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难寻一寸青(青未了只待青绿)
只待青绿
文|杜玉玲
明明白白感受到春天来了,始于千米之外的那片杨树,和杨树顶上的鸟巢。
九楼阳台的视野一览无余。太阳升起的第一缕阳光,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敞开怀抱尽情迎接或者惜别。特别是向南的千米之内,四层高的大片别墅群怎么也阻挡不了九楼窗前你瞭望的激情和冲动。
沿宝通大街的商业帝国还在规划中,暂且提供了这一眼千米的宏观视效,
先生的茶桌就设在阳台上。喝着茶,向南一瞭,随时就能看到宝通街上车来车往。去年下半年,路上又架起了二层,高架路上的车流多起来,东去的,西往的,在我的视界里悠忽间穿梭。我对先生感慨,才半年时间,几十里长的高架就竖起来了哈,你说,这是不是全世界都称赞的“中国高铁速度”?先生洒笑,说,你又可以写篇文章了。
先生不知,我这次的注意力不在高架。高架桥下辅路的北边是一片南北接近三十米、东西长约八百米的树林,高的是杨树和槐树,低的是松树和冬青,错落有致。靠北的三排粗壮高大的白杨,十年的时间足以使它们的身高盖过高架,旁逸斜出的枝枝丫丫也挺拔粗壮的宛如一棵棵小树。
冬天里的白杨是黑干峭瘦的,狐假虎威的北风借着霜的气势把干黄的树叶捋了个干净,留下悬挂树稍的鸟巢在寒风中瑟瑟。站在窗前向南展望,一片枯黑的瘦枝丫里点缀着几个黝黑的鸟巢,更显出白杨的寂寥和萧瑟。
忽一日,那片枯黑好像一夜之间褪去了颜色,像墨染的布衣多次侵泡后剩下的底色,成了淡淡的青黑,又在散淡清亮的阳光熏染里,渐渐的变成了青灰。不几日,再望去,那片青灰,在高远的天和云的照拂中,在松与冬青的衬托里,竟然又变幻成灰绿。就像一副山水画,本就是青绿的底色,却覆了轻淡的一层灰,而那些灰色掩盖之下的青绿,却要势不可挡喷薄而出。
终于见到了鸟儿在鸟巢中飞进飞出。我不知道大雪覆盖或者狂风肆虐家园时,鸟儿们躲去了哪里,只为此时的鸟儿们庆幸,严寒退去了,春风吹来了,阳光柔软了,枝干泛青了,再过一个节气,树叶就要吐芽了,直到清明过后,蔚蔚荻荻的青绿就会挂满枝桠,围满小区,蔓延城市。鸟儿们有的是富足安康的日子,有的是筑巢繁衍的空间。眼含亮光和希望,怀揣梦想和坚强,熬过光秃秃的冬天,熬过流离失所,熬过寒冷和饥饿,数着一个一个的日子走到春天,这就是命运最好的赏赐,这就是对顽强的自己最好的奖赏。
小河是从哪一天开始醒来的呢?没法确定。因为小河就像一个贪睡的不想去幼儿园的孩子,醒来又睡,睡了又醒。
冬天的小河结了厚厚的冰,孩子们赖在长长的冰河里,滑冰,踢球,溜滑板,挖冰块,追逐,奔跑,如果摔倒了,正好顺势在冰床上卧一会儿,任大人们呵斥甚至硬拽,只管嬉皮笑脸的不起来。
小河冰封的日子从进入腊月,一直到来年的立春 。
立春时节一到,寒意未退的北风仍然摩擦的人脸皮微疼,小河的冰却在悄然解封了。先是冰层变得薄起来。能隐隐看到冰层底下一簇一簇红红的鲤鱼,每一条比大人的指头都长都粗,聚在一起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像凝固了的红莲压在了玻璃板下,有蒲团大小。这一簇一簇的红莲也不是绝对固定的,如果你有超强的耐心盯上半天,红莲的每个叶瓣又有位置上的细微变化。
又过几日,北风又褪去一些嚣张,虽然南风还没来,但成群的鸟儿叽叽喳喳的聊着天来了。它们先是在冰上跳跳,走走,啄啄,叽叽咕咕,和一冬天没见面的小河打个招呼,然后扑棱棱飞到河边的草坪上,用尖硬的啄在草根和泥土里翻捡。这时的冰已经是半开了,像孩子早上起来半睁半开的眼睛,一边是水波盈盈,一边是晶帘覆盖。冰与水的交界处薄薄的脆脆的亮亮的,像铁匠锤下薄薄的刀片。水在风的催动下一层层的漫上来,冰与水,水与冰,在交融中慢慢化为一体。当处于背阴处的最后一段冰融进水的怀抱,盈盈成一河春水在微风里圈圈点点碎光粼粼。那些一簇簇的红莲早就散开了,解脱了冰的禁锢的鱼儿们,结成大的队伍毫无章法的从东向西再从西向东,有顽童拿了面包整个儿扔下水,几十只鱼就一股脑的围过来,扬起片片白的水花,咂得嘴巴子滋滋的响,毫不顾及一点形象。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
那只小乌龟也该快出来晒太阳了吧?它是我的朋友,我叫它小青。小青的家在小河的第三个拐弯处,一颗菱形的石头下面。河岸有一棵成年的柳树,柳枝垂挂下来,几乎围拢起圆形的石桌和石凳。夏天,我在石桌上听着蝉鸣看书的时候,小青就趴在石头上扬起脑袋看我,我一抬头,它就缩起脖子,绿豆小眼骨碌碌的审视,假如我站起来伸个懒腰,这家伙就扑通一声逃回家中。我再低头看书,它便再出来看我。
数着日子惊蛰就来了,睡了一个冬天的小青该是养足了精神,说不定哪一天在河的第三个拐弯处,它会聆听我走过的脚步,用它特有的方式与我打个招呼。
柳树却是悄悄的冒出新芽了,那青黄的芽儿咕嘟着嘴,像刚出生的婴儿娇嫩无比,又像三岁顽童懵懵懂懂探头探脑。细长的柳丝曼妙的舞着,像初长的少女,又像历经世事的大家闺秀,又羞涩,又从容,又婀娜。一些不甘寂寞的柳丝垂到河里,枝尖点着春水,惹起圈圈涟漪,春水荡着枝尖,激起细微飞沫。三五黄鹂追逐着飞落柳丝,啁啁脆鸣声将抱着枝尖细嗅的小鱼们惊得四散。三里长河的两边多的是垂柳,站在桥上展望,近看每棵树像是艺术家披了青黄的头发,远望就像一河两岸的瀑布,一河两岸黄绿的瀑布。
小区里多的是大棵的桃树。像是一夜之间凸满了骨朵。立春那天我去看过,每棵桃树还都是黑干黑干的,枝条上凸出来的一点一点也还干干瘪瘪。雨水那天我再去看,桃树的树干竟然成了灰色,皴裂的树皮像刚刚醒来,刚刚有了朦朦的绿的意识。枝条也柔软起来,骨朵儿也润泽起来,都萌萌的,一副“南风不来,我不睡醒”的样子,在略微料峭的风里,暗暗蓄积了力量较着劲儿。离惊蛰还有三天时,我沿小河走过,突然就被满树的桃花骨朵儿晃了眼。那满枝满桠的骨朵儿,微启了粉唇,半睁了明眸,欲开未开,欲说还休。暗红的萼托着淡粉的苞,像一个粉粉嫩嫩的婴儿戴了中国红的小兜肚,刚刚从熟睡中醒来,迷迷瞪瞪的微微张开眼睛四下里张望。
我知道,三月的风未来,桃花们还在等待。说不定哪一天,南来的风从从容容的赶来,在枝头温柔的笑着,那些等待了一冬的花骨朵们,“噗”的一声就绽放了满树的华丽,绽放在春风的笑里,笑着春风,笑着自己。
先生翻看我写下的字,洒笑,问我到底要表达什么,戏谑道:写春天就该有烂漫的花,写草木就得有醉人的绿,你只写了花骨朵也就罢了,写青草和树木,连最时髦的“青绿”都没写出来,顶多写出个“灰绿”罢了!
一语惊醒。
灰绿?灰绿的底色不就是青绿吗?或者说灰绿不就是青绿的胎芽吗?
灰绿,是一棵与大地亲吻的种子。
是一棵黄豆从土里顶出来的那个顶盖。
是从泥土里钻出来的那根草尖锥锥儿。
是沉睡三年的金蝉挖开隧道的那双钳。
是蛋壳里啄出来的那只鹅黄小嘴。
是幼鸟微微张开的眼睛。
是被春雷惊醒的青蛙睡眼惺忪。
是半开的河水在微风里荡漾。
是天空中响起的第一声鸽哨。
灰绿,是能量的积蓄,是生机和希望的孕育,是播撒下的种子和希冀,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盼。
而青绿,使命般,总归要来。
忽如一夜,南风徐徐而来,如果细密的小雨也来,那时,春风吹拂,春雨淅淅,春草茂盛,春花盛开,中华大地到处都会看到宋代《千里江山图》的壮丽画卷,巍巍高山层峦叠嶂苍茫绵延,青色山峰灵动俊美飘渺如仙,荡荡江海绿水涛涛,山村田舍葱茏盎然。古老的中国,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天人合一,万物共生!
只此青绿。
只待青绿。
作者简介:杜玉玲,山东临朐人。从事教育工作。临朐县作家协会理事。喜欢读书,喜欢用文字记录心情。文字散见于《中国教育报》《大众日报》《山东教育报》《潍坊日报》以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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