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许多读者错过的小说(那些年追过的小说)

闲话少说,四本烟雨江南的小说推给大家

罪恶之城

三本许多读者错过的小说(那些年追过的小说)(1)

简介:背负着沉重的期望,那身具恶魔和精灵血脉的少年毅然走向毁灭与重生的位面战场。放不下的执念支撑着他踏过熔岩,冲破深冰,更在绝域战场中纵横杀戮,只为打倒遥遥前方那个巍巍身影。

终有一日,他驻足插刀,放眼四顾,却已茫茫不见敌手。

原来曾经的巍峨绝峰,已在脚下。

“这个家族血管中流的每一滴血,都充满了罪恶和肮脏的东西。他们是所有矛盾的集合:他们热情,他们冷酷;他们善于记忆,他们经常遗忘;他们忠于梦想,他们随时妥协;他们愿与圣徒为伴,他们总和魔鬼合作;他们冷静,他们疯狂。他们是天使,他们也是魔鬼。

所以我爱他们,我恨他们。

-----李察.阿克蒙德

精彩片段

春天。

春天到了。

无论在哪个位面,哪片大陆,春天都是让大多数种族愉悦的季节,在传奇般的诺兰德大陆上更是如此。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也是一片美丽的土地,辽阔得让人难以置信,也肥沃富饶得让人震惊。

如果说诺兰德大陆是一件缀满珠宝奇珍的华衣,那绵延数千公里的永夜森林便只是衣襟上一块美丽的翡翠,可绝不是最大的一块,也不是最美丽的一块。不过也有传说永夜森林真实的面积远远比它在地图上显示的要大,据说这片森林中隐藏着不止一个半位面,传说中银月精灵的王庭就座落在永夜森林的中央。不过传说仅仅是传说,除了银月精灵之外,没有人类或是其它种族进入过精灵王庭。或许在漫长的时间里总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但是他们显然选择了保守秘密。

在距离永夜森林不远的地方,一支普通的小商队正在前行着。商队由十几辆马车和不到二十名护卫组成,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一点也没有急于赶路的样子。对于信奉时间就是金钱的商人们来说,这可并不常见。

这个季节是大陆上最美丽的季节,也是最让人心旷神怡的季节,温暖的风带着各种时令花卉的香气,柔柔的吹过大地,也吹散了人们身心中的疲惫。商队的规模不大,车上装载的货物也不重,经验老道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马车上装载的都是永夜森林的特产,魔兽的毛皮,肉,各种材料以及珍稀木材。和商队装载的货物相比,护卫的规模显得略有些奢侈。二十名护卫都很年轻,正是武者的黄金年纪。做工精良的盔甲,整齐划一的武器,以及胯下达到战马标准的座骑,都显示出他们并不好惹。优良装备的拥有者通常都具有相应的武力,或许护卫们还过于年轻,但是显然他们的主人并不缺钱,在这个位面的社会规则里,金钱与实力密切相关。

马车上的花枝标记则代表着贵族,精通纹章学的学者们一定会认出花枝中央三只鹌鹑所代表的意义。这是一个拥有至少四百年历史的家族,足够古老,并且在过去的战争中取得过功勋。纹章所代表的历史虽然不算显赫,可是现状表明这个家族也没有败落。

附近的盗贼团则会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商队:护卫们的装备太好了些,足以弥补武技上可能的差距,想要击败他们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但有限的收获却难以弥补损失。这就是盗贼的逻辑,闪闪发光的装备比内在的武力更能够影响他们的判断。

所以一路行来,这支规模不大的商队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不开眼的盗贼团。

车队中的一个少女穿着华丽合体的轻甲,一头栗色的美丽长发束在脑后,顾盼间灵动的双眸显得活力跳脱,带着孩子般的纯净天真。只是马侧挂着的双手大剑显示着或许她不是如表现出来的那样美丽无害。她大大的打了个呵欠,东张西望着,很有些无聊的说:“真安静啊……怎么一个盗贼团都没有?难道他们都变聪明了?”

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女,听了她的话,莞尔一笑,说:“不聪明的盗贼团早都被灭了啊!”

少女很不服气:“可是难道就没有有点勇气的家伙吗?”

“有勇气的盗贼死得更快。”

少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嘟起了小嘴,哼哼着说:“伊兰妮姐姐,反正我总是说不过你。”

名为伊兰妮的少女一身素色长袍,这是魔法学徒或是低级魔法师中常见的装束,式样简单,也没有什么明显的魔法配饰。她有着一头深色长发,随意地挽在身后,几缕散发着沿着脸颊长长垂至胸前,勾勒出纤细的脸型,她的容貌并不是非常出众,可是宁定的气质却总会让人不知不觉把目光投注过来。伊兰妮显然很喜欢少女,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于是和她说笑安慰,几句话就让少女神采飞扬。

这时商队后方忽然响起急骤的马蹄声,护卫们立刻警觉。虽然马车没有停下,但是护卫的手都已经放在了武器附近。这里已属于安西克子爵的领地,子爵治下对于盗贼团的打击不遗余力,所以很安全。但是护卫们训练有素,并没有因此而麻痹大意。

蹄声如雷!

可是滚滚烟尘中奔来的只有一骑,那是一个外表十分粗犷的男人,一蓬乱发用红布束着,皮甲内居然没穿内衬的麻衣,就那样赤膊套在身上,裸露出两块长满了胸毛的胸肌,不知道是真的粗犷还是在炫耀钢铁般的肌肉和浓密胸毛。男人胯下是一匹黑色战马,比普通军马要高大得多,明显具有魔兽血统。一人一骑奔驰如飞,声势却有如千军万马!

被骑士的气势所激,几名护卫的脸色刹时变了,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剑柄。有人更是下意识地把长剑抽出了一半!出鞘的剑刃精光闪亮,一看就是技艺精湛的魔法武器。只是这样一把长剑的价值,就要超过一车普通魔兽皮毛。

呛的一声,马尾少女马侧的大剑鸣叫着,自动跃入她的手中,她双眼闪亮,闪盯着奔来的骑士,高声叫着:“盗贼?!”

“别胡说!”伊兰妮拦住了跃跃欲试的少女,并且示意护卫们把道路中央让出来。有几名护卫流露出不满之色,却默不作声的拨转马头,让出了大路。

骑士如风雷般从车队旁奔过,人如虎,马若龙,交错而过时带起的狂风,掀起了伊兰妮飞散的长发。

奔出去几十米,黑色战马忽然人立,原地旋转了几圈,马上的骑士正好面对着商队时,大声叫着:“嗨!漂亮的妞,我叫歌顿!”

一声吼过,战马已转了过去,四蹄落地,再次如风雷般远去,只留下商队中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伊兰妮姐姐,他这是不是想泡你?”少女呆了半天,才说。

“莤,他说的是你。”

“不对,他明明在看你……”少女还想再说,伊兰妮指尖却弹出一朵小小旋风,拍击在她的马臀上。于是那匹战马一声长嘶,带着不情不愿的少女远去。

除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商队在黄昏时分来到了预定的宿营地路德维克镇,并且准备在这里过夜。

路德维克镇不大,总共只有一条贯通全镇的大路,和横亘其上的若干小巷,原住民人口不过数百,却因为正好座落在安西克子爵领与永夜森林中间,来往的商旅很多,因而十分繁荣。镇中的旅店和酒馆不成比例的多,还有许多武具、魔法道具和魔兽皮毛的店。不过镇上最受佣兵欢迎的还是本地自产的烈酒。

夜幕降临,镇上却灯火辉煌,连吹过的风中都洋溢着酒和饭菜的香气。晚餐时间,也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最写意放松的时间。在旅馆的大厅中,伊兰妮和莤占了一张桌子,护卫们和商队的其它人分头坐着。不过这家旅馆的餐厅很大,几十个人也只占了小半的位置,其它的商团和佣兵们则把剩下的座位占满。

餐厅靠近吧台的那侧,三个吟游诗人正在表演,两个诗人弹着吉他,中间的诗人已经上了些年纪,正抑扬顿挫地敲击着手鼓,吟唱着史诗英雄:苍黑骑士王亚力山德拉的故事。苍桑沙哑的歌声、强劲有力的鼓点、异域情调的音乐,以及热血沸腾的故事,共同构成独特的魅力。虽然故事早已传唱多年,可是人们依然听得如痴如醉。烈酒一樽樽的端上来,被喝下,注入血管,混入血液,再沸腾着涌上头顶。在醺醺酒意中,手鼓的节奏逐渐抓住了每个人的心脏。就连伊兰妮和莤也听得入神。

这时大门外响起风雷般的马蹄声,到门外嘎然而止,随后一个雄壮的男人走进大厅。他是如此高大,以致于不得不略低了低头,才从大门中挤进来。他环视一周,忽然眼睛一亮,大步走向伊兰妮和莤,根本无视护卫们杀人的目光,一屁股在桌边坐下,咧开大嘴,旁若无人地死盯着伊兰妮,说:“嗨,漂亮的妞,又见面了!我叫歌顿!”

现在看得清楚了,这是一个粗犷而张扬的男人,面容刚毅坚韧,线条硬得就象是金属铸成。尽管上唇蓄的浓浓髭须根根都硬得象钢针,密密盖住了上唇,却可以看出他其实还十分年轻。而那双眼睛,纯净清澈得就象两颗深绿的宝石,凝视得久了甚至会感觉有剔透的光芒流动。他皮肤黝黑,一道淡红色的伤疤从眼角横过左脸。这是新近的伤,不但没有破坏雕塑般的面容,反而为歌顿增添了几分雄性的魅力。他身上的皮甲并不是什么高级货,已有磨损的痕迹,而且有几道划伤还没有来得及修补。

莤的眼睛亮了,她毫无顾忌地盯着歌顿,问:“盗贼?”

“冒险者。”

“真没劲!”歌顿的回答很让莤失望。可是她却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缠着我们?”

歌顿咧嘴一笑,指着伊兰妮说:“因为喜欢她啊!”

“原来是只色狼!”莤一脸失望。

伊兰妮安宁地坐着,身后却响起了一片金属碰撞声音,护卫们个个面有怒意,许多人已经抽出了武器。长剑一出鞘,年轻的护卫们气势顿时变了,身上隐隐透出凛冽森寒的杀气。餐厅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原本在旁照常喧闹着的其他佣兵们也都慢慢噤声,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常年冒险的他们当然明白这杀气意味着什么,这批护卫不但是高手,还是真正杀过人的,真实实力要远远超出年轻的外表!

伊兰妮微皱着眉,淡蓝色的双眼看着歌顿,并不回避他炽热得如同火焰的目光。她略抬了抬手,护卫们就收敛了杀机,长剑回鞘,默默坐下。可是几十道森寒冰冷的目光依然锁定了歌顿。只要他稍有异样的举动,十几把长剑就会在瞬间刺入他的身体。

伊兰妮淡淡的说:“我讨厌无意义的纠缠,你这样做是不会有结果的。”

歌顿大笑几声,说:“我喜欢你,而你也会爱上我!这可是预言中说的。”

“你说喜欢我,就是因为预言?”伊兰妮的神情和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她甚至没问是从哪来的预言。

“后一半是预言,前一半可不是。我看到了你,然后喜欢上了你,就这么简单。”

“谁的预言?”

“我的!”

伊兰妮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说歌顿前面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还让她有稍许探究原因的好奇心,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歌顿是个无赖。只是这个男人的眼睛纯净得让她吃惊,所以才一直没让护卫们出手驱赶。可是他如此胡闹,终于让她逐渐失去了耐心。

莤又变得兴致盎然起来,插口说:“好啊,既然你喜欢伊兰妮姐姐,总要有所表示吧!要不请我们喝一杯怎么样?”

伊兰妮还没有来得及反对,歌顿就掏出了钱袋,哗啦啦把里面的钱币都倒在桌上,指着商队的人,高声说:“嗨,老板!我请客,给这些先生们每个人上一杯葡萄……啊,不,麦酒吧……”

歌顿倒出来的钱数量不少,可大多是铜币,银币都没有几枚,金币更是不见踪影。这点钱,不要说价格昂贵的葡萄烈酒,就连每人一杯麦酒都不够。歌顿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个……刚出来冒险,还没有赚到钱……”

餐厅里很多人哄笑起来,冒险的生活枯燥而危险,难得有这样的闹剧可以开心一下。护卫们的脸色更是难看。

莤却好象对歌顿更感兴趣了:“我比伊兰妮姐姐更加漂亮吧,身材也比她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茜充满活力,比伊兰妮高了半个头,因为锻炼武技的原因身体就如猎豹般优雅而充满危险诱惑的力度,对男人的吸引力明显要大得多。

“这个……喜欢可是没有理由的,我看到了她,就喜欢上了。”歌顿抓着头,回答。

茜可不打算放过他:“那你说说自己有什么本事,可以配得上我的伊兰妮姐姐吧!”

“你看,我是个贵族!”歌顿从口袋中翻出了一个纹章,上面的纹路已经有模糊不清了,不过仍然可以看出是个相当古老的东西。在现在大陆上,只要有人类的地方,身份就相当重要,许多权利是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

“那你的城堡在哪里?有多少领民?”这可是判断一个贵族实力的标志。

歌顿脸色难得的一红,说:“祖传的城堡……早在几辈前就卖掉了。至于我自己,现在还没有继承权。”这话说得委婉,翻译过来就是这家贵族早已没落,传统的领地可能都已失去,属于失地贵族,而且歌顿还没有继承权。

“那其它的呢!”

“我是三级战士,还没有选择晋级方向。”歌顿展示了一下粗壮的手臂和岩石一样的胸肌。只可惜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战士等级一高,力量不是用肌肉来衡量的。

茜很不客气地撇嘴:“三级战士!那还不到处都是。”

“那不一样!我可是天才,身上能够使用魔纹构装的!你们看这里!”歌顿伸出手臂,褪去了护臂。在他前臂上纹着一头蛮牛的图案,栩栩如生。这可不是简单的纹身,而是拥有魔力的魔纹构装,相当于在拥有者身上装备了一个微型魔法阵,可以提供强大的属性加成或是强力技能。拥有魔纹构装与否,也是区分力量强大的标志。魔纹构装极为珍贵,不仅仅是它的力量,还在于魔纹构装师的稀少。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可以承载一个魔纹构装,然而上百个人中却也找不出一个真正得到魔纹构装的家伙。

“只是蛮牛之力,没什么稀罕的呢,这也叫天才?”莤显然见识广博,一眼就认出了歌顿手臂上魔纹构装的功能。蛮牛之力会给战士提供力量加成,很实用,是最普遍的魔纹之一。伊兰妮的目光却在歌顿的手臂上多停留了一会,然后皱眉思索。

歌顿从容不迫的戴上了护臂,说:“我没有钱加载更好的魔纹构装。不过等我发现了某个遗迹或是杀掉了高级魔兽,就会有钱了。看看我的身体,它可以承载四个魔纹构装的。”

“这还差不多!”茜勉强满意。一个人的天资好坏,除了属性职业外,也要看极限能够承载多少个魔纹构装。泰半的职业者一生只能够装载一个魔纹构装,歌顿身上能够装载四个,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水准,意味着比普通职业者更多的属性加成,或者是多出几个强力技能。

既然这边没有进一步的冲突,酒吧其他人的注意力就陆续转移开去。吟游诗人的歌声再次响起,强劲低沉的手鼓鼓点与浓烈醇厚的烈酒相得益彰。茜很快就和歌顿变得越来越熟,不停地交流着各种冒险心得,酒也越喝越多。其实她只是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而歌顿的冒险经历很丰富,一个个故事让茜听得两眼放光。

随后的时间里,餐厅的气氛始终很好,足够热闹,却没有发生打架滋事之类扫兴的事情。当深夜人群终于散去时,人们已经不知道喝掉了店主人多少窖藏,看看吧台后老头那满意的笑容就很能说明问题。就连茜也是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最后被伊兰妮拖了回去。

第二天清晨,商队正常启程,在离开旅馆时,他们忽然看到歌顿早已起来,穿着粗布衣服,正在马厩中刷洗马匹,做着仆役们才会干的活。

“歌顿,你在干什么?”茜高声叫着。

“不够钱付酒钱和房租,没办法,只好干活抵债了!”歌顿的声音高昂僚亮,充满阳光。尽管以贵族身份作着仆役的活,他却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的。动作熟练而认真,一匹匹马在他的手下变得毛色闪亮。

茜这才模糊想起,昨晚上似乎所有的酒都算到了歌顿头上。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让歌顿好好享受干活的乐趣,就纵马扬长而去。商队滚滚而行,伊兰妮忽然回头,看到马厩中那雄伟高大的身影仍在向着自己挥手告别。

商队沿着大道一路向东北方走去,走出安西克子爵领,穿过伯南伯爵领,就进入图多姆伯爵的领地。半个月过去了,路上很平静,始终没有遇到茜所期待的盗贼团,倒是和歌顿又遇到了两次。他一路追着商队过来,和茜和伊兰妮讲冒险故事,请护卫们喝酒,然后留下来在旅店做工还债。两次都是如此。每次请完茜和商队的人,歌顿都要做上三五天的苦工。这一带十分宁静安全,冒险者们几乎没有赚钱的地方。茜似乎根本不知道歌顿的钱包大小,每次都喝到走不动路才肯罢休,然后把帐记到歌顿头上。

“这是惩罚,谁让他总缠着你呢!”茜某一次笑嘻嘻的对伊兰妮说。伊兰妮只是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商队就这样一路前行,在每个宿点补充食水。可是车上的货物始终没有增减过,还是那些永夜森林的特产。每隔几天,歌顿必然会出现。当听到风雷般的马蹄声和爽朗的大笑后,护卫们就知道他来了,也知道他刚刚还清了欠帐。如是下去,偶尔歌顿晚了一天出现时,护卫们甚至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两个月过去了,歌顿请商队中的人喝了六顿酒,所有人都知道,除了这六天之外,他都在做苦力赚钱,不,或许这六天中他也在干活。就连起初讨厌他的护卫都有些于心不忍,茜却每次都笑嘻嘻的,然后把不菲的帐单算到歌顿头上。

整整两个月,伊兰妮和歌顿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可是他双眼中的炽热,却让伊兰妮逐渐感觉到难以承受。

旅程很平静,也不平静。

这里是高尔伯爵领,属于神圣同盟帝国的领地。在整个诺兰德大陆的人类势力中,神圣同盟帝国也是一个庞然大物。和传统帝国相比,神圣同盟更象是一群大大小小贵族组成的联合体,而帝国皇帝只是其中最大最有力量的一个。在商队的前方,再走不到三千公里,就可以抵达神圣同盟的首都,大陆上的传奇之城,浮士德。

商队缓缓进入高尔伯爵领内的小镇诺伊浮德,这是预定路线上的宿营地。不过在进入诺伊浮德时,迎面遇到十几位骑士簇拥着一位魔法师正从小镇中飞奔出来。进出小镇的道路上都是来往商旅,高速奔马是非常危险的。骑士们天蓝色的披风上绣着高尔伯爵的徽记,远远望去十分醒目,常在这条商路上行走的旅人都纷纷让路,骑士们的骑术也十分精湛,操纵着战马绕开了躲避不及的人们,速度却未降低。

在经过商队时,马上的魔法师忽然咦了一声,转头死死地盯着茜和伊兰妮。这是一个中年的魔法师,很削瘦,脸色中泛着青黑的颜色,或许是常年在魔法实验室中度过而造成的毒素沉积。他的瞳孔一片混浊,可是阴森的目光却让人无由的感觉到寒冷。他身上的魔法师袍异常华丽,缀满了繁复的纹路。那并不是装饰,而是固化魔法所产生的魔纹。这样一件魔法袍,只能是九级以上的大法师才能拥有的装备。

骑队很快在大路上远去,可是魔法师阴沉的双眼却象是刻印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商队中所有人都感觉到沉甸甸的。商队在预定的旅馆前停下,护卫们纷纷下马,正准备进店。伊兰妮忽然说:“我们立刻离开!”

茜啊了一声,说:“可是今天歌顿会追上来的。”

“立刻离开。”伊兰妮重复了一次。这次茜不再说话,而是默默上马。伊兰妮很少说话,但她最多重复一次。

现在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最近的小镇在几十公里之外,离开诺伊浮德就只能在野外宿营。不过茜并未反对,甚至没再多问原因,而是直接对护卫们作了个手势,于是他们纷纷上马,商队重新上路。一走出诺伊浮德,商队即刻开始加速,到后来索性把几辆速度慢的马车直接丢弃在路旁。可即使如此,才奔出不到二十公里,身后的大路就传来了轰鸣的马蹄声。

伊兰妮一指大路旁的一座低矮土丘,沉声说:“转向,结阵防御!”护卫们立刻丢下马车,纵马冲上山丘,然后下马,取出武器。每个护卫都佩带着长剑,不过拿出长弓作为主攻武器的武士却超过一半。对于普通的佣兵团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比例。

大道尽头轰隆隆如滚雷般的蹄音迅速接近,一匹匹覆盖着铁甲的战马从烟尘中冲出。马上的骑士全身重铠,手中提着两米长的斩铁重剑。高尔伯爵的重装骑士!足足五十个重装骑士,高尔伯爵竟然把手下最精锐的部队派出了大半!

在重装骑士两翼,则是成百的轻骑兵,队伍中央则是黄昏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魔法师。他还是穿着华丽法袍,手中却多了一根长达三米的魔法杖,杖顶镶嵌的水晶大得让人垂涎,流光溢彩,与法袍上纹路交汇,在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当重装骑士出现的时候,护卫们全都变了脸色。商队中其实人人都有武技,就连车夫也是二级的战士,可是他们只是轻装战士,数量还不到五十人,普通弓箭对于重装骑士的威胁也很有限。何况还有一个魔法师!那个魔法师再也不掩饰自己身上的魔法波动,一个至少十二级的大法师!这样的法师,即使是高尔伯爵这种等级的贵族也是要慎重地礼遇,更有可能是为具有更高地位的人效力。

土丘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现在他们惟一的希望,就是这批人的目标不是自己,可是希望很渺茫。

诺伊浮德镇中再次响起了马蹄声,骑乘着黑色战马的歌顿冲入了小镇,停在了镇上最大的旅馆门口。可是在这里他却没有看到熟悉的商队马车,马廊也空荡荡的。在两个月中,歌顿不知刷了多少次马,护卫们的坐骑几乎每匹都刷过。所以他认识商队所有的马,但是马廊中却没有一匹他认识的马。

歌顿的浓眉第一次皱起,黑色战马人立起来,原地转了几圈,铁蹄落地,如风雷般冲出小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此时的山丘上已成杀戮场,血浸透了山坡上的泥土,战马的尸体和人类的尸身堆叠在一起。而蹄声依旧奔涌如雷,穿梭往来的重装骑士们正在山丘下列阵,准备进行第二次冲击。他们受到了出于意料的顽强反抗,竟然损失了九名同伴,不过剩下四十一个重装骑士,依然是恐怖的战斗力。他们的第一次冲锋就直接穿透了丘顶的防御,带走了商队十几条生命,护卫们的弓箭威力大得出奇,一箭就可破甲,重创装备精良的重装骑士。而起着牵制和掩护作用的轻骑兵们,则被射穿了二十多个。他们披着的轻甲锁甲,几乎无法阻挡护卫们射出的利箭。

茜大口大口喘着气,双手持剑平指前方,微微躬身,保持着随时扑击的姿势,眼睛却死死盯着百米外的魔法师。双手剑绽放出莹莹光芒,居然是把高品质的魔法剑。茜的战士级别并不是很高,剑技和杀伤力却很可怕,如果正面承接她的攻势,即便是重装骑士也会被她一剑劈成两半。前面高尔伯爵重装骑士的损失,有一半是她造成的。

战场上到处是火,风暴,闪电和爆炸的光影,伊兰妮正和对面的大魔法师激烈的对攻。她的法师等级最多只有六级,但对魔法的操控精妙无伦,居然一时顶住了对方的魔法攻击。可是等级上的巨大差距无法单用技巧弥补,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已满是汗水。

这是一支奇异的商队,平均等级并不高,低于高尔伯爵麾下的精锐力量。可是装备和技艺却是远超对手,才能在绝对优势敌人的攻击下坚持到现在。

茜在积蓄着力量,她的眼神暴露出攻击意图,就是那个大魔法师。可是相距百米,按照常识来说她根本就威胁不到魔法师。想要冲到魔法师面前,路上还有四十个重骑呢。

魔法师忽然一个寒战,感觉到了莫名的威胁。他移动目光,从对面众多敌人中一眼就看到茜手中突然多出的一支精致而华丽的短弓,小巧得就象是孩子的玩具,可是却带给他最真实的死亡威胁。魔法师忽然看着茜笑了笑,笑容阴森得让茜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可是她的手依然稳定,动作熟练精准,一支精致的小箭搭上短弓,随后如一道闪电,瞬间已射到魔法师的前额!这支箭的去势完全违背普遍原理,完全捕捉不到轨迹,仿佛跨越空间一步来到目标之处。魔法师身上的远程防护护盾在箭锋前悄然湮灭。

弓手的最高技艺之一,破魔!

箭离弦,茜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气,但是眼前的一幕,令她陡然睁大眼睛,浑身僵硬。

魔法师还是保持着阴森诡异的笑容,在他身后,有一团仿佛是法术爆炸产生的烟雾,凝聚不散,此时无声无息地伸出一柄巨剑,没有任何劈斩动作,似乎原本就横在那里。小箭一头撞在箭身上,轻而易举被弹开,仿佛那真的是一个玩具。随后,烟雾逐渐淡薄消散,显露出一个全身都隐藏在重甲下的骑士,铠甲缝隙中却迸射出无法阻挡的强劲光芒。他所骑乘的战马也比普通战马高出一半,巨大的马身上没有任何马具和装甲,巨大而繁复的魔纹似乎是直接篆刻在皮毛上。

“构装骑士!”茜失声叫着,她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恐惧神色。

构装骑士,是人类用于战争的终极武力,他们本身即是高阶的战士,披挂着特殊制造的魔法重甲。但构装骑士最终级的特性,却是他们身上连同战马加载的魔纹构装!只有拥有五个以上的魔纹构装,才能被称为构装骑士。在战场上,一名构装骑士可以轻而易举的屠戮整个中队的重骑兵,拥有可以决定战场走向的力量。当几百年前第一支成建制的构装骑士部队出现时,立刻成为大陆其它种族最深的梦魇。自此之后,能够绘制魔纹构装的构装师成为整个大陆最炙手可热的人,然而极端苛刻的天赋要求,却使得构装师的数量始终稀少。

构装骑士的出现,让莤也为之失神。就在这一刻,一片碧绿的树叶横空飞来,贴在了茜的身上。树叶中瞬间激发出庞沛的魔力,将茜整个包裹在内。

“伊兰妮!”茜立刻反应过来,高叫着,却无法抗拒魔法的力量,身影渐渐透明直至完全消散。树叶是强大的一次性传送魔法道具,可以在最危险的情况下把一个人传送到指定的地点。这不是茜能够抗拒的力量,在离去前,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铺天盖地的魔法洪流将伊兰妮淹没、击倒。

伊兰妮已经倒在地上,剧烈的痛疼让她的视线模糊。目力所及的地方已经看不到几个还在抵抗的护卫了,刚才那道让她崩溃的魔法洪流也波及了身边的同伴,虽然他们挡下了随之而来的轻骑兵,但对面敌人的重装骑士正开始提速。再一个冲锋,这些年轻而精锐的战士就会全部战死在这里。而她不会去想自己落在这些人手中的下场,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落入他们手中的。伊兰妮手中多了一把玉制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匕首刃锋上闪动着灰色的光芒,上面固化的即死魔法不光会收割她的生命,还能够摧毁她的灵魂,进而把她的躯体迅速风化成一堆灰烬。她身周还有最后一个魔法护盾,那是饰品储存的魔法。当护盾破裂时,就是她的死期。

而她什么都不会给这些人类留下。

重装骑士开始冲锋,沉重的蹄音压制了一切声音。可是这次的蹄音有所不同,伊兰妮从里面听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

歌顿出现在战场边缘,构装骑士的魁梧而狰狞的身影立刻让他瞳孔急缩!他下意识的想要拨马离开,视线中却看到了倒地的伊兰妮,最后的护盾已摇摇欲坠。歌顿脸色苍白,忽然泛上血红,圆睁的双眼中则布满了血丝!他歇斯底里的一声狂叫,纵马合身向构装骑士撞去!

“什么都来不及了。”另一边,伊兰妮意识已开始模糊,她握紧了匕首,向自己的胸膛插下!

啪的一声,她的手腕突然受到重击,死亡匕首远远飞了出去。匕首锋尖只划破了她胸前的衣服,仅差一点就会刺破皮肤,如果见血一切将不可挽回。随后一只强劲的臂膀揽住伊兰妮,把她提了起来。随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象是飘在了云里,上下起伏。鼻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让正处于极度慌乱中的伊兰妮安心,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最后的一点意识,是从背后传来的感觉,没有想到那个人的身体如此炽热,却又硬得象钢铁。

不知过了多久,伊兰妮悠悠醒来。张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赤-裸的脊背,皮肤黝黑,肌肉虬结,还有着纵横交错的伤疤。虽然男人没有回头,伊兰妮却立刻知道这是歌顿。她的脑袋仍然昏昏沉沉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有些不明白一个三级的战士怎么能把她从那个战场里带出来。这是一个山洞,而不是城堡的地牢。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忽然感觉胸前一凉,这才发现魔法师袍的胸口已被完全划开,就连具备良好防御功能的内衣也随之破裂,这么一坐起,衣服向两边敞开,立刻把整个胸部都裸露出来。歌顿听到了身后有动静,回过头时,刚好看到了全部。

“你!”伊兰妮大怒,抬手就准备释放一个瞬发的魔法。可是她的魔力早已耗尽,这一下强行调动魔力,眼前顿时一黑,脑海中剧烈的疼痛差点让她再次晕过去。她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歌顿大吃一惊,冲过来抱住了伊兰妮。伊兰妮猛烈挣扎着,却听歌顿喝了一声:“该看的早就看过了,别乱动!”

歌顿的声音中似乎有种奇异的感觉,而溅在脸上的温柔的液体和血腥气也让伊兰妮从羞怒中惊醒。伤口在歌顿的左胸,正好是心脏的位置。她一挣扎,歌顿的伤口立刻裂开,血立刻象箭一样喷射。

看到伊兰妮的脸色,歌顿倒是和以往一样轻松自在,哈哈一笑,指指胸前的伤口,说:“构装骑士刺的,没事!。不挨这一剑,可没办法从构装骑士的手底下逃出来呢!黑炎的年纪还小,跑得还不够快。”

伊兰妮没有再动,也没有去擦脸上的血。虽然胸口仍然裸露着,可是她已经完全意识不到,只是凝视着歌顿的胸口。一个三级的战士,能够从至少十级的构装骑士手下逃脱,就算有再好的运气,也要付出代价。

如此深的伤口,肯定心脏已被刺穿。

“你……”她没有说下去,因为歌顿好像知道她的意思,已经拿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在那厚重如钢的胸肌下,伊兰妮感觉到了强劲的心跳。

“我有两颗心脏,恢复力比巨魔还强,少了一颗心脏也没什么。”歌顿的笑容依然充满阳光。伊兰妮忽然感觉到很宁静,也很安全。所以当歌顿的吻落下时,她没有拒绝。

夜色悄然降临,山洞中燃起了篝火,把夜的寒气驱散。

歌顿和伊兰妮围坐在篝火旁。火上烤着野兔,伊兰妮却象是没有什么胃口,抱着双膝,把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怔怔的出神。刚刚在亲热的最后关头,伊兰妮却忽然推开了歌顿。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或许会恼羞成怒。而这个男人此刻就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兴致勃勃的做着晚餐。他的眼睛依然纯净,伊兰妮从里面看不到一点怨恨与不满,有的只是幸福与爱恋。

“你喜欢我吗?”

“当然!”

“理由呢?”

“没有理由。”

伊兰妮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我们仅仅是认识,你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的过去。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们会受到高尔伯爵的袭击吗?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上是有秘密的。”

“这又不妨碍我喜欢你。我们阿克蒙德家族的男人,喜欢就是喜欢,哪需要那么多理由。”歌顿大大咧咧的说。

“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当然。”

“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话,也没问题。”歌顿笑着说。

伊兰妮没有说什么,沉静下来。她并不相信歌顿的话,此前她和歌顿不但谈不上了解,甚至加在一起也没有说过多少话,或许他和茜更熟悉,这个男人就说可以为她去死?

人类。人类总是轻易承诺,却从不准备兑现。

可是,看到他胸口那仍在渗着鲜血的伤口,伊兰妮却又有些动摇。

沉默。

许久,伊兰妮才打破了沉寂:“你们家族的人,都是这么的……”

“愚蠢?”歌顿笑了笑,继续说:“也许吧!我们年轻的时候都很笨。可是笨不要紧,最怕是无法遇到让自己变笨的人。”

“理由不充分。不过阿克蒙德,这个姓氏有些奇怪。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歌顿.以塞亚.塞坦尼斯托利亚.阿克蒙德。”

伊兰妮有些吃惊的抬起头,看着歌顿。他那双眼睛仍然纯净得如同最完美的宝石。可是她的心却再也难以宁静。这个名字长得离谱,发音也与传统语言有所不同。可是渊博的学识告诉她,中间的那段名字,和恶魔有关。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具有恶魔血脉,那么这个名字就会对他产生强大的约束力,或许不若恶魔真名的作用那样强大,却也相差无几。

沉默了片刻,伊兰妮才说:“那你家里的人没有告诉过你,这个名字不能随便说出去吗?”

“你是说我的真名?”歌顿笑了,“我刚懂事的时候老妈就说过了啊,真名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如果有,也只能有一个。”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伊兰妮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很荒谬,却又如此真实。在虚幻与真实之间,却有一点触动心扉的东西,那是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付出。歌顿所说的,愿意为她去死并不是妄言,而是真实的承诺。把真名告诉了她,也就相当于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她。可是,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男人?

“那你将来想要做什么呢?一直当个冒险者吗?”

“当然不!我会创建属于自己的军队,去征伐异族,开疆拓土,建立自己的国度!”歌顿说话的时候,凛然豪迈的气势油然而生,如一个真正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将军。

伊兰妮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跳动的篝火。火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也映出了眉宇间一抹淡淡哀伤。

天边飘来了云,悄然把三个月亮掩住。夜更加暗了。

伊兰妮忽然站了起来,说:“我要走了。”

歌顿愕然:“走?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伊兰妮根本没有停留,直接向山洞外走去。

“那我们以后……”

“没有以后!”伊兰妮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清冷的声音仍在山洞中回荡着。歌顿愕然站着,没有追出去。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心脏,根本追不上一个恢复了魔力的五级魔法师,而且伊兰妮身上还有着不属于魔法师的神秘力量。

歌顿颓然坐下,用力抓着头发。过了片刻,他忽然纵声大笑着:“没关系,反正阿克蒙德家族的人总会发疯的。‘不在疯狂中变态,就在沉寂中消亡’,咦,这句话是哪个混蛋说的来着?”

宁静的夜里,歌顿的大笑传出很远很远。

篝火依然燃着,上面的兔子早已变成了炭。

时间总是在不停流逝,五年的时光很快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当第六个春天到来时,永夜森林不再宁静。人类的军队从森林外围向中心层层推进,在刀兵和魔法的强大破坏力下,郁郁葱葱的美丽景色消失殆尽,熊熊烈焰将参天古树成片放倒,悠然生活了多年的魔兽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巢穴,张皇逃命。它们中有十分强大的家伙,可是再强大的魔兽,也不是人类构装骑士的对手。

永夜森林是银月精灵的传统领地,延续了上古高等精灵血脉的银月精灵会打击一切敢于侵占领地的敌人,也不止一次重创了入侵的人类大军,无数垂诞永夜森林丰富物藏的野心家铩羽而归。

可是这次入侵的军队和以往不同,统帅是精灵们从未见过的战争天才,军队中也多出了由整整五十骑士组成的构装骑士中队。在战场上,精灵们赖以屡次战胜人类军队的丛林作战经验和大陆最强弓箭手不再能占据绝对优势,部落之间的分歧最终导致了分散兵力的错误。最强大的几个银月精灵部落先后惨败,十二个强大的精灵王战死过半。众多精灵战士前赴后继的牺牲却没能阻止人类军队,大军兵锋如火,汹涌狂烈,席卷一切障碍,直指永夜森林深处的精灵王庭。

在精灵王庭前,退无可退的银月精灵各部落联军和人类军队展开决战,全军覆没。一千三百年以来,永夜森林的精灵王庭首次失陷。

永夜森林深处,一小队精灵正在快速奔跑,他们仿佛与森林融为一体,快速穿行时只留下了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森林以往是宁静的,现在却到处都回荡着马蹄声和杀气腾腾的战号。烈火燃烧着,无情地吞噬着棵棵古树,为后面的骑兵清出一条条冲锋的道路。可以看出这些精灵的惶然,这已经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森林,不时会有一队骑士从前方跃出拦截。

在远方,世界树正熊熊燃烧,烈火甚至映红了半边天空。

精灵们护卫着一个年轻的女祭祀,每当有敌人阻截时,就会有几个战士脱离队列,奋不顾身的冲向敌人,以生命掩护祭祀的撤退。强大的精灵战士一个个倒下,身披血色战甲的构装骑士却永无止尽。

女祭祀怀中抱着一本金色的厚重书藉,这是月神艾露西娅的圣典,也是银月精灵最崇高的圣物。她奔跑着,速度和精灵战士不相上下,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法职者。在突破重重阻截后,她的身边就只剩下最后两名战士了。

她们的前方突然开阔,出现一片宁谧的湖泊。月星湖,是永夜森林中的一颗珍珠,而现在,却有一个骑士静静地站在湖边,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杀气弥漫在空中,扰动着这片原本宁静温馨的土地。如果有人能透视到水下,会发现原本自由自在生活在湖里的生物们,都停止了一切活动,深深地潜伏到了湖底。

尽管只有一个人,可是他高大雄伟的身躯就象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峦,而胯下那匹深黑色的战马也比普通战马高出一半,披着的马甲厚得让人吃惊,它却似乎全无感觉,只是偶尔从鼻子里喷出一小股火焰。骑士手中提着一把重剑,三米长的剑锋散发出的寒光令人心悸,剑尖上还有鲜血在滴下。显然,那都是精灵的血。

女祭祀停住脚步,身侧的精灵战士却冲了上去,一跃而起,从空中扑击马上的骑士。这是以命搏命的扑击,他们只想把精灵长剑送入骑士的胸膛,而对横扫而来的重剑视若无睹。从覆面头盔中发出轰鸣的大笑,双手重剑带着恶风,若闪电般一挥而过!

骑士从明显拥有魔兽血统的战马上跃下,向女祭祀走去,大笑着说:“高贵而美丽的月神祭祀,你可是精灵王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如果让你跑掉,还带着圣典,那我打下精灵王庭的功劳至少要减去一半!你说,我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这可是我第一次统帅大军出战呢!”

直到他的话说完,两个精灵战士的尸体才坠落在地。他们可是精灵王庭最精锐的银月武士,却没能挡住骑士的一剑。

女祭祀轻轻颤抖着,忽然咬着牙说:“歌顿!?”

骑士的身体猛然僵硬,如同石化的雕像。他一把掀开覆面头盔,露出棱角刚硬如铁的脸。正是歌顿,五年的时间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抹去了年少轻狂,沉淀下稳重刚毅。五年前的冒险者,如今已是统率着千军万马的将军,并且完成了千年以来这个位面人类不曾达成的功绩。

只有那双眼睛,和五年前一样纯净清澈。

歌顿凝望着女祭祀,片刻后脸上涌现出狂喜,失声叫道:“你是……伊兰妮!”

站在歌顿面前的是绝美的月神精灵祭祀,而非当年容貌普通的人类女法师。可是歌顿知道,她就是伊兰妮,虽然容貌完全不同,那双眼睛却从未变过。只是当年三级的年轻战士看不透精灵王庭秘传的变形魔法。

歌顿的喜悦渐渐淡去,浮现苦涩,缓缓地说:“原来你是银月精灵,还是月神的祭祀。这么说你是王族,难怪当年的魔法就那么强了。”

他凝望着伊兰妮,许久,才咧开大嘴笑了,说:“嗨,妞!你很美丽,比我想象中最完美的女人还要漂亮得多。可我还是喜欢你女法师时候的样子。”

听到熟悉的大笑,伊兰妮恍若回到了五年前,可是手中厚重而冰冷的圣典又让她清醒过来。月神艾露西娅的祭祀,必须保持无瑕的纯洁。

伊兰妮捧起了圣典,冷冷地说:“歌顿,你手上沾染了太多银月精灵的鲜血,今天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这里!”

歌顿揉了揉鼻子,苦笑着说:“你……不是我的对手……”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伊兰妮已经以不输于精灵战士的速度冲上,圣典上已泛起璀璨光芒,封面正在打开!

看着一往无前冲来的精灵,歌顿手中沉重的双手巨剑呼啸着飞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斩,这一剑击实,不要说纤弱的银月精灵,就是食人巨魔也能一斩两段。五年过去了,当初的三级小战士如今力量已深不可测。

死亡阴影已盘旋在头顶,伊兰妮全无所觉,极速突进时,当年的邂逅却一幕幕在眼前重放。

在摇曳的篝火前,她曾经问过:“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话,也没问题。”

五年了,他的样子完全没有变化,也真的成了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只是,他的兵锋所向,为什么会是永夜森林啊……

伊兰妮忽然笑了,重剑剑锋在瞳孔中不断放大。她没有闪避,而是忽然从圣典中抽出一把短剑,骤然再次加速,带出一片残像,刺向歌顿的胸膛!她还记得那个夜晚,曾经亲手感觉过他的心跳,也由此记住了他第二个心脏的位置。

伊兰妮知道,这一剑歌顿避不开。这是精灵王庭的最高战技,秘剑.月华斩。她是月神的祭祀,剑技却比魔法和神术都要深湛。经由月神艾露西娅祝福的一剑,任何铠甲都无法抵挡,即使是人类武力最巅峰的构装骑士也不行。

短剑剑锋带着月华,一去无回!

伊兰妮的眼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歌顿的胸膛,以及胸膛上深深的创口。五年前,为了救她,他失去了第一个心脏。而现在,她手中的短剑即将刺入他第二个心脏。

对于歌顿的重剑,她完全不打算做任何闪避,也根本避不开她只希望能够在重剑腰斩自己之前,能够将短剑刺入歌顿的心脏,让他为烈火和银月精灵的生命付出代价。

就让,就让我们一起留下吧,留在这片森林里……她如是想着。

带着月华的短剑毫无滞碍的破开了重甲,刺入胸膛,深深插入了强劲脉动的心脏,勃发的剑气将心室彻底绞碎。

然而重剑毫无征兆地停下,剑锋已贴上了她的肌肤,却不再寸进。那只据剑的手,稳定得如同山峦。

歌顿看着伊兰妮,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他是微笑的。

重剑缓缓落在地上,雄伟的身躯也向前倾倒,倒在了伊兰妮怀里,胸口喷涌的热血刹那间浸透了她的半身,就如五年前那样。

“你……”伊兰妮已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滚热的血冲刷着她的身体。

“笨不要紧,最怕的是没有遇到让自己变笨的人。”在毫不犹豫的告诉她真名后,歌顿曾经说过的话,现在清晰在她耳边回响着。

圣典悄然掉落,她的双手则紧紧抱住歌顿,他的身躯正在她怀中逐渐冷去。

“你不会死的,不会!”伊兰妮用力抱着他,轻轻的说。

接下来,是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七天。七天后,歌顿缓缓张开了眼睛。他躺在一个山洞中,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胸膛中再也感觉不到心跳,可是生命力澎湃得一如以往。他缓缓侧过头,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一袭祭祀长袍。长袍上喷溅的都是他的热血。现在血迹早已干涸,血腥气却掩不住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馨香,不止留在祭祀袍上,也留在他的身上。

馨香婉婉不绝,却再也看不到伊兰妮的美丽身影。几天以来的旖旎,春色和亲昵,恰如春梦,过而无痕。

这一次,真的没有以后。

永夜君王

三本许多读者错过的小说(那些年追过的小说)(2)

简介:千夜自困苦中崛起,在背叛中坠落。自此一个人,一把枪,行在永夜与黎明之间,却走出一段传奇。若永夜注定是他的命运,那他也要成为主宰的王。

精彩片段

永夜大陆大部分时间都是暮色昏昏,特别到了暗季,上层大陆的运行轨道遮挡住阳光,白昼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

今夜双子阿尔法星转入近地轨道,是个难得有月亮的晚上。

一轮巨大圆月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天空,仿佛下一刻就会砸到头上,就算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也能清晰看到月面上的巨大盆地和雄伟山脉。

但是还没有入睡的人们却惶恐不安。

圆月竟是猩红色的,月光如薄纱般从天空垂落大地,宛若活物,在起伏而崎岖的大地上蔓延。把一大片一大片灰黑色剪影,渲染上浓郁的红,就像一道道巨大的疤痕和伤口,其上还不时闪烁出金属的寒光。

远方不时传来长长的狼嗥和不知名的兽吼,彼此回荡,充满暴虐气息。

在永夜大陆的传说中,绯月是不祥之兆,十分罕见,可是一旦出现就意味着混乱和痛苦。每当月亮被血色浸透的时候,黑暗世界的大君们就会打开灾祸之门,把狂暴和灾难撒向大地。

传说并不是没有来由,因为在血色月光下,所有的生物都会不由自主的更加暴躁嗜血,也更加好斗。

绯红的夜幕下,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它从天外飞来,缓缓横移过天空,变得越来越大。赫然是一艘长达数千米的浮空飞艇!

它已经极为破旧,巨大气囊上打满了补丁,金属构件则是锈迹斑斑,拼接的地方多处翘起,让人担心会不会突然断裂。

仿佛在印证着人们的担忧,飞艇突然剧烈震动几下,上面居然崩落了不少零件,还包括一个十余米的大型金属构件。

金属构件坠向大地,激起一声轰鸣。

浮空飞艇艰难地挣扎着,外壁那些成排的铜管都在震颤,从尾部机械舱中喷出大团蒸汽。艇身后方合计八组螺旋浆发出生涩的吱嘎声,疯狂地旋转着,才勉强把艇身稳住。

飞艇下方凌乱地挂下来数十根粗大缆绳,吊着同样锈迹斑斑的巨大货舱,透过没有关严的舱门,可以看到里面都装满了垃圾。

锈蚀老旧的浮空飞艇如垂暮巨兽,艰难挪过最后一段路程,终于飞到了目的地。在下方数百米的大地上,赫然是一个极为广大的飞艇坟场!

此时有数以万计的人正从各个藏身处蜂拥而出,他们早就把对绯月的恐惧抛在脑后,对着浮空艇使劲挥手,不断发出亢奋的欢呼!

即使在这片几乎被帝国遗忘的大地上,他们也是整个世界最底层的蝼蚁,每天都在为了生存而挣扎。

这里是那些曾经辉煌过的庞然大物的埋骨之所,从上层大陆飞来的报废浮空艇通常会携带大量垃圾,时间长了就变成一个什么都有的垃圾场。而寄居在飞艇坟场上的人们,就依靠上层大陆抛下来的这些垃圾生存。

一旦长时间没有运送垃圾的浮空艇到来,这里就会有大量人饿死。对他们来说,上层大陆的垃圾就是全部希望。

而明天......明天在这里是一个太过奢侈的词,没有人会去想明天。

已经对准了坐标的浮空艇发出痛苦的呻吟,螺旋桨一一停止转动。庞大的艇身突然剧烈一震,在空中上下弹跳了足有数十米的落差,然后左前方外壁裂开,分离出一艘小型飞艇。

小飞艇的外表看起来光洁得多,它绕着垃圾场飞了一圈,就转头爬升,逐渐向天外飞去。

而空中的浮空艇则失去了动力,开始不断震动,突然一歪,缓缓向大地坠落!

它越坠越快,终于撞击大地,在轰鸣声中解体。无数垃圾、废料和金属构件四下纷飞,在飞艇坟场上空下起了一场垃圾雨。

狂欢开始了!

寄居者们号叫着冲向飞艇坠落的地方,有些人甚至象野兽般四肢着地奔行。

空中不时有巨大金属构件坠落,许多正处落点下方的人躲闪不及,直接被数吨重的构件砸成肉酱。可是他们身边的同伴却对危险视而不见,依旧拼着命向前冲,只求先一步奔到能够争抢到垃圾的地方。

人们中有男人,也有女人,还有老人孩子。但是年龄和性别在这里毫无意义,每群人都是以体形和力量区分的,这是坟场划分地盘的惟一标准。

能够冲到飞艇残骸下的都是整个坟场中最强壮有力的男人,然后是弱些的男人和强壮的女人,再然后是弱些的女人,最外圈则是老人和孩子。

人们就这样以坠落的浮空艇为圆心,构成了一个个同心圆。每层之间都有着无形却不容逾越的界线。

在一层层同心圆的最外缘,则是小孩子们的活动区域。数以百计的孩子在这一片的垃圾堆中不断翻找,寻找着那些几乎不存在的食物。

其中有一个瘦小的男孩,也在努力翻找。

他大约七八岁,小脸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身上的衣服原本应该是一件成人的衬衣,包裹在他身上就象是一件长袍。而且衬衣早已破得不成样子,根本就是用布条缠在身上的几片大点的破布。

他用双手使劲扒着冰冷的垃圾,小手上全是割破的伤口,许多伤口还在溃烂。可是他好象感觉不到疼痛,拼命扒着眼前大堆分辨不出形状的垃圾。

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如果今天还不能找到些吃的,那他绝对坚持不到下一次浮空艇到来。

但是无论小男孩如何努力,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片区域早已经被人翻过了无数遍,然后才会留给这群十岁以下的孩子。这些孩子就是这片垃圾场上最弱的人。而当强壮的人们实在找不到吃食的时候,他们饥饿的目光就会......盯上老人和孩子。

这里是遗弃之地,这里是飞艇坟场。这里的人们只要活着,己与野兽无异。就连强大的野兽都活得比他们有尊严!

生存的渴望让小男孩不肯放弃,他不断翻着垃圾,身上许多伤口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再次裂开,渗出血水。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空中又是一片垃圾雨洒落,其中一个大点的垃圾包落在小男孩身边。

垃圾包外壳破碎,各种无用垃圾中滚出一个油纸包,一下牢牢吸引住了小男孩的全部目光。在纸包上竟然渗着油花!

他忽然以野猫般的敏捷扑了上去,把油纸包紧紧抓在手里。他根本不打开确认里面的东西,一把掖进衣服里,同时警惕万分地转头看看左右,然后就小心翼翼地向外围爬去。

在这群孩子中间,也同样存在着竞争和抢夺,甚至还有杀戮!残酷程度一点也不下于大人的世界。

小男孩很瘦小,在这片垃圾场中属于偏弱的,一旦被强壮的大孩子发现他找到了能吃的东西而想私藏,那么挨一顿毒打是最轻的。

很幸运,小男孩避开了所有大孩子的视线,成功逃离了这片区域。他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总能先一步避过那些比猛兽还要可怕的大孩子们。

远离浮空艇残骸后,小男孩撒腿狂奔,一路跑到另一座垃圾山后,钻进一个空的铁桶里。

这里就是他的小窝,是躲避风雨的栖息地。在小男孩心目中,这块才一个多平方米的小空间就是人间乐土。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油纸包,屏住呼吸,带着朝圣般的神情,缓缓打开。

纸包里居然是一个面包!一个仅仅咬了一口的面包!

小男孩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东西叫面包。他在垃圾场上从未见过这么完整的食物,但是却完全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知道面包这种东西的。

实际上,那只是一块普通的圆面包,在上层大陆就连最底层的草芥之民都有可能咬一口就扔掉,就象小男孩手上的这块一样。但是在这片垃圾场中,它却可以值好几条人命。

凑得近些,可以闻到淡淡的属于谷物的气味,小男孩只觉得全身的伤疼都已不翼而飞。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块面包,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能够找到这样的宝藏。

这是梦吗?

一滴血珠从他手上的伤口中渗出,滚落在面包上。小男孩失声叫了起来,急忙把手在身上用力擦着,把所有血渍和汗渍都擦干。他哭丧着小脸,再回头看着这块面包时,难过得就象心中的圣物被亵渎了一样。

这时小男孩肚子里突然咕咕叫了起来,他的胃用抽搐般的剧痛表达着自己的渴望。于是他把面包上染血的那块地方撕下来,鼓足了全部决心,准备放到自己嘴里去。

可是他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就在铁桶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她才四五岁的样子,小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完全淹没了本来肤色,但是轮廓分明的线条却勾勒出了一个未来绝色少女的稚形。而她那双闪亮的大眼睛异常的美丽,神采流转,正直直地盯着小男孩手中的面包,再也挪不开。

小男孩腾地坐起,左手悄悄抓住了一根一端磨尖的铁棒。这是垃圾场里生活的人最本能的反应,当一个人手中的吃的被另一个人看到后,往往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小女孩没有逃,她两只眼睛都黏在了面包上,一动都不动。

小男孩慢慢放下手中的铁棍,犹豫着,许久许久才下定决心,慢慢把面包撕成两半,然后把其中半个递向小女孩。

小男孩的动作很慢,手也在颤抖,额头更是密密的都是汗珠。他的胃和身上全部的伤口都在用最激烈的痛苦表达着抗议。

可是面包还是到了小女孩手上。

小女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手牢牢抓着面包,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这才确认不是在做梦。

她忽然拼命把面包往嘴里塞去,半个比她拳头还大一圈的圆面包居然几下就消失在那张小小的嘴里,或许还没有超过三秒!

小女孩吃光面包,舔干净双手上的残渣,这才抬起眼睛,第一次把目光集中到小男孩脸上,仔细地看了看,就飞一样地跑掉了。

小男孩此刻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能颓然坐下。或许是小女孩那纯净的眼睛触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某个情绪?

但是,情绪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小男孩靠在桶壁上,小心翼翼地撕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面包,放进嘴里,没有马上下咽,只是含着,用舌尖感受谷物的清香。

就在这时,从他的小窝外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声音:“他手上有好吃的!你们答应了要分我一半的!”

男孩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看到,外面站了好几个大孩子。

狩魔手记

三本许多读者错过的小说(那些年追过的小说)(3)

简介:核战过后,杀戮开始蔓延到整个世界。人间秩序完全瓦解,弱肉强食成为第一原则。

当欲望失去了枷锁,就没有了向前的路,只能转左,或者向右。左边是地狱,右边也是地狱。

精彩片段

战争。

战争毁灭了一个时代,战争也创造了新的世界。

不知从何时起,夜已不再完全是黑暗。

夜幕下,二点幽深、暗红色的莹光亮起,缓缓在空中飘移着。

莹火微弱光芒笼罩的地方,到处都流淌着浓稠、深绿、总是散发着浓厚腐臭的污水,即使是在几乎无光的角落里,污水也会发出惨淡的绿色莹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与它那令人无法忍受的肮脏相比,足以致命的辐射才是这些几乎无处不在的污水最危险所在。

污水积聚成的汪汪水潭中,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碎布、生满锈的铁鑵以及不知是什么动物遗下的腐肉尸骸,各式各样的污物或浮或沉。时时会有近一米长的巨鼠不知从何处钻出,吱呀尖叫着,从污水中冲过,又消失在黑暗之中。足以杀死一匹壮年马匹的辐射似乎对巨鼠全无影响,然而偶尔巨鼠身上会连皮带毛掉下来几块肉块,若细看时,会发现这些肉早已腐烂。从这点上来看,似乎巨鼠并非完全不受辐射影响。

红莹向上飘升数米,停留在一根倾斜的钢梁顶端,四下扫视着暗夜下世界。两点红莹中映出的尽是只剩框架的大厦、半边坍塌的墙壁房屋,以及四处散落的汽车残骸。

夜色下的世界,处处映射着惨绿荧光。

这样一片地方,五十年前叫做废墟,现在则被称为城市。

不远处的街道转角忽然亮起刺眼的火光,疯狂且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迅速向这边涌来。

红荧受惊,迅速张开四片透明翼翅,急速振动着向高处飞去。一片火光恰好照了过来,便可以看到一只一米多长的巨大甲虫正向远方飞走。

那拿着火把的人对这只甲虫全无兴趣,只是随着前方的人流全力奔跑,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火光迅速远去,巨甲虫重新隐入黑暗。然而忽有一阵劲风吹过,巨甲虫登时发出尖锐如针的哀叫,锋利如刀的节足不住在砖石、钢筋上划出火花,四片翼翅也拼命拍动,却仍然被慢慢拖入深沉的黑暗。

随后与它尖叫声相应和的,是喀喀嚓嚓的咀嚼声音。

一条黑暗的小巷中,忽然响起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看上去慌张到了极处的女人冲了进来。一进小巷,她忽然注意到墙边正靠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全身都蒙在一张黑色的毯子里,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清面孔,从那瘦小身材看来,更象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女人一咬牙,几大步冲了过去,将怀中紧紧抱着的襁褓硬塞到那个人怀里,带着哭音道:“求求你,救救她!”

墙下一汪污水散发出的荧光照出了女人的面容,虽然光亮闪烁黯淡,仍可看出那是一张十分年轻、漂亮的面孔,外表不过二十左右,有着这个时代罕见的细腻雪白皮肤,足以让大多数女人嫉妒得想在她脸上划上几刀。她的脖颈也修长挺直,自下颌处起,一道挺拔曲线划出近乎完美的弧度,一路延伸向下,然后在白晰的胸上突然挺立,挤出一道深深的乳-沟来。女人衣衫很薄,前襟扣子只草草系了几颗,将大半丰腴胸乳都露在外面,衬衣上隐约可以看到两个诱人凸起,周围则是一小片水渍,应该是刚刚给婴儿喂过奶。

仅仅停留了不到一秒钟的功夫,根本不等那个人回答,女人就霍然站起,向巷子深处跑去。跑出十多米后,她忽然发出一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在略显喧嚣的夜里,尖叫声远远传了开去。不远处狂乱的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欢喜的喊叫,不到一分钟的功夫,火把便照亮了小巷,十余个衣衫破烂、脸上交织着残忍和亢奋的暴民冲进小巷,你推我挤,向巷子深处追去。

一个看上去特别粗壮的家伙挥舞着手上钉了几根大铁钉的木棒,双臂左挡右突不停地将自己前面的人挤开,边追边叫着:“待会捉到了那女人,老子要第一个上她!谁敢跟我争,我就砸烂他的头!”

他身后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发出一阵音量和他体型毫不相称的大笑,嘲弄地道:“得了吧,黑邓肯!那女人可是和恶魔睡过觉的,谁知道身上带了些什么,你敢捅她?你就不怕干到一半,自己家伙先烂在她里面?”

黑邓肯嘟嚷道:“那可不好说,我可是比你们要能抗辐射。”只不过他的声音明显开始有了些犹豫。

他这一迟疑,立刻有好几个人轰笑起来,“黑邓肯,你可是连变异母猪也敢上的,怎么也怕了?该不会是家伙已经烂了吧?不过你的家伙和体型还真不成比例呀!”

黑邓肯恼怒地咆哮了几声,吼道:“我不管!你们谁觉得自己家伙大谁就上,反正老子是不干了!”

忽然有人尖叫道:“你们都不要就我来!反正我的家伙已经烂了一半,能搞个细皮女人,东西全烂掉也值!”

叫喊的是个干瘦老头,身上只胡乱缠了块脏布,除此外几乎精光。他瘦骨嶙峋的身躯上遍布着腐伤烂疮,头顶上光秃秃的,只有几缕苍白软毛。一路跑来气喘吁吁,胸膛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活象拉着一组老式风箱,他只能勉强跟得住大部队,可是腰下那根黑乎乎的家伙硬得就象一根又短又细的铁棒,笔直突兀地伫立在肚皮上。

小巷不长,十几个暴徒转眼间就从另一端冲了出去。摇曳的火光过去后,黑暗重新统治了这里。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暴力与色-情的暴民眼中只有那女人白净的肌肤在晃动,压根没有注意墙角边那团阴影是个人。其实就算暴徒们看到了他,象这样躺在充满了辐射的污水边等死的人也到处都是,根本就无人会在意。

距离小巷不远,暴民们的叫喊声突然愈发高亢起来,夹杂着一声声女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不多久女人的叫喊忽然呜咽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暴民的轰笑尖叫声却一阵高过一阵,最终将女人的声音完全淹没。

黑巷中,那个裹紧了黑色毡毯的身影忽然动了动,低垂的头慢慢抬起,从毛毯下捧出一个襁褓,破布边缘露出半边手掌,看那稚嫩的轮廓明显属于未成年的孩子,然而肌肤却是冰洁莹润,亮得有些耀眼,与周围格格不入。而低垂的毛毯中,亮起一团深碧色的光芒,那是他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襁褓中的婴儿。

婴儿即不哭也不闹,一双大大的蓝色眼睛也在回望着那团深幽的碧光。这是个女孩,小鼻子修直挺拔,肌肤如同最上等的奶酪般晶莹,完全不象这时代婴儿们受辐射影响,染着大块大块黑蓝灰绿的皮肤。那小小的嘴唇也有着罕见的刀削般的线条。总而言之,她漂亮得非常过份,特别是对一个还没有断奶的婴儿来说。

他眨了眨眼睛,照在女婴脸上的碧光也随之闪动了几下。终于,他伸出手,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打开一点,让那女婴也能听得见周围的声音,听见暴民的吼叫喘息,以及偶尔暴发出来的女人凄厉叫喊。

这双手修长、白晰,纤长的手指似是暗夜之昙,悄然绽放刹那,便又收回到毛毯里面。

女婴头微微倾侧,耳朵一抖一抖地颤动着,将周围的声音都收了进来,听得十分专心。他这才发现,她的耳朵上端竟然分出了两个尖端,比寻常人类的耳朵要长了一半。

远处暴虐与**的盛宴并未持续多久,随着一阵失望之极的轰叫,暴民们渐渐变得安静。随后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随着滚滚浓烟飘散的,还有一阵阵难闻的焦糊味道。大火熊熊,偶尔会冲上十余米的空中,这时的火光甚至能够将小巷中的黑暗也驱散片刻。

小巷积聚的污水中间,空空如也,那始终裹着深黑毛毯的孩子已不知去向。

太阳照常升起。

炽烈的阳光努力穿透厚厚的灰云,洒落在黑黄相间的大地上。偶然有强风吹开一小块灰云,让阳光不受阻碍地透射下来,地面上各式各样奇异的动物便四散而逃寻找荫蔽,或者索性躲入地下的洞穴中,躲避这足以致死的强烈阳光。惟一不怕阳光是一种高大植物,苍白色的茎干上生满了半米长的尖刺。每当阳光照射下来,它就扭动枝茎,尽可能地接受强光的洗礼,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着。

咣当、咣当!阵阵嘈杂的噪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一边用力敲着插在地上的一根空铁管,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叫着:“干活了!都给我爬起来,兔崽子们!让老汉斯看看今天还剩下了几个幸运的家伙!”

周围立刻有百余人从地上跳起,向这边跑来,但在距离老人五米远的地方,这些人就自动停了下来,似乎在那里有条无形的边界,让他们不能再前进一步。人群中有几个人不明状况,还在拼命向前挤着。周围几个壮汉立即骂道:“新来的家伙排后边!挤什么挤?”那几个人还未反应过来,脸上早就挨了重重的几拳,身不由已地摔倒在地。周围的人立刻拳脚相加,毫不留情。过了好一会,壮汉们才将几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新人扔到了队伍外面,还恨恨地吐上几口浓痰。

老汉斯早就看惯了这些暴行,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上身穿着件完全失去光泽的皮夹克,内里是件细碎暗红格子的粗布衫衣,下身是条粘了些机油的牛仔裤,脚上套了双高腰军靴。跟周围那些穿得跟乞丐没什么两样的流民一比,老汉斯简直就是个国王,他也的确傲慢得象个国王。在他的胸前,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徽章背景是座远方的城市,中央镶着一辆隆隆驶来的坦克。在阳光照耀下,这枚徽章闪闪发光,十分抢眼。数以百计的目光不时落在徽章上,有畏惧,有羡慕,更多的是瘦狼见肉的贪婪。

面对着数百头野狼,老汉斯根本就没感到害怕。他站到一张角铁焊成的桌子后面,从身后木板箱中拿出几个看不清商标的罐头,重重扔在案台上,扯起嗓子吼道:“老规矩!一百公斤矿石换五分钱,吃的价格和昨天一样,便宜你们这帮兔崽子了,今天甚至还有几个罐头,就看你们谁能拿得走!都别挤,一个一个过来!”

这些人早就知道规矩,排好了队伍,一个个地走到铁桌前。老汉斯象个挑牲口的屠夫,扫了一眼他们的体格、皮肤以及脸色,随口吩咐着:“你可以,去那边领东西干活!”或者是“你不行!”

得到许可的流民立刻小跑步奔向旁边的工具堆,拎起把铁镐、提上个背筐就向几百米外的矿井跑去,生怕动作慢个一丝半点便会被老汉斯当作不中用的人,说出那句可怕的“你不行”。那些已经有了经验的则不急不忙地走着,神态自然稔熟得仿佛在自家庭院里,要知道这活可是要干一整天的,把力气浪费在跑路上十分不明智。

“为什么我不行!”一声闷雷似的咆哮将所有人的目光都了拉回来。一个足有一米九几、长得如同山熊的黑人壮汉用力捶着铁案,向着老汉斯咆哮着。

老汉斯取出块干干净净的手帕,慢慢擦着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向黑人胸前一处碗口大的溃烂指了指,慢慢地道:“你得了病!让你下矿井,会把我的壮骡子们都给传染上的,那时谁来给我干活?”

“我能干活!我要吃的,我有三个孩子要养!”黑人根本没有仔细听老汉斯在说些什么,只是不停地咆哮着,将铁案擂得轰隆作响。

老汉斯皱了皱眉,一边理着浓密的胡须,一边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只听砰的一声,黑人的叫声骤然止住,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膛上忽然多出来的大洞,喉头嗬嗬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老汉斯身后,一个秃头壮汉再次扣动手中双管霰弹枪的扳机,又是一声巨响,数百粒铁砂轰进那黑人的胸口,将他的伤口扩大了一倍,而且彻底打穿了他宽厚的胸膛。这壮汉身上套着件皱得不成样子的黑西服,还有好几个破洞,显然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古董货了。在老汉斯身后,一共站着三个这样的壮汉。

老汉斯擦完了脸,向铁桌前的空气说道:“还有你的口水很臭!”看他说话的口气,就好象那个黑人仍站在桌前一样。

没进矿洞的流民还有一百多个,他们望过来的目光中少了许多贪婪,多了一些畏惧。有几个人走过来,将黑汉的尸体拖走,就扔在了几百米外的地方。用不了多久,闻到血腥气味的腐狼与秃鹰就会将他的尸体吃得干干净净,连一块骨头都不会剩下。

铁案前的队伍迅速缩短,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大多的流民就已下到了矿洞里面,没被选上的人则向城镇方向走去,看看能不能到那儿去碰碰运气。

“生病的骡子越来越多,这个月的份额可有些够呛……”老汉斯嘟嚷着,站了起来,挺了挺有些酸痛的腰板。懒腰才伸到一半,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双手撑着铁案,身体前倾,望着面前那刚刚比铁案高出一个头的孩子。

这孩子身上裹着肮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毛毯,脸上、手上,只要是露在外面的部位,都用布条缠得密密实实,只露出一只左眼,宁静地望着汉斯。这孩子看个头不过八-九岁模样,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本来老汉斯绝不会浪费一点功夫在这种明显不合格的流民身上,他开的可不是慈善机构,或许是方才刚见过血让他的心有点柔软,或许是对本月劳力缺乏的忧虑,或许是那个孩子的眼神,不管怎的,他犹豫了一下,竟然开口问道:“你也想要工作?”

孩子点了点头。

“好吧!不过你先告诉我是男是女吧?”老汉斯道。

“男的。”孩子终于开口了。与同龄孩子比起来,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却有着种说不出的磁性味道。

“很好,男孩,去那边领工具。和其它人一样,挖一百公斤矿石出来,就可以得到五分钱。这是对你最大的优待了。你穿成这个样子,不会是生了什么病吧?好了,你不用担心,至少你身上没有臭味,老汉斯的鼻子可是很灵的。去干活吧,早点干完早点填饱肚子,等你干不动了,就去找瘸子彼特,他会告诉你你赚了多少钱,能换多少吃的。”

在老汉斯的唠叨中,男孩提着快比他还要高的铁镐,背起几乎要擦到地的背筐,慢慢消失在矿道深处。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老汉斯这才摇了摇头。他忽然转头,向紧跟在身后的黑西装壮汉问道:“我今天是不是特别的罗嗦?”

在这个有些神经质的老头面前,壮实得象头牛的黑西装却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赶紧、用力、坚决地摇了摇头。

老汉斯干笑两声,道:“你很聪明,所以我让你当了卫队的头儿。不过你要始终记得,这片地方,我是公司惟一的正式代理人,我能让你随意杀那些野狗一样的流民,也能让你明天就变成一只狗。而年纪大些的人总有些怪僻的,你只要干好你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汉斯先生。”

“你应该称呼我汉斯阁下!”

“明白,汉斯阁下!”

老汉斯哼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曲调,走进了一间铁皮钉成的棚屋。甚至在几公里外的镇上,这间不怎么透风漏雨的铁皮棚屋也可以算得上是豪宅了。

黄昏很快到来,在饥饿中睡了一天的腐狼们发出阵阵长嗥,开始幽灵般四处游荡,寻找着能够填平饱肚子的机会。

吱呀声中,老汉斯推开棚屋铁门,走了出来,眯着眼睛看着就快沉没的夕阳。睡了个午觉后,他感觉精神好多了。不远处的矿洞里已经空空荡荡的,干活的人早已出来、都领完了自己的口粮,回栖息处去了。当太阳落入地平线的一刻,错综复杂的坑道中便会遍布一米多长的凶暴地鼠,它们强劲有力的上下颚、锋利坚固的门齿可以轻易咬断二公分粗细的铁条,多么坚固的岩石在它们面前也不值一提。好在只消太阳升起,凶暴地鼠便会钻入地下深处、陷入沉眠,因此矿工们至少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挖掘矿石。

几乎是在太阳完全沉没的同时,矿坑洞口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男孩背着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一筐矿石,蹒跚着走了出来。

老汉斯的眼皮跳了几跳,他不动声色,看着那瘦小孩子拖着背上的矿石过了秤,再倒在如小山一样的矿堆上,然后拿着工头写的纸条慢慢走了过来。男孩身上缠着的布条上,已被矿粉染上了大块的赤黄和杂蓝。

看着男孩走过来,老汉斯绕到了屋子后面。那里,靠着铁皮屋子竖着个大棚,少了半条腿的瘸子彼特吃力地挪动着自己那超过一百公斤的身躯,叫道:“小子,过来!”

男孩走到棚子下面,递上了纸条。瘸子彼特扫了一眼,不由得吹了声口哨,道:“小子不赖啊!比很多大人干得都多。来,这是单子,看看你想换些什么。你识字吗?哦,识得,真了不起!这单子上的词我也只认得一大半。嘿,不要看那边,那上面的东西你现在还换不起!看从这往下的。”

彼特用自己的粗手指在长长的清单中间一划,男孩便向单子上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饮水”那一栏,又一路向上望去,直到视线被彼特的粗手指挡住为止。

“就是这个。”男孩用缠满了布条的手指点着清单。

彼特登时叫了起来:“啊哈!三级饮用水!小子,你一定是个贵族吧,听说贵族们的身体都嫩得只能喝纯水,就是那种一点杂质也没有,根本不会辐射的水!”

“就是这个。”男孩指着清单,声音平得一点波动都没有,让人都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人工合成的声音。

彼特耸了耸肩,从身后一堆木箱中翻出一罐同样看不出年代的饮料,扔给了男孩。“给!三级饮用水,奢侈的小子。”

男孩将饮料罐小心地收入毛毯里,转身要走,瘸子彼特挠了挠头,拿过拳头大小、硬得象矿石一样的霉面包,扔给了男孩:“小子,挖矿是个力气活,不吃东西可不行。拿着这个,记着,你欠了瘸子彼特五分钱,明天从你的工钱里扣!”

男孩接过了面包,同样小心地收入毛毯中,然后向瘸子彼特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向黑暗中走去。

黑暗笼罩的荒野里,数十双狼一样的目光盯上了男孩,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那小子今天干得好象不少,要不我们过去看看他都换了点什么?说不定是半条面包。”

“我敢打赌,他怀里肯定有一大块烤凶暴鼠肉!”

旁边一个懒洋洋、却透着股凶残的声音接过了话头:“嗨!那边几只新来的菜鸟,你们不知道老汉斯的规矩吗?在他的地盘上,谁也不能抢换来的东西。”

先前的声音显然不太服气:“老汉斯?他能管得了什么?这种老头我可以打十个!”

那懒洋洋的人笑骂道:“就凭你?给老汉斯舔屁股都不配!”

被骂作菜鸟的人还不服气,正想争辩,谁知道对方忽然就没了耐心,打了声呼哨,叫道:“小子们,把这个想捣乱的家伙切碎了喂腐狼!”

十余个黑影应声而起,围拢过来。

短暂惨叫声过后,荒野又恢复了宁静。人们要抓紧时间休息,明天才能多背一筐矿石出来。

仓棚中,瘸子彼特已看不见男孩的身影,他抓了抓已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喃喃地道:“这小子要去哪里?要是他被腐狼吃了,我的五分钱可就泡汤了。嘿,老汉斯,你说我的钱不会泡汤吧?”

一直斜靠在棚柱上的老汉斯摊了摊手,道:“天晓得。”

瘸子彼特吃力地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起操作台上的食物和纪录清单。他仅剩的大腿粗壮有力,足够撑着一百多公斤的身体在仓棚内跳来跳去而不用拐杖。他拿起男孩交过来的最后一张纸条,刚要顺手扔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自语道:“三级饮用水,真不知道他要这个做什么。矿坑里的辐射可比镇外的污水要强烈得多,这可不是喝点干净水能够解决的。”

老汉斯从彼特手里拿过纸条,扫了眼上面的数字,便将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到了仓棚外的火坑里。

老汉斯咳嗽几声,吐了口浓痰,道:“彼特,回头告诉疯狗麦德,从明天起每筐少扣那孩子十公斤份量。如果他能在这干满一个月,就给他算足额的份量。”

彼特说:“这好象有点不合规矩。”

“他在养孩子。”老汉斯点了根只剩一半的香烟,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

彼特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道:“什么?他才多大,怎么会要养孩子?”

老汉斯吐出个烟圈,说:“三岁以下的孩子,如果一直喝没有辐射的水,吃干净的东西,对,就是一直吃该死的三级水和食物,那么长大后就不会变异。”

彼特眉毛一挑,道:“老天!我还以为每个人都是要变异的呢。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些?”

老汉斯平静地道:“因为我也养过孩子。”

彼特吃了一惊,道:“你可从没说起过这些。他多大了?该有二十岁了吧,老天保佑,他可千万别跟你一样的丑。”

老汉斯笑了笑,道:“那时候我很穷,没办法找到足够多干净的水和吃的。他五岁的时候发生了变异,没有挺过去。”

彼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一会,才说:“老家伙,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你知道……哦,我这辈子还从来没碰到过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也就没机会养个孩子。”

老汉斯重重地吸了口烟,望着仓棚外带着渗淡绿色的夜空,道:“伙计,你从来不需要跟我说这些。当初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变成腐狼的食物了,公司代理人的位子也轮不到我来坐。”

彼特抱起一个将近五十公斤的给养箱,单腿一撑,跳起一米多高,将给养箱轻轻放在最高的架子上,又挠了挠头,说:“我可不是存心救你。你知道我可是格斗域的高手,那个时候强化防御的能力就已经是二阶了,那头狼王随便怎么样都咬不死我。可是你不一样,象你们这种玩类法术域的软蛋,它一口就能把你的半边屁股给撕下来!”

老汉斯将手中的小半截香烟递给了彼特,拍拍他的肩,道:“伙计,早些睡吧,这么晚了,不会有女人来这里的。”

彼特狠狠吸了口烟,憋在肺里,直到再也忍不住才吐出来。老汉斯已经回到铁屋里去了,只听扑通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代表着他已经将自己扔在了床上。瘸子彼特从操作台下拖出一只绿漆铁箱,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本烂得随时都可能散掉的杂志,借着篝火的光芒,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鼻息渐渐粗重。

杂志的封面忽然脱落,掉在了地上。封面上那身材火爆的妖艳女人已因年代久远的原因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不过仍然可以看到封面上那醒目的《PLAYBOY》。在封面下边,一行小字标示出了这本杂志的出版日期:1982年2月号。

不管荒野中的流民新来了多少,也无论原来的流民莫明其妙地消失了几何,太阳从来都是照常升起。

男孩和昨天一样,刚好人们都下了矿道时到来,在太阳完全沉没的一刻出矿,挖出的矿石也和昨天一样多,换的东西也一样。惟一不同的是他欠瘸子彼特的钱从五分变成了十分。

一个月后,或许是有足够多的食物吃,或许是男孩的力气见长,每天赚的钱比以前多了一些,于是他欠瘸子彼特的帐一天天减少。

荒野中的生活单调而又重复,一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在这个时代,能够单调重复地活着,已经是难得的幸福。能够不用和腐狼抢夺食物,也有辐射度不那么强烈的水喝,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至于无聊,那是太过奢侈的话题,只有疯子才会偶尔想想。

最初的时候,流民中还有新来的菜鸟想打男孩的主意,可是他缠满全身的布条吓住了他们。这个年代至少有数十种能够强烈传染,而且无药可治的病,这些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腐烂。许多人都在暗中猜测,在那些布条下面,究竟已经烂成了什么样子,并且打赌他还能活多少天。然而当最大胆的赌徒设下的期限也过了之后,就有四个胆子足够大,而且足够无知的菜鸟在黑夜中尾随着男孩远去。有三个人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回来的那一个则是跟丢了男孩的行踪。第二天一大早,流民们便发现那个人被高高吊在老汉斯屋外的木杆上,那穿黑西装的保镖用那杆双发霰弹枪足足朝他轰了十发,他仍未断气。在如何折磨人方面,黑西装显然颇有天分。

从此之后,流民中的老鸟都知道千万不要打那个男孩的主意。

三年过去了。

男孩挖出的矿石已经是最初的四倍,但需要换的食物也不断增多,所以他从来没有积蓄。老汉斯面上的皱纹更加深了些,瘸子彼特珍藏的那本83年版花花公子的页数也从十五页变成了十一页。

在第五年上,矿坑中能挖出的矿石越来越少,荒野上朴素的幸福也就到了尽头。

在一个黄昏,当他再一次从瘸子彼特那里领到了食物和水后,老汉斯叫住了他。当初的男孩,如今的少年跟着老汉斯进了铁屋。屋子里堆满了杂物,但是里面有一张床,一张真正的、有被褥有枕头的床。这样的一张床足够将老汉斯与所有人区分开来。少年并没有向床多看一眼,而是一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手绘地图。地图画得十分粗糙,上面仍留有大片空白,还有一些地方则用红笔标上了醒目的危险字样。

“我们在这里。”老汉斯向地图一指,然后手指一路向西,一直指到标注着猩红危险字样的圆圈才停下来,接着说:“这片地方是喷火蚁的巢穴。这些一米多长的家伙十分难缠,它们不会真的喷火,可是也要格外小心它们喷出的酸液,被沾上了比火烧还要糟糕。最讨厌的地方则是这些家伙从来都是成群出动。不过它们身上也有好东西,它们的前爪比钢铁还要硬,可是份量却轻了一半,所以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卖得出去,价钱还算不错,因为没几个人敢去猎杀喷火蚁。它们的后腿中间,有一小块肉没有辐射,也没有毒素,就是份量实在太少了些。”

少年安静地望着地图,似乎要将上面的一笔一划都刻在心里。那惟一露在外面的眼睛色作深碧,瞳孔周围又隐隐透着些灰纹,晶莹剔透,如同一块最上等的翡翠。这么多年来,老汉斯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少年的眼睛。

老汉斯清了清嗓子,又向喷火蚁巢穴南端指了指,那里只有个W,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这里有个山洞,洞里有个污水潭,那里有只变异过的大水蛭。如果你用自己的血喂它,它就会排出体内多余的水。这水只含轻微的辐射,没有多少,勉强够一个五岁孩子的份量。”

“喷火蚁的巢穴离这里大概有一百多公里,你可能得走上几天。明天这个矿场就要关门了,你也不用过来了。”老汉斯挥了挥手,少年就安静地离开了铁屋。临出门之前,少年望向老汉斯,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少年的声音轻柔如风,又有种神秘的磁性。若是放在以前的时代,或许有成为超级巨星的潜质。

第二清晨,阳光将游荡的腐狼赶回了巢穴,但也带来了呼啸而过的狂风和拳头大小的砂石。从矿场向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火红的岩石被风砂吹削成一根根树立的千疮百孔的石柱。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几株低矮、遍布锐刺,枝叶中都含有剧毒的沙荆。岩蝎和巨腹黑蜂都是致命的威胁,然而最大的危险则是没有水,哪怕是充满了辐射的污水也没有。

当岩蝎都藏在岩石缝里躲避阳光的时候,少年出现在戈壁边缘。他用黑色的毡毯裹紧了全身,缠满绷带的手里牵着个小小的孩子,孩子身上同样披着条黑色毛毯。

在岩蝎的复眼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着手,慢慢向戈壁深处走去。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将小孩头上的毛毯掀开,便有一片苍灰色如丝缎般的长发洒出,在阳光的映射下,挥洒出千万点炫目的光辉。

少年停了脚步,细心地将她的长发拢好,重新给她遮上毛毯,然后再牵起她的手,继续向戈壁深处穿行。

这样走了整整一周,他们终于找到了老汉斯说的山洞,也发现了那只变异水蛭。少年将女孩在洞中安置好,便在夜色下,独自向喷火蚁的巢穴行去。

直至第三天的黄昏,少年才挣扎着回来。小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洞口等他归来,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这个晚上,小女孩皱着眉头,用雪白的小牙全力撕咬着青白色韧得象块橡皮的喷火蚁肉。蚁肉又韧又腥,她却努力将每块肉都嚼细,吞下,就连手指上沾着的汁液也舔得干干净净。

洞穴深处,少年则隐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清理着身上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

吸饱鲜血的变异水蛭则懒洋洋的爬出瓷碗,无声无息地滑入闪动着粼粼碧光的污水潭,潜入潭水深处,在瓷碗中留下了半碗清水。

少年去一次喷火蚁的巢穴,需要三天。于是少年、女孩和水蛭的生活,便以三天为一个轮回,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三年后,水蛭死了。

不管有什么变化,太阳永远都会升起。

少年和女孩并肩站在洞口,强劲的风吹动他们身上破烂不堪的毛毯,时不时从上面扯下一块碎絮。

“我们得去聚居地了。”少年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宁定,隐约透出的磁性更加深沉宽广。

女孩现在已长到少年的胸口,她向少年身上靠了靠,裹紧身上的毛毯,轻轻说了声“我怕。”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少年的声音坚定,透着不移的决心,然而信心能有多少,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

少年带上了四根精细挑选过的喷火蚁前肢。老汉斯说过,这东西在聚居地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好价钱就意味着吃的和干净的水。在矿坑的经验告诉他,能卖好价钱的东西不能带太多,否则就会有麻烦。

少年走在前面,女孩则牵着他的衣角,两个人一起向荒凉得让人绝望的前方走去。

约克斯顿镇是最近十年才发展起来的聚居地,镇上已经有五六百个形形色色的人在此长住,酒吧、旅馆、饭店、杂货铺和诊所都陆续开了起来,甚至还有个警长负责维持秩序。警长的权力源自于总是背在身上的那把乌兹冲锋枪。相对于周围地区常见的酒瓶、铁棍、砍刀乃至自制的火药枪来说,警长的冲锋枪显然更有说服力。因此约克斯顿镇也就有了基本的秩序,至少在这里不能随便杀人,如果杀了人,那就要有正当的理由才行。

警长认可的理由就是正当的理由。

这一天,约克斯顿镇来了个真正的大人物,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去镇外迎接。没资格去的人则在兴奋地谈论着这位大人物,尽管他们根本连大人物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这样,也就没人特别注意到进入小镇的少年。

镇上的屠夫同时经营着惟一的旅店,在收了一根上等喷火蚁刀锋后,他非常高兴地给少年和女孩开了一个房间,还表示可以免费提供一顿晚餐。当然,如果要低辐射的上等货,一根喷火蚁刀锋可还不够。

少年让女孩在房间里休息,便带上余下的喷火蚁刀锋出了旅店。听说这东西在杂货店可以卖出更好的价格。临出门前,少年在房门上小心地布置了个不起眼的机关。

从屠夫已有些不自然的笑容里,少年已预感到可能会有麻烦,但他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刚刚过了一个路口,少年就被两个人拦住,从手中蠢蠢欲动的方头木棒就可以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嗨,小子!听说你有喷火蚁刀锋卖,我们头儿想和你谈谈!”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这三个人拐进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再走进一间还算完整的大房子里。房中央大大咧咧地坐着个大汉,看样子就是头儿,后面三个人则有意无意地将门口堵住。

头儿显然对始终低垂着头少年的态度感到很满意:“小子!你可以叫我蝰蛇。听说你那有喷火蚁刀锋,很好,不管你有多少,我都要了。这是给你的报酬!”

少年看着滚到脚边的一条硬得象石头的黑面包,慢慢弯下身拾了起来,同时将背上的三根喷火蚁刀锋放在地上。这块面包虽然够硬够久,可是辐射度并不算高,女孩已经长大了,可以承受这种程序的辐射。

当他站直身体的时候,发现身后的三个人并没有让开门口的意思,握着木棍的手明显在用力。

蝰蛇也站了起来,从后腰上拔出一把手工自制的单管火药短枪,狞笑着道:“你很上道又识时务,本来做了这笔交易,就应该放你条生路的。可惜屠夫报信说你还带了个细皮的小妞,这就没办法了。其实我不是头儿,只是老二,头儿叫黑熊,现在大概正趴在那个小妞身上搞得正带劲呢!没办法,头儿的块头快追上变异人了,却偏喜欢搞小孩。好了,小子,该送你上路了!希望我赶过去的时候,那小妞还没断气!”

此时此刻,少年掩藏在绷带下面的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滴音。那是他在房门上架着的金属片被折断摩擦发出的声音,这种高达几万频的音波根本不是普通人的耳朵能够听见的。

他霍然抬起头,虽然面容深深掩藏在毛毯的阴影里,然而那惟一的左眼却亮了起来,就象一团碧绿的火焰!

“你……”蝰蛇惊叫一声,叫声便嘎然而止,随后房间里响起了火药枪发出的巨大枪声。枪声将惟一一块完好的玻璃也震得粉碎,随即空气里迅速弥漫起刺鼻的火药味。

裹紧了黑色毛毯的少年仿如幽灵,出现在屠夫旅店的门口。

旅店那用木板胡乱钉成的门半开着,很远就可以闻到里面透出来的浓浓血腥气。旅店里,是非同寻常的寂静,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正在抽泣。

少年在门口停了一停,才走进旅店,在他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血迹。

屠夫就呆在少年的房间门口,双眼瞪到了极限,极端的恐惧凝固在他脸上。他剩下的只有一颗脑袋,身体则不知去向。

房间的门虚掩着,血如泉水般不住从门下涌出,多得让人心悸。

少年站在血中,肌肤上的感觉告诉他,血还很热。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然后无言。

女孩抱膝坐在房间的中央,头深深地藏在双膝后面,正轻声地抽泣着。那件总是裹在身上的黑色毛毯扔在了房间角落,粗木搭成的床也彻底塌了。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做工粗糙却是十分干净的裙子,那些露在外面肌肤,不论是手臂还是半截小腿,都白晰柔嫩得让人发狂。她虽然年纪还小,然而即使是放在旧时代,也有可能让整个城市的男人变成野兽。

房间里已成地狱。

这里到处都散落着人的血肉和肢体,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有些鲜活的脏器甚至还在蠕动着,墙壁则被喷溅的鲜血彻底染成了黑红。血仍在不住从肢体碎块中涌出来,在地上积成了几公分深的血洼。不知道屠夫的身体是不是在这里,也不知道哪块肉属于黑熊,更不清楚躺在这里的,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什么都被切碎了,然后混在一起。

女孩就这样坐着,坐在血与肉构成的地狱中央。

她那头美丽的苍灰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好象一匹绸缎,发梢已浸没在血水里。在女孩的身旁,一柄巨大的、刀身足有一米长的方刃斩骨刀正插在地上,刃锋上遍布缺口,上面还挂着许多细碎的筋肉。只有在对付骨头硬得快比得上岩石的狂暴铁甲熊时,屠夫才会动用这把由不锈钢铸成的方刃斩骨刀。

听到房门响动,女孩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少年。她立即展露出彩虹般的笑颜,在窗外透进的阳光照射下,眼角仍挂着的泪珠晶莹闪耀,如同两颗璀璨的钻石。

少年叹了口气,小心地在满地的肢体中找着落脚点,向女孩走去。

女孩子却不管那么多,一跃而起,扑进了他的怀里,一路上踢得碎肉横飞、血水四溅。少年轻轻抚摸着她苍灰色的长发,发丝依然柔软温暖,尽管在鲜血中浸过,却没有任何血珠能够在上面稍作停留。

“我怕!”女孩轻轻地道。她的小手死死抓着少年身上缠满的绷带,甚至拉扯得他很痛,少年知道,她真的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聚居地总是意味着麻烦,但在荒野中,却是越来越不容易找到食物。最缺的,则是干净的水。这个时代,每一个人,每天面对的第一件事都是生存。在生存面前,没有宽容,没有分享。任何一个人,在其它人的眼里,都有可能意味着干净的食物和水分。

旅店外突然响起喧闹嘈杂的人声,有人大声喊着:“外来人杀人了!屠夫死了!我看到他们还在里面!”

人群叫喊声越来越大,时时可以听见金属敲击的声音,从声音分辨,少说也有数十人团团围住了这个只有四个房间的旅店。少年轻轻拍了拍女孩儿,默默地从黑毯下取出一个仔细收藏的喷火蚁刀锋。这柄刀锋截去了一半,只留下最锋锐的尖端,刃锋上每一颗锯齿都闪动着幽幽的青光,并且仔细打磨出握把,紧紧缠上了粗布带。若论威力,这东西已经比得上旧时代的军用匕首了。

少年握紧刀锋,静静地等着人群破门而入的一刻。女孩也不再哭泣,闪烁的美丽蓝色眼睛在房间中环视一周,又落在了那把方刃斩骨刀上,于是伸出小手,想去抓那把刀。这东西她用得很顺手。

少年左手一伸,已把女孩拉了回来,不许她去碰那把刀。他将女孩挡在自己身后,安静地望着房门和窗户。窗户虽然用木条钉死,可难保不会有人从这里冲进来。

“安静!”旅店外响起警长雄浑的声音,喧闹声立刻小了些,显示出警长的权威,虽然还不大够:“先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该死的,好重的血腥味,里面到底死了几个人?”

咣当一声,旅店的房门被警长一脚踹开,人群立刻一片惊呼,然后哗啦一声,警长的乌兹已经拉开了枪栓。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森冷且充满了杀机的声音:“都滚开!给夫人让路!”

少年立刻听到几声惨叫以及重物坠地的声音,显然来人根本没有给人留下闪开的时间。可是外面方才还汹涌澎湃的喧嚣已彻底消失,暴民,甚至包括了警长,全都鸦雀无声,无人敢发一点响动,更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然后在轰隆声中,烟尘四起,旅店的院墙、墙壁、大门、屋顶竟都被人硬生生地拆开。嗤啦一声,一只戴着深黑色皮手套的手插进了被当作墙壁的薄铁皮中,一握一拉,整片铁皮便被他扯下,随手抛到了十余米外。这是个高大、英俊、傲慢而且冰冷的青年,金色的短发根根竖起,好似燃烧着的火焰。他穿着一件银灰色合金制成半身铠甲,将前胸、后心、小腹等要害部位护住。铠甲下是深黑色缀着暗金色条纹的制服,脚上的长筒皮靴擦得闪闪发亮,与周围的脏乱格格不入。刚刚就是这个人,仅凭徒手便在几分钟内从十几米外的街口一路拆到了这里,在乱建房屋的街区中开出了一条足有五米宽的大路。

少年、女孩和房中的地狱,就此展现在众人面前。

女孩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群,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汇聚在一起。她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又想去伸手抓那把方刃斩骨刀,却被少年紧紧抓住。

在看清女孩面容的瞬间,喧闹的人群忽然一片死寂,就连那高傲的金发武士表情也有些凝滞。

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都在少年的耳中清晰回响着,明显地越来越粗重。于是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金发武士的身后。

在刚开辟出没几分钟的大路另一端,停着一辆马车。这是辆旧时代十八世纪式样的四驾马车,漆黑镶金的车身古老而优雅,铜制的车灯擦得闪闪发亮。驾车的是四匹高头大马,难得的是四匹都是一样的毛皮雪白,不掺半丝杂色。

整个约克斯顿镇都不会有人认得出这是四匹纯血马,不过也没关系,不管是什么马,都已经奢侈得远远超越了他们的想象极限。

马车前后,各站着八名全副武装的武士,身上的合金盔甲与那金发青年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金发青年是空手,十六名武士则武装着重火力。与那四挺Minimi重机枪比起来,警长的乌兹简直就是个玩具。

四名侍者从后面的运货马车中取过一卷卷猩红的地毯,从四驾马车下顺着大路一路铺了过来,一直延展到少年和女孩的面前。

房间中是血与肉的地狱,猩红色的厚重地毯铺了下去,立时就沉没在半凝固的血水里。侍者们却毫不犹豫地将显然昂贵得离谱的地毯一块块地叠加上去,直到整整高出血水五公分,保证了鲜血绝对不会涌到地毯上面,这才罢了手。

四名侍者身上无论是黑色燕尾服、雪白的衬衣还是熨得整整齐齐的领结,都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约克斯顿镇上,即使是那些很体面的人也不过和旧时代的乞丐类似。警长的牛仔裤上就有个很显眼的大洞,只不过因为不是破在屁股上,所以已经是头等代表着身份的装束。而且因为水的珍贵,镇上的人从不洗澡。

与其它人不同,少年看的是这些侍者的脚。他们优雅地踏在一块块高出血水的破碎肢体上,轻盈得仿佛是只蝴蝶,肢体上已经明显松软的肌肉只是微微下陷,就承担住了侍者的重量。直到他们铺好地毯,退出屋外时,八只锃锃发光的黑皮鞋上都只有鞋底沾了一点点血污。看到这里,少年深碧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一名上了年纪的管家走到马车前,缓慢而优雅地打开车门,然后在自己手臂上铺起一块雪白的方巾,平举而起。

车门内,伸出了一只手,仿如兰花般优雅、细腻、纤长,扶在了管家的手臂上。中指戴着的戒指上,那颗足有鹌鹑蛋大小的深蓝宝石几乎让所有人都看直了眼。惟一让人感到有些突兀的,则是那些长达五公分的修长指甲。指甲线条无可挑剔,上面却饰着黑红相间的花纹,让人不寒而栗。

从马车内出来的,是名身着旧时代中世纪宫廷盛装的女人。她头发高高盘起,用金丝蔷薇花纹的发带束成髻。她看上去刚刚二十左右,浅灰色的双眸带着典型的贵族式冷漠,皮肤细嫩得似乎随时可能会被风吹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符合哪怕是最苛刻的古典美的标准。

女人一下马车,约克斯顿镇的居民顿时忘记先前被射杀还躺在脚下的邻人,轰的一声,你推我挤,想要凑上前看得更清楚些。这里大多数人一辈子从没有看到过皮肤光洁的女人,更不要说她身上那旧时代才有的礼服以及那些足以让旧时代贵妇名媛们嫉妒得眼睛发红的珠宝。

这个女人身边几乎每一样东西,都和这个时代如此的格格不入,确切点说,是奢侈到超出人们想象力所能及的范围。

兴奋而且激动的人群推搡着,一步步向马车挤了过来。只要在群体当中,哪怕是最懦弱的人也会有莫名的勇气,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人与野兽的差别已然模糊。

就在人们情绪快要失控的时候,一名卫士忽然抬起枪口,Minimi枪口猛然喷出炽热的火流,暴雨般的枪声中,数以百计的子弹轻而易举地将挡在前面的肉体撕碎,从拥挤的人墙中切割出一个突兀的空洞!

直到将整条弹链打光,卫士才放低已经发烫的重机枪,木然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射杀的不是十几个人,而只是十几头牲口而已。在约克斯顿所有镇民的耳中,卫士更换弹链的喀嚓声是如此清晰、冰冷。警长则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悄悄将自己的乌兹藏在了身后。

女人根本没向屠杀现场看上一眼,自从下了马车的那一刻起,她便盯住了女孩。她优雅地抬起手,用黑红相间的指尖向女孩一指,说:“这个女孩我要了。”

她的口气不容置疑,不容违抗,即是对少年说的,也是对管家的吩咐。管家微微躬身,说:“遵命,夫人。”

少年明白,这是命令,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自女人下车的一刻起,他便始终低垂着头,完全没有向她看上一眼。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个女人每走近一步,他的颤抖就强烈了一分。

以手臂作扶手的老管家也随着她一步步走来,不过他是恭敬而谨慎地走在地毯之外。虽是行走于血流遍地的废墟中,老管家的皮鞋却是一尘不染,而且与侍者们不同,他的鞋底也是干净的。事实上,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曾真正接触过地面。

女人一直走到少年面前,伸手将女孩从他身后拉到自己面前,微微俯身,仔细地看着女孩无比精致的面容,许久才吐出一口气,赞道:“好漂亮的眼睛。”

自出生时起,女孩便漂亮得过份。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美丽更是与日俱增。或许因为年纪的关系,女孩并不知道畏惧,而是有些好奇地同样回望着女人。

自始至终,少年都是垂头站着,动也不动,任由女人将女孩拉走。虽然裹着厚厚的毛毯,可是他身体的颤抖却怎都掩饰不住。

女人有些诧异地向少年望了望,点头道:“你畏惧的居然是我,而不是我这些手下,很好!看样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做怎样的选择。你觉得,我会给你什么样的选择呢?”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活着,她是你的。或者我死了,她还是你的。”

女人更有些惊讶了,不过不是因为少年的答案,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问:“告诉我你的名字。”

“……苏。”

少年每说一句话前都会沉默片刻。他需要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才能使声音保持平稳。

女人露出一丝微笑:“好吧,苏。我的全名是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丝。这个女孩我带走了,你现在还保护不了她,只有在我这里,她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天赋。记住我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你足够强大了,可以来找我。好了,现在,给我看看你的脸。”

她身体前倾,用左手食指长长的指甲将少年的下颌挑起,两张脸相距不到十公分,她呼吸中的神秘香气甚至完全笼罩了他的脸。然后,她又用两根指甲将少年脸上缠满的绷带慢慢拉了下来。这些绷带看上去非常的脏,却奇怪的没有任何异味。

黑红指甲的尖锋缓缓在他的皮肤上滑过。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低着头,目光只看着自己皮鞋的鞋尖。卫士们全都转过身去,背对着这边,手中的武器则指向了围观着的人群。那些黝黑的枪口让约克斯顿的镇民们也变得聪明了些,知道光是低下头还不够,还必须转过身,才有可能活下去。

在极端寂静之中,对时间的感觉便成了问题。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

不知何时安吉莉娜已将少年的绷带重新拉了上去,掩口笑道:“我很期待你来找我的那一天哦!”

说完,安吉莉娜便拉着女孩向马车走去,在她身后,那清脆、高亢、肆无忌惮而且暧昧的笑声不住抖落在红得象血一样的地毯上。

女孩并没有哭,也没有丝毫抗拒的动作,只是一路频频回头张望着,直到马车的车门将她深蓝色的双眼挡住。

马车车窗上,安吉莉娜忽然掀开车帘,露出半边充满古典美的面容,向少年道:“在这个时代,最艰难的事,就是有尊严地活着。希望你没有选择这条最糟的路。”

直到四驾马车完全驶离了约克斯顿,少年才慢慢抬起低垂的头。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拉娜克希斯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也不知道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血腥议会的蜘蛛女皇意味着什么。

亵渎

三本许多读者错过的小说(那些年追过的小说)(4)

简介:身为破落贵族的儿子的罗格,继承了最强大的死灵法师罗德格里斯的灵魂与最纯净的灵魂能量:神之本源,然后寻求力量的道路

精彩片段

座落于阿拉斯加雪山脚下的俄狄大神殿是大陆上供奉至高的创世神的十九座大神殿之一。整座神殿以象牙白的大理石建成,殿前是二十四根二人合抱的大理石柱,柱身上雕满了对创世神和他的追随者的赞美。

神殿顶耸立着一尊天使雕像,背后的羽翼上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的魔法光辉,笼罩着整个神殿。

俄狄神殿修建历时十六年,建成之日天际响起数千只号角的长鸣,花瓣如雨般洒落,白色的圣光自天而降,一个背生双翼的天使在圣光中若隐若现,为神殿加持了神术“天使祝福”,自此俄狄神殿始终笼罩于圣光之下,也成为十九神殿中除教皇所在的光明大神殿外惟一建成时天神显示神迹的神殿。

五十五岁的红衣主教布伦缓缓合拢了面前的《神圣祷文》,结束了晚祷。唱诗班的白衣圣女们默默的退下了,高昂庄严的圣诗却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凝视着神坛上的火焰,布伦心中毫无来由的一阵烦躁和心悸。

月亮摩狄斯已经经过半空的时候,布伦终于找到了心中的烦恼根源。是的,就是今天刚刚来到神殿的圣女威娜。她那极具古典雕塑美的脸,挺拔的小鼻子,刀刻一样的唇,无处不在的透出神圣的气息。举手投足之间,她那一袭白衣之下隐隐显出的曲线,仿若又在布伦的眼前。

“那就是天使啊!!”布伦自言自语。他只觉得口中发干,身边却又找不到水。他低声骂了几句,站起身来,走出了神殿。

圣女威娜在教皇身边长大,无人知道她来自何方。十七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踏出光明大神殿。

威娜那冰雪一样的脖颈下,神圣的白袍掩盖不住最细微的动作间也能隐隐透出的波动。那道波动在布伦的脑海中不断扩大着,燃烧着他的神经。第一次,布伦甚至有点希望自己是个盗贼,那样就可以……布伦苦笑了一下,什么样的盗贼也奈何不了十六级的光明法师吧,自己在教会修炼四十多年多年也不过是个十三级的光明法师。神还是偏心的啊!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却发现今晚的月色中透出一抹血红色。布伦有些诧异之际,他眼前突然一暗,神殿的圣光消失了!

黑暗绝对是布伦最厌恶的事物之一。他抑止住自己的慌张,低声呤唱着,用手指划着复杂的符号,准备施放三级神术“圣光术”。除了驱除邪恶外,这个法术还可临时起到照明的效果。

一只黑色的蚀刻着无数魔法符号的手,确切地说,是手骨,从后面悄无声息的摸上了布伦的咽喉。随着食指温柔的一划,布伦的圣光术再也没有机会施放了。

一个全副盔甲的武士站在了布伦的尸体旁。它身着深黑色的全身凯甲,手持燃烧着黑色魔焰的双手长剑,只有从握剑的手骨上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骷髅。随着它长剑前指,黑暗中走出了无数骷髅战士,向神殿蜂拥而去。间或一个骑着火焰骨马的不死骑士从黑暗中冲出,杀入教堂两侧神殿骑士的军营中。

“这是什么!!卫兵!卫兵们!快起来!!”

随着一阵骚动,神殿骑士们惊醒了。俄狄神殿共有四百名神殿骑士。训练有速的骑士们迅速穿起简单的护甲,分出一部分在营门口拼死堵住仿若无穷无尽的骷髅兵,其它人则迅速武装起来。间或已经有牧师开始施放法术了。

大殿中的暗淡圣光下,威娜冰雕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波动,高傲地望着眼前的亡灵法师。

亡灵法师身披黑色的法袍,眼窝里燃烧着苍白的火焰。

“我就是罗德里格斯,你们寻找了三百年的亡灵法师。”罗德里格斯的声音直接在威娜心中响起。

威娜立刻大吃一惊。以她十六级光明法师的法力,已经可以说是接近半神了。这个亡灵法师竟然能突破自己的精神防护,直接在自己心中传音,岂不是说精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控制自己的地步?而且这个名字,最强大的亡灵法师罗德里格斯,即使心中想一下也会被他的邪恶所玷污!

“让我们来看看圣女真实的身份吧!”罗德里格斯的声音再一次在威娜心中响起。亡灵法师双眼火焰大盛,一道冰寒的精神波冲入威娜的脑海,炸裂开来。威娜一声闷哼,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精神冲击直接在威娜脑海里炸开。

她摇摇晃晃挣扎着,惊诧于罗德里格斯的强大无匹的力量。“为什么,这样强大的邪恶会躲过我们天父的双眼??”随着又一道精神冲击的来临,在威娜的灵魂深处,一股澎湃的力量猛的暴发出来。神殿中又响起了赞美神的圣歌,一道道圣光从威娜体内冲出,驱散了罗德里格斯的精神冲击。一双洁白的,间中闪耀着一丝丝金色光芒的羽翼从威娜背后缓缓展开,在神圣力量下,威娜慢慢浮上空中,她的眼睛已经完全转成银白色。

“以神圣天父的名义,我将毁灭眼前的邪恶!”威娜此刻的声音依旧悦耳,却已经不带有丝毫人类的情感。随着她的吟唱,几百个圣光球迅速在她身边凝聚起来。

“呵呵”罗德里格斯低沉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天使,没想到居然是中位的光天使,看来你的至高神并没有保佑你啊”。

随着光天使法术的完成,神殿中的圣歌猛的高亢起来,圣光弹如雨般飞向罗德里格斯。亡灵法师一顿法杖,灰白色的火焰从身周喷出,形成了一道火焰护壁。无数圣光弹猛烈的冲击着火焰护壁,每一次爆炸都使火焰摇晃暗淡了一些。片刻之间,亡灵法师已经承受了数百个圣光弹的冲击,护壁摇摇欲坠。就是这片刻的喘息工夫,罗德里格斯的法术已经准备完了。随着他的手指划完最后一个魔法符号,“砰”的一声,他的左手完全化为了骨粉。

一座巨大的魔法法阵在威娜身后的地面浮现,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法阵上方的虚空中,探出一个硕大无匹的骨龙头颅。骨龙死死的盯着光天使,庞大的身躯慢慢的自虚空中走出。神殿大堂三分之二已经被这前所未有的巨大骨龙所占据。

完全恢复了光天使战斗形态的威娜按理说并不惧怕骨龙这种最强的不死生物。然而眼前的这只骨龙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一般的骨龙绝没有这么大的个头,最多也就只有眼前这只三分之二大,骨架是苍白或深灰的,由于常年的沉睡,经常挂满了灰尘与蛛网。这只骨龙色作深黑色,骨骼上不时浮现出几个若隐若现的咒符。威娜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做为光天使,自己应该可以对付两头骨龙才对,为什么会怕呢。

“不对,好像从没听说过召唤出来的骨龙啊?!”

威娜双翼回收,白袍无风自动,神殿的圣歌攀上了最高峰。她放出了光天使最强的魔法“光天使守护”,一个球形乳白色的光罩将自己保护起来。

“我说过了,至高神并没有保佑你啊”。亡灵法师阴冷的声音再一次在威娜心中响起。骨龙空有骨架的双翼扇动起来,仰首向天,一阵无声的咆哮迅速扩散开来。神殿外,正在拼死冲击着不死生物,试图冲入神殿的神殿骑士和神官们,恍若受到重击,部分较弱的骑士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缓缓软倒在地。威娜的护壁也出现了一阵波动,被冲退了几步。

“仅仅是龙哮就差点承受不起,如果是龙息。。。”威娜不及细想,转身就想逃走。这时,无无声无息的龙息到了。威娜的护壁剧烈的波动起来,时隐时现。突然一阵强光,几乎使人盲目的强光,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神殿中的一切。

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威娜已经嵌进神殿半空的墙壁中,一身的白袍已经撕成缕缕的破布,如冰雪凝成的肌肤上大多裸落在外,布满了血痕。随着风暴的平息,威娜的身躯滑落到地面,在墙壁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呵呵,不愧是光天使啊,承受了魔龙阿泰斯特格拉的龙息,居然只受了一点皮肉伤!可是现在你的神力已经耗尽了吧。”威娜吐出了一口鲜血,勉强拉起破碎的法袍挡住已裸露在外的****,艰难的说:“你该知道,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逃不出天父的双眼,就算你的力量超越了我,也不会是任何一位主神的对手。咳,咳。。。。何况审判之光马上就会降临的,无论你躲到哪里,都逃不过被净化的命运。”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作为亡灵法师,我的力量已经达到这世间的极限。不论怎样审判之光都会降临到我的头上!神是不会允许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力量出现的!我已经躲了三百年了,不想再躲下去了!现在,我可爱的光天使,把你的灵魂给我吧”。

“什么!不!!!不。。。”威娜突然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光天使圣洁的样子。亡灵法师又吟唱起咒语,左臂的臂骨又化为了灰烬。随着法术的完成,神殿外缓缓走进来一个身影,正是布伦主教。他平日保养良好的脸部此刻呈现着铁青色,喉间的伤口已经流尽了血,翻开的血肉呈现着惨白。布伦发现了威娜,眼光逐渐聚集在那双洁白,修直,却布满血迹和淤痕的大腿上。生前的yu望在亡灵法术的作用下被千百倍的加强了!主教喉间响起野兽般的吼叫,扑在光天使的身上。

大陆上数个神秘的殿堂中,一些意识正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望向神殿的方向。普斯港中所有的人都从噩梦中惊醒。一些人走出家门,愕然发现夜空已经变成暗暗的血红色,以往一眼就能遥遥望见的神殿消失在夜色里。慢慢的,整个天地间似乎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神殿中回荡着主教如野兽一样的粗重喘息,黄金铸成的神坛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不堪重负。神殿外的天际迅速升起白色的云团,向神殿席卷而来。笼罩神殿的血云很快不支,被压缩在神殿正上方不大的天空中,却还在苦苦支撑。白色的云团中响起愤怒的雷声,圣光透过云团射了下来,神殿边缘的不死生物在圣光照射下迅即开始燃烧。痛苦、无声的叫喊一波波的冲击着四方。

亡灵法师不断吟唱咒语,身上的骨骼纷纷炸碎。它眼中的火焰更加灸烈,死死盯着神坛上纠缠蠕动着的身体。随着一声闷雷一样的吼叫响起,最邪恶的种子撒遍了威娜全身。

威娜的精神终于在那一刻崩溃了。只剩下小半身躯的亡灵法师双眼火焰一亮,她的头骨爆裂开来。一个透明的,却被黑气缠绕的小人飞了出来。亡灵法师口一张,吐出了一个珠子,一层层的极为复杂的法阵飘浮在珠子周围。

“在这神器灵魂法珠之下,我看你往哪逃,哈哈哈哈!”

透明的光天使灵魂瞬间便被法珠吸入。亡灵法师看了一眼法珠中被禁固的灵魂,低沉的笑声仿若天际炸响的沉雷。随后它仅余的头骨也炸裂了,一缕黑气钻入了法珠之中。

天空中白色的云团中丝丝缕缕的射出淡青色的火焰,血云已经被燃烧殆尽,普斯港也被照耀的如同白昼。城里的居民站在大街上,畏惧的看着天地间的异象。

响彻云宵的圣歌再次响起,一道白色的光柱自天而降,被光柱罩定的神殿开始燃烧起来,一道道黑色的气息在火焰中迅速消失。

神圣历六百八十二年,俄狄神殿被亡灵亵du。最强大的亡灵法师罗德里格斯被愤怒的天神降下审判之光,灰飞烟灭。号称光辉之神殿的俄狄神殿则被净化之火燃为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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