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的感悟心语(吾土吾情我是钱塘人)

钱塘江的感悟心语(吾土吾情我是钱塘人)(1)

编者按:生生不息的江南文脉,衍生出说不尽的家乡故事。钱塘江推出全新栏目“吾土吾情”,邀请来自各地的学者、乡贤、作家等,呈现家乡的文化历史、民俗风情、嬗变渊源、时代风貌,和大家一起分享属于自己的乡土记忆。

现面向所有读者征稿,欢迎投稿至浙江日报钱塘江邮箱youfenglai2014@sina.com,来稿请特别标记【吾土吾情】栏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在柳永的名篇《望海潮》中,年少的我留下了对钱塘最早的印象。

钱塘首次登场是因为秦始皇,公元前222年,秦始皇设置了钱唐县。隋朝设杭州,钱唐升格,变成了首县。李唐为避国号,改名钱塘。南宋在杭州建都,将钱塘县与仁和县同设为临安府首县。至民国,钱塘、仁和合并,成杭县。钱塘地名从县志上划去,此后一百多年不曾有见,只在说书人拉长的语调中听到那一声——

“我乃钱塘人氏也。”

不出意外,钱塘将会成为历史的一段注脚。未曾想,沉寂百年的钱塘会被重新起用,冠名给我工作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区。

我便成了新的钱塘人氏。

2019年4月,钱塘江西岸和东岸,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和大江东产业集聚区合并成钱塘新区。去年4月,再增新名钱塘区。

古名今用,似历史稍稍回了头,落下了月儿般的眸。

江常因经过的城而得同名。浙江末段经流古钱塘县,得名钱塘江。它最早见名于《山海经》,是吴越文化主要发源地之一。

迸射激溅的江潮使钱塘江名闻天下。

钱塘江潮被誉为“天下第一潮”。相传农历八月十八,是潮神的生日。潮神生性张扬,生日自然得广而告之。于是乎,每年生辰,潮神便擎着千万匹龙马出游巡江,潮水直冲云霄,日月失色。

钱塘江的感悟心语(吾土吾情我是钱塘人)(2)

南宋时,朝廷会选这一天校阅水师。江面旌旗猎猎,战鼓擂擂,军船因潮水起伏颠簸,船上的水军却在甲板上骑乘纵马弄旗舞枪,如履平地,好不精彩。堤坝上,珠翠溢目,车马塞途,小贩穿梭在人群中,叫卖宽焦(一种油炸食物)、炒蟹、糖水、花饼、蜜饯、南北珍货。游人摩肩接踵,目不暇接。

每到农历八月,钱塘人呼朋引伴看潮去。江中涌动的是同南宋时一样的潮,观潮的却不是同一批人,珠翠早已换了模样,只有观潮的习俗流传至今。

钱塘江的潮水劲势极大,常有鲈鱼、鲢鱼、鳙鱼、刀鱼、鲻鱼被拍晕或被卷到岸上,江岸两侧遂鳞闪如练。鱼儿健壮肥美,眼鳞清亮。

若碰到的是轻易将人卷走的剪刀潮和迂回潮,便只能和鱼儿失之交臂。如遇见的是一字潮和人字潮,即可一试。钱塘健儿揣摩着潮水的节奏,估算着潮水的体量,趁潮水不注意,火速进江中,三五下把鱼兜住,又神速跑出。回头一看,原来捞鱼的地方已经被大潮淹没。

除却丰富的渔业资源,钱塘江也带来了海运的便利。

百川归海过钱塘。内陆商船只需从钱塘而出,南下可通温州、福州、泉州、广州,再南下,可至东南亚;北上则可前往日本、朝鲜。

钱塘江是浙江的母亲河,她滋养了这片土地,然而,她却是一位情绪反复无常的母亲。

唐人李朝威的《柳毅传》中,有一个关于钱塘江的片段,非常耐人寻味。洞庭君的女儿出嫁后受夫家欺侮。掌管钱塘水域的叔父钱塘君闻言,怒而杀到泾水,为侄女讨要公道。钱塘君大杀四方,怒意稍歇。回来后,洞庭君问他:“所杀几何?”

答曰:“六十万。”

洞庭君再问:“伤稼乎?”

答曰:“八百里。”

钱塘君一怒,杀生灵六十万,伤庄稼八百里。文学作品有虚构夸张的成分,但亦可管中窥豹,可见钱塘江水患之严峻,潮水之暴虐。

1946年,钱塘的头蓬坍江了。

解放之前,头蓬盛产食盐、棉花、蚕茧、毛豆、络麻、萝卜干。与南沙大堤平行的头蓬老街,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自乾隆四十二年后,成为重要的货物集散地。货物经此可通往上海、杭州、宁波和绍兴。头蓬商业繁荣,盐行、布行、典当、豆腐坊、打铁坊、榨油坊等沿街而立,似两百多颗珠子串在老街上,又有教堂和元帅殿,香火旺盛。头蓬老街因此被称为小上海。

灶里烧着柴,水汽氤氲,屋檐下挂着鱼干和咸肉,孩子睡在榻上,妇人纳着鞋,男人们把棉花和络麻扛上商船。早餐铺的新粥热气腾腾,微凉的江风是芦苇和青草的味道。货郎走街串巷,惊醒了台阶上安憩的猫。

但是江水冲过来了。

雪白的棉花一沾水,硬得像一团干糨糊,络麻地一泡水,络麻就全废了。房屋、商店被汹涌的江水裹挟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商户走的走,散的散,零落四处。老街便渐渐沉默了。

世人欣赏钱塘江潮带来惊世奇观,可那江水流着流着,变道了,潮水跑着跑着,失控了。洪水怒吼着,呼啸着,穿过滩涂,越过江堤,侵入老百姓家里、田里、林子里,掀起鲸波万仞。

潮水退去,只剩下一片狼藉和贫瘠的土地。

新中国成立后,为治理钱塘江水患和解决当地人多地少的问题,钱塘人开展了数次规模巨大的围垦工程。

当初参与围垦的少年现在已经霜雪满头,他回忆道,当时只要年满16岁,能挑担挖泥的,不论男女都会主动参加。每次围垦,人沿着江坝运泥,从头望不了尾。

钱塘人在围垦时会喊号子,唱民歌,还会给厉害的人物起外号。地方史志资料中记录了一长串外号,诸如拼命三郎张承模、黑旋风陈圃兴、翻江鼠施松林、神算子赵木水、土专家沈德明、老沙头周毛姑等等。

担任围垦工程指挥的李小花,人如其名,体态娇小似一朵虎刺梅,外号却叫“铁娘子”。1978年,她组织和领导的7个乡镇42000多民工完成了三个大堤的围圩筑堤工程。

围垦一般选在潮水小的冬季,从当月的农历初七开始,到农历十四左右结束。一年中最冷的日子,钱塘江风直钻骨髓。滩涂坑坑洼洼,到处是积水。条件艰苦没有雨靴,寻常鞋子吃不住水,李小花与众人只能赤脚在冰水里挑土筑坝。碎冰将腿肚脚踝划破,滩涂上,江水里,处处有洇开的血迹。

滩涂是潮水的高潮位和低潮位之间的潮浸地带,常年被江水浸泡,土质松软泥泞。潮水起伏,在滩涂上留下蜿蜒曲折的浪花沟。浪花沟虽浅,却如潜伏的巴蛇,倏忽之间,便可吞没半只车轮,教运石车陷进泥里,动弹不得。他们用最原始的办法前拉后推,将七八百斤重的运石车拽离水沟。

为了多挑几担土,多运几块石,钱塘人就搭棚睡在滩涂边。摸黑出早工,摸黑下晚工,三餐急匆匆。喝咸水,吃咸菜、番薯饭、麦粞饭,还有西北风。

在无数钱塘人的辛劳之下,这片土地往外延展出了410多平方公里,增加的土地占总面积近九成。

钱塘人书写了一部壮丽的围垦史诗。

有了土地,就有了保障,便可教石缝也生出麦穗来。

如今,滩涂盐碱地变成了千里沃土。金色的稻田望不到尽头,水渠边鲜花蔓生,机耕路平整结实。播种、施肥、除虫、收割,全部机械化操作,旱涝保收,农民不再靠天吃饭。

天蓝水清,麦浪稻田、花海柳荫,文人墨客找灵感,城里人寻乡愁。头蓬老街也在恢复往日容颜,粉墙黛瓦,江南风情。

千禧年后,钱塘区新建了中国计量大学、浙江理工大学、浙江工商大学、浙江传媒学院等14所高校,共有25万师生。昔日不毛之地成为浙江省最大的高教园区,文风昌盛。

钱塘区还以《四库全书》的藏书阁名为路名,文渊路、文溯路、文津路、文汇路、文澜路。南北为路,“文”字开头;东西为街,“学”字起首。

秋分时,学林街两旁的枫树叶红如烧,耀耀灼灼。树下穿行的大学生风华正茂,笑颜如画。高校像园林,镂空的围墙外镶嵌着各种主题公园,公园里藏着钱塘书房。书和美景一同阅览。

钱塘人珍惜每一寸围垦土地。近年来,钱塘区相继建立了科学城、医药港、高科园、大创小镇、美丽云城、江海之城等,向全球人才伸出橄榄枝。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有才华的人都可以找到适合的位置,创造社会价值,实现自我梦想。

常有人问我:你在哪里工作?你是哪里人?

“我在钱塘区工作,我是钱塘人。”我笑道。

钱塘,这个得到杭州故名的城区,会像诗词般——

长盛且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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