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日上三竿(宫中雀完)
我是皇后,但皇帝不爱我,
他爱的是我爹死对头的女儿。
为了让我接受他的爱情,
他当着朝廷诸臣给我的父亲与哥哥难堪。
瞧,我以为的多年爱情居然是个笑话。
01
凤仪宫。
沈初不放心地将目光再度移向铜镜,看着镜中妆容精致、满头珠翠的自己,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忍不住泄气起来。
“紫禾,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不会,娘娘一直很美,从前美得热烈绚烂,如今美得雍容华贵。”紫禾认真替沈初整理发间的首饰。
“是吗?”沈初看着铜镜,愣愣地抚着自己的侧脸,她怎么总觉得镜中的自己越来越陌生?
紫禾没再接话,她是沈初的陪嫁侍女,同她一起长大,自然知道皇后此时的异常缘由。
"娘娘莫要再多想,陛下不久就会来凤仪宫陪您用膳。"
今日是十五,按照祖宗规矩,皇帝应该来凤仪宫用膳留宿。
紫禾的话提醒了沈初,她摇了摇头,步摇伶仃作响,企图驱散心中那些猜疑。
她应该相信萧恒对她的感情,他们一起长大,共同经历了三王叛乱,相识二十载,又有八年夫妻情谊,这样的感情不是一个顾攸宁能够动摇的。
他现在是对歆嫔迷恋了些,可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才刚开始,新鲜劲一过也就过去这后宫有诸多嫔妃,以后还会有新人,难道她每个人都要去计较?
她是皇后,是他唯一的妻,他们会携手共度余生最终合葬于皇陵。
沈初拍了拍心口,强制压下心中萦绕的郁
穿戴整齐后,她人方到正殿,便有内侍鱼贯而入呈上鲜香的菜肴。
"娘娘稍作等待,瞧这天色,陛下应当快到凤仪宫了。"
沈初闻言勉强压制自己的思念,她已经有十余日不曾同萧恒用膳,心下虽有些不开心,可知道今日他要来,心底还是难免雀跃。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紫禾闲聊,好部分注意力,让此刻的等待过程不那么焦虑。
可她们等啊等,等到沈初明亮的双眸渐渐暗淡,紫禾也心下一沉。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以往萧恒再忙碌,也会赶来凤仪宫陪沈初用膳,就算真的忙得分身乏术,也会派身边的李得全前来知会一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空等。
也许是太忙了,沈初安慰自己,再等等,说不定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可菜看一点点冷却,她要等的人还是没有来,也没人告诉她,他去了何处。
沈初脸色有些发白。
“哟,还等着呢!"女声调子扬得很高,语带嘲讽,沈初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她缓缓呼出心中一口浊气,而后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招呼道:"妹妹来了,快快请坐。"
"啧,沈三,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怕是当皇后把脑子当傻了吧?"安贵妃赵芊芊一脸称奇道,还用不可思议的目光上下打量沈初。
沈初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这赵芊芊简直是她的克星,总能精准踩中她的痛脚。
"别等了。"赵芊芊毫不见外地坐下,摆了摆手吩咐着凤仪宫的宫人。"把这些冷菜给本宫都撤下去,再重新呈新的菜肴,对了,本宫喜好的松鼠鳜鱼记得上。"
木紫禾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听安贵妃的话。
"紫禾,愣着干嘛?让她们去啊。表哥去了昭阳股用膳,没人来知会你们一声吗?"
沈初耳边开始嗡鸣,心口一阵一阵抽痛,眼前渐渐模糊。
他真的去了昭阳殿啊.……
究竟是多大的欢喜……
沈初,你不要多想,你是皇后,应当宽容大度,而不是在这里学深宅妇人拈酸吃醋自怜自哀。
想是这样想,可只有沈初自己知道,她是真的嫉妒顾攸宁。
看着沈初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容,赵芊芊幸灾乐祸的同时又难免心有戚戚。因为顾攸宁,表哥也很少来看她了。
她这时看沈初也就多了些同病相怜的意味,不再像往常那般继续拿话刺她。
2
午膳用得食不知味,一整个下午沈初都有些心不在焉,赵芊芊与她说话也是转瞬即忘,她心中的不安如同地球般越滚越大,近三月有大半时间萧恒都在歆嫔的昭阳殿,现下更是为了这位刚入宫的妃嫔连十五的祖宗规矩都不顾了,若说是贪图新鲜,未免也太过了些……
赵芊芊本是来凤仪宫看笑话的,可真看见沈初一副心神不宁的脆弱模样,她却有些无所适从,梗着脖子留下一句"真是无趣,我都不想多待就匆匆离开。
萧恒是在快晚膳时来的凤仪宫,沈初心中的焦虑不安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见面行礼后,她甚至有些迫切地看向萧恒。
她盼望他能解释午膳缺席的缘由。
可萧恒显然没看到她眼中的用意,也许是不在意,他对午膳的事只字未提,拉着沈初向桌边走去。他说了儿子最近的表现,又说了朝廷诸臣如何如何,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这三月的冷待与今日午膳毫无预兆的缺席也不存在。
沈初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只觉得身体在这隐隐燥热的初夏感到了一丝寒冷,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张了张嘴,想问,却又鹜得歇了心思,问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这三月以来鲜少来看自己?问他今日为何要不顾祖宗规矩去了昭阳殿?
可她是皇后啊,她那么努力地学着端庄贤淑就是为了能够体面地站在他身旁,如果她问出这一番话,岂不是失了体面?
"三娘今日晚膳怎么用得这样少?可是身体有恙?"饶是萧恒再粗神经也发觉了沈初的不对劲,不过他没往近三月对她的冷落这方面想,他向来是对她放心的。她足够坚强,能够妥善地处理这后宫纷杂的事务,总是能叫他安心。
他问了话之后,愈发觉得自己所想没错,细看之下,三娘的脸色确实不好看,再加上一整桌膳食她都不怎么用,可见确实是身子不大爽利。
“张得全,宣太医。"
"不必!"沈初疾声制止,因太过急切,声音显得有些尖利,见萧恒诧异地望向自己时,她才镇定下来。
"臣妾没病,许是近来天气转热,吃东西没胃口罢了。"
她可不想太医来后把脉说皇后身体有恙是郁结于心。
听到沈初的解释萧恒松了一口气,沈初出生将门,鲜有患病,若真身体有恙,着实让人忧心。
"也是,常吃那几个御厨做的曦食自然会腻,朕前些时日命张得全去找了几个江南一子,做的小玩意儿清甜解暑,赶明儿让化做一份,三娘尝尝鲜。"萧恒说得自然,却没见沈初在他的一番话下脸色又白了三分。
他鲜少吃甜食,也不会去关注厨子是哪里的人,更不会派张得全去民间寻厨子。
那只有一个解释,他所有的转变都是因为那个人。
更讽刺的是,她居然是靠沾一个小小妃嫔的光才得以尝到江南的美食。
沈初扯了扯嘴角,惨淡地笑了笑,语气有些飘忽:"那臣妾便多谢陛下了。"
萧恒看她这副态度即刻皱了眉,不解问:"三娘今日怎的对朕这般客气?不是说私下便还是按照原来的称呼来吗?"
没由来的客气疏离让萧恒总觉得心中烦闷。
沈初没接话,她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像是有一股无形浪潮要将她湮灭,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停安慰自己,为萧恒找借口,企图替自己寻出一条活路来。
可直到就寝时,她替他宽衣,看见了他手腕处的牙印。
牙印青乌,看着不算新鲜,像是有好几天了的样子,可即便是这样,沈初的心脏还是忍不住刺痛。
牙印啊..
她曾经也想在他手院处留下印记,剧本上传闻这样的印记代表着一生一世。
可那时她顾及他是储君,留下这样的印记有损颜面,现在他成了天子,在他手腕处留下牙印更是成了不可触及的梦。
她的梦,有人替她实现了。
只是留下印记的是歆嫔,他想相守一生的也是歆嫔,那她算什么?
沈初第一次怀疑起她与萧恒的感情,她一直以为,即便他后宫嫔妃诸多,可自己于他是不一样的。
她是他的皇后,是他唯一的妻,他们走过这么多年,这样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沈初面颇迅速失去血色,她像是恍然大悟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怎么就忘了,也许在她眼里是相知相守、青梅竹马的爱情,于他而言却只是一段相识相知时过程罢了。
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她不肯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这些年来坚守的爱情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见沈初动作突然停滞,双眼愣愣地盯着他手腕处的牙印,萧恒便自己脱了外袍,拉着魂不守舍的沈初走向床榻。
这三月来,他一直顾着同顾攸宁相守,还不曾与三娘说过他的心思。
他爱慕宁儿,可三娘亦是他十分看重的人,他自然是希望自己最为珍重的两个女人能够和睦相处。
她们二人与宫中其余妃嫔不同。
"三娘。"萧恒自顾自说着。"朕还不曾带着宁儿一同来见你,这段时日有些忙,待过阵子,朕便带她来凤仪宫。"
歆嫔顾攸宁进宫原是个意外,三月前百花盛开,作为皇后的沈初召集朝廷命妇前来宫中赏花,顾攸宁是丞相之女,她得以跟着她的母亲进了宫。
百花宴时,顾攸宁在一僻静处扑蝶,天真烂漫,娇憨可爱,正巧被路过的萧恒撞见,他着人打听了女子的身份,当夜便寻了沈初,说明自己欲纳丞相之女。
可那时的沈初意天真以为他是为了牵制承相。
所以有没有可能,纳顾攸宁是萧恒得偿所愿?
他爱顾攸宁,那她沈初算什么?这些年又算什么?
沈初隐隐在崩溃边缘。
萧恒还在继续说:"宁儿刚入宫,这三月都在学规矩,只是年纪小,未见学有所成,还望三娘莫要求全责备。"
丞相只得这一女,疼得如珠似宝,从未被世家规矩约束,自由烂漫。他提前打了招呼,是想让沈初在这一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二人他都在乎,不愿她们生了嫌隙。
可沈初脑中却只回荡着一句话,求全责备?所以她这些年努力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成了他眼中的严苛刻薄?
她到底爱上了怎样一个人?
她又到底算什么?
沈初突然红了眼眶,她分不清自己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委屈多一点,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没忍住问道:"臣妾有一疑问,阵下对歆嫔究竟是什么心思?"
又来了,又是这样一板一眼的客套疏离,萧恒心里愈发堵得慌,本想说些什么却在沈初的泪光盈盈下闭了嘴。
他了然,伸手将沈初揽在怀里,柔声道:"三娘莫要多心,朕虽心悦宁儿,可三娘亦是朕很重要的人,相识多年,你在朕心里比芊芊还要重要,是朕的至亲之人。"
至亲....
沈初眼前糊成一片,她才是这后宫最可笑的人,为了爱情,她拒了赵家哥哥的求亲:为了爱情,她努力学着母仪天下;为了爱情,她心中介意得要死还要让自己大方起来。
她真是活该!
她直起身子,缩着肩从萧恒怀里逃离,泪水肆无忌惮地在脸上蔓延,她一步步后退,喉头像是堵了一团棉絮,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即使这样,她还是一字一句反驳:"谁要做你的至亲!"
如果不是爱,她何故放弃自由甘愿囚在这四方宫墙之中?
"三娘,你冷静些,朕从未轻视过你。"萧恒明白沈初的心思,可这世间,唯爱不可
"萧恒,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啊!"沈初痛苦地哭喊。
3
这声哀恸的质问震得萧恒心尖发颤,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她是不是后悔了?
可随即又镇定下来,不嫁给他又嫁给谁呢?总归她现在就在他身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梁的皇后。他一直没同她挑清言明,故而她才有所误会,如今说清了也好,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却有着胜于亲情的信任,她总归会明白,然后接受他爱别人的事实,安心当好大梁皇后。
"三娘,你听朕说……"
萧恒话还未出口便被沈初打断,她捂着耳朵,疯狂摇着头,大叫:"我不听!我不听!"
萧恒见状顿感头疼,他怎么总觉得状况比他想的要严重些。
他欲言又止,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可沈初不接受令他感到棘手。
分外的棘手,比朝廷上那些居功自傲的老臣还要棘手。
"你走!"沈初理智全无,什么皇后,什么端庄体面,她通通都不要了,她现在很不想见到眼前的人。是以她不光出言赶人,甚至还上手推搡着萧恒。
"你走啊!"沈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时之间,难堪、痛苦纷纷向她涌上来。
她接受不了萧恒所爱她人,也接受不了自己这些年误以为的甜蜜是个笑话。
只能企图赶走萧恒,像个鸵鸟将自己的头埋起来。
萧恒见状更加担心,他与沈恪亲如兄弟,沈初在他眼里便如同亲生妹妹般,他看着她长大,中间的感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一股后悔弥漫心腔,早知道就先瞒着她了。自她嫁给他后,她一直表现得很好,端庄大方,有着与年龄不相吻合的沉着理智,让他总是会忘了她柔弱的一面。
胸中疼痛与心酸交杂,他迫切想要说“"我来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跟谁都可以两厌,唯独沈初不可以。
他们要携手走过一生。
可现在沈初情绪很激动,蹲在床榻边,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拒绝萧恒的靠近。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紫禾在外心急如梦,最终不顾张得全的阴拦冲进了寝殿,先是向皇帝告了罪,然后劝皇帝离开。
见皇帝面带犹疑,久久不愿离去,紫禾心中暗暗啐了一口,面上却恭敬地回道:"陛下放心离开,奴婢会好生照看娘娘。"
别的侍女茜恒可以不信,可紫禾他却是一万个放心的,她对沈初忠心耿耿,一定能~看好三娘。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离开,让她冷静冷静。
可萧恒还是想的太简单,他以为沈初能够很快想开,毕竟这些年,她总是很懂事,鲜少与他置气,能够安稳妥帖地处理好各种矛盾。
这次却是不一样,她难得的任性,宫门紧闭,不让萧恒进去,别人他还可以治罪,可守门的是紫禾。他们现在关系本就紧张,若是让人伤了紫禾,说不定真得落个相看两厌的局面。
宫门紧闭的这几日,沈初过的很不好,有时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胃口不好,膳食草草用了几口就再也不动筷,短短几天,人瘦了不少。
紫禾看得心疼,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以在安贵妃带着食盒来凤仪宫时,她自作主张放了人进来。
"哟,沈三,你这跟谁学的?还闹起绝食了。"赵芊芊啧啧称奇地打量了一番沈初,然后将食盒递给紫禾,挽了袖子,一把掀开龙凤锦被,将她拖下床。"别睡了,赶紧起来,来客人了你这当主人的不知道招呼一下吗?沈伯伯教的礼节你都喂狗了?"
不得不说,赵芊芊的咋咋呼呼就像是一束光,冲散了凤仪宫连日的阴霾。
沈初被她吵的头疼,不情不愿地让紫禾给她穿衣。
坐向桌边时,赵芊芊自在地拿着桌上紫禾刚取出来的糕点,自己先几口吃了一块后,才又拿出一块递给沈初,示意她吃。
沈初摇了摇头,她没什么胃口,可赵十十懒得同她多说,将糕点放在沈初手中,嫌弃道:"快吃吧,你把自己折腾死了好给姓顾的腾位置吗?"
说完想了想,忙摇了摇头,说:“不对,就算你死了,也该是我当皇后,姓顾的她凭什么呀?我爹还是国公呢。"
紫禾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个大嘴巴放进来。
不过赵芊芊嘴巴虽然毒,还真的能让沈初开始吃东西。
紫禾又开始懊恼为什么桌上只摆了两盘糕点,安贵妃一个人就能吃一大半。
"不过说是说,我觉得这才像你。瞧你,那大方样儿,明明介意还要逼迫自己表玩庄贤淑,很难受吧?感觉这都不像你。"赵芊芊毫不留情地批判沈初的同时,拿糕点的手也没有停下来,紫禾听得头疼,忙到了一杯茶塞进她手里,想让她少说两句。
不像自己?沈初有些茫然,似乎真的是这样,自从她嫁给萧恒,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以前的她是自由的,爹爹和阿娘不会用世家规矩来约束她,她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情。
可嫁给萧恒后,他是储君,朝中有多少眼睛盯着他,她怕给他拖后腿,让世人嘲笑他有一个言行无状的正妃,是以她逼着自己去学宫规,逼着自己恭惠淑敏。
可她的付出是一场笑话,他至始至终爱的都不是她。
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有了赵芊芊在中间打岔,沈初作息终于变得正常,也会按时用膳。
只是她还是不愿见萧恒。
4
可萧恒却是不愿再僵持下去,这样的变故动荡严重超过了他的预期,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这让他感到不安,心中的烦躁愈演愈烈。
命人强行打开了凤仪宫的大门,心中戾气翻滚,却在看见沈初抽查儿子功课的画面时心莫名地软了软,俊脸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他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是萧黎只最先看见他。
"儿臣见过父皇。"
沈初的笑容一僵,儿子在眼前,她理智了不少,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赶萧恒离开,生疏僵硬行了个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她的疏远让萧恒脸上的笑容凝滞,心中烦闷之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朕以为这些天足够你想清楚。"
沈初克制着脾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那么尖利:"阵下政务繁忙,莫要在凤仪宫白白耽误时间,请回吧。"
萧恒被她的话激怒:"你什么意思?"
儿子在,她不想跟萧恒吵,选择了沉默。
可这样的沉默只会让萧恒更加愤怒。
所以她现在是连话都不愿跟他说了吗?
萧黎敏锐地发觉出父母之间的火气,他紧紧攥着母亲的手,无声给她安慰。
"阿黎,去找太傅好好学习功课。"
沈初身子一顿,而萧黎在母亲的眼神暗示下只得不情愿离开。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萧黎前脚一走,萧恒就忍不住质问。
她就应该安安稳稳守在他身边,为什么要闹?为什么要对他不冷不热?
"陛下请回吧,臣妾无话可说。"
在他眼里,她总归是不对的,作为皇后,她应该大度,应该端庄贤惠,而不是在这里同他置气。
他怕顾攸宁被为难,可他有没有考虑过她?现在连私人情绪都不准她有了吗?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泥塑的菩萨!
她愈发觉得累,深深的疲倦笼罩着她,她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她会不愿再见他,也不愿再同他说话。
这日子真难熬啊。
"沈初,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满意?"萧恒见不得她这样的态度,他潜意识觉得她应该懂事,而不是揪着顾攸宁的事不依不饶地闹腾,与他针锋相对。
沈初暗暗冷笑,嗓音都带着一股冷意:"陛下从这凤仪宫离开,臣妾自然就会满意。"
"你!"萧恒气得手抖,来回踱步了几圈,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最终只能狠狠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沈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人总是贪心不足,他既然需要她治理这后宫,又娶了心爱的女人,就不应该强求她笑着承认他们的爱情。
凭什么呀?
为什么连她的想法都要强迫?他凭什么这么霸道?
她要是接受了他们的爱情,那她在这后宫不是更像个笑话?
沈初不知道这么继续折腾下去有什么好处,可她知道如果连闹都不让她闹,她会疯。
她的蛮不讲理与顾攸宁的天真小意形成鲜明对比,渐渐的,萧恒来凤仪宫的次数也少了。
然后没过多久,顾攸宁怀孕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沈初失手打落一个茶盏,她大脑一片空白,又觉得好笑,他一边想同她缓和关系,另一边还不忘同顾攸宁温存。
他怎么这么贪心?
她一下子变得茫然起来,只觉得与这个后宫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后来的一场变故,沈初也许还会闹下去。
顾攸宁喝了加了红花的安胎药差点小产,皇帝震怒,要严查。查来查去,矛头对准了她。
抓到的可疑宫女说是受凤仪宫指使,才可着杀头的危险做了这等事。
萧恒命人将她请到了昭阳殿与宫女对质,她看着他气得黑沉的脸,又看了看靠在他肩上小意温柔的歆嫔,只觉得自心底升起一股无边无际的失望。
相识这么多年,他们居然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
他们之间还剩什么?
5
"皇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萧恒看着沈初,心底涌起无法言说的愤怒,她这是什么态度?她觉得无所谓是吗?只要看见她那副满不在乎自己懒得多说的模样,他就觉得胸中翻腾。
萧恒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相反他的情绪很稳定,也鲜少动怒,不过最近在沈初这里次次破例,她就是不说话,仅仅一个漠视的眼神就能让他抓狂。
"陛下,娘娘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不过是疼宠臣妾了些,且臣妾腹中还怀着您的孩子,娘娘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狠手?"顾攸宁苍白着小脸,眼睑下垂时遮住了眸中的迫切,她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加剧帝后矛盾,这后位就是她的了。
"你好好休息,让她说!"
萧恒真想掰开沈初的嘴。
"说什么呀?"赵芊芊没让人通传,一如既往,她的嗓门很大,整个宫殿都回荡着她~音。"表哥,你气糊涂了吧?沈三要是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我坟头怕是青草都有三尺高了。"
萧恒脸一黑,什么时候仅他们两人的矛盾加入了这么多的人?
"回你自个儿的宫殿待着。"萧恒没好气说道,他今天非得让她开口说话。
"我才不!"赵芊芊脾气大的很,也不怕萧恒的天子之威。以前先太后在时,各种偏宠她,就是临蒙前,还特意交代过萧恒,要宽容对待这个表妹。然后就养成了赵芊芊现在这个脾气。
赵芊芊斜斜瞟了一眼像夕颜花藤缠在萧恒身旁的顾攸宁,而后凑近沈初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快说话,别丢人。"
沈初在赵芊芊的提醒下开始反击,浸浮后宫数年,她整治宫人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那宫人口口声声说受凤仪宫指使,待她追问具体是谁时,又说是紫禾。
沈初差点笑出声来,看抖得跟筛子的小宫女,她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法子。
“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婢女打入慎刑司,着人好好审一审,陷害国母是什么罪!"
这话听得靠着萧恒的顾攸宁身子一抖,她忙柔柔弱弱出声:"陛下,慎刑司这地方会不会太过残忍?"
她开始感到慌乱,她的人明明打探到帝后关系很是不睦,陛下更是回回怒气冲冲从凤仪宫走出。今日他为什么不怀疑沈皇后Q?么让沈皇后在这场审问里掌握主动权。
她想的很好,皇帝必定对皇后不满,他那么宠她,皇后又有足够谋害她腹中胎儿的理由,她只需要适时点火,沈皇后就难以翻身。
可为什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若是知道皇帝不会轻易相信,还将主动权放进沈皇后手里,她必定从长计议。
还好,顾攸宁摸着自己的小腹,孩子还在,她还有机会。
宫女一听慎刑司,瞬间傻眼,这分明跟歆嫔她们讲的不一样,有皇后特意交代过,她去了那里还怎么有活头。
4
萧恒感受到身侧之人身体的僵硬,又
眼前人的不卑不亢,拍了拍歆嫔的手背,让她好生休息,然后带着其她人出去了。
他知道了。
沈初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理。
他不是说她是他最为珍重的人吗?现如今,他最为珍爱的人陷害他最为珍重的人,他会怎么做?
她先回了凤仪宫,如果说他爱顾攸宁这件事让她感到愤怒、难堪和无法接受,那么他对顾攸宁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只会让她觉得自己眼瞎。
萧恒晚间来的凤仪宫,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而带犹疑,欲言又止,迟迟难以尹
沈初像是自虐般,也不主动问,就等着他说。
"三娘,这次是宁儿做的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承相不曾告诉她后宫这些变变绕绕,她性子简单,难免被人蒙骗,做下了错事。朕已经警告过她,若是下次再犯,定不轻饶…“萧恒自己都说的心虚。
"那这次呢?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沈初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不停颤抖,她脑中隐隐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她要离开这个人。
"那这次呢?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沈初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不停颤抖,她脑中隐隐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她要离开这个人。
她不要再做这劳什子皇后!
"这次……朕会将她禁足…"说完又觉得不够。"她还有身孕,又确实喝了带有红花的汤药,现在身子正虚弱.……
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嘴,沈初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她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要执意嫁给他!
"皇帝若是觉得臣妾这个皇后碍眼,不如臣妾请辞,退位让贤,也省的这诸多麻烦。"她说罢将发顶的凤冠扯了下来,她的动作蛮力,青丝凌乱,凤冠上的珍珠被摔飞。
"萧恒,你看不惯我,我又何尝看得下你?与其再这样互相折磨,你不如将我放出宫,你也好同你的歆嫔两相厮守!"
"你说什么?"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萧恒,他的脸色黑沉的可怕,一把钳掣住沈初的手腕,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冷风。
"我不干了,我要回家!你爱让谁做皇后,就谁做皇后!"沈初拼命地挣扎,不想与萧恒右过多的接触,可萧恒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俊脸阴沉沉的。
"回家?朕是你的夫君,你的家是大!宫,你还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总归不是这里。"沈初咬着牙放着狠话。
萧恒隐隐在发疯边缘,他的眸色好聚了一团黑雾,他紧紧拉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阴测测说:"三娘,别逼我。"除了在他身边,她还想去哪儿?
一想到她居然动了离开自己的心思,萧恒心中顿时戾气横生。
"逼你?"沈初崩溃地大哭,"萧恒,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到底是谁在逼迫谁?你放过我吧,就当放过你自己。"
她自甘折断双翼囚在这四四方方的宫
内,以爱为滋养保持鲜活,可现在没了爱,这皇宫忽的成了吞噬人的巨兽,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朕只当你是气话。"她哭得太凄惨,萧恒愤怒之余又感到心疼,指尖微额,动了动手指却什么都没做。他让自己狠下心,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后,朕给你的一切你都该受着。"
她应该像他的肋骨一样,安分地待在他身边,他们是夫妻,是一体。
萧恒闭了闭眼,看着沈初抗拒的模样。她越是不屈,他越想不择手段削平她的棱角。
"三娘,莫要让朕失望。"他的低语似呢喃,吓得沈初打了个冷战,忽觉得这后言个大染缸,原来这些年,变的不只是她,近月萧恒。
沈初其实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她有着世家贵女身份,可性子、举止却并未受那些条条框框所约束。
即便这些年有所长进,可萧恒于她的人生到底是不一样,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她也只是想带着孩子离开。
沈父是镇北大将军,堂握大梁三分之一的兵权,她的兄长沈恪亦在朝为官,沈家并不是等闲之辈,且沈父是纯臣,对皇帝恨不得掏出一颗肝胆衷心,还曾担任过皇帝的太傅。而沈恪是皇帝还是太子时的伴读,两人互相扶持,感情非比寻常。
沈初以为他们之间的矛盾再怎么也牵到沈家人。
可她低估皇帝的决然。
在她坚持不懈闹了几天后,前朝传来消息,说是早朝时皇帝大怒,突然发难镇北将军父子,当众给他们难堪,可怜老将军一生为大梁呕心沥血,被皇帝这一训斥,回家就病了。
沈初听闻消息时愣了好久,忙着紫禾去打探消息真伪。在得知传闻并无造假后,她看着周遭的朱墙绿瓦,突然觉得冷的厉害。
她好像掉进了一片沼泽,她拼命地逃,却越陷越深。
更好笑的是,她居然还以为他迁怒她的家人,是因为她闹着要离宫,是因为她的反抗。可事实却是顾攸宁封妃了,封号"宸”字,他所有的不满都是因为她对顾攸宁陷害她一不饶,所以他用伤害她的家人来惩罚她。
沈初跪坐在凤仪宫中,忽的癫狂大笑,眼泪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作为他的妻子,大梁的皇后,被一个小小妃嫔陷害,他不但没处罚妃子,还给她晋了位份。
"宸”还真是个好封号,顾攸宁能封妃她早有预料,毕竟昭阳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嫔能够住的宫殿。
顾攸宁的封号还真是处处道尽了他的喜爱。
她看错了人,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
她的家人...…
爹爹性子刚直,脾性又急,亲耳听见自己忠于的君主当众给自己难堪,他一定很伤心。
还有哥哥,他一直拿萧恒当兄弟。
既然这么深爱,为什么不肯放她离开呢?
只要他肯,这世上也没有办不到的事。
沈初一时陷入两难境地,她不肯就此屈服,但继续闹又怕萧恒伤害她的家人。
然后沈初的阿娘进了宫,母女俩抱着哭成一团,谁都没想到这场婚事会成今日这副局面。
待紫禾清退殿中伺候的人后,沈夫人才泪眼婆婆地拉着沈初上下打量,声音哽咽:儿,你瘦了好多。"
沈夫人看见女儿如今这副憔悴容颜,心中更是后悔不跌,若是早知会是今日这幅局面,她当时就是以死相逼也要阻止女儿入宫。
沈将军跟沈夫人最初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可沈初爱慕萧恒,那般爱自由的人竟原意去学繁琐复杂的宫规,变成与从前截然相反的自己,二老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家世代忠良,沈将军又极得先帝信任,沈家的荣耀并不需要靠嫁女儿来延续。是以沈初其实是不用嫁给萧恒的,那时沈将军更加中意多年至交镇南将军之子,也就是赵芊芊的兄长。谁知中间出了这么个茬子,想起往事,沈夫人哭得更加伤心。
"阿娘,别哭,女儿没事。"怕母亲担广沈初不敢太难过,忙用袖子揩去脸上的忙追问。忙追问“阿拍呢?自体车么样?还“阿娘,爹爹呢?爹爹身体怎么样?还有哥哥,哥哥是不是很难过?"
"好孩子,你爹爹跟哥哥一切都好,倒是你"沈夫人又忍不住哭起来,她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皇帝可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受苛刻?"
"没有,阿娘放心,女儿还好。"
"初儿,你听娘说,我本以为你会如同我们所预想的那样,与赵家那孩子成婚,赵国公不是拘礼之人,又与你爹关系甚好,拿你当亲闲女般疼爱,是以阿娘从未教你过多规矩,也从未想过你会嫁入皇家。那时本以为凭着从小的情谊,还有你爹爹跟哥哥的功勋,皇帝就算往后对你感情衰退,也不会为难你。只是…"
"只是初儿,陛下不是普通男子,寻;离心还可和离,他今日可以当众给你父兄堪,明日又会怎么对你?就算是为了阿黎,为了你自己,也要多加忍耐。"
“阿娘…”沈初哭得更加伤心,母亲的话打碎了她最后一点希望,她好像再也没有后悔的路可走了。
“我苦命的孩子……"沈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她太了解自己的孩子,有些算计她并非不懂,只是不愿去折腾,爱了便义无反顾,就像当时他们都不同意,她还是要执意嫁给萧恒。死心了就想离开,如同现在,可皇宫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呢?
"我听闻那宸妃已经怀孕,初儿,你让阿娘如何放心啊,她若生下皇子,阿黎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提及萧黎,沈初的心彻底沉进谷底,
呀,她不只是一个人,她是沈家的女儿,是阿黎的母亲,她又无法离开,若继续闹下去,难保萧恒不会继续动沈家。还有她的孩子,阿黎是嫡长子,可却没被封为太子,她若再出什么差错,阿黎这辈子就毁了。
她抬头泪眼看着冰冷华丽的宫殿,这一刻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被困在了这里,永远出不去了。
6
沈夫人离开后,当夜萧恒再度踏进了凤仪宫,预料之中,沈初既没有赶他走,也没有恶语相向。
他该满意的,可是看见沈初恭敬向他行礼的模样,他心中却还是隐隐不痛快。
"三娘。"他将沈初扶起身,神色意味不可地看着她。"朕以为,你已经想的足够清楚。"
许是彻底死心,她脑中清醒后,竟能清晰领会到他话中隐含的意思。
她不动声色咬了一口舌尖,而后从善如流将头搁在萧恒心口处,眸底冰冷一片,却能柔声说出:"夫君,三娘知道错了。"
"三娘想通就好。"萧恒脸色初霁,神色之中皆是满意,本该如此的,三娘本就该安安稳稳地在他身边。
一夜欢好,萧恒心情不错,也就没计较沈初的寡言。
他们才闹了矛盾,有些不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次日清晨,萧恒本不欲吵醒沈初,可他身子刚一动,沈初便转醒,婉言拒绝他说的再睡个回笼觉,起身低眉顺眼替他穿衣。
看着眼前繁复的绣纹,沈初眼前有些恍惚,这从前常做的事,如今再做起来却少了那份心境。
"臣妾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夫君当年为何在众多贵女中独独选中了臣妾?"若是当年他不曾向先帝指要她,她便不会产生他也爱幕她的错觉,这样也不会有现在的同床异梦,夫妻离心。
当初为什么会选三娘呢?
萧恒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父皇说他已到了选妃的年岁,问他可有中意的女子,他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沈初。
为什么会娶三娘?他们一起长大,有凡的情谊,且她爱慕他,只要每次看见三双呱中只有自己,他便觉得心生欢喜。
只是三娘问这话是什么用意?萧恒凤眼微眯,食指与中指并拢,挑起沈初的下颔,细细打量她的神色,不肯错过一丝细微变化。
不过他什么都没看出来,沈初面色沉静,只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三娘,我们是彼此最合适的人,不是吗?"萧恒拇指摩挲着沈初莹润的嘴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很奇怪,若是放在从前,沈初定会心碎失意,甚至是哭闹,可现在她听了内心却平静得紧。
目送萧恒离开后,她用手背抹去嘴唇的温度,眼底一片死寂。
她的前半生活的属实愚蠢,满心满眼以为萧恒对她好,格外关照她,甚至向先帝求娶她是因为爱。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情啊爱啊,她作为镇北将军的独女,就应该明白就算父母不曾有拿她婚事做筹码的念头,旁的人也会打起她的主意。
就像她作为皇后,若是只讲仁德宽宥,便会有如顾攸宁之流的妃嫔想要将她拉下马取而代之,又如她的孩子阿黎,作为皇帝的嫡长子,若有朝一日旁的皇子登上皇位,又怎会容得下他?
从前的她想的太过单纯,以为感情能够维系一切,现下她却是万万不敢再动这个念头了。
顾攸宁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沈初对此着急上火。
"你在害怕。"赵芊芊看着沈初肯定地说出这句话。
"我在想我能有几分胜算。"她们互掐了这么多年,却也是一起长大,若非赵家哥哥,她们本该是最好的闺中密友。
“萧黎吗?"赵芊芊囫囵吞下口中的橘子,她只是性子直了些,又不是傻的憨的,自然知道沈初从闹腾变为平静,再到如今的心绪不宁是因为何事。
沈初不说话,算是默认。
"这还用想吗?沈三,你被表哥吓傻了吧?谁敢跟小胖子抢本宫第一个削了她!"小胖子是赵芊芊对萧黎的称呼,那孩子生下来被养’好,小时候胖乎乎的像个汤圆,赵芊芊见呼小胖子。
她神色很激动,一脚踩着石凳,宽大的绣摆被挽起,沈初毫不怀疑,若是顾攸宁真敢跟阿黎抢储君之位,赵芊芊能冲进昭阳殿将人打一顿。
沈初发觉她在这宫中有太多羡慕的人,她羡慕顾攸宁,因为宸妃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他所有的偏爱:她也羡慕赵芊芊,有着先太后的庇佑,又是他的表妹,不用委曲求全可以过得肆意畅然:她还羡慕宫中旁的妃嫔,她们不用担着凤位伪装自己,也不用担惊受怕会祸及
家人。
他逼着她接受他的爱情,然后将她禁在这座冰冷的皇城,闹不得,哭不得,委屈不得,只能睛泪装欢,处处伪装,处处演戏。
"他八岁了,陛下尚且二十八。"
还很年轻。
萧恒并没有立太子,若是顾攸宁生了皇子,那个孩子有备受宠爱的母妃,有家世显赫的母族,年龄也与皇帝相差较大,若是她再放任下去,阿黎拿什么跟那个孩子争?
赵芊芊听出了沈初的意思,她难得的沉默,神色也愈发正经,良久才道:"不会,萧黎不单单是你的孩子,他还是沈、赵两家新的希望。"
皇帝总有老去的一天,可世族不会,他们生生不息,需要新的希望,一旦站错队,那对一个世家将是灭顶之灾。
文官武官不睦许久,沈赵两家跟顾家死对头,他们虽没有谋逆之心,也忠于当
帝。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顾攸宁的孩子登上皇位,难保新皇不会对他们下手。
"可是爹爹……"沈氏是纯臣,一心忠于皇帝,已受三朝皇帝重用,可这三朝,沈氏并未有女子进皇宫,更别提入主凤仪宫。
"我会派人去同阿爹说,他会去劝服沈伯伯的。"
"赵七,我…"沈初眼眶湿润,未曾料到在关键时刻赵芊芊会坚定地站在她这方,为她出谋划策。
"我可告诉你,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难看死了!"赵芊芊有些不自然地撒开头。
她们自小一路打打闹闹,感情极好,苦非当年沈初拒了赵家哥哥的求亲,转身便婚¥还是太子的萧恒,她们大概会一直笑笑闹闲下去。
这些年,赵芊芊对待沈初总是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她的友情、爱情、亲情都是因为沈初出现变故,心里难免不痛快。
可到了如今,她们才是这后宫彼此的依靠。原本以为表哥对沈初有几分情意,可如今看来,这求娶目的怕是不单纯。
她们都成了权势的牺牲品。
可笑的是,她们最初是自愿的。
只是她还算好,表哥会顾及姑母的遗言,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那么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可三娘是皇后,她既然选择了入宫,
己的所有都系于表哥,这宫廷皇权至上,她没有说退出的资格。
三娘被永远地困在这里了。
赵芊芊这一说沈初倒是不哭了,只是眼中的水波怎么也散不去,她有太多话想对赵芊芊说,可是说什么呢?当年的事情太过混乱,谁也没想到还是太子的萧恒会向先帝求娶沈初,那时沈、赵两家一直默契地认为他们会结成儿女亲家,就连沈初都以为她会嫁给赵家哥哥。那是一段父母认同的婚姻,她不喜欢,不排斥,不抗拒。在某方面,她的性格如同她的父亲,固执认死理,带着一股傲气,萧恒从前并未言明心悦她,她就将欢喜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不就一个男人,她可以爱,也可以忘,她会同赵家哥哥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一生。
可萧恒的主动求娶让她会错了意,处这场求事是因为爱,所以她不顾父母阳拦拒了赵家哥哥的求亲,转而接了赐婚圣旨。
可这些话又如何宣之于口呢?总归是她打破两家的默契,嫁给了萧恒。眼见最好的朋友拒绝了自己的亲哥哥转而嫁给自己最爱的人,任谁都难以接受。
不承想她们还有携手并进的一天。
"你别这样看着我,虽然你儿子不是我儿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对了,本宫想当太后。"赵芊芊说得毫不客气,玉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一句她要当太后,吓得正在添茶的紫禾手一抖,她很想伸手捂住安贵妃那张说话没遮没拦的嘴。
看着赵芊芊振振有词,似乎一切都理所应当的模样,沈初泪珠子打转,却没忍住等来。
"阿黎唤你一声安母妃,自然应该孝敬你。"她笑着说,说罢没忍住添了句提醒。"你说话也是没个把门儿的,若是哪天陛下听见你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仔细他治你的罪。"
"得了吧。"赵芊芊挥了挥手,满不在平道。"我可跟你不一样,表哥要是治我的罪,百年后他敢去见姑母吗?"
这到也是,正因为先太后的缘故,赵芊芊竟成了这后宫活得最自在的人。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过着,随着宸妃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沈初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焦虑,赵芊芊一边笑话她杞人忧天,一边不住催促沈、赵两家人去找顾丞相的把柄。
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做到哪个份上。
7
说来也奇怪,自从她死心后,萧恒倒是腾出不少时间来看她。只是他的到来并没有让沈初感到有多欢喜,甚至隐隐有不耐,只要看着他或者顾攸宁,她便会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自己的愚蠢和自作多情。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萧恒不傻,她的变化若是太过明显,他心中定会疑窦丛生。他这人忒有意思,不爱她又要因着她,还非要做出一副琴瑟和鸣的模样,这究竟是在恶心谁?
宸妃临盆的那天难产,深夜寒凉,在沈初没忍住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鹤氅时,萧恒忙关切道:"夜里凉,三娘先回去吧。"
沈初推辞了一番,将手中的冷汗浸袖,抿着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紧5虽然爹爹和赵伯伯不曾停下去寻找证据的脚步,可宸妃若生了公主总归胜算大些。
平静的外表下是焦虑难安的心。
寝殿内是宸妃撕心裂肺的痛喊声,一声盖过一声,声音尖利,在寂静的深宫格外凄厉刺耳。萧恒在殿外焦躁踱步,沈初被这气氛弄得更加难安。
她答应了萧恒的提议,再拢了拢鹤整,告退离去,细看背影,身形隐隐不稳。宸妃的痛嚎、萧恒的焦躁,让她的平静险些维持不住。
“紫禾…她的声音发颤,冰凉的手死死抓住紫禾,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娘娘,先回宫。"紫禾谨惕地打量了"周,而后用手轻轻拍了拍沈初的手背以示抚。
感受到手背上的力度,沈初再度镇静下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步履尚且算是稳当地回了凤仪宫。
说是回宫安歇,沈初根本无心就寝,她的焦躁与萧恒如出一辙。
"娘娘,生了!生了!"紫禾压低的声音拉回了沈初的神志,她跪在寝宫的小佛堂里,祈求宸妃诞下的是公主。
"是男是女?"沈初听见自己的心脏跳的厉害,伸出去的手带着颤抖。
"公主,娘娘,是公主!"紫禾气喘吁吁,面上却带着喜色。
"公主…"沈初重复了一遍,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垫子上,不住喃喃。"公主好,公主好。"
她用冰凉的手揉了揉僵硬的面颊,企心所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却笑着笑着突然哭出声来。
哭声吓了紫禾一跳,她忙劝道:“娘娘,这是好事。"
宸妃诞下公主,意味着留给她们大皇子的时间又多了出来。
“紫禾,我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沈初将自己蜷成一团,将头搁在媵盖上,声音呜咽。紧绷了这么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这大半年,她忙着去筹谋沈、赵两家联手,忙着同萧恒虚与委蛇,忙着悉心教导萧黎。待知道宸妃诞下公主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却是无边无际的空虚迷茫。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同萧恒反目,曾想过她会费尽心机去为儿子谋划储君之
她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那个只求萧恒能够长命百岁、万事顺意的沈初死在了心意被践踏的岁月里。
萧恒很喜欢他与顾攸宁的女儿,百日宴时被封为"长乐公主",封号如同她的母亲,一字一符道尽了他的偏爱。
沈初倒不伤心,只是觉得这日子格外难熬。
萧恒能否少来甚至是不来凤仪宫?阿黎又何时才能被封为太子?
好在自长乐公主降生后,顾攸宁便再无有孕的消息传出,沈初悄悄松了一口气,将所有精力都用来培养萧黎。
萧恒看在眼里,十分不是滋味。
"三娘好像变了。"萧恒将下巴搁在沈初发顶,亲昵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沈初听得后背发凉,她开始反思自己近来的表现是否是出现了纰漏。
“夫君总爱说笑,三娘仍是三娘,从未变过。"她放柔身躯,将头往后移,靠在萧恒心口处。
“是吗?"萧恒眸中凝聚起一团黑雾,他环抱住沈初,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可近年来,三娘似乎不太喜欢同我亲近,还总是将我推给别人。"
他们之前闹得那样难看,好不容易私三娘也不再闹着说要离开他,是以他便努力忽略掉那点子生疏。一辈子那样长,三娘总归在他身边,一切都会好的。
可近年来,他的心中却是愈发不悦,他们之间看似没什么问题,她不吵也不闹,可他再也没看见她眼底的光亮。她会认真为他挑选嫔妃,在两人独处时还三不五时劝他雨露均沾,去旁的妃子宫中瞧瞧。
她做的很好,连朝中最为苛刻的谏臣都夸赞她是一位贤后。
可他却觉得心中愈发不对劲,甚至怀念起她闹脾气的时候,只有那样,他们才更像是一对夫妻,而不是皇帝与皇后的关系。
"夫君是大梁的天子,坐拥后宫佳丽,不仅是三娘一人的夫君,亦是其余嫔妃的夫君,沈初嘴上搪塞着萧恒,心底却暗暗可惜,看不心次不能再劝他去别的宫殿了。
沈初感受到身后的气息,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甚至觉得萧恒就是贱骨头,从前她满心欢喜盼望他的时候,他却肆无忌惮地践踏她的心意。如今她收回了自己的爱,他却又不乐意了。
沈初知道这算不得爱,他这人多半有点儿毛病,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顶多是占有欲在作祟,他可以不爱她,她却必须爱他。
如若他不是皇帝,沈初真想一脚踹开他,和离后带着儿子去过满洒自在的生活。
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萧恒眸色更深,他神色不明看着手中心荑,半晌幽幽道:"我是三娘的夫君,三娘永远在我身边。"
只要她在他身边,一切都好说。不然……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永远”二字听得沈初头疼,更加觉得人这辈子太长久,难熬。
夜间沈初小意温情,好不容易蒙混过关。此后她更加小心翼翼,力求不让萧恒看出破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顾攸宁再也未能有孕,阿黎还是未被封为太子。
而沈母过世的消息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扔了一块巨石,瞬间波润涌起。如果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出宫是为母亲奔丧,沈初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出宫。
8
沈府挂满了白幡,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惨淡的白,许久未见的父亲添了好多白发,意气风发的兄长也敛却锋芒,开始接管将军府的事宜。
沈初捂着嘴,眼泪从指缝中流出。
她没了阿娘。
因为她那该死的皇后身份,她甚至没能见到阿娘最后一面。
这些年,宸妃颇受恩宠,就连她这皇后都需得避其锋芒,听哥哥说,阿娘知道她过得艰难,不愿再多添麻烦,便让他们隐瞒了病情,谁知却成了永别。
沈初听了兄长的话,恨不得掐死当年执意要嫁给萧恒的自己
这些年,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她近乎自虐般守在母亲的灵前,像是弥补母亲生前重病卧床她未能侍疾的空缺,满目的白像是在质问她,当年为何要鬼迷心窍。
若是她携诺嫁给赵家哥哥,母亲便不会日夜忧心她的处境和未来,若她未嫁给萧恒,只是普通世家妇,她便能时常看望母亲,也不必成了如今阴阳两隔,悔憾终生,
沈初回去便大病了一场,病情来势汹汹,整个太医院守在凤仪宫严阵以待,看家绝活都拿了出来,却愣是没让人醒过来。
萧恒发了好大一通火,亦是日日守在宫,看着躺在榻上双目禁闭的沈初,他心现出巨大的恐慌,他真的怕她会丢下他和孩子,就这么走了。
三娘怎么能有事呢?她还那么年轻,在他的预想中,他们还要携手走过许多春秋,琴瑟和鸣、美满一生。
太医说三娘是寒邪入体,加上沈母去世,心中哀恸,郁气淤结,是以病情极为凶险。
可那么多太医轮番诊治,汤药也灌了不少,就是不见人醒。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不说不笑,也许某天清晨,她就再也没了鼻息。
萧恒躺在沈初旁边,小心翼翼将人拢在自己怀中,絮絮叨叨同她说着话,说他们是如何相识,那些年又经历过哪些趣事。
说着说着,他泣不成声,眼泪顺着眼角落入沈初的发间。
记得他们初相识,是因为沈祈总是向他炫耀有一个妹妹,成日里都在夸妹妹冰雪聪明,可爱乖巧,好不容易见到时,小姑娘身姿灵活,人小明大,他们找到她时,她正费力地踏着小短腿吧院子里的果树,侍女们吓得欲哭无泪,看到沈祈时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说实话,他看着也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么小小的一团,若是摔了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祈板着脸将她哄下来,先是教育了一通,说是以后哥哥不在,她便不能爬树,又哄着说明日去给她买糖葫芦,他看得羡慕。
后来,小姑娘的目光总算挪向了他,见状介绍,她张了张嘴,眼睛又圆又亮,生唤:"远之哥哥!"
萧恒,字远之,除却父皇母后,还有沈祈,再也无人这般亲昵唤过他。
他拿沈祈当兄弟,自然拿沈家小姑娘当妹妹。
给她寻新鲜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这些都成了家常便饭。
他们在一起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他忘了小姑娘总有嫁人的一天。
三娘十四岁后,沈祈便常会在他耳边幽怨唠叨,说他天真可爱的妹妹就快被赵家那狼崽子叼走了。
起初听见这话心口只是被刺了一下,
沈祈说得多了,他心中便愈发觉得郁闷不大。
三娘为何要嫁给赵五?赵五有他了解她吗?有他会照顾人吗?长得有他好吗……
三娘能嫁给赵五,为何不能嫁给他?
他们那么相熟,成婚后也当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是以父皇意欲指婚时,他要了她。
她自由自在、肆意欢乐,强势闯进他的生命,成了他心中的光亮。如同后来不曾受过世家规矩约束的顾攸宁...…
想到此处,萧恒蓦得瞪大了眼,原来不是三娘像顾攸宁,而是顾攸宁像极了当时的三娘。
他记得他们的所有,却唯独忘了爱她这件事。
“三娘…别离开我.他用下巴蹭了蹭沈初的发顶,语带哽咽。
他不敢想,如果三娘走了,他该怎么办?
可沈初似乎听不到他的呢喃呼唤,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
萧恒命人停了萧黎的功课,让儿子日日守在沈初身侧,同她说话,祈求她能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早日醒来。
此时李得全提议,民间有冲喜的说法。
萧恒当即拟了旨,册封他们的儿子萧黎为皇太子。
似乎一切能够让沈初醒来的法子他都去做。
9
只是遗憾的是,他们都没能让沈初醒来。
反倒是赵芊芊,她在萧黎被册为皇太子那日进了凤仪宫。
不同于旁人心有戚戚的模样,她面上带着薄怒。
一屁股坐在紫禾端的杌凳上,赶走了所有的侍女,只有她和阿黎,还有躺在床榻上毫不知情的沈初。
"沈三,我说你差不多得了。"赵芊芊气呼呼地撸着袖子,让痕着嘴差点哭出来的阿黎去给她端茶。"这歇也有个度,你可别想撂护把一堆子烂摊子丢给我!"
"还有,你就算放心把小胖子交给我,你放心沈伯伯吗?伯母刚去世,他老人家这伤痛还没缓过来,你又出了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也不怕把他逼死!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撒手走了,等阿黎做了皇帝,我就让他只封我做太后,专门气你!"
萧黎吓得手抖,安母妃还是什么都敢说。
其实赵芊芊猜对了一大半,沈初确实不愿醒来,爹爹有哥哥照顾,阿黎有赵七照顾,她很放心。
没了她,还有赵七,赵七是萧恒的表妹,又有沈、赵两家的支持,合该是继后。
她也相信赵七,会用心照顾扶植阿黎。
没了她,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她放任自己沉浸在虚幻的梦境之中。
梦境很美好,她回到了过去,那时阿娘尚且安在,她还是沈氏女公子,不曾受森严的宫规约束,活得自在快活。
她减少与萧恒见面的机会,常陪在母亲身边,与赵七打打闹闹,使唤哥哥去买东街的糖葫芦,同赵家哥哥在碧绿的草坪上赛马.……
及笄议亲时,她答应了赵家哥哥的求娶,而后风风光光嫁入赵家,夫君疼爱,公婆明理,小姑子可爱……
这是个美梦,她不愿醒来。
可赵七的话使得她的美梦瞬间破碎,加口看见了沈府满目的白。
她没有嫁给赵家哥哥,阿娘也已经逝去。她再不愿意去直而现实,也只得醒来。
赵七说的对,爹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她刚一睁眼,阿黎便猛地扑了过来,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好不伤心。她看得心疼,难免自责,拍着他的后背不住安慰。
"醒了?"赵芊芊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嗯。"沈初应了声,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让你担心了。"
"可别!"赵芊芊高傲地扬着头,嘴硬反驳。"我担心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担心,等你死了,本宫就是大梁的皇后,未来的皇太后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小胖子是太子了。"
"太子?"沈初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没想到自己醒来外界已变了副模样,她用眼神示意赵芊芊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竟然能让萧恒册封阿黎为太子。
"别看我,我什么都没做。"赵芊芊连忙摆手,她们还没开始有动作呢,谁知道表哥竟主动册封阿黎为太子。
“那是.……“沈初更加不解。
"是表哥,他听李得全说民间有冲喜的说法,你这不是一直没醒吗,然后阿黎就被册封了太子。"说起这个,赵芊芊还啧啧称奇,没想到表哥居然还很在意沈三。
冲喜?沈初掀了掀眼皮,情绪没什么放动,,不过也好,他主动册封阿黎为太子,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沈初醒来的消息传得很快,她才与赵芊芊说了几句话,萧恒便赶了来。
看得出他很激动,一句话没说,直接将沈初紧紧抱在怀里,那力度,沈初不禁怀疑他是想将自己再送走。
赵芊芊见状识趣地将萧黎带走,这太子之位刚得来,可别因为没有眼力见让人给收了去。
沈初静静地任由他抱着,离得近,心脏在剧烈跳动,他应该走得很快。
"三娘。"抱了很久,萧恒终于舍得松,他眼眶有些红。"你能醒来真好。"
沈初笑了笑,主动将头搁在萧恒心口处,看在儿子成了太子的份上,柔了语气,温情道:"能再看见夫君,真好。"
"三娘。"萧恒揽着沈初,心中鼓鼓涨涨,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千言万语道不尽,最终凝聚成一句话。"三娘,我们都要好好的,山高水长的一辈子,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沈初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昏迷得久了些,外界怎么变了这么多,阿黎被封为太子暂且不说,那是喜闻乐见的事。可萧恒又在发什么疯?他知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俩山高水长一辈子,那宸妃呢?他爱得不能自已,不惜逼迫她甚至迁怒沈家人,只为让她接受他的爱情,现在又算什么事?间歇性抽疯?
沈初本以为萧恒是一时口无遮拦,可没科到他居然真的付出了行动。
不知他抽什么疯,一得空便跟在她身边,甚至没过几天还让李得全把折子搬来了凤仪宫,宫中嫔妃不由羡慕皇后又恢复了盛宠,只有沈初不胜其烦。
就连她跟赵芊芊相会,他也要跟着,
沈初气得几欲破功,差点演不下去,为了长远发展,她授意李得全能将皇帝拖在御书房,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可李得全直接来了句,陛下是舍不得娘娘。
沈初闻言差点咬碎了一口好牙,这突如其来的深情真让她无法消受,甚至觉得讽刺,这男人的爱还真是难以琢磨,前几年爱宸妃爱得难以自拔,恨不得与全天下为敌,今几个她面前情深难抑,日后他不会又发现他爱。宸妃亦或是爱上别人吧?
她可没精力再陪他来几次这种戏码。
可萧恒不愿再去其它宫殿,绕是沈初说破了嘴皮,他也不为所动,甚至还来了句“三娘不愿与我相处吗?"
口中的话瞬间被堵在喉中,她换了个思路。好说歹说才把萧恒劝回御书房处理政务,她终于能短暂松了口气。
赵芊芊见状不由嘲笑,讽刺道:"这迟来的深情还真是让人无所适从。沈初赞同地点了点头,并询问:"宸妃呢?为什么还没有动作?怎么我一觉醒来感觉她不太行?"
"不是她不行,表哥专宠你她可没少使小动作,可又有什么用呢?男人心不在你身上,你脖子上就算挂着白绫他都能视而不见。"
末了再感慨一句:"还是当表妹好啊。"
自从顾攸宁成了宸妃后,赵芊芊就已经想通,什么爱不爱的,她就不去争了。表哥当初为了求娶沈三,在姑母宫中跪了一天一夜,才让姑母点头同意,又顶着赵家的压力让沈三成了太子妃,这一通没少折腾,费尽心思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因为旁的女人冷落了她?
爱意会变,可血缘不会,她是他的表妹,一直都是,除了没有爱,她什么都有。
“确实是。"沈初一脸认同。
赵芊芊见状不由嘲笑:"谁让你当初不嫁我五哥,就依我爹拿你当亲女儿的劲儿,要是敢负你,我爹准保打断他的狗腿!"
两人关系近,开点玩笑也无可厚非,贴身伺候的婢女都是从各自的娘家带进宫,也不会多嘴,沈初自然当玩笑话,听听也就过去了。
可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赵芊芊,你若是再管不住嘴,朕会先打断你的狗腿!"
沈初心里一咯嘴,转头便看见黄恒黑着脸,眉宇间凝聚着浓重的戾气。
赵芊芊也被吓了一跳,尤其萧恒的脸色格外难看,她第一次在萧恒面前感到了害怕,她开始拍心,表哥真的会因为她的一席话对五哥下手。
沈初见赵芊芊脸都吓白了,先是用眼神安慰了她,再几步走至萧恒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腰,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处:"夫君来了,也不告诉我。"
萧恒仍是气得发抖,他不敢深想也不愿直面一个问题,三娘是否后悔嫁给了他。
他不敢问也不敢想,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赵芊芊今天的话无疑是踩中了他的痛脚,三娘同赵五有娃娃亲,若没有他的横插一脚,二人怕是早已结成夫妇。他娶了三娘,又负了三娘,她有没有后悔嫁给他?有没有后悔嫁的不是赵五?
不行,三娘不能离开他。
萧恒伸手将人报的更紧,酸溜溜道:"若非没人通传,我今日也不会听见这一段旧事
沈初发觉自己近来愈发爱翻白眼,这无话可说的感觉没由来,但是没办法,谁让人是皇帝呢?还是得打起精神敷衍。
"赵七是你表妹,口无遮拦的性子还不是母后和你惯出来的?她你还不知道,总喜欢说些无稽之谈。五哥是她的哥哥,亦是我的哥哥,我又怎会爱上自己的哥哥?"
爱不爱的不重要,但是没有萧恒,她肯定是要嫁给赵家哥哥的。不过这话她不能说。
"当时能够嫁给夫君,三娘最为欢喜。"
萧恒被哄得顺了毛,感受到他呼吸均匀后,沈初使了个眼色,赵芊芊见状忙踮着脚跑路。
10
此后五年,萧恒践行了他的承诺,日日守在她身侧,任宸妃使尽手段都未能让他拥有片刻目光,他的眼里只有沈初,他好像是真"同她山高水长一辈子。
这五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沈父去世了,在沈母走的第三年,他最终还是选择去陪那个柔弱坚韧的女人。
沈父打了一辈子仗,最终选择去做沈母一人的将军。
得知父亲去世的那一日,沈初哭得像个找不到路的孩子,除了阿黎,她只有哥哥和赵七了。
阿娘走了,爹爹也走了,他们都走了。
许是沈母去世后沈初昏迷给萧恒留下了阴影,他力排众议跟着沈初一道回了沈府,陪她守灵,人都赞陛下爱重臣子,道帝后情深,
父亲死后,沈初除了伤心憔悴,并未出现什么大的问题,萧恒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年,谁也不曾料到活蹦乱跳、言语犀利的安贵妃赵芊芊会突发心疾,太医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开始不显,病发就意味
着死亡。
沈初眼睁睁地看着赵芊芊的面颊由红润变得青白憔悴,看着她由鲜活变得脆弱,她的身上没有生机,只有浓郁的死气。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偷偷抹眼泪,她搬来了赵芊芊的宫殿,陪她说话,一起吃她爱吃的糕点。
阿黎也常来陪伴她,赵七嘴上说着孩子都这么大了,应当以政务为重,可嘴角的笑就没停过。
她们都不提死亡,可彼此心里都清楚,也许明天,也许不久,赵七就会永远离开。
"沈三,别难过,我这一生过得很开心,就是短暂了些,可人嘛,毕竟不能十全十美。我阿娘也去的这般早,听她说这是我们母族遗传下来的心疾,所以我早有准备。"
她们二人躺在各自的美人塌上,暖光透过窗棂斜斜打在她们身上,宁静美好。
沈初没接话,侧着身子背对赵芊芊,她咬着袖子怕自己哭出声来。
良久,赵芊芊又接着说:"沈三,我后悔了,你呢?"
"嗯。"
“下辈子我要听爹爹的话,觅得如意郎口!儿孙满堂过一辈子。"
"你会如愿的。"
赵芋芊听得满意地笑了笑:"沈三,看在你陪我这么久的份儿上,我祝你下辈子丈夫疼爱,儿子孝顺,无婢妾烦心,自在美满。"
"好,谢谢。"
中间又隔了一段沉默,沈初静静听着赵芊芊的呼吸慢慢变弱,眼泪不住往下掉,
"沈三。"赵芊芊声音细微,带着哭腔。"我死后,你帮我劝劝爹爹,让他不要跟表哥作对好不好?"
"你放心,我会去劝的。"
赵芊芊再度沉默,良久带着浓浓的疲依与心酸道:"沈三,我想阿爹阿娘了,你呢?"
沈初死死咬着袖子,泪水糊了整张脸,她听着身后的呼吸由微弱变为无声,殿内一片寂静,她蜷成一团,泣不成声。
"我也想。"
只是良久,身后再无回应。
沈初屏气凝神之下,身旁也无半分呼吸声。
"赵七,我也想。"她哭着说。
她也想阿爹阿娘,她不想她死。
她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去,她除了眼睁~着,别无他法。
没了赵七,沈初觉得这深宫的日子更加难熬,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她给了自己一年,观察着萧黎行为举止,他不再是个孩子,受了委屈便抱着阿娘哭得稀里哗啦,他已经到了舞象之年,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更像是一位合格的储君。朝臣赞誉,就连萧恒这位颇为严格的父亲都夸过几回。
阿黎做的很好,让人挑不出错处,宸妃彻底失宠,也并未再有身孕。就算她复宠,那也需要一段时间,而阿黎已经彻底赢得朝臣支持,萧恒也对这个儿子算是满意,几平不会有废太子的可能。当然,她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朝中有哥哥,有赵伯伯,还有赵家喜他们会用心辅佐阿黎。赵七的去世让赵伯伯亩受打击,沈初亲自出宫带了赵七的遗言,诉说了赵七希望他安康长乐的遗愿。
沈初本意只是希望赵父能够明白赵七与她的心意,不因为赵七的死而对萧恒不满,最终令萧怕迁赵家。可赵父的表现很是出人意料,他在哭得老泪纵横之后,却强打起精神,在朝堂上不吵不闹,认真为萧黎巩固势力。
为整个赵氏,也为沈家,他会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量辅佐沈、赵两门新的希望。
沈初开始放了大半心,哥哥虽疼她,可有妻有子,又是沈氏新的家主,兼顾着整个家族的使命,定会不会轻易感情用事。阿黎有哥哥、赵伯伯,赵家的哥哥们在,朝堂上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只是阿黎会怪她吗?
自从哥哥那里得知叛乱三王的遗孤正准备行刺皇帝时,她的心思渐渐活络起来,她在宫中多年,亦有些可打点的人。
只是,她仍有些放心不下阿黎,可她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而此时的萧黎正欲动身去凤仪宫,他整理着衣袍,交代着心腹:"母后那边你仔细盯着,紫禾姑姑要做什么事务必配合。"
"殿下"高士良说得迟疑,他怎么总觉得早后有什么大动作?这个举动很可能会伤了帝后,这后果谁承担得起?
"高士良,你要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
阴沉的警告吓得高士良身子一颤,忧磕头认错。
"好了,去吧。"萧黎摆了摆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的眉宇开朗起来。
"阿黎怎么来了?"沈初看着儿子有些欣喜,随着萧黎年龄的日益增长,接触到的政务便越来越多,母子相见的时间也愈发少了起来。
“来陪阿娘说说话。"
看着儿子乖巧懂事的模样,沈初心软的一塌糊涂,又开始陷入两难境地。
而萧黎像是没看出母亲的为难,且难得的话多,絮絮叨叨说着幼时的趣事,听得沈初眼眶通红。
"阿娘,我见过舅舅了。"萧黎话锋小心"翼翼说你开心就好,我同舅翼意见一致,儿子长大了,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阿娘莫要忧心。"
沈初嘴唇微张,眼睛眨也不眨,眼泪啪嗒往下掉,她自以为瞒得很好,原来他们都知道。
"阿娘,您要开心。"
沈初沉默落泪,过了半晌才哽咽道:"好。"
母子俩相视一笑,萧黎端了茶,有白色粉末顺着袖口落入茶盏中,他看着母亲亲口喝下,又跪下认真磕了三个响头,才不舍离去。
11
三王遗孤选择行刺的那日正是中秋宴_.这消息不仅沈赵两家知道,萧恒也知道,他命人加强了布控,确保万无一失。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认真挑选的可靠侍女中竟然出现了刺客,寒光冷剑出现得太过突然,救驾的侍卫还未到沈初便以血肉之躯挡在了他的前面,利剑刺骨的声音让他打了个冷颤,瞬间出了身冷汗。
刺客欲拔出剑却被赶来的沈祈一剑了结。
萧恒手抖得厉害,他忙不选用手堵住沈初正汩汩冒出鲜血的伤口,双目通红,咬着牙,声音发颤:"宣太医!宣太医!"
"三娘别怕,太医很快就来,别怕,别怕,夫君在。"他坐在地上,揽着沈初,不停碎碎念,不知是在安慰沈初,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局面很快得到控制,沈祈、赵五并非等闲之辈,似乎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只是出了女刺客这个茬子。
"远之哥哥。"沈初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她能感受到身体在渐渐变冷,眼皮也愈发沉重。"我好疼啊。"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整个人如同易碎的琉璃。
“远之哥哥”四个字像是刺激到了萧恒,他语无伦次道:"远之哥哥在,别怕.……太医呢!太医!三娘别怕,我在。"
太医来得虽快,可已是回天乏术,他们除了跪在地上请求皇帝恕罪,什么都做不了。
“庸医!废物!谁让你们跪着了?你起来,起来治好皇后!"萧恒抱着沈初像只受,一野兽,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沈初的身体逐渐变冷。
"三娘,你是不是冷?夫君抱抱,抱抱就不冷了。"萧恒收了收动作,小心翼翼地抱着沈初,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泪水直直落入乌黑发中。
"远之哥哥一定要好好的。"沈初说的困难,过度的疼痛让她脸色惨白,眼皮越来越重,她快撑不住了。"还有阿黎……"
她快睁不开眼,伸手在空中摸索儿子的方向。
萧黎跪在旁边,见状连忙伸手握住沈初的手,哽咽道:"阿娘,我在。"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沈初终于松了口气,她有些留恋不舍,真是可惜,看不到阿黎成婚生子的那一天了。
"娘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父皇...…记得提醒他别看折子看得太晚,要按时用膳,不可贪食凉食……咳咳.…"
沈初大口大口呕出鲜血。
萧恒看得着急:"三娘,三娘你别说了,你会好好的…"
沈初费力地往萧恒身上靠了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遗憾叹道:"远之哥哥,好想和你一道看阿黎成婚生子啊."
叹完手便重重垂下,再无声息。
"三娘……"萧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垂下去的手,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用手拉着沈初的手放至自己脸旁。"三娘,你别吓我阿黎满了十八,再过两年就可以正式娶妻了。你喜欢哪家的闺秀?赵家的不行,听说赵家那小姑娘跟她姑姑芊芊一样,人不大,脾气还不小,要是迎入宫闹得鸡飞狗跳,肯定叫你头疼….
萧恒絮絮叨叨说着,他在与沈初商量,可听话的人再也无法回应。
余人皆跪在一旁,谁也不敢去提醒皇帝皇后已经薨逝,只能安静听着皇帝的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萧恒终于住了话,他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费力起身,抱着沈初踉踉跄跄往凤仪宫走。
他不肯承认沈初的死亡。
可死去的人总得下葬,萧恒不愿相信,总得有人去提醒,谁也不敢去触天子的需头就只得由萧黎上。
他看着满身血红的母亲,心急如焚,可父亲听不进去任何话。
萧恒不吃不喝两天,不让任何人靠近沈初,他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沈初,嘴里念叨着:"三娘睡会儿就起来
了。"
出于无奈,萧黎端着李得全带来的汤,他加了助眠的东西,哄着萧恒喝了下去。
萧恒对亲儿子不曾设防,喝了药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他的身边再无三娘。
他发了疯,赤脚走在地毯上,散着头发,神色癫狂,逼问殿内的每个人,他的三娘去哪儿?
萧黎问询赶来后,直直跪在他面前,将头重重磕在地面上:"请父皇恕罪,儿子自作主张,已将阿娘葬入皇陵。"
萧恒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甩了去,萧黎脸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内侍婢女跪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谁让你动你娘的!"
萧黎后背出了冷汗,他捏着手心,声泪俱下诉说缘由。这是一场豪赌,输了他的太子之位还有沈氏的满门荣耀都会付诸东流,阿娘也会为了保住他和舅舅永远被禁在深宫。可若是赢了,阿娘便能重新获得自由,这诱惑太大,他无法劝说自己放弃。
做儿子的总不能看着自己亲娘被逼死
"父皇,阿娘给我托梦了!"
他话一出,萧恒这才恢复些理智,看着萧黎脸上的红印,他手忙脚乱地碰了碰,慌张得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阿黎,疼不疼?"
他打了阿黎,三娘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他?
"不疼。"萧黎抹了抹眼泪,故作坚强。"儿子未经父皇允许便将阿娘葬入皇陵,是因为儿子梦见阿娘哭着问我,为何没能照顾好父皇。父皇,您这样叫阿娘她如何能安心?您爱她,更应该听她的话,民间便有入土为安一说,父皇,您想让阿娘永不安心吗?"
"永不安心"四个字分量太重,逼得萧恒连连后退,他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他不想的,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他,怎么舍得让她永不安心。
最终有惊无险,萧恒虽不满萧黎没能让他再见沈初一面,可他又怎么舍得向萧黎动手。
那是他和三娘的孩子,唯一的孩子,是三娘留在这世上最为牵挂的人之一。
一月后,沈家密室。
沈初幽幽转醒,看见昏暗的内室,那点子烛光缓慢跳跃。
她艰难地翻了身,不禁暗骂,就没听说过做鬼也会痛!真是离谱!
"小妹,你醒了?"
沈初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眼前瞬间出现了一张大脸,吓得她猛地后鬼也有吓鬼的习惯?
等离得稍远,她借暖黄的烛光才看清了眼前人。
"哥哥?"沈初有些不确定的出声。
看沈初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沈祈瞬间不乐意了,她这是什么表情?
"我就没听说过有人会连自己的哥哥都记不住!"沈祈加重了语气,高傲仰头。
"哥,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萧恒不会杀了你吧?我们都死了?"沈初越想心越凉,暗自骂了无数遍萧恒。
"呸呸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气!"沈祈跳着脚呸了好几声,他好不容一将妹妹从那吃人的后宫捞出来,可不能死了。
他拧了拧沈初的胳膊,挑着眉问:"疼吗?"
沈初傻傻回了句:“疼。"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我没死?"
"哥哥,我没死!"
沈祈弯了眉眼,伸手揉了揉沈初的头,配合道:"嗯,你没死。"
他把自己如何与萧黎配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闹了这么一出,又如何将人换出来都讲了一遍。
沈初听得咋舌,夸赞了一番自家哥哥和太子是如何聪明,最后没忍住问了句:“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也不跟我商量?"
沈祈没忍住翻了白眼,拍了拍妹妹的头:"因为阿黎怕你听了之后太过开心,后面的直接演不下去。"
沈初听了没好气地直哼哼。
两人斗了会儿嘴,沈祈突然正经道:"小妹,你自由了。"
"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是在阿黎登基之前,你不能再回京都了。"
沈初点了点头,看着密室的门,心中涌起无限向往。
今后,她真的自由了。
【番外】
我没想到父皇会疯,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他对阿娘的感情,可我不后悔。
阿娘的煎熬我看在限里,她应当像只大雁,自由自在,而非如同雀鸟般被父皇禁在这深宫中。
在这华丽的囚笼之中,她需要很多很多爱,如果没有爱,那就要自由,否则她会死,她的性格容忍不了自己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恩爱缠绵,也容忍不了被迫守着不爱的男人郁郁终生。
她忍不了那么久。
自父皇专宠顾宸妃后,阿娘彻底对父皇死心,她的每一日都过得无比煎熬,浑浑噩、不到出路。
我知道,外祖母去世后她的那一次昏迷,她是真的想彻底离开。是安母妃用外祖父和我唤醒了她,她放不下我们。
她醒来后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她在我面前永远那么的温柔,似乎那一次彻底的自我放逐根本不存在,她从未在我面前自怜自哀,没有抱怨过任何人。
她让舅舅教我武艺,同父皇商量请了最好的太师,她会给我做奇奇怪怪的糕点,虽然手艺并不好,可我知道,她真的尽力了,这是连父皇都没有的待遇。
她督促我学习,却从未过多施加压力,我每一次生病她都守在我床榻边,还给我分舅舅偷偷给她送的糖葫芦。
她见我永远带着笑,可我知道她过得并不开心,她私下会常常抹眼泪,会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很久不回神。
我也知道她迫切希望我能文韬武略,展现出治世之才,那样她便好.……便好放心离开。
起初发觉她的意图时,我心中十分不情愿,甚至企图通过懈怠功课来阻止她的意图,可在悄悄听见她因为我已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后,我放弃了。
我只是放弃让她担忧放不下,并非放弃让她赴死。
所以我更加勒勉,努力坐稳我的太子之位,培养自己的势力,还找到了舅舅。
舅舅很疼阿娘这个妹妹,听了我的话一没说跟我站了队,幸亏有舅舅,否则我也没把握能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安排刺客有分寸地伤了阿娘。
阿娘自由了,可父皇却疯了。
或者说他半数清醒,半数疯癫。
他搬进了阿娘住的凤仪宫,神志不清时便以为阿娘尚在人世,抱着阿娘睡过的枕头说他们曾经历过的事。神志清醒后,李得全会来找我,父皇见到我第一句总是问“你阿娘给你托梦了吗?"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心中复杂,我知道,他总是睡觉是想阿娘入梦,可从未如愿,所以他便将希望寄予我身上。
除了偶尔会说阿娘不曾入梦,大多时我都会告诉他阿娘又交代了什么。
无非是些好好用膳啊,莫要贪凉啊之类的,他每次如获至宝,认真完成,期待阿娘能够入梦。
我看着他的模样难免心酸,他们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后来,我在弱冠之年娶了亲,有了孩子,父皇很开心,他的神态带着轻松与欣慰,我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的嫡子百日宴后,父皇驾崩了。
他走时脸上带着笑,以为那样就能见到阿娘,可他不知道,他们很难再见上一面了。
我突然感到难过,好像我无论帮谁都会伤害到另一方。
我登基后追封阿娘为孝惠皇太后,安为明安太后,阿娘不大注重这些,不过想必安母妃泉下有知定会开心的。
阿娘.....
我很快就可以见到阿娘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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