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孤山寻女(他爱上闹市救下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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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孤山寻女(他爱上闹市救下的乞丐)

故事孤山寻女

本故事已由作者:沐青宸,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楔子

赵氏一族入狱的消息是那日凌晨夏冲从府门里听来的,彼时夏晨安正在同宋绾歌给习家孩子煮羊奶粥。西凉赵氏一族向来是天下民之典范,夏晨安历来有所耳闻,没什么时间犹豫,她随即便出了外宫。

一路随行,都是侍卫捉拿赵氏漏网之鱼的场景,一旦反抗,格杀勿论。

夏晨安走得极快,待行至赵钰寝宫,一把掀开帘子,“赵氏一族何辜,女帝你何至如此?”

赵钰在案榻上看着携着一身晨露而来的少年丞相,“这赵氏狂妄清高,不服统率,孤忍他们已经许久了。”

“赵氏一族历来为民,却因陛下个人爱恨遭此无妄之灾,”夏晨安看着赵钰,“西凉女帝如今这番,摆明是为了报复赵斐……”

“哦?我知这赵氏一族世代与南蜀交好,如今夏丞相插手,”赵钰冷笑,眉目间带着压迫人心的气势,“孤保不准要往赵氏一族勾结外邦意图颠覆我西凉根基想了。”

夏晨安不好插手,可又不能不管,便在当夜飞鸽传书,所幸三日后终是收到了来自南蜀苏晏的信笺,他仍是写了一手好看的南隶书,信中夹杂着好几封旧日里谁人的信,夏晨安扫了个开头便急忙喊着夏小备马。

法场上,赵氏一族被按在囚车里,铡刀高高举起,赵钰坐在前头,神色凌冽,“斩。”

空中有长剑而来,遁入法场中心的铁柱。

“刀下留人。”

夏晨安翻身下马,她看着台上的赵钰,“西凉女帝,你前几日同我讲了番故事,我今日也像同你讲个故事,陛下可愿听否?”

赵钰眸色微眯,冷声道,“夏丞相是摆明了要与孤作对,救这赵氏一族是吗?”

“关于赵斐的,陛下听与不听?”夏晨安将手中几封信件高高拿起,“昔年赵家家主是我家陛下旧交,此乃赵斐生前两人的来往书信,陛下敢不敢看?”

1

赵斐第一次见到赵钰是自己及冠那年,彼时赵钰还小小的,跪在城楼大街讨饭。

他那时乘坐轿辇而过,途中却见一群人在围堵一个少年。那少年穿着破旧的衣服,死死咬着个馒头,被人拳打脚踢。后头有人撕拉一声撕开少年的衣服,这才发现乞丐少年竟是个小姑娘。

乱世之中,人命卑贱,心境也凉薄。人群中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淫笑一声,“既然是个小丫头片子,那就卖到迎春楼吧!”语毕便来抓赵钰的领子,顺手在她的腰间摸了一把,人群中一群哄笑。

小姑娘挣扎着,脸色煞白煞白的,却并不畏惧,在中年男子欲扯开她剩下的那半件里衣时,一把匕首在她手中婉转而出遁入男子的心口。鲜血溅到小姑娘的脸上,人群发出尖叫。

赵斐这才正眼好端端看了看那小乞丐,只见小姑娘的眸子暗沉,像是林子里蓄势而发的猎豹。

他穿着紫色金服,玉冠束发,走到哄乱的人群中,“贱奴闹市行凶,便交由我赵府管辖吧。”

帝都赵府的小公子,端的是整个王城的最高荣耀。人人跪下行礼,闻声而来的衙役们也纷纷退下,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那小姑娘仰着个头看他,冲赵斐微微一笑。

2

帝都赵府。

烛火幢幢,室内玉鼎燃出袅袅余香,赵斐半卧在床榻上,“哪里人?”底下的小姑娘跪的恭敬,“平洲人士,水灾逃难逃到这儿来的。”

赵斐见她面不改色,颇有些兴趣,“你闹市行凶,被我抓获带回府上。怎的,你不怕我?”

小姑娘仰起头,“公子适才街上救我,是我的恩人,有何好怕?”

“倒是不蠢。”赵斐啖了口杯里的水,“我缺个粗使丫头,你便留下来吧。名字为何,家中可还有亲眷?”

“无名无姓,孤儿罢了。”

那夜月色皎洁,赵斐看了眼那挂在自己腰间的玉珏,“那便随我姓赵吧,赵钰……如何?”

小姑娘在底下叩首,“谢公子赐名。”

赵斐夜里做了噩梦,大夏天从梦中惊醒,惊出了一层冷汗。赵钰就睡在屋子门口,连忙跑进来点亮房内的烛火,“公子,出了什么事吗?”

赵斐的头发很乱,汗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无妨,就是梦魇了。”他就着赵钰手中杯盏里的水喝起来,这才缓下心神,“怎么,你一直在外面?”

“是的,管家说公子晚上睡不踏实,我想着我在外面的话公子招呼也方便些。”

“听说你从前在大户人家那儿做过,做事倒细腻……”赵斐伸手捂了捂灯芯,“索性也睡不着了,你便同我讲讲平洲的事儿吧,我还从未去过帝都以外的地方。”

赵钰低头,“是的,公子。”

赵钰的声音细碎得好听,她原便不止呆过平洲,为了讨生活去过许多地方,大漠黄沙,江南烟雨,北城梨膏,在她嘴里讲出来都格外新奇。

天亮的时候,赵斐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赵斐很喜欢赵钰,他看人极准,闹市里一眼就相中了她。他教她下棋,教他写字,教她如何察言观色出其不意,她都很喜欢听。彼时府中已过三年,赵钰长成了个眉目清明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春衫,正在院子里踢毽子,偶尔踢累了跑过来轻轻靠在赵斐的腿上。

赵斐身子不好,十天里有九天需要坐在木制轮椅上,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可不知道找谁。赵钰安静又闹腾,刚刚好。

赵钰那会儿靠在赵斐腿上,轻轻哼着民间小调,赵斐抬起手去触摸那院中的阳光,温暖和丽的午后,赵钰猛一抬头,小鹿般的眼睛,突然就让他动了心。

3

西凉早前动乱换了皇帝,前朝皇帝战乱而逝,皇后与公主流落战场,而当今皇帝早年钟情于萧皇后便在民间广而寻之,终于接美人入宫为后,公主却遗失在了民间。一女侍二夫,二嫁为皇后,在民风开放的西凉,倒是一桩传奇佳话。

春日游园,赵斐应皇后邀而去,因着是皇家盛会不能带刀,贴身侍卫便只能在宫船外呆着。赵钰跟在赵斐后头,不知怎得可能是第一次见大场面,紧张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赵斐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

“公子,此次各宫嫔妃都会来吗?中宫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会来吗?早前我听人说皇后母仪天下,太子风华无双,今日不知能否见到。”

赵斐夹了些翡翠糕放在赵钰的碗碟中,笑着道,“传言不过寥寥,阿钰见到便知道,天家子人讲究气度,但归本起源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赵钰心下有些紧张,一抬头却见长箭如雨般射来。

刺客忽然来袭,龙舟上乱成了一团,赵斐拉过赵钰便往外头走,赵钰脚步不停眼睛却仍朝着皇后銮驾望去,拐弯那一瞬间,太子刚从偏殿而来,正巧错过。

刺客来势汹汹,一路杀来,赵斐自幼体弱,功夫自保有余,可偏偏带了个赵钰,打斗又极耗体力,不一会儿腿便不受力了。

“公子,你先走吧,不必管我了。”

赵斐始终拉着赵钰的手,“我不会扔下你。”

赵斐的眼睛温和而明亮,带着闹市初见时一般的坚定,那句“我不会扔下你”让赵钰心头一颤,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刺客的长剑破空而来,赵斐避无可避,竟挡在赵钰的前头。

赵钰回抱住他,闭上眼,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电光火石之间抽出了赵斐腰间的佩剑,两剑相当,剑气凌然。

刺客似是不可置信,“主子的意思是帝都赵府不可留,既然你下不了手就我来替你动手。你是呆在赵斐身边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奴才了吗?!”

赵钰眯起眼睛,手起刀落。

那是赵斐第一次见到赵钰的身手,狠决而凌厉,招招致命。这样好的功夫,可不是一个孤女该有的。

4

“你究竟是谁,来我身边有何目的?”

赵府之中,赵斐轻抿过手中的茶水,目光如炬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赵钰。赵钰抿着嘴角不说话,身上仍残留着一众刺客的血。

赵斐见状莫名起了怒气,顺手便摔了手中的杯具,“你还想骗我?!那样的身手,当年闹市之中何须我救。宁王的人,宁王的细作……你下了好大一盘棋,等着我入套!”

赵钰抬头,目光清冷,再不似平常模样,“是,我是宁王安插在公子身边的眼线。既然公子都查清了,为何不杀我?”

赵斐用手捏住赵钰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那你呢?好不容易苦心潜伏三年得了我的信任,昨日又为什么宁可身份败露也要救我?”

赵钰被捏得有些疼,眉心皱的厉害,“因为长这么大,公子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让公子收到任何一点伤害。”

她的眼睛带着三月的星光,许久终是咬牙道,“更因为赵钰……心悦公子。”

赵斐看着赵钰,他想看到她的心里,看他养了三年的姑娘,此时真心抑或是假意。

屋中的银炭烧得正旺,许久他道,“如今朝局纷乱,宁王想谋朝篡位,你且回去告诉他,我赵府独善其身,虽不愿同他结盟却也不会站在任何一边,让他尽管放心。但若是再敢把主意打到我赵府头上,我也不介意同他斗上一斗。”

赵钰那时受了点轻伤,出门的时候三顾两回头,欲言却又止。走至门口却听得后头赵斐道,“传完话记得回来,跟宁王说,我用三千铢换他你这个丫头,从此以后你跟他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赵钰这才笑了起来,回首欠了欠身。

赵斐隔着门纱看她渐渐走远,眸色暗淡,让人看不清楚。

5

赵斐是帝都赵家的公子,十八岁那年正式接过了家主令。彼时赵钰日日跟在他后头出席各大小宴会,模样长得已极为俏丽,人人都说她长得颇有几分像当今皇后年轻时的样子。

那几年里西凉的朝局变得更加得乱,陛下仙去,太子年幼,皇后垂帘恍然成了女帝,宁王与北王把持朝政分庭抗礼,各路义军纷纷揭竿起义。民间都传,天子不仁,若是当年遗落民间的前朝公主尚在,振臂一呼群雄便可响应,复辟前朝。

赵斐倒是成日里看着书,颇有几分不理世事的样子。唯一让他上心的,就是他和赵钰的婚事。

他将赵钰带向密室让她熟悉赵府的每一寸机密,他笑着同她道,"赵家女主人,本该知晓赵家所有的事情。"赵钰看着他,眼睛里有细碎的星光。

晨起更衣的时候赵钰探了探赵斐的口风,问西凉如今群雄割据赵府为何不迎风而上,赵斐笑着摇了摇头。

宁王在那日前来拜谒,在庭院里与赵钰相撞,“你如今同那赵斐倒是缠绵悱恻,怎么,安稳过惯了倒忘了从前的苦日子了?小公主,做戏归做戏,可莫忘初心啊。”

府中各处皆有暗卫,暗卫来报宁王与赵钰私相授受的时候,赵斐正在日头下一个人下棋。

“公子,此女来历不明,居心叵测,杀之方最为可靠。”

赵斐看着院里摘花的赵钰,心下大底了然,可他看着棋盘上的黑子,许久终是冷声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动手。”

赵斐作为赵家家主,一向心思细腻,任何事情做来都妥善稳贴,可唯有那一次冒了险,归根结底到底还是想试试自己的心上人是否真心。

赵斐应宁王邀下了一整日的棋,到了晚上仍不见其走的意思,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蓦然让赵斐想起今早晨起时赵钰的眼睛,温润而潮湿,同这雨一般带着离别的意味。

他突然心下澄明,忽的站起身朝自己的卧室而去。他打开密室的暗格,空了。

赵钰在那个雨夜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没有下落的还有那块可以号令赵家远在边陲的八百万虎狼军的军符。

她骗了他。

从头到尾,她一直都在骗他。好一出美人计,她苦心积虑,所求都是他赵家军符。她与宁王之间,从来不是主仆,是合作伙伴。若真有主仆之分,那也是她为主宁王为仆。

赵斐手心冰凉。

他爱上闹市救下的乞丐,婚期将近才知她是公主,未来的女帝

6

前朝公主现世,手持八百万虎狼军兵符,宁王以她马首是瞻,各路英雄纷纷响应,正式揭开了西凉四年之乱。

南岭的时候,赵钰的义军被围,因虎狼之军迟迟不来,当夜她便披着一身斗篷,来到了帝都赵府。

"军符不假。但我赵家虎狼之军由我直接统辖,不是单凭公主仅仅手持一张军符便可号令的。"

赵斐早早便料定赵钰会来,那夜趁着月色坐在轮椅上翻着书,他抬头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小姑娘,"阿钰,闹够了就回来吧。你同宁王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公子,我不甘心。”赵钰抬起头来,眼睛坚毅,“天下原本便是我父皇的。贼子篡位,弟夺兄妻。我从来不是遗落在民间,是我母妃,是如今高坐凌云台的皇后,为求入宫亲手将我抛弃在乱军之中。”

“凭什么?为何她与那贼人所生之子被人称为太子生来就凌驾于九天之上,我却从小要像烂泥一样被人踩在脚下?我不甘心!”

赵钰看着赵斐,留下两行泪来,头重重磕在地上,“如今战事已酣,求公子助我。”

他看着赵钰,她一身带血的铠甲,在夜色里容貌美得可怕,可在赵斐眼里,她仍只是个他当初闹市捡回来的小乞丐姑娘。

他没有答应助她。

很多年前,当他接过赵家家主令,前任家主便曾同他说,千百年来赵氏一族之所以能一直屹立于西凉世家大族的前头独善其身,便是因为从不涉足朝堂纷争。一旦打破祖制,必将有灭顶之灾。

他说,“赵钰,我是喜欢你,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可能为了你破坏祖宗规制,陷赵府上下于危险之地。”

赵钰走的时候下了大雨,战场上早已如同地狱修罗,她不管不顾往前冲。宁王见兵败如山倒,也早就撤出了自己的军队。战火弥漫的天地里,赵钰手持滴下血来的剑,笑出声来。

濒死之际,赵斐率军而来,身后是八百万虎狼之军,趁着晨光微露,将敌军将领斩于马下。他朝地上满身嗜血的赵钰伸出手来,"我可能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压上整个赵家来救你。"

在赵斐写给苏晏的信中,他提到了这件事,他说,“阿晏,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的豪赌,为了自己的私情堵上了我整个赵氏一族,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7

赵家家主摆明了立场,八百万虎狼军助势,赵钰一路平反,在西凉七年攻破皇城。

赵斐那时的身子仍不是很好,却仍是同她一道逼了宫。那夜血腥味沾染皇城,赵钰一步步踏在玉砌的宫殿之上,萧皇后彼时得了重病,在夜色里咳得厉害,小太子只顾着哭。

宫女手里端着今晨熬好的鹿茸参芪汤,那是萧皇后每日的续命药,宁王将它一点一点倒在水池边上,小太子上前阻止却被宁王一脚踢进墙角。赵钰冷眼瞧着,也不说话。

萧皇后在那夜离去,丧龙钟响彻整个西凉,赵钰从殿中出来,一口气没回过神来便晕了过去。赵斐抱着她,走在那条尸骨成海的宫道之中。

她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赵斐轻轻捂住赵钰的眼睛。

那夜连夜风里都含着血腥气,赵家宗祠中,赵氏各个族长跪在赵斐面前,力谏离开,“家主,赵钰心狠,实非良配。此前你动用虎狼之军已伤了赵家根基,若你此时再不激流勇退,他日赵氏功高盖主,必定引来杀戮。”

赵斐那夜跪在宗祠,长明灯灭后,他走过赵家百年设立的地下长街,私情与责任左右徘徊,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留下。

——剑已出鞘,若赵家此时退出,赵钰必斗不过前朝与那宁王,只有死路一条。

8

萧皇后的宫女长在当夜叛逃,被赵斐抓住扣下,让他知道了当年最初的一个西凉秘辛——西凉初年,梁王兵变杀兄夺位,萧皇后因回宫救夫于乱军之中被伏,为着保住腹中先帝遗子和寻找流散民间的女儿,忍辱偷生。一女侍二夫,二嫁为皇后,她骗过梁王生下太子,把持朝堂,甚至亲手毒杀梁王。

萧皇后宫中的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赵斐屠尽的,小太子被囚禁在冷宫。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被赵斐排除在赵钰力所能及之外,因为他明白,一旦赵钰知道真相,必定疯魔。

他始终记得萧皇后离去之时,赵钰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她说,“从前我以为我恨毒了她,可如今我才明白,这样的痛恨……原来本身便是一种热爱……我想回头了,我不想报复她了,可我好像……回不了头了阿斐。”

他喜欢的姑娘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孩子,她这一生都以向抛弃自己的母妃复仇为目标,为此不惜度日如年面目全非,甚至杀入皇城间接逼死了萧皇后,一旦真相摊开在眼前,对她而言,无异于信仰崩塌,痛不欲生。

西凉八年,赵钰拨乱反正,登上帝位。因着立国有功,赵斐被封为左相,宁王为右相。此后几年,赵斐为赵钰杀伐前朝,树立新党,平息风波。铁腕手段,无不让人胆战心惊。

赵斐与赵钰的大婚定在那年初春,赵钰亲自督办的宴席,满宫张灯结彩。

大婚前夜,有宁王的人引赵斐出城,待至城郊却见囚禁小太子的冷宫燃起熊熊大火。赵斐急忙纵马而去,却只见满院的尸体。那些他安插在冷宫保护小太子的侍卫皆被斩杀,他下马检查尸体却发现都死于赵钰剑法之下。

赵斐回帝都赵府的时候,碰见敲打他房门的赵钰。赵钰脚下有着暴雨后的泥泞,是冷宫小太子院外处的泥土,他道,“阿钰,你怎么了?”

赵钰抱住他,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太子是父皇的孩子,我母妃她……你都知道对不对?”

她哭得其实很真,九分真一分假,可他一眼就瞧出了她在演戏。她打小惯会在他眼前做戏,可她不晓得,她骗人时眼角会微微上翘,像只狡猾又残忍的狐狸。

赵斐想起那年赵氏各大族长说的话,“家主,赵钰心狠,实非良配。你若此时不激流勇退,他日赵氏必定功高盖主,引来杀戮。”

赵斐有瞬间的惊乱,他知道他喜欢的姑娘在盘算他,他甚至突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来都不了解她。她心狠毒辣,在知道真相后亲手杀了她的弟弟,许是因为怕小太子的真正身世威胁到她的帝位,可他却处心积虑瞒着深怕她难过伤心,真真是极为可笑。可他还是将赵钰的头按进自己胸前,“是的,但我怕你难过,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但阿钰,错过的已经错过,你还有我。”

赵钰的手攥得紧紧的,“是啊,所以阿斐,你永远也不要背弃我。否则,我会杀了你的。” 赵钰回寝宫之后,赵斐一个人站在院中,那夜月色凌空,他突然心下澄明,像许多年前赵钰伙同宁王设计偷走他赵家虎狼军军符之时一般。他想,他的大限、他赵氏一族的大限,或许就快到了。

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历来帝王的手段,可赵斐从来没有想过会应在他自己身上。

赵斐死在那年寒冬,为了平定西凉北地,他率大军作战,岂料大军过江的时候腿疾发作,再加上冰层破裂,只在一瞬,他便沉了下去。

他知道是赵钰亲手下毒诱他腿疾发作,也知道是她联合宁王派人在冰层上做了手脚,他们几番动手,他都是知道的,可他却都默许了,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出师下山,他的老师为他算了一卦,同他说,“阿斐,日后切勿因女色误己。”

最后一封信是西凉十八年赵斐写给苏晏的,那是他死的三天前。

“苏弟亲启:

不知不觉已过三年,婚期将近身边却已是杀机四伏,此去无路,唯有死别。回想自己一生,因私情卷入朝堂,愧对赵氏一族,今功高盖主愿一死保全赵家,还望吾去后,他日若赵氏一族蒙难,还望君施以援手。

愚兄绝笔。”

9

赵钰看信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室内燃着暖香,她却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

赵钰几乎是哭着看完的那些信,仿佛整个人被撕裂了一般,手和嘴唇剧烈颤抖,令她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夏晨安看着赵钰,她觉得她这样可怜。她这一生都在寻求着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可因着怀疑与误会,却亲手杀了那样好的一个人。

"赵钰,赵斐那样爱你,你却亲手杀了他。你不信他,你宁愿信宁王也不愿意信他。从那年萧皇后在乱军之中抛下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夏晨安掀开内室的帘子,跨步而去。赵钰蹲坐在地上,许久,大笑出声。

赵氏一族被释放的后一天,夏小去街头买糖糕吃,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将大红色的灯笼绸带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吓得夏晨安险些梗住了茶水。

“那西凉女帝果真是狠毒凉薄,我以为她好歹对那赵斐有几分真心,怎奈哭了一哭后就要成婚了,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宋绾歌在阳光下打着床褥,“怎会?你莫不是听错了。”

“我外号千里一听小神通,怎么会听错?!她好死不死的,还将喜宴设在了西山逆流海之上,怎的,与万民同乐?简直无耻。”

夏冲彼时也从府外回来,将所购买的物资放至里屋,“我怎么听说那西凉女帝将前任赵家家主的棺柩搬上了西山山顶,是要与死人成婚。”

“你说什么,她吧喜宴设在了西山……”夏晨安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不好,要出事。”

10

西山山顶弥漫着一股腐肉的味道,夏晨安一路往前走,看见了一身大红嫁衣跪坐在棺柩面前的赵钰。夏晨安看着棺柩中的赵斐,日子虽久,赵斐的尸体却保存得完好,唯独一张脸被当时冰层浸泡外加毒素堆积竟烂的不成样子。

那山下就是逆流海,风刮的极大,赵钰大红色的嫁衣烈烈生风,她看着前来的少年丞相,笑着道,“夏晨安,你知道这逆流海通往何处吗?是你们南蜀。从前阿斐说要带我去南蜀看看,如今我在我与阿斐的大婚之日来赴约,你是不是要恭喜我们?”

夏晨安看着在山顶上大笑的西凉女帝,知道她大抵是刺激过大有些疯魔了。赵钰这人执拗偏执,爱与恨都是极致。

夏晨安伸出手,“赵钰,你先过来。”

赵钰在那瞬间哭了,她想起很多年前,战火纷飞里赵斐驾马而来,也像眼前这个少年丞相一般朝自己伸出手,他曾为她堵上自己所有来救她,却被她亲手毁灭。她想,赵斐死的时候一定很冷,逆流海的冰层这样冷,人心更冷。

“夏丞相,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停下,就好了。”

风很大,夏晨安没能听清赵钰的话,却见她一身大红嫁衣向后倒去。赵钰火红色的裙摆飞扬在烈烈风中,逆流海海水翻涌,她闭上眼睛,朦朦胧胧中她听到少年赵斐的声音,“阿钰,再过几年等局势稳定些了,我就带你去南蜀看看。那是个很好的地方,你定会喜欢的。”

年少时初见,赵斐一身紫色金服,玉冠束发,下轿辇从闹市街头朝她走来;赵府那些个温暖而和丽的日子,他坐着轮椅同她说,“阿钰,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取名赵钰吗,因为我此生最爱玉珏。”;那年纷飞箭雨他拉着她的手,那年战火里他驾马而来,那年逼宫时他抱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她。

那是她这一生离幸福最近的时刻,却被自己亲手放弃了。

猎猎寒风中,赵钰终于哭出声来。

“阿斐,我来了。”

【11】

赵氏新任家主辞去了西凉的相位,准备带着一众赵氏隐居庙后,夏晨安一行人登船前他送了少年丞相小半块图纸,“此番多亏南蜀相助,此乃蜀帝日前所求,还望夏相代为转交。”

夏晨安将那图纸藏于衣袖里间,却见那赵氏新任家主欲言又止,他思忖好久终是问道,“夏丞相,原本女帝是要来亲自送你的,但实在是前日崖顶受了伤如今起不了身来,便托我来问你一问,我们家旧主真的还活着吗?还是说……当日你只是为救下她而撒的谎?”

西山崖顶大婚那日,夏晨安顺着藤条而下抓下了坠崖的西凉女帝,逆流海上的大风里,她道,“昔年的尸体面目全非,凭着一块玉佩,你怎知那人一定是赵斐?刚才我一路而来,见棺柩中的赵斐尸体,尸身被你保存的这般好,唯独一张脸烂的不成样子,绝非是冰层浸泡外加毒素堆积所致。赵斐当年早知你的陷阱,只是想以自己的死来保全谢家,你怎知他不会金蝉脱壳?”

“世人皆知我岐黄之术,女帝且听我一言,即日昭告天下澄清当年之事,赵斐若还活着,他必定会来找你的。”

西凉女帝原本心如死灰,听到这话眼光才亮了几分,被随后赶来的夏冲等人救上崖来。

夏晨安拿扇子挠了挠自己的头,道,“当时看到你家旧主的棺柩尸身,我是觉着有些蹊跷,那确实是疑窦所在……但左右也有着想象的成分,究竟如何还是……得看天意是否成全。”

船只扬帆起航,夏晨安一行人与西凉众人挥手告别,待行至西凉边界,有一大船擦身而过,船上的公子哥身着紫色金服,头顶玉冠束发,坐着轮椅,身后还站着几个身穿黑衣的侍卫。

夏冲是个心细的,朝着那船上的人看了许久,回头见夏晨安也眯着眼睛瞧着那头,问道,“丞相,你是不是也觉着那人瞧着有些眼熟?”

“嗯……”夏晨安顶着折扇想了许久,最后轻轻打了下自己的脑袋,笑道,“你我自是眼熟,那人可是隔壁西凉女帝的心上人,赵钰昭告天下、画图寻人寻得不就是他吗?”

“啊?你说什么?那是赵斐?”夏小一下子从里仓跳下来,连忙往那条早已驶远的船看,“那我们要不要回去告诉西凉女帝?”

“赵斐既然是往这条路走的,必是听到了赵钰昭告天下的消息后去西凉找她的,我们回去做什么?”夏晨安拉过夏小的衣领,道,“此时不走,你还等着留下喝喜酒?“(原标题:《浮生十二记:钰斐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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