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缝纫机故事(我娘和她的缝纫机)

王贵堂

妈妈的缝纫机故事(我娘和她的缝纫机)(1)

作者母亲

我家的第一台缝纫机

妈妈的缝纫机故事(我娘和她的缝纫机)(2)

我娘已走了42年了,但每次回到老家,都能看见在窑里摆放着的那台娘用过的“蝴蝶牌”缝纫机,它伴随着我们一家人走过了半个世纪的春秋,虽然现在已老态龙钟,支架踏板也活活散散的,但我们全家对它依然一往情深,爱不舍去。用经常使用这台缝纫机的弟媳妇的话说,“娘用过的这台机子虽然老旧了,但这些年也用惯了,经常保修着点就行,还好用着哩。”如今长期在外工作和生活,回家的次数少了,但在闲暇之余还会时常想起早逝的娘,想起她的缝纫机,它那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嗒”声,常能勾起我们对娘的思念;看见这台“蝴蝶牌”缝纫机, 就会想起可亲可敬的娘,那种幸福和温馨、那种甜蜜的感觉油然而生,愈久弥新,难以言表。 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记事起,我家就有了一台“蜜蜂牌”缝纫机,听娘说是我爹在灵石城买的,背上它走了八十多里山路才背回家里。当时在全村是第一台,三四年后方玉保家也买下一台。当年缝纫机虽是家庭的常用家什物件,但因那时日用商品奇缺,需要“批条子”才能买到,但更主要是人们经济紧张,买不起。

17岁就穿上娘做的带毛领子的小大衣

妈妈的缝纫机故事(我娘和她的缝纫机)(3)

我娘心灵手巧一辈子 我娘做的一手好针线活,足以叫响十里八村,美誉冠群。小时候我们大家庭里的一伙兄弟姊妹的小书包、花布鞋、靓衣衫是童年时光里在伙伴中最为自豪的事情。至今想起来还砰然心动。 娘针织缝纫的本事是天生的,也是后天学来的。刚买下缝纫机不会用,她去外村只学了一天,回家就开始做衣服了。开始她用的布料是自己亲手纺织的粗布,当地人叫笨布,上机时的经线染成蓝色,纬线是白色,织成的布叫“翠兰布”,是专为女孩子们穿戴用的。娘先给我的两个妹妹做了两件衣服,过年时他们穿上上了街,众人都说很好看。没过几个月,村里的女孩都时新起穿翠兰色的衣裳了。 娘善于总结经验,常用我们的旧书本和装过“尿素化肥”的牛皮纸包装袋子,剪出许多大小不同的鞋样和衣服样,压在炕上的油布底下,需要时就拿出来照着裁,比着做,既省时又省力。 娘做服装一看就会 我娘虽然没出过远门,见识少,但很留意观察各种衣服的样式。1965年,县委干部裴文俊下乡吃派饭到了我家,我那心灵手巧的娘看见他穿的蓝大衣上安着是毛领子,脖领子下面缀个小铁丝勾勾,她就让我借去富家滩送粮的机会,在贸易商店买回几个大小不同的毛领子和许多小勾勾。这种小勾勾当兵时叫“风纪扣”或“领钩”。这年冬天我娘就给村里的年轻人做了几件带毛领的二大衣,我和二妹穿上这款小棉衣在杨家山上初中时,贵雄家娘仿照着也给贵雄做了一件,从此坛镇地区就时新起毛领子的二大衣了。 省城干部孙成明的儿子孙力岗,每年放了假就回我村和他爷爷住些时,每天和我们玩,我娘看他穿的裤子很有特色――裤腿窄,臀部宽,两边还压着两条蓝道道,他说这叫“马裤”。娘上下打量了一下,用皮尺等了等,第二天就给我和我舅做成了。当我们穿上“马裤”在旗杆院门口“抖擞显摆”时,马上就围上来一圈人。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的乡贤张忠义谈及此事时总是说:“那时只是羡慕你们有个有本事的娘,能给你们做件漂亮时雮的衣服,多年以后才知道,有本事的娘也是最受罪的娘。” 我姐在姊妹中是老大,她的穿衣也有特色。那年娘给她做了件毛兰上衣,胸口上方压了一对蝴蝶图案的花棱棱边边;而另一件上衣胸脯上方,又压了一个桃桃形状的装饰图案。如果现在穿上这样的服饰就显得太山气了,可在那个年代就显得异常亮丽而别具一格,穿在身上就舍不得脱了。

带灯罩的煤油灯

妈妈的缝纫机故事(我娘和她的缝纫机)(4)

煤油灯和缝纫机伴随了我娘五千多个夜晚 村里人都知道,圪垯院根来家用煤油是最多的,三斤瓶子的煤油,十几天就用完了。从1957年买下缝纫机到1977年,20年的时间里,我娘几乎天天晚上在缝纫机上做活计。除我家十几口人外,有些活计也是她不得不做的。 我娘的娘家是本村的,我娘亲姊妹十个,二姥爷家子女有九个,这二十多个姊妹中我娘为老大,都称她大姐。在二十多个姨姨舅舅中,与我同龄或比我小的就有七八个。在我十二岁时,我的姥爷和姥姥仅隔半年就先后病逝了,当时八姨10岁,候舅舅才8岁,领导他们的是十五岁的七姨。这都是我娘牵肠挂肚的心头大事,他们的衣服穿戴也得娘去操劳。 娘的舅舅家是镇威村,距我村仅三里路,她的几个表弟和我们走得很近,就是在太原参加了工作的表弟,也常拿上布料来让我娘给做衣服。 人都说,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最亲你最疼爱你的便是姐姐,尤其是大姐。这话我绝对相信。比之哥哥,姐姐更无微不至;比之妹妹,姐姐更宽容大度;比之弟弟,姐姐更具有长者的心肠。当年我娘这个大姐对众多姊妹们是怎样牵挂拉扯的,可想而知,我娘那台高速运转、满负荷工作的缝纫机便是娘得心应手的最大功臣。 1976年全家照

妈妈的缝纫机故事(我娘和她的缝纫机)(5)

通宵达旦年三十 那时村里缝纫机少,人们自然会找娘做衣服。我姊妹们每年年三十都是穿不上新衣裳和新鞋袜的,村里人的活计做不完,总不能先做我们的吧!娘说:“村里人不是有意非得等到年跟底才来做衣裳,而大多是没办法,快过年了还张闹不下钱,买不下布。”每到腊月,娘总是没明没黑地做活计,等到年三十晚上才着手关照她的几个心肝宝贝。每年这天下午,全院的孩子们都穿上新衣服,高兴的看大人们贴对联,垒火炉,而我们姊妹们都自觉地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到晚上更不敢往煤油灯前圪凑打扰,本来娘忙的“心毛火乱”的,那盏小煤油灯就是娘挑灯夜战的必要工具呀! 经过一夜的紧张奋战,在初一早上鞭炮响起的时候,娘才给我们挨个穿上新衣服,而后她才囫囵身子睡一阵。我们下楼在院子里扇火炉,放鞭炮,在奶奶窑里等着吃饺子。 记得小时候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基本都是奶奶和婶婶包的,饺子快熟时奶奶让我们叫娘下楼吃饭,嘴里总是嘟喃的:“你娘又是一夜没睡觉。”我们家几十年的规矩是饭前拜年,先是爹和叔叔给他们的爹娘拜,后是我娘和婶婶给她们的公婆拜,最后是我们这一辈的男丁们依次给六位长辈拜。我家是按“直隶人”的规矩,必须面向长辈,叫一声称呼磕一个头,起立后再叫一声称呼再磕一个头。拜年程序结束后,一大家十四五口人开始按顺序吃饺子,先是让坐在炕头上的老人小孩吃,最后才轮到娘和婶婶吃。她们吃了几个我们从来不知道,我们吃了后要马上自觉离开爷爷的窑里,因为这时村里的拜年队伍已经陆续登门了。 娘一年四季晚上都是等我们睡下以后,她还要上缝纫机上干活计,有时是她实在困的不行了,不脱衣服先睡一会,但前提是让我们看着桌子上的座钟,十分钟后叫醒她。我们每次都是宁愿挨骂也舍不得按时叫她,等她醒来一看多睡了几分钟,我们就得挨一顿训。多少个夜晚,我们半夜醒来时,看见娘总是在做活计,不知道她是几点睡的觉,可我们早上起来她已在地下烧火做饭了。那时我们想的是快快长大后帮娘干活,娘就能早点休息了。 早些年娘在夜间做缝纫活计是点着小煤油灯,光线太暗,视力越来越差,直接影响到活计的质量。后来爹给买回罩子灯,用手拧右边的杆可调整灯头的大小。这样的罩子灯一直用到1973年通了电才结束。 母爱是平凡的,是伟大的,也是独特的。她所给予儿女的幸福多数时候是细碎的,但又是沁人心肺的,令人永远无法忘记的。 我爹八十二岁生日照

妈妈的缝纫机故事(我娘和她的缝纫机)(6)

娘在村里办过缝纫厂 1964年坛镇管理区在我村办了个缝纫厂,我娘领着孙家沟孙明德的母亲以及镇威和本村的几个妇女,在双明家院里做衣裳。她很忙,有时回家做好饭扣在锅里,让我们回来自已吃,她手拿个窝窝就走了。当时娘眼看就要做月子了,挺着大肚子还在做活,年三十晚上才回家。十天后(正月初十)生下她最后一个孩子――我的小弟弟海堂。 娘和村里的穷人心连着心 那年保林家娘坐在场边给丈夫缝制白衬衣,我娘背着一捆猪草正好路过,看她缝得很费劲,就告她说,以后有活计你就拿来吧!娘叫她表婶,她们家贫穷,孩子多,我们两家几十年关系都很好。 1977年娘的肝硬化到了晚期,腹部积水使她坐卧不能。根保家爹(他在村里叫八斤元)不知道我娘病的严重程度,拿着三四张熟好的羊皮让我娘给他裁剪成皮袄。当时在家陪护我娘的二姥姥和圪垛村的银英婶婶马上告他说:“她病成这个样子了,实在不能给你裁剪皮袄啦,重找人吧! ”我娘却说:“他是个稀黄人,你们把我扶起来,我试试看能剪动不能。”两人含着眼泪把她扶起来,她用画饼画出样来,用手拿起大剪子剪了几下没剪动,就指导我婶婶和二姥姥给他裁剪成功。八斤元眼含热泪,再三道谢:“我真不知你病成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我说成甚也不能来给你添麻烦的。”第二天他给娘拿来两把把挂面,以表心意。 我娘爱戴当兵的人 1960年我爹在富家滩公社工作,距离我村三十里山路,为了能就近照顾全家的生活,把我们接到沟峪滩村住了两年。搬家时箱子柜子都没拿,就用骡子驮着被褥和我娘的缝纫机。当年沟峪滩住的几十个解放军,任务是开采石膏,还有两辆解放牌汽车往车站拉运石膏。当兵的吃的饭菜倒很好,但开采石膏的条件很艰苦,劳动强度大,衣服破个小窟窿好补,大窟窿就不好补了,我娘就把那个穿四兜服的领导叫到家中,告他说:“当兵的出门在外不容易,小战士衣服破了自己补不了,以后有破衣服拿来就是了,我抽空免费给你们补一下。”从那以后我们家经常有当兵的来缝补衣服,娘的缝纫机一直没闲着。个把月以后,那个当官的送来几块钱,我娘死活不收。后来发现战士们不给往来送衣服了,我娘知道原因后,就象征性的收两三分钱,名曰针线钱。 有一次是星期天,战士们休息过礼拜,一下拿来了好几件衣服。为了给解放军赶时间缝衣服,到下午两点了娘还顾不上给我们做饭,我两岁半的三妹妹饿的哭闹我娘,不小心把小手指夹在正在工作的缝纫机里,指尖差点夹掉了,还连着一点皮,鲜血直流。娘放下手中的活计,抱着三妹,我紧跟着娘,握着妹妹的手,不让她乱摆动,生怕连着皮的指尖掉下来。我们一路边哄边跑到了富家滩矿医院,医生给缝了几针,包扎好伤口。 在沟峪滩住了二年,我娘从没间断给当兵的缝补衣服。那两年正遇上全国大饥荒,全家的生活过的非常艰难,没粮食时就用干萝卜丝煮一下当正顿饭吃。邻居婶子老埋怨我娘:“给当兵的缝衣裳不收钱,活该你挨饿。要是有钱,什么东西不能买?” 我娘在沟峪滩的第二年,生下个骨瘦如柴、不足八个月的婴儿,连哭的声音都没有就断气了……后来听姬登龙医生说:“那是青枝(我娘的名)严重营养不良造成的。”奶奶穿的小脚鞋

妈妈的缝纫机故事(我娘和她的缝纫机)(7)

我娘时刻不忘“传、帮、带”。 我娘时常教妇女们提高缝纫技能,在众多徒弟中,技术程度较好的就数我婶婶、五姨姨、来英姐姐和我二妹她们几个了。尤其是在娘生病期间,她知道自己在世时间不会长了,便急于将自己的缝纫技术传授与别人。 几十年奶奶脚上的尖头小鞋都是奶奶和娘做的,在娘病重时奶奶已70岁了,娘怕自己走后年迈的奶奶也做不行鞋子了,便让我二妹学的做。当时二妹刚生下第一个孩子,回娘家来住,娘就让二妹学的做。从剪鞋样、做鞋帮、纳鞋底、最后到上鞋(底和帮结合),手把手地教。本来二妹做鞋的把式还算可以,但这个鞋尖尖老是做不好,娘很生气:“你姑姑、你婶婶一辈子没学会,你做不好也得做。”几天后总算学会了,奶奶试穿后很满意,但二妹总觉得没有娘做的好看。娘去世后奶奶和我们又生活了23年,直到94岁去世,一直都是穿的二妹做的鞋和袜。 我从十来岁开始,就跟上娘学习修理缝纫机了。那时放学或劳动回家后,娘就让我去XXX家看一下缝纫机,她会告诉我估计是什么情况,如何处理。霍永计家的缝纫机机头转动沉重、运转很慢,问他老婆用什么油润滑过,她说注入过大麻籽食用油。娘让我打开机头护盖,用煤油清洗后,重新注入缝纫机油,机子活动正常了。原来是这家抠门,舍不得买专用油,因为食用油粘稠,把零件粘住了。遇到问题多的是,针距时长时短,跳线故障多,原因多数是压脚压力不够,机针太粗或太细,有的缝厚布跳,有的缝薄布跳等等,我就按娘教的方法给排除了故障。后来我根据《缝纫机维修手册》和娘学习知识,几十年来娘没找别人修过机子。 1973年,娘的肝病越来越严重,爹为了减轻娘的负担,就把缝纫机卖出去。过了几个月娘的病情好转些,在她再三要求下,爹和大姐又在坛镇供销社买回一台“蝴蝶牌”缝纫机。这台机子又伺候相伴了娘四年后,于1977年11月15日,年仅46岁的娘和我们永别了,也永远告别了这台缝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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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文化在看”V信公众号(lsjiao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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