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丁玲是朋友吗(与丁玲反目成仇)
很多人对沈从文先生的了解,始于那部《边城》。
在这部小说里,沈从文通过描写青年男女之间的纯真情爱、祖孙之间的血脉慈爱、邻里之间的互助友爱,向我们展现了边城百姓身上那种至真至善的美好人性。
然而,沈从文花了那么多笔墨,把书中那些小人物写得如此善良美好,但临到最后,却没有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祖父死了,天保死了,傩送出走了——他亲手把自己构建的美好一手打碎,并告诉我们: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然而,无论是《边城》,还是沈从文的其他作品,都充斥着理想主义的色彩,而那正是沈从文一生所固守的执念,他就那样静静地待在原地,坚守着自己的初心,却跟不上时代的滚滚洪流。
正因如此,很多与其同时代的作家,并不欣赏沈从文。
国学大师刘文典曾对旁人不屑地说:“陈寅恪是真正的教授,拿400块是应该的,我只能拿40块,朱自清只配拿4块,至于沈从文,4毛钱都不应该给!”
革命女作家丁玲也曾公开批评过沈从文,说他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斤斤计较个人得失的市侩。”
但沈从文秉持着自己的质朴,从不与人论战,只是埋头继续写着那些流水空灵,神而明之,又质朴得宜的文字。
他的学生汪曾祺回忆说,沈从文晚年时,家中养着一盆虎耳草,种在一个椭圆形的小小钧窑盆里。那是《边城》里翠翠曾在梦中采摘的草,也是沈先生最喜欢的草。
是啊,一直到临终时,沈从文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最心爱的虎耳草,以及再也看不到的湘西故乡……
纵观沈从文的一生,既品尝过贫贱辛酸,也经历过纷飞炮火,始终充满了无奈和遗憾。但也正因为沈从文走过了最漫长的道路,看尽了最落寞的岁月,他的文字才能拥有如此蓬勃的生命张力,才能容纳打动人心的莫大力量。
鲜为人知的是,1949年以后,沈从文几乎再没有创作过任何小说,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文物研究上。此后四十年里,摇身变成文物研究专家的沈从文,一直在与坛子、罐子、绸子、缎子打交道。
这期间,他的专注和投入,并不比早年从事文学创作时少,甚至可以说,沈从文对文物的鉴赏力和积淀的艺术观,与他的文学功底一样,同样是大师级的。
后浪出版的《花花朵朵坛坛罐罐》一书,详尽收录了沈从文鲜为人知的“另一半”创作:鉴赏文物的心得和对艺术的感悟。包括四十几篇笔记、随笔、讲稿和学术文章,涉及器皿、织锦、服饰、书画等类,还谈了个别地方的民俗文化。
比如,沈从文在谈及各地的节日风俗时,就曾讲述了别开生面的“云南跑马节”。
一年一度的“跑马节”,是在昆明附近的跑马山下举行的。对于近百里内的民众而言,这的确是一场空前的盛会。届时,百货云集、百艺毕呈,无论是各种酸甜苦辣吃食摊子,还是新样首饰、花边阑干、五色丝线,以及胭脂水粉香胰子,都令那些一辈子没出过山沟沟的朴实山民大开眼界。
但最吸引沈从文目光的,却是那些花样各异的坐骑鞍桥。
沈从文早就从唐宋人笔记中得知,“犀皮漆”做法来自西南,是由马鞍鞯涂漆久经摩擦而成,“波罗漆”即犀皮中的一种,但历史上少有实物取证,因此学者们长期难以认定这种漆样是否真实存在。
正是在“跑马节”上,沈从文仔细观察了大量马鞍,从而发现了各种彩色重叠的花斑,其中不仅有犀皮漆云斑,还有五色相杂的牛毛纹,那正是宋代“绮文刷丝漆”的做法。正是这个发现,让沈从文悟到了“由物证史”的方法,并将其应用到研究物质文化史和工艺图案发展史上。
沈从文还对元宵节观灯的风俗进行了一番详尽的考证和阐述。他指出,观灯成为一种习俗,始于唐初,发展于两宋,来源则出于汉代燃灯祀太乙。
观灯举行“灯市”,是从北宋汴梁起始的,南宋临安续有发展,到了明代,则集中在北京东华门大街以东八面槽一带。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宋代灯市约持续十五天左右,汴梁城内要事先搭一座高达数丈的“鳌山灯棚”,上面布置着上万盏各色灯彩。到了正月十五那天,皇帝会乘着一顶敞轿前来观看,所谓“与民同乐”也。
沈从文还从宋人笔记中整理出许多灯彩名目,比如光如满月的“琉璃灯”,用红白沙罗拼凑而成的“万眼罗”,以及各式各样的巧作灯、竹马灯、滚灯、冰灯,还有几乎失传的“明角灯”“料丝灯”和“金鱼住水灯”,这些精致好看的灯彩,充分体现出古代民间风俗生机勃勃的活力。
沈从文浸淫文化、文物研究数十年,积累了大量随笔和文章,在这本《花花草草坛坛罐罐》中,沈从文除了对陶瓷、丝绸、书画、服饰等常归领域进行研究外,更多的是对民间的花灯、窗花、龙凤图腾之物进行鉴赏和论述。
比如,沈先生在谈及凤凰图腾时,曾特意指出,凤作为一种传说中的神鸟,其形象和寓意,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演变之后,才逐渐定型,直至成为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凤凰。
沈从文还将凤凰形象的演变历程,划分为几个不同的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远古时代,从甲骨文上刻有的“凤”字,到《周易》里的“有凤来仪”,这一时期的凤凰形象还没有统一,在佩玉上如大鹫,在铜器上如孔雀。
第二个阶段是春秋时代,从《诗经》里的“凤凰于飞”,到《楚辞》里的“鸾鸟凤凰,日以远兮”,凤凰的形象逐渐完善,诞生了金村式秀美无匹的雕玉佩饰,以及长沙出土的漆器凤纹图案。
第三个阶段是秦朝以后,凤凰被视作国家的祥瑞之一,并影响到宫廷艺术。在这一时期,凤凰曾转化为朱雀,与青龙、白虎、玄武象征四方四神,在建筑上有朱雀阙,在瓦当上有朱雀瓦,后来曹操修建的“铜雀台”,也是根据这一时期凤凰的形象而建的。
到了第四个阶段,凤凰在民间被视为爱情的象征,多用于铜镜装饰,在宫廷则与龙结合,成为上层统治权威的象征,特别是女性后妃的象征,“龙凤呈祥”主题图案就是在这一时期出现的。
在第五个阶段,随着牡丹的地位上升,凤凰形象在艺术上与牡丹形成了新的结合,由唐代的云凤,转变成“凤穿牡丹”“丹凤朝阳”等形象,象征着光明、幸福、爱情与美好,形象也变得更加秀美华丽,最终定型为我们今天常见的凤凰图案。
总之,从这本《花花草草坛坛罐罐》里,我们不仅可以饱览丰富多彩的文物考古艺术,也可寻觅沈从文离开文学圈后的生命轨迹。这些横跨三十年的文章细节,足可见沈老后半生的浮沉与心境。或许,汪曾祺老先生对恩师的评价,与沈从文先生这本书的意趣主旨最为贴合吧:
“沈先生对文物的兴趣,自始至终,一直是从这一点出发的,是出于对于民族、对于民族的历史和文化的深爱。他的文学创作、文物研究,都浸透了爱国主义的感情。从热爱祖国这一点上看,也可以说沈先生并没有改行。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爱国爱民,始终如一,只是改变了一下工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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