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回谁下界收妖魔(画魇11第十回)

开场白

第70回谁下界收妖魔(画魇11第十回)(1)

秋水(一)90㎝x150㎝.2018.板上油彩. 池塘、黄昏、柳树、微风、蛙鸣,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油画颜料在醇酸树酯的搅拌下变得很稀薄,在刮板下融合、渗透、漂浮、沉淀、聚拢。十几分钟的凝视,在画室里,在尺八数次哽咽的三个多小时里,预备好的里希特的办法 ,掉进了马一角、夏半边的氛围里。

第70回谁下界收妖魔(画魇11第十回)(2)

秋水(二)90cmⅩ150cm 2019 板上油彩。去海边游泳,正在涨潮,水草在冰凉的下层水中像动物的毛发抚过腿脚,一种不知所措的温暖在悄悄地弥散。五十来岁的人可能会给他起名: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第十回

老白干干柴烈火 披萨饼糊口还行

后现代华而不实 现当代繁花似锦

画案子收拾成了酒桌子,大葱、大蒜、萝卜、面酱管够,一大锅海虹、一笸箩花生算是一荤一素。聊天是在呷了一口陈年老白干后开始的。

刘:“呵,真冲,绝对能点着。十多年了?应该,那时侯都喝兰陵。”

牛:“咳――咱仨够呛能分了。”

尚:“那得看聊到什么氛数。兰陵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刘:“干柴烈火。像看到好画儿,身上一噤噤,头皮发麻,浑身发热。”

尚:“你说的是恋爱,还,一见钟情。”

牛:“那就,来一口?天长地久!”

大刘当过美术老师,北漂了几年,现在干个不小的饭店,仍然画画,仍然后现代。

尚:“吙,话说早了――啊,我咋就不知道这酒好在哪儿?”

刘:“不懂爱情。”

尚老师,自由职业者,干过国学培训,现在办书法班,儒释道粗通,书画古玩串通。

牛:“儿子小时侯问我一个为什么的问题,回答了,还在问‘为什么呀为什么?’意思是:我为什么那么回答。”

刘:“嗯,有意思,像看论画的画论。”

尚:“也像论字,那‘祭侄稿’,乱七八糟,但就是有股子真气。拿到现在,别说国展,市里就给撤了。”

刘:“还有,石鲁,说是巴比伦体,明明是汉字嘛。”

牛:“是啊,都说齐白石天真烂漫,我看却是满纸的经营、算计,活妥妥一自耕农。但是,美!那谢稚柳,纯粹一个食古不化,可那古雅,就怎么,怎么那么的宁静致远。”

刘:“贡布里希说没有什么艺术不艺术,只有艺术家。”

牛:“对,传说,齐靠的是灵气,谢靠的是学养。”

刘:“艺术没有故事,只有当下的这个艺术家,当下的咱哥们儿说的。来口。”

尚:“不是裆下,是嘴上。”

我姓牛,当了十五年美术老师,给这个大院子的前主人办了个展览,调入博物馆,留下看着。有了画室后,晚上闲来没事,常招呼他们来小喝瞎聊。

刘:“呵、呵――似火柔情,好!”

牛:“是吗,势同水火?不过,艺术没有故事的话,梵.高霍还是凡.高自己?当然,我是说文学了的故事。敦煌那壁“千手千眼”谁画的?谁知道?我不信佛,也没读过经变,但真就跪了。”

尚:“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唵嘛呢叭咪吽。走一个?”

刘:“你还别说,画这东西,绝对不是东西,形而上,不是,形而下,也不是。”

尚:“它就是形。”

刘:“画已经发展成各种造型的玩意儿了,统一在Art之下。”

牛:“不对吧,造型是造出来的,就像造人。别笑。而型不是形,型是存在本身,形只是外在形象。”

刘:“是啊,上帝死了,人还活着。可形而上死了人怎么活?没气儿了。”

尚:“别瞎扯,老子会生气的,他说的气不是你说的气。”

刘:“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气不是我说的气?”

牛:“唉唉唉,别生气,和而不同嘛。别争,述而不作,先‘漱’一口?这萝卜通气大葱养气,‘几己起’。”

胶东方言“自己吃”的发音,在北方方言里也很特别。我没生长在本地,来了即在师范学校教书,听、讲大都普通。大刘口音多变,因为经历丰富。尚老师即使背诵经典也会儿化许多字音,五十岁的嗓门上全是老茧。

牛:“这酒啊,没股子烈劲儿喝的就没意思,但是,喝酒也要有规矩,可不能百鸟儿瞎叽叽,要止乎礼。第几口啦?来。”

尚:“西方那一套就是做作,咱土话叫绞刺,太冲,可以辩证,但目的是以正视听,这叫合乎道。”

刘:“你这掺和的,东、西真成东西了。”

牛:“不过,说现在吧,画画这东西还真就不问东、西了,搞西画的玩水墨,画国画的底子也是素描、色彩,别说出不来大师。”

刘:“那是。上面瞎折腾,下面胡折腾。上流被截流,中流砥柱其实是下流投注,都跟意识形态、大小资本躲猫猫,都把自己玩虚了。”

尚:“吴冠中不是吗?笔墨都等于零了。笑么?那毕加索把埃及的画像砖搬到油画上,总算是吧?”

牛:“诶、诶,确实像,拔萝卜.必卡锁,姓罗还是姓毕?我都认得,咱家邻居。想当初塞尚只革掉了古典绘画镜像的命,毕加索又续上了古典绘画叙事的命,都算是有产阶级。杜尚绝对毒丧,绝对的无产阶级。”

刘:“所以,毕加索给杜尚的悼词是:‘他不该这样!’哎!现在回头看啊,现代艺术那俩妈,马奈、莫奈的画儿还是挺温情的。安迪.沃霍尔,达明.赫斯特,杰夫.昆斯只认杜尚这个爹,已不把二奶当妈喽。”

尚:“别光说不练,喝了。喝着地瓜干子酒,看你们拉洋片。”

牛:“哈哈,喝。不过那时候的法国确实厉害,几个路易、几个波拿巴把法国颠了好几个个儿,那可真叫革命!”

刘:“法国干红,头一次喝酸不垃圾的,品品有股子清气,从下往上透出来。”

尚:“不能反过来?”

刘:“你反反看。然后,酸中带甜,甜中藏香,缠绵悱恻,然后,就醉喽!”

尚:“那是你胃好,换我的肚儿早就叽里呱啦向下……”

牛:“唉唉唉,喝了消消毒。第六口了,喝了!”

酒是好酒,太陈,太沉,没到三两就把人的神经拽断了几根,甚至,零线火线搭错了线。

刘:“改啤酒吧!”

尚:“不是有白兰地吗?”

刘:“你真敢混?它俩不对付。”

尚:“喝啤酒撑得慌,还长肚儿。改革、开放要齐头并进。”

刘:“喝了不吃饭不就得了?”

尚:“不行,营养要均衡。”

刘:“行,以前亲苏,后来亲美,然后哈日,然后哈韩。现在好嘛……”

牛:“好麽?国际形势与喝酒能扯上?”

尚:“怎个不行。舆情那得人分析,人家那仙比丘都把车破拆成那样儿,还……”

这位看官,你可能发现了,我这是借着酒劲以他人之口在不吐不快。是趁着没喝多就此打住,还是再听他们聊几句?管他吐出来的是什么,咱只听不嗅。 毛毛躁躁的理,插科打浑的论,与评书里的纵横捭阖有一拼,对错不论,冲劲儿还是有的。

外卖送来的披萨,大家趁热分着吃了。

尚:“咱就是地瓜粑粑的命,这,吃了也不消化。是个么?稀碎胶粘的。”

牛:“喝口呗,它和白兰地是绝配。”

刘:“哼!现代绘画已进入后现代,流行‘观念’,什么波普、坏画过时了,这不和流行文化一样啦?你民谣、他摇滚、我金属,我厉害。我Rap,你Punk,你厉害,每天都在赶潮流,有意思吗?”

尚:“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行不通,中西合璧就行得通?书法,我看要申遗,不然下回不射墨,射那个咋办?”

牛:“是啊,笔墨当随时代,可时代不要笔墨了,咋办?”

刘:“咋办?凉拌。先逮了再说,鲁迅先生说:拿――来!先中国制造,再中国创造,势头挺好嘛。酒也得一口一口喝,来,喝一杯,最后数瓶。”

尚:“啥状态,跟着大咖混,能出状态?混鸡儿半天,一句话没听清,一点儿事没反应,滚蛋!”

刘:“啥状态,市场决定价值的状态。你跟着混,市场是他的,他吃肉你只有喝汤的份。换状态就要换意识形态,而主流价值观必须从上层建筑抓起,咱们也就发发牢骚而已。”

牛:“是啊,开始也就是发发牢骚,怀疑、质问,逼上梁山,时代使然。这些天我在看《物演通论》,王东岳的,一个‘递弱代偿’把古今的大变局都给讲明白了,这种人少啊。”

刘:“少?骂得可不少。”

尚:“少?中国历史上留下名的富豪,也就陶朱、邓通,我是说好活好死的。除了王侯将相这些标点符号,影响大的还不都是些文化人。人心不古啊,必须克己复礼!”

牛:“又来啦,夫子,咱们这是喝酒!来,先酬酬胃,再惆惆怅。”

尚:“海水朝朝朝朝朝朝落,规律,只愁无人不识君,不愁吃不愁穿还能在这瞎聊,人不知而愠,有必要吗?浮云长长长长长长消!”

刘:“那你喝酒干么?不是想快活快活吗?求名求利无可厚非,根本欲嘛。但要活明白点儿,就得多懂得点儿、想清楚点儿,各种快乐才扎实。对吧?”

牛:“对。所以喝点儿是有用底,聊聊是有益于身心健康底。喝一杯?”

刘:“真想去香港‘卡塞尔’看看,钱不凑手。在网上看那些装置、行为,没法体验,只能去北京、上海看,时差、地差太大,一回来又掉进柴米油盐酱醋茶里。噢,还有酒。”

尚:“ 生活禅呀!艺术不也在生活里了悟证得的吗?佛祖教咱们的那些法门,就跟艺术里的技术、理念一样,先修、再炼,扶上马送一程,这叫顿、渐结合。”

刘:“问题是我没马,步行,还想搭个顺风车。”

牛:“你就差那点,打个‘的’不行吗?”

尚:“人呀,都在方便机巧里。”

刘:“你不机巧?专找好喝的喝,专找好说的说,世故!”

尚:“啥叫世故,这叫中道,不偏不倚!”

牛:“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看穿了,见底儿了。喝酒,喝酒……”

角儿们散去了,剩下那个没太吱声的“我”,再跟您扯扯?他们所说的现在,是属于历史的现代吗?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生活的主角儿,对吗?小说家盯上了历史,就会把官修的部分演义成摆好的残局,把自己揶揄成阿弥陀佛。电影把历史套路在迂回的编排中,成了配景、配乐和招牌上的噱头,在娱乐消费的大旗下颠三倒四不亦乐乎。 在历史学家眼中,历史是一棵大树的根干枝叶花果间的能量传递,至于细枝末节的落寞、传精授粉的私密都交给文化名人去感伤、业余政客去琢磨了。大历史学家,首先设定传统的历史只是自己智识的片段,用逻辑这把柳叶刀对准考古学的软肋,成千上万年一刀了断,看得观众也荡气回肠。 但是,面对活着的历史――或将成为历史的当下,就不能那么武断了吧? 我不是“智人”,我相信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十几克的灵魂,人类历史、人类社会一样也有那么一点愿力。剖析概念的人可以用科学、心理学、政治学,解析活人风险太大,只有灵魂不灭这么一副麻醉剂就敢动作,要么你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要么你一定是个疯子。现实社会也是个有机生命体,剖析更要慎之有慎,因为我们就在其中,因为需要透析的可能不只您。

听邵叔讲他家乡的文化大革命:工宣队批斗一个姓蒋的,帽子、牌子、绳子使蒋某人不得不弓着背,小鞋子、小辫子使他曲着膝;轮到积极分子小马列上场了,没的说了,就大喊一声“你,你他妈的为什么姓蒋?说!”“就姓蒋啊。”“嘴硬!”“啪”的一个耳光;“说,你他妈的为什么姓蒋?”“你他妈的也姓蒋!”

我始终牢记着一句话: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因此,我要尊重可能成为历史趋动力的每一个、每一刻的“我”。

2022.7.24.烟台.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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