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20年经典散文（美文选粹陆蠡光阴）

新课标语文课题组：黄雅丽

河南省高级教师，骨干教师，周口市优秀班主任，省优质课奖获得者。长期为多家文化公司出原创试卷，联考卷，为多家杂志特约供稿人。

主编：王涛

栏目主编：杨文慧 / 责编：左佐

审校：张婷 / 美编：张新雨

编者寄语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是永恒者，“江月年年只相似”，你又是无情者“江月何年初照人”电影、电视剧、报刊、杂志每一天都在通过各种形式述说《光阴的故事》。陆蠡先生的《光阴》是一篇很有特色的散文。先生以清丽飘逸的笔触，以“我”的切身感受和生活态度为线索，别出心裁地记述了一次散步的经过，把散步时的所见所闻转化为极其细腻的心理活动，牵着自我的思想散步，把光阴拟为一个回声者、揶揄者、哲思者，从而使难以触摸的事物变得生动可感。表达自我对时间的哲理性思考，告诫人们珍时惜时用时，奋进拼搏、分秒必争，在可为时代要有所作为，“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最值得称道的是修辞手法的娴熟运用，使文章有了诗一般的美感。

披文入情

光阴

①我曾经想过，如若人们开始爱惜光阴，那么他的生命的积储是有一部分耗蚀的了。年青人往往不知珍惜光阴，犹如拥资巨万的富家子，他可以任意挥霍他的钱财，等到黄金垂尽便吝啬起来，而懊悔从前的浪费了。

把年青人往往不知珍惜光阴比作拥资巨万的富家子任意挥霍，比喻表面看平淡无奇，但内核富有感情的张力，读之眼前浮现一幅懊恼少年捶胸顿足的画面。

②怎样我会起了这些古怪的念头呢？是最近的一个秋日的傍晚，我在近郊散步，我迎着苍黄的落日走过去，复背着它的光辉走回来，足踩着自己的影子。（运用电影的蒙太奇手法，画面感十足）“我是牵着我的思想在散步。”我对自己说。“我是踪蹑着我的影子，看我赶不赶得过它？”我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我在看我自己影子的生长，看它愈长愈快，愈快愈长。”我独语。总之，我是在散步罢了。我携着我的思想一同散步。它羞怯得畏见阳光，老躲在我的影子里。使得我和它谈话，不得不偏过头去，伛偻着身子，正如一个高大的男子低头和身边的女子说话，是那么轻声地，絮絮地。

学会艺术地看待生活，生活皆艺术。作者在这里运用场景描写、议论抒情、比喻拟人多角度多层面再现一次普通的散步，给我们以审美的享受，哲理的浸润。

③我们走着走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枚树叶，飘坠在我们的脚前。那样轻，怕跌碎的样子。（落叶拟人化，令人想起郁达夫《故都的秋》中“落蕊”，一种生命来无踪去无息的落寞袭上心头。）要不是四周是那么静寂，我准不会注意。但我注意到了，我捡了起来，我恍若看到这不是一片树叶，分明是一张日历，一张被不可见的手扯下来的日历。（把“落叶”比作“被不可见的手扯下来的日历”，暗合题目“光阴”。）这上面写着的是一个无形的字：“秋”。“秋！”我微喟一声。“秋，秋”，我的思想躲在我的影子里和答我。我感到有点迟暮了。好像这个字代表一段逝去的光阴。“逝去的光阴，”我的思想如刁钻的精灵，摸着了我的心思。

把我的思想拟人化，“躲”字含蕴深刻，又比作刁钻的精灵，引人遐思。这正表现了陆蠡散文风格的特点“挣扎的内核，从容的表达。 ”就是说，散文内在的情感如一条奔突挣扎的河流, 裹挟着战兢、倾跌与峭拔 ;表达的层面却如一池清丽平静的深潭, 蕴蓄着忧郁质朴与敦厚。

④光阴要逝去么？却借落叶通知我。（对光阴流逝的不舍，喟叹。）我岂不曾拥有过大量的光阴，这年青人唯一的财产，一如富贾之子拥有巨资？我曾是光阴富有者。

过渡段，承上启下，引起自己早年青春年少的回忆。

⑤正是这样秋暖的日子，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坐在一只竹箩里面，——我的身子还装不满一只竹箩——我玩着谷堆里捉来的蚱蜢、螳螂和甲虫，我玩着玩着，无意识地玩去我的光阴。（想起罗大佑的《我的童年》，成年人忆起童年，大底现在心里是落寞的，这和陆蠡的忧郁的性格暗合。）祖父是爱惜光阴的。他匆匆出去，匆匆回来，复匆匆出去，（连用三个“匆匆”，来描述祖父忙碌的一生，祖父的一生不也是许多人的一生吗？）不肯有一刻休息。但是他珍惜也没有用，他仅有不多的光阴。等到他在一个悄然的夜晚，撇下我们而去时，我还不懂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原来他把光阴用尽了。

好一个“原来他把光阴用尽了。”有种灯枯油尽之感。每个人都有用尽光阴的一天，想到此悲从心生。人生几度秋凉，时光把人抛。

⑥还是在不多年以前，父亲写信给我说：“你现在长大了，应该知道光阴的可贵。听说你在学校里专爱玩，功课也不用功……”父亲也珍惜起光阴来了。大概他开始忧光阴之穷匮，遂于无意中把忧心吐露给我。在当时我不是能领会的。我仍是嫌光阴过得太慢。“今天是星期一呢！”便要发愁。“什么时候是圣诞节呢？”虽则我并不喜欢这异邦的节日。“怎样还不放假呢？”我在打算怎样过那些佳美的日子。光阴是推移得太慢了，像跛脚的鸭子。于是我用欢笑去噪逐它，把它赶得快些。正如执棰的孩子驱着鸭群，唿哨起快活的声音促紧不善于行的水禽的脚步，我曾用欢笑驱赶我的光阴。

这个比喻十分新奇。把青春的慢光阴比作“跛脚的鸭子”，青春年少不知珍惜光阴的无所事事、度日如年的情状，形象地描摹出来了。有一种少年维特的烦恼之感。

⑦“你曾用欢笑驱赶你的光阴。”我的思想像回声的化身，复述我的话。

我是光阴的过客，我的思想化身为光阴的智者，他让我意识到我的以前蹉跎岁月的无知，现在的遗憾。

⑧但是很久不那么做了。竟有一次我坐在房里整半天不出去。我伏在案前，目视着阳光从桌面的一端移到另一端。我用一根尺，一只表，来计算阳光的足在我的桌面移动的速度，我观察了计算了好久。

细节的刻画。连用五个“一”来写自己想留住光阴，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大抵每个少年都有这样的时刻。让读者充分感知虚掷岁月，虚耗生命的可惜。

⑨“你也在计算光阴的速度了。”我的思想像喜灾乐祸似的，（ 意思是人缺乏善意，在别人遇到灾祸或者别人遭遇不幸的时候感到开心。）揶揄我。（yé yú耍笑、嘲弄。）

这里连用两个贬义词来形容“我的思想”，把我的思想拟人化、魔鬼化，这是对自己虚掷光阴的嘲笑。

⑩真的，我在计算光阴的速度了。我想到光阴速度的相对性，得到这样的结论：感觉上的光阴的速度是年龄的函数。想到我自己在人生的象限上转过了几度呢？犹如作茧自缚，我自己衍出方程式而复把自己嵌在这式子里面，我悲哀了。

自己开始意识到光阴的重要性了。这里作者采用数学物理上的术语“速度”“相对性”“函数”“象限”“方程式”来形容自己对光阴的认识。这个长长的比喻句，把作者内心中对光阴的流逝之快、自己虚度光阴的懊恼、如今内心的悲哀形象生动地描摹出来了。

⑪“你自己衍出方程式而复把自己嵌在里面。”思想嘤然回答，已无尖酸的口吻。

这一认识，与开头相呼应，具有振聋发聩的艺术效果。

⑫但是我无法改正这方程式，这差不多是正确的。啊，悲哀的来源，我想把这公式从我的脑中擦去，已是不可能。正如我刚才捡起来的树叶，无法把它装回原来的枝上。我重新谛视这片叶，上面仍依稀显现着无形的字：“秋”。

看似行云流水平静朴素的语言, 隐藏着沉痛的人生感慨。欢笑与悲凉, 倾诉与独语, 温暖与孤寂, 就像一支由文字和思想织成的火焰, 带给读者的是一种心灵深处的疗伤和慰籍。“自古逢秋悲寂寥”“秋风秋雨愁煞人”。

⑬另一天，从另一枝柯上，会有不可见的手扯下另一片树叶——是一张日历——那上面写的应该是另一个字，“冬”！

时光荏苒，岁月轮回，季节交替。

⑭“冬。”我的思想似乎失去了回答的气力。（从“回声的化身，复述我的话。”到“喜灾乐祸揶揄我”，再到“嘤然回答”，最后“似乎失去了回答的气力。”可见我的思想与我如影随形。这是作者自己对“光阴”认识的全过程，从不爱惜、不认识到爱惜光阴、认识光阴的珍贵，“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心路历程。）

作者用语、结构、意象上变化多姿, 起伏有致, 使其散文具有了一种饱满的质感与张力。 这种质感与张力, 不是刻意为之, 实在是暗合了陆蠡丰富敏感, 充满矛盾纠葛的内心旋律。

⑮“秋……冬”，又是两个平声的没有低昂的字眼，像一滴凉水滴进我的心胸，使我有点寒意。我不能再散步了，我携着我的思想走回家，施施归去。

开头“我携着我的思想一同散步”，结尾“我携着我的思想走回家，施施归去。”呼应开头，圆形结构，严谨有层次感。陆蠡力求避免一般抒情文对内心世界的直接告白, 而是善于用有形有声有色的具体物象, 来暗示自己心灵深处的情感律动。 企图以很少的文字制造出一种情调, 让读者通过联想和想象, 体会到丰富而永恒的意象的内涵。 他散文中敏锐的感触, 丰富的想象, 再辅以象征、对比、暗示等手法的运用, 一系列鲜明隽永耐人寻味的意象令人久久难忘。

来源：选自《陆蠡散文选集》，有删改

作者：陆蠡

文章珠玑

啊，悲哀的来源，我想把这公式从我的脑中擦去，已是不可能。正如我刚才捡起来的树叶，无法把它装回原来的枝上。我重新谛视这片叶，上面仍依稀显现着无形的字：“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