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对岛津家的记载(岛津家百年战记)
上一篇说到,明军四路进击,因中路董一元惨败于泗川,东路、西路的军心也大为动摇。于是,三路明军都与日军达成和议,放日军撤退回国,唯有水路陈璘、李舜臣不肯讲和,将盘踞顺天城的小西行长围堵在顺天湾内,无法逃出。泗川的岛津义弘为救小西行长,率水军战船前往顺天,途经露梁津,与明朝水军遭遇,发生激战,双方均损失惨重,各自撤回。小西行长则趁两军在露梁津激战之际,绕道南海岛以南逃到釜山浦,从釜山浦返回了日本。
一、南海岛营救行动
露梁海战结束,日军接二连三地匆匆撤退。日本侵略朝鲜的庆长之役仿佛一场虎头蛇尾的拙劣闹剧,画下了一个潦草敷衍的句号。
然而,岛津家的故事还在继续。话说露梁海战结束后,岛津军本是从南海岛的东北方向撤回泗川,但其中桦山久高、喜入忠政等五百人乘坐的十余艘船遇到风浪,被迫偏离航向,在南海岛的东南角登陆。由于船只受损严重,桦山久高等人无法继续出航,不过这岛上有当年宗义智修建的倭城,只能据守倭城以等待岛津义弘的救援。
说是等待救援,但桦山久高等人的船都已毁坏,该如何向岛津义弘报告使其知晓还有五百人被困在此呢?
事实上,岛津义弘在返回泗川,途经兴善岛的时候,也发现桦山久高、喜入忠政失踪。桦山、喜入两家都是岛津氏的分家,属于岛津家中的亲贵阶层,其中桦山久高是岛津忠良女婿桦山善久的孙子,说起来还是岛津义弘的表兄弟,喜入忠政是喜入季久的孙子,其妻子是岛津征久的女儿,算是岛津义弘的侄女婿。两人都和岛津义弘有着亲密的关系,所以岛津义弘很快就发现两人不在军中。
岛津义弘经过查问,得知有人曾看到几艘兵船往东南方驶去。岛津义弘部下老将伊势贞昌进言道:“我军回来时风浪甚大,桦山等人定是被风浪所困。且容我前往打探情况。”岛津义弘同意伊势贞昌的意见,让伊势贞昌带有马重纯、鲛岛宗俊等得力干将以及小船五艘前往南海岛打探情况,其余大军则暂驻兴善岛等待消息。
此时露梁海战虽然结束,但明军水军实力犹存,一些明军战船不时在海上巡弋,捕杀掉队的日军散兵。桦山久高等人虽然在风浪中逃得一命,但甲胄、兵器大多已毁坏丢失,实与难民无异,只能胆战心惊地龟缩在倭城之内,不论白天晚上都不敢点火,生怕因火烟、火光被明军发现。
所以,要去救桦山久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伊势贞昌是岛津义弘老中伊势贞成的哥哥,时年六十八岁,在战国时期可算是长寿老人,但他不服老,常以精力不输年轻人而自矜。此番主动请缨去救桦山久高,不外乎是伊势贞昌这股不服老的犟脾气又发作了。
伊势贞昌刚出发不久,岛津义弘感觉派伊势贞昌这位老将去冒这个险似乎不妥,他命令老中五代友喜之子五代友泰前去代替伊势贞昌,让伊势贞昌回来。五代友泰乘一艘轻快的关船,急速赶上伊势贞昌,但伊势贞昌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出来则已,既然已经出来,就不能中途返回。否则,众人必以为我是临阵胆怯,岂不毁我一世武名?”五代友泰拗不过他,于是决定一同前往。
伊势贞昌等人沿着南海岛的东南岸一路打探,被桦山久高手下兵士看见。他们见是日本样式的船,知道是有人来救,这才点火生烟,放出信号。伊势贞昌看到信号,便知道是桦山久高等人在此。但他一看,除了桦山久高,还有五百多人,不禁犯了难,因为他手上只有六艘小船,一次最多能运不到一百人,该怎么把这五百多人运回去呢?
正在此时,来了三艘对马渔民的渔船。因为文禄、庆长之役,对马岛上的渔民平时不敢出海打渔,听说战事已经结束,这才赶来试图在战场上捡死鱼,捡一些双方士兵遗留的粮食物资、兵甲器械等。桦山久高这帮人中有宗义智的家臣,他用对马方言向渔民喊话:“我们是宗对马守的部下,遇风浪被困在此,希望借船一用,前往兴善岛,宗对马守有重赏。”宗家统治对马岛数百年,在岛上很得人心,这些渔民一听是宗义智的部下,又有重赏可图,自然是唯唯诺诺。
但即使如此,六艘兵船加上三艘渔船,也只有九艘船,要运送五百多人,仍是困难重重。伊势贞昌决定,五百人分成三批,由九艘船依次运送至兴善岛,天色已晚,次日一早出发。然而,在当天夜里,出了意外。新纳家的武士深野扫部兵卫重张和两个儿子深野清六郎重房、深野清七郎重政,以及长崎六郎左卫门,四人偷了一艘渔船,趁着夜色悄悄逃走,不知去向。次日一大早,伊势贞昌发觉此事,气得哇哇大叫,但也无可奈何。由于少了一艘船,原定分三批运送的计划不得不改为四批,经历一番番折腾,五百多号人终于回到了兴善岛与岛津义弘的大部队会合。
岛津家这一次“南海岛营救行动”,说起来并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在岛津家官方史料《岛津国史》《征韩录》《义弘公御谱中》里,都对此事大书特书,其目的也许是想凸显岛津义弘的慈悲仁义、爱兵如子。但从这件事里,似乎也可以隐约看出,岛津家在露梁海战中兵力损失非常严重,岛津义弘再也经不起任何更多的损失,因而对这五百人的部队也视若珍宝,不肯轻易舍弃。
二、岛津义弘归国庆长三年(1598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岛津义弘收拾残兵,乘船从巨济岛前往釜山浦。原本,日军诸将约好了在釜山浦集结,择吉日起航回国。但岛津义弘到达釜山浦时,诸将早就争先恐后地溜回国内,有的人走之前还到处放火,只留下一片荒城焦土。甚至,岛津义弘舍命救出的小西行长等人,连招呼也没打一声,自顾自地早早扬帆渡海回国,岛津义弘站在釜山浦的岸上,迎着海风,望着海潮,不禁哀叹世态炎凉。
十一月二十四日,岛津义弘率岛津家大军从釜山浦启程归国,仍是按照来时的路线,途经对马、壹岐,十二月十日在博多港登陆。继而前往名护屋城,会见了在此监督撤军事宜的毛利秀元、浅野长政、石田三成等人。
岛津义弘回国
回来之前,岛津义弘一直担心石田三成责怪其未按时归国。然而,石田三成对此只字未提,只是向岛津义弘通报了丰臣秀吉死后的国内情况,并称赞岛津义弘:
“从朝鲜撤军,乃先太阁遗命。我十万大军得以无事归阵,皆义弘殿一战之功。”
石田三成所说的“一战之功”,指的是泗川之战。确实,若非岛津义弘在泗川击败董一元,日军恐怕很难经受住明军四路进击的压力,能否安然撤回日本,亦未可知。岛津义弘倒是很谦虚,他推功于岛津忠恒和岛津忠长:
“此皆忠恒、忠长等将士力战所致,非我一人之功。”
石田三成还私下密告岛津义弘:
“尊君(指岛津义久)近与内府(指时任内大臣的德川家康)结私交,往还甚密。此背天下之公法。”
原来,丰臣秀吉死后,石田三成与德川家康明争暗斗,势成水火。岛津义久一向服膺德川家康,厌恶石田三成,在两派争斗中,他毫无疑问是倾向于德川家康的。此事极为敏感,岛津义弘刚回国不久,情况不甚明了,只能默默点头,不好多说什么。
岛津义弘在名护屋城住了半个月,主要是清点人数、物资,部署家中各地头、领主返回领地事宜。在此期间,新纳忠增的手下在名护屋城的城下町抓获了当初在南海岛偷船逃跑的深野重张等四人。岛津义弘无暇顾及此等琐事,命岛津忠恒处理。岛津忠恒对手下一向苛酷,他审讯了深野重张后说道:
“此四人窃盗兵船,阵前遁走,遗弃同袍,不忠不义,实为岛津家之耻。四人全部枭首,领地秩禄予以没收,以为后世之鉴。”
十二月二十七日,岛津家众军解散,各自返回领地。岛津义弘和岛津忠恒、岛津丰久则带着原来的供众,不回萨摩,而是前往京都继续参勤,首先谒见在京都参加丰臣秀吉葬礼的岛津义久,然后拜会德川家康、前田利家等大老。曾任征朝总大将的宇喜多秀家向众人介绍了岛津家在泗川、露梁的战绩,众人无不称赞。
德川家康感慨道:
“幸有义弘殿在,我十余万将士才得免为海外枯骨。此诚本朝稀代未有之大功也。”
前田利家接茬说:
“何止本朝,就算是异国,也没有能与义弘殿并肩者。”
前田利家(晚年)
毛利辉元、上杉景胜也纷纷称赞岛津义弘的功绩。毛利辉元还拉着岛津忠长的手套近乎:
“久闻岛津图书头大名,今日初睹尊颜,果然名不虚传!”
各方势力都来捧岛津家,除了岛津家确实立有大功以外,还在于当时的政局。丰臣秀吉死后,德川、石田两方暗斗不已,都在拉拢各大名到己方麾下。拥有雄厚实力和惊人战力的岛津家,自然也是德川、石田两方都极力笼络的对象。
石田三成一改从前对岛津家吹毛求疵的态度,他见几位大老都称赞岛津家,便趁热打铁,帮着岛津家安排几件大事:
第一,安排岛津义弘入宫觐见后阳成天皇。岛津义弘入宫,天皇自然少不了一顿赞赏,正好以此为由,为岛津家的几位头面人物奏请官位。庆长四年(1599年)正月元日,岛津义弘入宫朝贺新年,以朝鲜军功升任参议,叙正四位下;岛津忠恒任左近卫少将,叙从五位上;岛津义久仍任岛津家世职修理大夫,但官位升叙正四位下,与岛津义弘平级;岛津丰久继任父亲岛津家久曾经担任的中务大辅,叙从五位上。
入宫觐见
第二,给岛津家加封领地。主要是将寺泽广高、宗义智两家在萨摩出水郡的两万九千石领地转封给岛津家。说是“转封”,其实不如说是“返还”。因为萨摩出水郡本来就是岛津氏萨州家的领地,因萨州家当主岛津忠辰英年早逝,被丰臣政权没收领地,转封给寺泽广高和宗义智。寺泽广高和宗义智都是小大名,让他们占岛津家的便宜,他们都如坐针毡,惴惴不安,生怕岛津家记恨报复。因此,寺泽广高早就和宗义智商量好了,一旦有机会,他们就请求把领地还给岛津家,别把这个烫手山芋拿在手里。如今石田三成主动提出转封,寺泽广高和宗义智自然举双手赞成,没有异议。此外,丰臣秀吉在世时,在萨摩、大隅设置了一万九千石的“藏入地”(名义上属于岛津家所有,但年贡收入缴纳给丰臣家的特殊领地),亦不再保留,全部归还岛津家。这样一来,岛津家领地石高一下子就增加了四万八千石,达到了六十二万七千四百石。
第三,扶持岛津忠恒正式继任家督。文禄三年(1594年)三月,丰臣秀吉曾亲自为岛津忠恒指婚,令其娶岛津义久之女龟寿,成为岛津义久的养子,从而确立了岛津忠恒作为岛津家嗣子的地位。但当时朝鲜军兴,不是成婚良日,石田三成让岛津忠恒先渡海去朝鲜,立功回国后再与龟寿举行婚礼,这样效果更好。正如石田三成所料,此番岛津忠恒回国,完全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年的花花公子,而是成为一个像模像样的武士,有点一家之主的气象了。庆长四年(1599年)正月十五日,在石田三成的一手操办下,岛津忠恒和龟寿举行了婚礼,正式成为岛津氏本宗家继承人。婚礼次日,岛津义久在伏见城下的宅邸亲自为岛津忠恒举行“重书重宝相授之仪”,并宣布岛津忠恒继任家督之位。岛津家的重书重宝,大部分留在岛津义久的居城大隅富隈城,此时岛津义久随身携带的有三件:一是岛津家编撰的官方家谱《岛津氏正统系图》,二是岛津忠良亲撰亲书的《伊吕波歌》,三是丰臣秀吉赏赐的名茶器“平野肩冲茶入”(一种茶叶罐)。在这次“重书重宝相授之仪”上,岛津义久亲手把三件家宝交给岛津忠恒,按照岛津家的先例,这就是岛津忠恒继任家督之位的合法性证明了。
龟寿其实并非相貌出众的美女,这一点后面还会说到
岛津忠恒虽然继任家督,但是不用说,家中真正的实权依然掌握在岛津义久手里。岛津义久在岛津家内部的威望无可取代,只要他不死,就是家中一致认同的政治核心。连岛津义弘也无法撼动岛津义久的地位,更不要说初出茅庐的岛津忠恒。另一方面,在岛津忠恒继位之后,作为岛津忠恒的亲生父亲,岛津义弘的地位变得十分微妙,隐然与岛津义久并列成为岛津家的“太上皇”,有些事情要是处理得不好,有可能会引起岛津义久的误解和猜疑,破坏家中团结。为此,岛津义弘想出了一招,他效仿岛津义久,剃发出家,法号“惟新”,以示退居二线,无意在前台争权。
岛津义弘出家
说是出家,实际上岛津家的各种大小事务,特别是那些需要丰臣政权批准的大事,还是得岛津义弘出面处理。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分配文禄四年(1595年)太阁检地时检出的“浮地”。当年,正是岛津义弘承诺按照出阵朝鲜的军功来分配这些“浮地”,才勉强凑齐了七千多人的部队渡海前往朝鲜,如今可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前文曾提到,在露梁海战中,岛津义弘的座船一度遇险,全靠种子岛久时的铁炮队拼死来救,岛津义弘才得以脱险。为酬谢种子岛久时的救驾之功,岛津义弘请求石田三成,在此次分配“浮地”时,将大隅种子岛领地归还给种子岛久时。种子岛原是种子岛家世居数百年的领地,但在文禄四年(1595年)岛津家“两殿所替”时,种子岛家被转封到萨摩知览,种子岛封给了岛津征久。种子岛是日本对琉球贸易的中转站之一,有渔港之利,但地理位置偏远,一般人并不愿去。所以,岛津征久被封到种子岛,其实是石田三成的一箭双雕之计,既打击岛津征久,又打击种子岛久时。这次趁种子岛久时立有大功,岛津义弘为其出面,争取返还旧领。种子岛久时是岛津义久正室夫人圆信院(种子岛时尧的女儿)的弟弟,也就是岛津义久的小舅子,岛津义久对此事自然不会反对,岛津征久更是早就想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岛了,迫不及待地要转手出去。石田三成为笼络岛津家很下血本,爽快地答应了岛津义弘的要求,给岛津家颁发五奉行连署的朱印状,种子岛领地返还给种子岛久时,种子岛久时的知览领地不变,岛津征久转封至大隅垂水。
三、诛杀伊集院忠栋庆长四年(1599年)的新年,岛津家喜事连连,沉浸在一片喜庆气氛中。过完新年,岛津义久、岛津丰久于二月四日离开伏见城,分别返回大隅、日向领地。岛津义弘、岛津忠恒继续留在京都参勤。
此时,京都的局势异常复杂。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增田长盛等“文治派”与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武功派”矛盾激化,德川家康利用两派矛盾,极力压制石田三成,全靠前田利家居中调停,勉强维持着和平局面,使矛盾不至于立即爆发。但前田利家身体抱恙,时日无多,于庆长四年(1599年)三月三日病逝。前田利家死去的当天晚上,发生了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细川忠兴、池田辉政、加藤嘉明、黑田长政、浅野幸长七位武将举兵袭击石田三成的事件。结果正如熟悉战国史的读者朋友们所知,石田三成急中生智,跑去德川家康宅邸避难,最后是石田三成交出奉行大权,回到领地近江佐和山城蛰居。
七武将袭击石田三成
当时局势的焦点都集中在德川家康、石田三成等人身上,岛津家并没有怎么参与两派的争斗,一般人不太注意到岛津家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岛津家内部也在酝酿着深刻的矛盾,即将发生一场可能导致家中分裂的大内讧。
就在前田利家去世以及七武将事件的第二天,即庆长四年(1599年)三月四日,岛津忠恒召集家中驻京重臣在岛津家宅邸召开会议,伊集院忠栋也在出席会议之列。前一天京城内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岛津家君臣聚在一起商量应对之策,也是正常操作。
会议前,按照岛津家惯例,由岛津忠恒招待众人喝茶。伊集院忠栋拿起茶碗,刚喝了一口,就发觉茶汤奇苦无比,甚至还带有一点臭味,忍不住吐了出来。这一举动极为失礼,伊集院忠栋正在尴尬之时,发现岛津忠恒及其随从脸上都是一副诡谲的笑容,心里知道这是岛津忠恒的恶作剧。伊集院忠栋是岛津家老臣,在家中身份尊贵,但此时面对少主,他不便发作,只略一欠身行礼,就打算起身离开。说时迟,那时快,岛津忠恒猛地从席上一跃而起,抽出随身佩戴的家传名刀“高千穗长光”,一阵刀光闪过,伊集院忠栋倒在血泊之中。
手刃
事发突然,如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在场众人无不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瞠目结舌,只见岛津忠恒镇定自如地拿出拭纸,抹去刀上血腥,一个漂亮的收刀式还刀入鞘,冷冷地宣布道:
“伊集院幸侃(伊集院忠栋出家后法号“幸侃”)大逆不道,罪行累累,今已伏诛。其家人、从者一概赦免,诸君勿惊。”
岛津忠恒为何要杀伊集院忠栋?历史上众说纷纭,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是伊集院忠栋有僭越之举。岛津家史料《庄内阵记》载:“伊集院幸侃于伏见建屋敷,营造极尽奢美,格式拟于国主,其主君之宅邸不能及之。骄横之状,愈胜以往。”伊集院忠栋在岛津家降伏丰臣政权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受到丰臣秀吉的青睐,事实上已经独立于岛津家,只是名义上还是岛津家家臣。但伊集院忠栋心中早已把自己等同于国主级别的大名,不把当年的主家岛津家放在眼里。所谓屋敷奢美、格式僭越之类,都是表面现象,这一现象背后反映出来的伊集院忠栋骄横专权、目中无人的心态,才是问题的实质。按照当时人的观念,伊集院忠栋的此类举动,性质等同于“谋逆”。这一点,不论是对岛津忠恒,还是对岛津义久、岛津义弘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二是伊集院忠栋在岛津家中人缘很差,岛津忠恒通过杀他来为自己立威。伊集院忠栋就是岛津家的石田三成,手握大权、才干出众,但人际关系很差,家中众人被他得罪了个遍。除了岛津义久他不敢怼,岛津家一门大小、文武重臣,几乎都被他怼过,就连岛津义弘、岛津家久等家中亲贵也不能例外。据《岛津国史》载,有一次岛津家召开谈合,伊集院忠栋与岛津岁久发生争执,出言不逊,气得岛津岁久向岛津义久告状:“此子他日必为国难!”但那时岛津义久对伊集院忠栋十分宠信,众人只能斥之为“佞人”“奸臣”,却拿他没办法。岛津家降伏丰臣政权后,伊集院忠栋更是充当丰臣秀吉的代言人,为自己谋私利,特别是在文禄四年(1595年)岛津家“两殿所替”时,极力排挤、贬斥岛津征久、北乡时久等人,为自己谋得了日向庄内八万石的领地。岛津家众人对伊集院忠栋恨之入骨,只是敢怒不敢言。此时岛津忠恒新继大位,人心未服,正好通过除掉伊集院忠栋这个“佞人”“奸臣”,来为自己争取家中众人的支持,这既是杀人立威,也是为民除害,可以为岛津忠恒收揽不少人心。
三是伊集院忠栋曾谋求以儿子伊集院忠真为岛津义久养子,触犯了岛津忠恒的政治大忌。前文曾提到,伊集院忠栋的儿子伊集院忠真娶了岛津义弘的女儿,结为儿女亲家,岛津义弘还收伊集院忠真为养子,允许其使用岛津姓,可自称“岛津忠真”。在岛津久保病死,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都还没有确定下一任继承人的时候,伊集院忠栋向石田三成建议,让伊集院忠真先以婿养子的身份成为岛津义弘的继承人,再由岛津义久收为养子,将来便可同时继承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实现岛津家内部统一。这个计划过于大胆,连石田三成也觉得不靠谱,故未加采纳。但伊集院忠栋的这一想法,暴露了他企图篡夺岛津家的巨大野心(这并非不可能,当时就有锅岛直茂成功取代龙造寺家成为大名的先例),也坐实了他确实是在“谋逆”。在君主专制的国家里,立嗣问题往往被称为“国本”,臣下插手、干预立嗣,被视之为“动摇国本”,是极犯忌讳的事情。伊集院忠栋触犯了岛津家的政治大忌,尤其是威胁到了岛津忠恒的地位,就算岛津义久、岛津义弘肯饶过他,岛津忠恒也不会放他一马。伊集院忠栋从他企图通过政治运作让伊集院忠真成为岛津家嗣子的那时起,就已经注定非死不可的命运了。
锅岛直茂成功取代龙造寺家成为大名
据《庄内阵记》载:
“石田治部少辅三成,原是太阁提拔之大名,地位近于老中,察知内府家康公将夺天下政务之权,内谋奉若君以除内府,欲倚御家为援。乃将幸侃入道阴谋之事,一一秘密通报忠恒公。因之,忠恒公急商惟新公,以为事不可延,否则谋泄,难再图之。”
按此说法,岛津忠恒知悉伊集院忠栋的“阴谋”,倒是石田三成主动透露的,目的是拉拢岛津忠恒,向岛津忠恒示好,同时也是用伊集院忠栋来分化、牵制岛津家。当然,石田三成没想到岛津忠恒反应那么激烈,竟会采取直接砍了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岛津忠恒在诛杀伊集院忠栋之前,是跟岛津义弘商量过的,虽然《庄内阵记》没有记载岛津义弘如何表态,但从上下文看,岛津义弘应该是同意了的,至少是默许了。要知道,岛津义弘和伊集院忠栋可是儿女亲家,由此可见,在乱世之中,在现实利益面前,这种人为制造出来的亲情,是多么的脆弱。
四、伊集院忠真举兵岛津忠恒嘴上说赦免伊集院忠栋的家人,其实并非如此。他杀了伊集院忠栋后,命人前往伊集院家宅邸,将伊集院忠栋的夫人吉利氏以及伊集院忠栋的次子小传次、三子三郎五郎、四子千次郎徙至伏见城东的东福寺囚禁。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是打算以吉利氏等人为人质,胁迫留守日向庄内领地的伊集院忠真就范。岛津忠恒还派人前往大隅富隈城,向岛津义久报告伊集院忠栋伏诛之事。
伊集院忠栋和石田三成私交甚好,又是丰臣政权安插在岛津家内的一颗棋子,在丰臣政权体制中好歹也算是一个人物,岛津忠恒擅自杀死伊集院忠栋,是有违当时法度的。石田三成虽然在佐和山城蛰居,但仍暗中操控京中的奉行众,他知道此事后,尤为恼怒,派安宅秀安前往岛津宅邸责问岛津忠恒:
“幸侃尝承先太阁之宠命,犹公朝之臣,非唯岛津家之臣也。今不先请而诛之,君宜避舍以待罪。”
按照石田三成的授意,岛津忠恒被从宅邸带离,安置于长谷寺,后徙高尾寺,又徙神护寺。岛津忠恒毕竟是国主大名,身份非同一般,奉行众也不能迳直对他作出处分,而是要等待德川家康等大老的裁决,所以只能先关押起来,但石田三成又怕岛津家有人来劫持,故而三徙其地,使外人搞不清楚岛津忠恒究竟关在哪里。
德川家康也对岛津忠恒擅杀伊集院忠栋一事非常关心,曾先后派井伊直政、伊奈忠次等得力手下前往探视岛津忠恒,了解事情经过委细。
德川家康
最紧张的当数岛津义弘,因为当时局势未明,岛津忠恒又出了如此大事,岛津义弘生怕伊集院忠栋的党羽前来生事,命令岛津家宅邸闭门戒严,家中众人按照两军交战的模式,在宅院里拉开阵闱,安营布阵,日夜值守。
在岛津家的老巢萨摩大隅,富隈城的岛津义久也收到了岛津忠恒手刃伊集院忠栋的报告。据《岛津国史》《庄内阵记》记载,岛津义久事先也知道并同意诛杀伊集院忠栋之事,所以他特地提前离京回国,以制造“不在场证据”。岛津义久甚至还反将一军,主动写信给石田三成:
“幸侃被杀一事,不知是否出自三成殿的授意?愚以为,此事十分不妥,忠恒亦未曾与拙者等商议,实在是鲁莽之极。”
在信中,岛津义久不仅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反过来询问“不知是否出自三成殿的授意”,估计石田三成看到这封信得气个七窍生烟。
调侃完了石田三成,岛津义久接下来就得着手处置伊集院忠真了。岛津义久一边派人到日向都城告知伊集院忠真,要求伊集院忠真到富隈城参见,一边调集兵马,命新纳忠元、北乡时久、颖娃久音、入来院重时等萨摩众,封锁从日向都城前往大隅、萨摩的主要通道,对日向都城进行战略包围。一边叫人家来,一边又不让人家来,岛津义久如此操作,显然是要把伊集院忠真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迫使其起兵反抗,然后就可以对其赶尽杀绝了。
岛津义久内心如图
伊集院忠真明白岛津义久的意图,时至今日,他只能写信给岳父岛津义弘,诉说苦衷:
“惊闻家父幸侃突遭处决,至于吾身应如何处置,亟待龙伯公示下。然而,眼下出入庄内诸路口均已封禁,时有士兵在各处放火,令人疑惑,无法理解。若能保证吾家家门延续,吾愿前往参见龙伯公,甘受任何处分。”
由此可见,伊集院忠真一开始并未打算和岛津家对抗到底,他宁愿牺牲自己,换取伊集院家家门延续。只可惜岛津家早已打算除灭伊集院家(其实伊集院家还有其他分支,伊集院忠栋这一支是宗家),岛津义弘无法提供伊集院忠真想要的保证。岛津义弘在回信中模糊其词,大谈空洞的道理,并许诺:
“贵家领地知行之事,吾当尽力争取保全。请君尽早前往参见谢罪,若稍迟一步,只恐空余遗恨。”
走投无路的伊集院忠真
岛津义弘的许诺只是尽力争取而已,这让伊集院忠真大失所望。
庆长四年(1599年)四月,深感无路可走的伊集院忠真纠集家中一族、郎党,在日向庄内举兵。伊集院家在岛津家领地调整中获得八万石的领地,其门下的一众家臣也鸡犬升天,分享了巨大利益,这些家臣都对伊集院家形成了坚不可分的利益依附关系。不难想象,如果伊集院家灭亡了,这些家臣从伊集院家那里分封来的领地都要还给岛津家,这谁受得了?所以,这些家臣都死心塌地地跟着伊集院忠真,和岛津家硬扛到底。再说了,从伊集院家的角度来说,岛津忠恒手刃伊集院忠栋,确实挺欺负人的,家主受辱,家臣为主报仇,也很符合武士的价值观。所以,伊集院忠真的部队其实士气很高,不可小觑。
话说以都城为中心的日向国诸县郡庄内乡,从地理上看,是一处盆地,称为“庄内盆地”或“都城盆地”,历来是岛津氏御一家北乡氏的领地。在岛津贵久、岛津义久父子平定日向的时期,为了防止伊东家南侵,北乡家以都城为中心,修建了恒吉城、梅北城、末吉城、梶山城、胜冈城、山之口城、小高城、志和池城、野野美谷城、山田城、安永城、财部城共十二座支城,分别扼守从外部进入庄内盆地的各处要害,建立了号称“庄内十二外城”的城堡防御体系。在庄内领地易主之后,新来的伊集院家继承了这一防御体系,并且加固城墙、挖掘壕堀,不断强化防御。伊集院忠真起兵后,自然也是分派大将,前往十二外城驻守,防备岛津军攻至都城。
日向国诸县郡庄内乡的地理位置
岛津义久见伊集院忠真已踏进设计好的陷阱,便发出集结军队的“阵触”,调集萨摩、大隅、日向(诸县郡)三国领主、地头、众中,出兵前往庄内集结会合。据《庄内阵记》记载,参与此次出兵征讨庄内之乱的将领,有岛津丰久(日向佐土原领主)、岛津征久(大隅垂水领主)、岛津忠长(老中、萨摩坊津领主)、喜入久政(大隅永吉领主)、平田增宗(老中、萨摩吉田地头)、镰田政近(老中、萨摩揖宿地头)、比志岛国贞(老中、萨摩市来地头)、长寿院盛淳(老中、大隅蒲生地头)、北乡时久(萨摩祁答院地头)、新纳忠元(萨摩大口地头)、种子岛久时(萨摩知览地头)、入来院重时(萨摩汤之尾地头)、颖娃久音(萨摩谷山地头)、山田有荣(萨摩福山地头)、桂忠诠(大隅高山地头)、寺山久兼(大隅市成地头)、根占重政(大隅吉利地头)、柏原有国(大隅松山地头)、桦山久高(日向志布志地头)、上井里兼(日向小林地头)、敷根赖丰(日向野尻地头)等。《庄内阵记》以及其他相关史料都没有明文记载双方的兵力数量,一般根据双方实际控制的领地石高推测,岛津家兵力约有二万人,伊集院忠真兵力约有四千人。岛津家的庄内征讨军兵分两路,萨摩、日向众在北,大隅众在南,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钳,向着都城南北夹击而来。
五、岛津忠恒出阵
按照岛津家惯例,如此大军,要么由当主亲自出阵,要么由一门众或老中担任总大将。此时岛津义久长期患病,无法上阵,而岛津义弘、岛津忠恒都在京都,也无法领兵出阵。庄内征讨军中,够资格担任总大将的,有岛津丰久、岛津征久、岛津忠长、平田增宗、镰田政近、比志岛国贞、长寿院盛淳等数人。这几位的政治意识都很强,他们一商量,一致认为这次平定庄内之乱的大功,由岛津忠恒来立最适宜,这不管是对岛津家来说还是对岛津忠恒个人来说都大有好处,换成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效果。因此他们推举岛津忠长为代表,向岛津义久进言,建议让岛津忠恒担任庄内征讨军的总大将。
岛津义久其实早有此意,无奈岛津忠恒身在京都,且被石田三成等奉行众囚禁羁押,有何办法能让岛津忠恒回来呢?思来想去,现如今能够与奉行众对抗的,唯有德川家康。于是,岛津义久话不多说,写信向德川家康求救。
经岛津义久提醒,德川家康也同意由岛津忠恒领兵平定庄内之乱是最合适的。德川家康马上安排,颁发了一道他与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连署的令状:
“岛津少将忠恒杀伊集院幸侃,乃国君诛其叛臣,不得以擅杀之法论之。”
又命伊奈忠次领五十骑,持令状前往神护寺,放出岛津忠恒,并护送至岛津宅邸。
放出岛津忠恒
庆长四年(1599年)六月,岛津忠恒回到萨摩,先到富隈城谒见岛津义久,然后马不停蹄赶赴庄内。六月二十三日卯时(早上5:00至7:00),岛津忠恒亲率本队,在晨雾中翻越东雾岛山,到达东雾岛神社金刚佛作寺,在此建立本阵。庄内征讨军的北路,便由岛津忠恒亲自指挥,南路,则交给老中岛津忠长。
庄内十二外城
六月二十三日辰时中刻(上午8:00),岛津忠恒下令进攻庄内十二外城中西北角的山田城。攻城主力是岛津丰久、北乡时久、入来院重时的部队。其中,北乡时久及其家臣作战最为给力。因为庄内长期以来都是北乡家的领地,在文禄四年(1595年)岛津家领地调整时,北乡时久被伊集院忠栋横刀夺爱,富饶的庄内领地落入伊集院家手里,北乡家则被赶到萨摩山旮旯里的祁答院。这一深仇大恨,北乡家铭记在心,此番平定庄内之乱,正是报仇雪恨的时机,以北乡时久为首的北乡家一门上下,都把积蓄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在山田城守兵身上了。
攻打山田城
伊集院家的山田城守将,是悍将长崎治部,面对岛津大军,他指挥若定,据险而守,冲在最前的北乡军一时也占不到多少便宜。看见北乡军进展不利,岛津丰久接了上来,用破城槌猛攻山田城的“大手门”(正门)。破城槌威力巨大,眼看山田城的大手门支撑不住,长崎治部出其不意,干脆下令打开城门,守兵蜂拥而出,反守为攻,打得岛津丰久措手不及,连佐土原岛津家专用的青地水纹轮十字旗也被守军夺走。长崎治部夺得岛津丰久专用的旗帜,非常得意,命人把旗帜树立到箭橹之上。长崎治部的本意是炫耀己方夺取了对方大将的旗帜,但是没想到,北乡时久的部队看到之后,还以为是岛津丰久已经攻入城中,北乡时久的儿子北乡三久大叫:“此时此地,北乡家岂能落后于人?”众人顿时战意高涨,接连攻破大手门和二之曲轮。至巳时下刻(上午11:00),长崎治部再也顶不住,放火烧掉本丸御馆,弃城而逃。
战国时期的破城槌
同日,南路的岛津忠长也指挥桦山久高、柏原有国等开始攻打庄内十二外城中最南端的恒吉城。守将伊集院宗右卫门抵抗了两天,眼见不敌,于六月二十五日夜间弃城,领兵退往末吉城。
六、岛津忠恒失手岛津军开局打得不错,但接下来就碰到硬骨头了。北乡时久攻下山田城后,岛津忠恒兵分两路,岛津丰久、喜入久政、入来院重时等进攻志和池城,北乡时久、平田增宗、新纳忠元、种子岛久时等进攻野野美谷城。伊集院家也是同仇敌忾,拼死抵抗,直至七月十日,岛津军仍未能够攻下志和池城和野野美谷城。
这时,根据德川家康指示,与岛津家关系密切的肥前唐津城主寺泽广高派家老平野源左卫门来到庄内,调解岛津家的这场内争。平野源左卫门到都城面见伊集院忠真,伊集院忠真表示愿意降伏,但条件是伊集院家家门延续、领地不变。岛津忠恒对此不能接受,他坚持要求伊集院家必须减封,而且要改易到别处。双方各执己见,无法达成一致,调解不成,于是战局再开。
各执己见
庆长四年(1599年)七月十三日,山之口城守将仓野七兵卫尉主动出击,绕过志和池城,突袭岛津忠恒在东雾岛神社的本阵,岛津忠恒猝不及防,一度陷入被动。幸亏仓野七兵卫尉在混战中被铁炮击中阵亡,伊集院军退走,岛津军这才得以避免大本营被一锅端。
同日,野野美谷城的守军也反客为主,主动出击,北乡时久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退回山田城。
七月至八月,岛津军数次向志和池城和野野美谷城发起进攻,但均未能攻克。而伊集院军因兵力太少,也无法彻底打退岛津军,战局顿时陷入僵持。
九月十日,为打破僵持局面,岛津忠恒决定绕过志和池城、野野美谷城以及安永城,派一支奇兵深入敌境,直取伊集院忠真所在的都城。按照岛津忠恒的部署,岛津丰久继续攻打志和池城,北乡时久继续攻打野野美谷城,长寿院盛淳攻打安永城,但都是佯攻,只是做做样子,以牵制城中守军。突袭都城的任务则交给年轻的老中平田增宗,岛津忠恒亲率喜入久政、新纳忠元、种子岛久时为后继,进驻乘满寺。
但是,万万没想到,伊集院忠真已经料到岛津军很有可能突袭都城,早就做了防备,在都城西北的一处名为“乙房丸”的地方设有伏兵。平田增宗进兵至此,都城近在眼前,他自以为得计,不禁心中暗喜。就在这时,埋伏在道路两旁的伏兵突然杀出,一阵铁炮放倒了岛津军冲在前面、毫无防备的众多士兵。平田增宗孤军深入,不知此处究竟有多少伏兵,生怕后路被切断,赶紧下令退兵。事出忽然,岛津军中很多士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前军打了败仗,顿时变成了全军溃退。伊集院军紧紧追击,就连都城中的伊集院忠真也亲自出城加入追击的队伍。平田增宗十分狼狈,他甚至不得不亲持长枪,在几位近习的掩护下,才杀出一条血路。
伏兵
岛津忠恒看见平田增宗败退而回,大怒,命新纳忠元、种子岛久时等驱动大军反击。新纳忠元在天正十四年(1586年)岩屋城之战中右腿受伤,落下残疾,此次出阵,只能坐在“板舆”上,叫人抬着指挥作战,无复当年的神勇。倒是种子岛久时的铁炮队士气较高,又仗着人多,打退了伊集院军的追击。
这下轮到岛津军追击了,伊集院军边打边退,退至一处叫做“小松尾”的地方,遇到了从胜冈城、梶山城前来支援的守军。有了后援,伊集院军一下子硬气起来,居然和岛津军打得平分秋色,不分胜负,直到夜幕降临,两军才各自退去。据《庄内阵记》载,此日一战,岛津军阵亡共二百多人,负伤无数,而伊集院军阵亡仅八十人。岛津军以四、五倍的绝对兵力优势,竟然打出这样一个结果,实在令岛津忠恒始料未及,也难怪他要恼羞成怒。
在南路,岛津军也碰了钉子。岛津忠长围攻末吉城长达一个月,毫无进展。又派山田有荣攻打财部城,也未能攻下。岛津义久因身体不佳,无法亲自出阵,他听闻岛津忠恒战事不利,非常着急,派出传奏役伊地知重政到财部城督战。在伊地知重政的催促下,山田有荣又向财部城发起数次进攻,但也只是白白折损士卒,财部城依旧岿然不动。
伊集院军的战斗力远超想象,岛津忠恒究竟能不能在战场上打败伊集院忠真?这场让岛津家大费脑筋的庄内之乱,将会如何收场?远在京都的德川家康与石田三成之争,又将给岛津家带来何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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