）认为：“历史的变化主要归因于生活条件的变化，然后是风俗的变化。”东北在历史演进中的生活理念和文化价值，都基于现代化的进展而发生了如中国南方大城市那般的飞跃。大街、广场、公园、林荫路、歌舞厅、咖啡店等公共空间的营造，让这里的人们在大开眼界之时，还获得了工业文明框架下的平权意识和幽默情趣。

尤其在近现代，东北的风土人情其实已发生了彻底的颠覆，它不再乡土、不再传统、不再是二人转，甚至也不是“双击666”。虽然人们对这片土地的刻板成见依旧难以挥就，但东北在生活习性和思想共识上，已在冥冥之中和南方诸城保持一致。

乐水文化

在很多东北人眼里，北京固然威严大气，但它还是皇城一座，是一种封建文明下“旧秩序”的产物。作为现代公民，上海和深圳所散发出的文艺情致和生活方式，才是他们骨子里真正认同并愿意付诸实践的人生信条。很多人认为，东北人喜欢南方，是因为“距离产生美”。其实，从历史和人文的角度来看，东北和南方反倒更像是一个家族离别许久的亲戚。它们之间的“文化距离”并不遥远，总会在某一个瞬间发生一见如故的交叠。这就可以从社会文化心理的角度来解释，为何东北人的“流浪之旅”，总会选择东南、西南等城市，却对华北乃至西北的城市，不甚感冒。

沈阳街区（作者摄）

除了山美水美之外，东北人钟情于南方的很大因素还离不开一个元素——海洋。海洋所释放的湿润气泽，似乎和东北这一湿润地区的气候如出一辙。但是，作为一个极度喜欢择水而居的群体，东北人的这种“嗜水如命”的习性，不仅源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所拥有的气候特质，还很有趣地表现于其近现代社会发展进程中所折射出来的群体心态。

1920年7月，大连的老虎滩举办了一次海水浴典礼，这一活动开创了中国人有组织的体育活动之先河，东北的水上产业也恰是从此开启了它的扩张抱负。俄国宗教式的洗礼方式更是促成了哈尔滨极具群众基础的冬泳传统。按照俄国人的讲究，每年1月19日都是浸礼教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他们会将银装素裹的松花江凿成洞，再兴奋地跳进去接受洗礼。

老虎滩海洋公园（作者摄）

经过了历史的“洗礼”，东北人对水的崇尚，已不再局限于个体的享受，还扩延至集体主义式的共享和共建。基于“水”而产生的认同，成就了东北社会的大众文娱市场。更为深刻的是，东北古代传统社会的“凭水而居”，也逐渐在现代社会转化为“因水而乐”。这种因水而乐、为水而欢的群体心理被视作一种独特的“乐水文化”，它根深蒂固地流淌在东北人的血液中。在“乐水文化”的感召和指引下，东北人的“洗浴文化”也便呼之欲出。

沈阳洗浴中心的“美食街”（作者摄）

走到东北的大街小巷，五十步一个桑拿中心，一百步一个SPA浴室。在我准备中转于沈阳前往长白山之前的那个晚上，我去到了沈阳以韩式为主题风格的洗浴中心。这里的服务好不好暂且不说，光是硬件设施就让经常混迹于东三环的“北京人”所惊呆。造型各异的洞穴温度适宜，吃喝玩乐的一条龙设计一应俱全，按摩项目更是多到应接不暇的程度。

如果说江浙人爱钱，广东人爱吃，那么东北人就是真的“爱水”了。东北人这种难能可贵的禀赋，放在北方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纯属“怀才不遇”，而转往一个盛产河流、湖泊、江水、海洋的南方地带，才实属“如鱼得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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