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与平凡(平庸与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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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与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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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三著
故事从七十年代的时候,几个同学的春游开始。
1章
春天的鹅岭公园生机盎然,简单而陈旧的长廊中,几个年轻人,三男三女、正在栏杆边上拍照。初春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一段时间了,栏杆外边是这座城市的半城景色。有一条江围着半座城市展转流淌着。江水苍黄,间或有陈旧的机动船只往返,船头上的旗杆飞起同样显得陈旧的红色的旗帜。在江的边上,飘浮着一片片乌黑的打渔的小木船。岸边上的叠障的山峦中,座落着一片片灰色屋顶的建筑,显得格外孤单而落寞。
他们是小学同学,才脱离十年浩劫,因为已经超过十六岁没有能力回到中学读书,幸运的是都没有上山下乡,正陆续的参加分配工作。这不,从前的小学校把他们集中起来学习,当然绝对不是读书,只是学习政治与时事,不是正在等待分配工作吗。工作是由各自所在的街道办事处负责任:“你们站到边上去,我帮你们拍张集体照。”说话的叫王庸,是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只有一部叫120的立体相机,就是他带出来的,所以拍照的事情都是他的事情。
三个女同学连忙站到两个男同学身后,顺溜一排,矜持地张开微笑的脸。前面两个男生一个叫朱林,另外一个叫胡小利,都长的高高大大的,大大咧咧地站着,五官精致漂亮的胡小利将一只手膀搭在朱林的肩上,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随着咔哧的声音,照片拍下来了。王庸揌下盖子,重新把相机堆在胸前放正。接着大家的脚步向长廊延伸移动。三个女同学分别是李小玲,陆家恵、董晓苹。
因为昨天学习班才宣布学习正式结束,意味着同学们解散,各自回家等待被分配工作,遇上周末,聪明的胡小利忽发奇想,不知怎么就串连了大家一起分享今日。不管怎样,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能说话比较直接吧。女生中起主导作用的是陆家恵,相貌平平,淡淡的眉毛,笑出一张豌豆角的稍显大些的嘴巴。她是小学时候一直任班长的,班上的任何男生女生都可以毫无忌讳对她无话不说。这次的小范围的组织活动兴许就是胡小利建议,她拉拢两个女同学一起来的,恰恰是正中几个男生的意愿。
一路走出长廊,出来是一遍斜坡,由上而己的木栅栏已经破损不堪的样子,走到一片栏杆彻底消失的地方,顺着眼光下看,山坡上长满杂草,稀梳的纤瘦的树木。还有五颜六色的野花:“这个是公园的感觉吗?不如我们一起学声鸡叫。”长得洒脱的王庸说,看得出他是一个善于诙谐幽默的人。“开始!咕……咕咕……咕啊……”那胡小利立即双手捂住嘴巴拉开嗓门从底至高的发出声音。同学们一起仰头大笑。仿佛这一声学鸡叫,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说实话,王庸是同学中间家境最好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是独生子。父母也还健在,都有比较象样的工作,他的母亲在一家学校任教职员工,父亲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更为突出的是他的母亲出生工商业资本家家庭,并且从未受到任何运动的影响,他的爷爷在解放前三年去逝,家里的财产被子女统统分配自主占有了。所以他们家比较富裕,关键是母亲留下了些许分得的财产,比如他们家现在的住宅,一栋三层楼的小房子就是其中之一。从他的一举一动,说话中无不显示他的优越感。基本上当下流行的一些时尚物品,他只想要,家里一定会给买,此时他胸前挂着的相机便是佐证。那个年代,一般的家庭按步就班的购买基本食物都是有问题的,何况相机这种奢侈品。其他几个同学的家里都是五六个孩子的大家庭,女同学陆家恵的兄弟姐妹有十二个。王庸为了这次出游,才买的这个立体式相机,还是他随便拿了家里的一只花瓶到街上的拍卖店去卖了,收购的师傅用放大镜观察反复看了问:“你要好多钱?”“我想买个120的照相机”。“够了,够了。”那个人付了款后又问“你们家还有这类似的东西卖的话,又来找我哟。”殊不知回家后,他父亲知道了这个事,非但没有责备,还笑眯眯的点头微笑,他的母亲却大呼可惜说:“这个是清代的碎石花瓶,原来是一对,你婆婆给我的嫁妆,当时都可以卖了买一栋房子了……九二火灾,忙到逃避摔了一个,至今瓷片我都放起的,就是两块瓷片也不止这个钱……”
中午饭的时间,到了这公园唯一的餐馆,虽然简陋的不得了,但是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造就,这个餐馆在一片水榭之上。沿着石径可以走进店堂,店堂到是相当宽敞,青一色的油漆基本脱落的八仙桌,四周搁着条櫈。门的对面一大排也是油漆脱落光了的木窗,显得历经风吹雨打的陈旧。左前方有个台子,布置好像是平时公园用于集聚开会的样子。
2章
席间,学了鸡叫的男同学,仿佛意尤未尽的兴奋:“你的那一声是太象了,就是真的看到公鸡杵在那里雄纠纠打鸣的样子。”朱林望着胡小利说。习惯于畅所欲言的王庸开始卖弄学问:“我是看了魏国时候的曹丕,书上说朝庭的一个官死了,他邀身边的大臣们去坟前祭拜,他说那去世的大臣生前喜欢听驴叫,让身边的臣们统统学一声驴叫,于是坟前一遍驴鸣……”“哈哈哈……原来还有这个出处。”在座的女同学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开怀大笑。“王同学是个喜欢看书的人了,怪不得那么有口才与学问”最善于察言观色的陆家恵笑着说。在她心里,知道自己被邀请的价值。三个男生,她感觉胡小利喜欢董小苹,勿容质疑,那王庸正在追求李小玲。朱林从来都是胡小利的跟班,可能是他们既是同学又同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的原因吧,那朱林非但没有看上自己,自己也决不可能对他有丁点的兴趣。自己是身旁两个女同学的陪衬而已。拿她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来说,她的市利的头脑已经成熟。她生长在一个大家庭,父亲算是个有技巧工匠人,现在市里轮胎厂任技师,手艺是轮胎中品牌的那条龙形的图案,一直雕刻了几十年,凭这个手艺养活一家大小十几口人,江浙人,抗战期间随工厂迁来本市的。她是家里到数第三的孩子,下面有两个妹妹。上头的全部是哥哥,可能他们早年出去工作的原因,家里只有她与两个妹妹与父母居住在一起。因为聪明,深得父母喜爱,她的母亲从前也算是中产家庭出来的,与她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全职主妇。她的口头禅是“女人一生最大的成功就是把自己的子女养大成人”陆家恵总是向自己的母亲看齐,小小年纪已经有一副老道成熟的头脑。
“你家有些什么样的书?”李小玲兴趣地问,她生有一双明净的大眼睛。“他那个阁楼上的书可多了,中国的外国的,反正我们是隔三叉五到他那里去看就是了。”胡小利说。“我也有很多书……”“我听你说过,是之前你们院子抄家,红卫兵让你搬到防空洞烧了,你搬回家的。你们可以借起看啊。”陆家恵说。“随时恭候”。王庸的眼睛闪亮发光,侧面对着女同学微笑着说。之前那种毫无意义的卖弄一扫而光。
午后的阳光明媚,年轻人从饭馆门前走出来,又在水榭中的廊桥,互相拍照。三个女同学满面春风,就性格而言,李小玲天真热情,陆家恵显得与年龄不符的老道。那董小苹只是个简单随意的人,仿佛总是躲在陆家恵身后默默无言不知所措。一行人一前一后地拍着照片,走下廊桥。公园里的设施实在简陋不过,但是大遍的树木非常茂密。那个年代人们简朴到只穿灰蓝二色的衣服,自然的资源却是任其发展。几个年轻人钻进丛林,小径通幽,走到一个临崖的亭子里,俯瞰外面,绿郁之中,悬挂着错落有致的房子。“晓得这个亭子的秘密不?”又是王庸开始卖弄。“什么秘密”“民国时期蒋介石到这里来过,那个时候重庆叫陪都”。“这个是什么秘密呢?那个时候宜宾的五粮液酒厂,我们家还有股份哩”。老是跟在胡小利身后的朱林总算找到个说话的机会。
傍晚的时候,几个年轻人走出了公园。
因为过几天女同学要来交换书看,三个男同学提前先聚了一次,是在王庸的家中。王庸的家地处市中区的一条小巷内,都是老早的私人宅子,小楼或者平房小院什么的地方。他们家是一栋独立的小楼,旁边是两个院落,挨邻右舍住着几家知识阶层的民主人士,因为在主街道正好是他们的工作办事处。很安静,各家的孩子都习惯呆在家里读书,王庸喜欢读书的习惯也许就是出于这个环境。这天早上起来,他埋头苦干整理了自己的房间,他住在三层的阁楼里,算是宽敞,有个推出的不大不小的玻璃窗户,喜欢自己独立活动,他不允许父母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到自己房间里去。房间顾然是比较凌乱不堪。一张结实的木头床搁在墙壁,窗户下有一张也是木头的书桌,他拾缀整齐上面的东西,把几本歪七八倒的书摞起来,拎着一双旁边的沾满灰尘的袜子放在鼻子下闻一下,皱着眉把它扔到了窗户外。破天荒地还从一层提了一桶水来拖地。地是木板,与楼梯一样的质地。可能已经成了习惯,两个男同学过来,基本是午饭时间,他家的经济是最好的,他的母亲尤其贤良,也在市区上班,午饭的时候必定赶回来给唯一的儿子弄午餐。他正拖干净了地板,拎着脏水出去倒在巷子口的沟里,碰到他的母亲拎着一包菜回家:“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少爷还自己拖地板了……”,笑了笑:“过会小利他们要过来耍”“正好,我买了上好的牛肉,还有芹菜,炒牛肉丝。”话音刚落,两个男同学一前一后地拐到巷子里来了:“啧啧啧,是你们家窗户上扔下来的嗅袜子吧!”忽然旁边的院子冲出个中年妇女来,手上拎着脏兮兮的那双白色的袜子气冲冲的说。王庸的母亲连忙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袜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王庸不懂事”。转身拥着几个男孩往自家门口走去。进了屋也没埋怨,下厨房弄午饭。
3章
三个同学依旧爬上阁楼只顾聊起来:“刚才那个是黎一他妈吧,看她一脸的气势”“她儿子又不是你推他下火车摔死的。他在我们学校,还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当初还是他约你一起出去串连的,他当时是“小闯将”我们连这个组织都加入不了。”“我觉得他是有先兆,记不记得嘛,之前我们一起出去耍,遇到打群架,他冲在前头,那次不是打断了颗门牙吗……我们几个跑得快。”胡小利说,脑袋伸出窗外望了一回缩回来。“他老汉是大学生,在文史馆上班,他家那几个娃儿没有一点儿老汉的气气。听说他二哥又被抓到看守所了。翻沿墙到隔壁邻居家偷首饰。”“拿他老汉的话说一窝鸡没有个叫的”王庸半撅着嘴巴说。正聊着,听到下面王庸妈妈喊开饭了,几个大男生才离开阁楼。吃过午饭,几个男生又回到阁楼:“我出去买包烟”朱林说,顺便下了楼出门。
“什么时候开始抽上的?”“有一段时间了,都是朱林在买。他们爸妈做个卖白糖糕的小生意还相当不错。他二姐又嫁出去了,现在家里剩他一个,每天出门先在摊摊上抓一把银壳儿再出门。”胡小利笑出一张灿烂的脸说。不大一会儿那朱林上来了,双颊红朴朴的:“你们猜我刚才碰到谁了……”两双眼睛盯着他:“陆家恵。刚出巷子,拐到菜市场口子,她拎着菜蓝子正在买菜。我告诉她我们正你这里,她说下午约她俩来看书。”
男孩们面红耳赤地激动中等待着。
王庸半侧身躺在那张紧靠墙壁的床上,因为身体长期与墙面摸擦,头上的壁面早己经灰桨脱落,露出灰黑色的背影。朱林撕了香烟的锡薄纸切口,抽出烟先点上递给胡小利叼着。再点上一支递到床边:“坐起来抽一杆。”“我不会。从来没有抽过。”“起来吧,试试,男人不抽烟白活在人间。”那胡小利花瓣似的嘴唇含着烟说。说到这胡小利的模样,在学校里是顶尖的那个。微突的方正的额头,有些陷进去的双眼皮圆圆的棕色眼睛,微卷的头发,直鼻梁下的还有一张带有女人味的鲜红的深陷嘴唇。
人中深陷其中。他在同学中貌美的有一个故事一直流传的是,学习班毕业前,全部学校同学参加市里的什么游行活动,马路上水泄不通的时候是参加游行的学生们拥挤着前来围观他。堵了队伍前行好一阵子。
此时,王庸从床上坐起来,接着香烟吸了一口,可能过猛,咳嗽起来:“火辣辣的”皱着眉头说:“就是这个感觉……”胡小利倚在窗前,一支手搁在坐着朱林的椅子靠背上:“我是有一天晚上忽然想起她那个臀部……浑身火辣辣的,结果……”“结果怎么样?”“你傻呀!我那个了!老子是男人了。”又拍了一回脑袋。“结果我跑到老汉的房间偷了香烟抽了……哎呀那个舒坦呀……不摆了。”“董小苹是那种丰满形的女子。”“你懂个屁!”再次打了朱林的头。“我看李小玲象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还说!”又拍了他的头一下。“你老是打我的脑壳,人家王庸从来没有打过。”“但是小时候他让你骑在他肩膀上过呀”。“现在吸顺了口了吧。我们这个年纪抽烟算是比较大的了,晓得二班的那几个十二岁就开抽,学习班的时候,说是卖血买烟呐”。“听说马上就要分配工作了,有的单位到处都在宣传队,三班的两个女生,有个考上铁路局的宣传队。”“那个!”“喜欢跳舞的那个,时常在台上露出半截肚皮做后弓翻……”“哦她呀!”“看看脸都红了。”朱林抱复似的讥笑:“她呀!”“那个不晓得你是她的暗恋。”几个男生怀揣着梦想,灼热的聊着。
时间大约过去了一小时的时候:“朱林,朱林!”听到楼下巷子陆家恵的声音:“是她们来了。” 一阵激动。
站在巷子当中的三个女生,正在犹豫:“这个巷子里那有姓朱的!”又是隔壁院落的那个中年妇女,正好是她的儿子之前约王庸出去串联从火车过道摔出去摔死了的那个同学的母亲。因为儿子的早亡,她对王庸家更是耿耿于怀。探出身体,扫视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哦,是姓王。叫王庸。”“他们家呀!”嘭一声,关了院门不说:“今天算我活该倒霉!”听到这关门的声音,三个女生一脸懵懂。“这里。”忽然见到朱林从旁边的楼门跑出来,喜气洋溢。三个女同学这才转危为安似的,转身过来,跟着朱林进入楼门,王庸正站在自家楼中往下走,见到他们立即停下脚步:“都上来坐吧。胡小利在上面的”。笑容可掬转身又往上爬:“注意楼梯哟,有些窄。”又回头对他们说:“但这楼梯还是很结实的。有些油漆都没有脱。”“木头都换过,几十年间一直都在修修补漆的。注意转角的地方。”都爬到二层了,楼梯是旋转而上的:“这是我妈老汉住的。”“好像一层有两个房间。”“是的,我三层只是个阁楼,一个人住。”旋转上到阁楼:“这个阁楼很有格调啊。”李小玲说。她身上斜挂着一个印着红色的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军色帆布书包。说完低头从包里取出两本书来,那王庸连忙伸手过去接过来:“《海湼抒情诗集》《普通希金文集》……我这里只有中国的名著哦……”转过身对着墙壁上的书柜说。李小平眼睛闪亮,走过去:“这些书都是我没看过的小说,哦还有《红楼梦》我今天就借这个书。”“随便挑,作数。”“到窗户这边来坐。”胡小利正张罗着招呼另外两个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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