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瓦尔巴鸟类(斯瓦尔巴的大鸟)
斯瓦尔巴群岛(Svalbard)属于挪威领土管辖,地处北极圈深处,享受着大西洋暖流带来的北极“高温”,因而这里的动植物种类繁多,生物多样性得到完美体现,是极地旅游和探险的重要目的地。博物学者段煦先生多次极地考察研究工作都曾经来到斯瓦尔巴群岛,在其书作《斯瓦尔巴密码》中记述了斯岛霸主北极熊等大型动物,还有几十种海鸟和几十种北极地区植物,而北极鸥只是其中之一。
飞翔如滑翔机般自如飘逸
没去北极以前,北极鸥只是图片中的印象,洁白的头颈,蓝灰的翅膀,从头到脚透着端庄高雅的气质。
走下极地航班的舷梯,看到滑翔机般的海鸟从低空掠过,不禁吃了一惊,巨大的翼展堪比南极的漂泊信天翁——世界上最大翼展的鸟。我知道,北极并没有信天翁。等“滑翔机”再次飞临头顶的时候,我看到大鸟的下嘴前缘有一团标志性的橘红色,原来北极鸥这么大!
回想起来,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北极鸥,在飞赴北极之前,科考队在挪威位于北极圈内的海滨小城—特罗姆瑟(Tromso)转机,我曾看到一种浑身长有麻麻点点的海鸟,那其实是北极鸥第一年的亚成体。北极鸥羽色随季节和年龄变化,雏鸟、第一年的亚成体以及成鸟在夏天、冬天所穿的衣裳都不一样,但它最经典最美的羽色,也是一生中大多数时间的着装是它的夏羽——像冰川一般洁白无瑕的头、颈、身;像远山一般淡淡蓝灰的肩、背和翅上覆羽,行走在陆地上,透着优雅。
雏鸟已经有了成鸟的体型
我这几年来北极考察,一般分成两段进行,第一段在斯瓦尔巴群岛首府朗伊尔城(Longyearbyen)附近进行,第二段在抗冰船上完成。登船前的几天,我曾不厌其烦地从驻地步行到岸边潮间带去观察北极燕鸥的育雏行为。北极鸥是它们的“邻居”,大块头的北极鸥摇摇摆摆地在潮间带上踱步,当时我还天真地以为,这样端庄的大鸟一定是以小型鱼类和甲壳纲动物为主食。
直到有一天,当抗冰船从近极点的冰海归来,开到了斯匹次卑尔根岛(Spitsbergen)东侧的东斯瓦尔巴保护区,在一个叫Alkefjellet的地方靠岸,我才算看清了这种大鸟的真实一面。
和在北极所经历的大多数时日一样,北冰洋的上空总是阴云密布。清晨,被闹钟叫醒后,拉开厚厚的黑绒布窗帘,露出毫无悬念的铅色的天。我见到抗冰船停泊在一堵漆黑的石崖下,石崖上方是一大块污白色的冰,这可能是冰盖的末端,也就是石崖上面和内侧面有可能是一片广袤的大冰盖。我看到一条同样是污白色甚至有些泛黄的大瀑布,从石崖顶端倾泻而下,瀑布很宽,水流很大,大到把石崖下一大片海水砸得波涛汹涌。石崖底下,包括我们船停泊的这片离岸较远的海,都被这从天而降、裹挟着大量泥沙的淡水染成了污白色。在远方,这污白色与北冰洋原本的黑蓝色相遇,形成一道太极图般阴阳分明的界线。
几天的考察我发现,但凡遇到这样咸淡交融的水域,例如冰川的入海处,有蓝色大冰块坠入海中的地方,总会聚集许许多多海鸟在周边栖息,这里强大的淡水流把深水中的鱼群带到了水面。
3个小时后,船长通知可以登陆,于是我们将救生衣、采样设备、摄影器材一股脑儿地“穿”在身上。冲锋舟还没有开到悬崖边,就听到震耳的鸟鸣,先是几只的小群,越到近前越多,最后漫天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海鸟,距离冲锋舟不远的海面上也全是。它们争吵着,为嘴里的一条细小的鱼拼命地争抢着。
北极鸥正在肢解厚嘴崖海鸠雏鸟
空气中弥散的恶臭味越来越重,我们的冲锋舟终于来到石崖底下。这里原本是一片白色石灰岩岛屿,远古时代火山喷发使石灰岩基底“生长”出许许多多体形庞大的漆黑色玄武岩石柱,这些石柱拼接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山峰,有的像《天鹅湖》中魔鬼罗德巴尔关押公主奥杰塔的黑狱,有的像哈利·波特世界里的城堡。不同的是,这里并不宁静,每一个角落,每一片岩石,只要能站下鸟脚的地方,都被一种无论体形还是颜色都与南极企鹅相似的海鸟—厚嘴崖海鸠所占领。怪不得这里叫Alkefjellet,原来这地名由两个挪威语单词组成,Alke是海鸠,而Fjellet是山的意思。
这些鸟把本来和它们一样乌黑的山体染成了粉红色。注意,我不是色盲,厚嘴崖海鸠的脊背是漆黑的,腹部是雪白的,的确很像企鹅,而粉红色的山体也的确是它们染成的——用它们的粪便。由于厚嘴崖海鸠的食物中含有大量的甲壳类动物,例如磷虾(和南大洋一样,北冰洋也有大量磷虾),这些动物体内含有红色的虾青素,再加上蛋白质和钙在消化后呈现出的白色,混合在一起正好是粉红色。不但有色,还有气味,刚刚说的——空气中弥散的恶臭,就来自这些粉红色的粪便。
在岩石上筑巢
鸟类学家长期观察发现,在繁殖季,这里的鸟类数量可达12万只以上,主要是厚嘴崖海鸠,还有少量的侏海雀和北极海鹦。原以为,它们几乎都属于以捕食鱼类和甲壳类动物的鸻(héng)形目,虽然食性上趋于竞争,好在没有鹰隼那样的猛禽,待在一起应该还算和谐吧。谁知,几分钟后,就打破了我的假设。
厚嘴崖海鸠在悬崖峭壁上繁殖,密集程度可观,没有掩盖的巢穴,经常会让裸露在岩石上的鸟蛋及雏鸟成为被猎食
在几块站立着数以万计厚嘴崖海鸠的岩石上,我又看到了久违的身影——白色滑翔机般的北极鸥,和一袭黑衣的厚嘴崖海鸠相比,反差很大。这些白色“滑翔机”就在海鸠聚集的岩石上空盘旋,起先,我还以为它们在搜寻小鱼,突然,一只北极鸥向一小群栖息的海鸠冲去,海鸠们立刻骚乱起来,纷纷用它们的厚嘴努力地驱赶北极鸥,北极鸥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只能向天空飞去。北极鸥为什么要袭击海鸠呢?北极鸥的体形虽然比成年海鸠略大,但还不至于大到能吃掉它的地步。海鸠的骚乱使我发现,在一个能站下十几只海鸠的小小岩台上,外围站着一圈成年海鸠,里面包围着几只小小的毛毛球儿,那是它们的孩子——不到1个月的雏鸟。
原来在这里,北极鸥居然充当着猛禽的角色!强忍着刺鼻的恶臭,我要求负责开船的俄罗斯水手在这片栖息地多停留一会儿,尽管这个要求未免有点儿强人所难,但他还是同意了。我观察到北极鸥一次又一次俯冲、袭击,但遗憾的是,每一次袭击事件都以北极鸥被驱赶出海鸠群结束。看来,捕食性猛禽的角色并不好当。正在遗憾之际,忽然,俄罗斯水手冲我喊了声“切伊噶”(海鸥),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块刚刚露出海面的礁石上,一只成年北极鸥正在肢解一具绒毛未褪的小海鸠尸体。尸体很新鲜,白毛黑羽间露出鲜红的体腔,北极鸥把巨嘴伸进体腔,扯出一团内脏,一口吞下,紧接着又是一口⋯⋯吃完内脏,似乎意犹未尽,它又开始撕扯尸体腿部的毛皮,待撕开一条缝,露出粉嫩的腿肉,又是一番啄食⋯⋯毕竟腿部肌肉结实,北极鸥不得不使出全身力量撕扯,因撕扯力度过大,一不小心食物掉到了水里。北极鸥赶忙扑扇着翅膀游到冰冷的水中去追逐这来之不易的食物。此时海面上忽然刮起风,还下起了雨,北极鸥好不容易才追上那瞬间漂远的食物,叼起食物一角,却找不到任何着力点撕扯,在尝试了几次后,最终放弃努力悻悻地飞走了。
结束一天的考察回到船舱,吃罢晚餐,当图书室特有的热咖啡香气飘向船舱顶板时,我同邻座的一名动物学家谈起北极鸥的食性来。据他介绍,北极鸥主要是以鱼虾为食,当然和众多鸥类一样,对于腐肉和船上抛弃的垃圾也不会放过。至于捕食,偶尔也会有的,因为它们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有顺手牵羊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虽然目前是厚嘴崖海鸠的繁殖季,雏鸟大多幼小,把如此频繁的不成功袭击当作“顺手牵羊的机会”来看待,是否有些勉强呢?我仍心存疑问。
第二天一早,抗冰船开到了斯匹次卑尔根岛南部一个风平浪静的小海湾处停泊。我看见远处有两只北极鸥正虎视眈眈地站在靠近岸边的一块大礁石上。忽然,北极鸥脚边的“石头”移动了一下,我赶忙举起望远镜,“石头”居然是一个深褐色的“毛毛球儿”,正张着巨喙向两只成鸟乞食,希望能从父母的胃中获得一些反刍的食物。令我惊异的是,眼前的“毛毛球儿”居然和成鸟的体形相仿!
在北极见到的北极鸥颠覆了我之前的印象—洁白的羽毛,高级灰色的翅膀,飞翔如滑翔机一般自如飘逸,而在自然界生存法则面前北极鸥也有着残酷的一面。我们不能用人的思维固化动物的生存处境,到大自然中去看更真实的世界是我们行走的意义。
荣获"2018年度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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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段煦,博物学者、科普作家,在世界各地从事博物学考察和研究。曾多次进入极地考察,足迹遍及南极大陆、北极冰区及斯瓦尔巴群岛等。其创作的《斯瓦尔巴密码:段煦北极博物笔记》获“2018年度中国好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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