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柱高朗亭艺术照(34三庆班)
所有的前期努力,都只为了最后的辉煌,尽管迭起的高潮只有昙花一现。只可惜总有人等不到,成为牺牲黎明前的烈士。乾隆五十五年(1790),"万寿"庆典,在七月正式开始,作为"三庆班"的缔造者之一,江春终于没有等到这一天,乾隆五十四年,可怜的盐商巨贾撒手人寰。江春故去之后,他的儿子江振鸿继承家业,但是已经大不如初,据说家境败落的主要原因,就是皇帝下江南时,无休无止的捐输和奢靡消耗惹下祸根。
闽浙总督伍拉纳作为地方主官,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妥善安排了"三庆班"的进京事宜,江振鸿、夏文洀、余老四等戏班核心人物,提前数月即带领三庆班人马,乘船沿京杭大运河北上,途径山东德州,休整了月余。抵达京城,戏班下榻于京城韩家台胡同。
佳期临近,戏班的三位掌舵人都是兴奋而紧张。江振鸿的心境,无过于能够实现先父在世时未能达成的心愿;而安庆夏文洀则有机会扩大家族影响,光耀夏氏门楣;作为梨园老手的余老四,也为自己能够打造全国第一流的戏班而神经亢奋着。别忘了还有绝世美男高朗亭,在普天同庆的帝王大寿日子里,他将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明星,心中充满"上春晚"的期待。
七月流火,京城进入最美的初秋时节。与"三庆班"前后进京献艺的戏班社团陆续抵达,一时间京城地面上,南腔北调,八方鼓乐,百艺杂耍,荟萃争妍。乾隆爷的八旬万寿庆典,封建王朝最后的绝响,人们沉浸在盛世欢歌的愉悦中,或弦歌高唱,或长袖善舞,或争奇斗艳,上演了一出出精彩的梨园戏码,都只为取悦那个高高的在上,这就是所谓的帝王特权吧。
有时候说某人长得帅,或许并非真好看,而是他身上天然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气息,更何况,作为"三庆班"的台柱子,高朗亭的帅气和技艺是有目共睹的。在众多戏班的献艺中,高朗亭彰显了他的与众不同,善演花旦,因"颦笑传情,眉眼溢波",将女性娇媚演绎得惟妙惟肖,就像是艳压群芳的牡丹花魁,赢得了京城上至天子、下到文人士大夫的一致推崇,甚至催生了许多诗篇佳作。
来看这一首,形容高老板饰演的杨贵妃:
佳人如玉命如云,纤小腰肢束绣裙,
试以太真新出浴,至今肥美有清芬。
还有这一首,说的大约是王昭君一角:
就中老大抱琵琶,犹学娇声唱晚霞,
占尽秦淮三月水,总教人不薄烟花。
托名"小铁笛道人"的清代嘉庆学者,在《日下看花记》一文中,对高朗亭的描述如下,"体干丰厚,颜色老苍,一上氍毹,宛然巾帼,无分毫矫强。不必征歌,一颦一笑,一起一坐,描摹雌软神情,几乎化境。"这种称赞是不遗余力的,说他的艺术境界和精湛技艺已入化境,眉目身段,无不酷肖。
国难有良将,盛世出名伶。高朗亭赶上了乾隆盛世好光景,优秀的艺人就像璀璨的明珠,走到哪里都拥趸无数,收获无算。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凭借自身的过硬实力,单纯靠一张俊脸,也未必能够长久走红,更别说登堂入室。
如此妖娆妩媚,而又刚柔并济的演绎,乾隆老佛爷也是大开眼界,加之高朗亭的作品,多为徽腔皮黄,更有许多花部乱弹,少不了掺杂着"三俗"成分,当然,高朗亭总能掌握分寸,点到即止,让乾隆雅俗共赏,拍案叫绝。"声色"的意趣,比起昆曲的陈词滥调更有吸引力,老佛爷说好,谁也不能说不对。看罢"三庆班"和高朗亭,乾隆老佛当场下旨,让身边的扈从和主管太监,对三庆班和高朗亭多多照拂,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听到这个"金口玉言", 江振鸿、夏文洀、余老四等人的心中大石落地,这就算拿下了!"三庆班"拔了头筹,高朗亭成了戏班的镇班之宝。高朗亭自己也很满意,戏班的多少场费、朝廷的多少赏银,他不是很在乎,重要的是,自己一炮而红了,得到了老佛爷亲口关照,光宗耀祖无过于此。高朗亭迅速蹿红为当时曲艺界"头牌一哥", 大家都说,能看高老板的戏,好比享受皇上的待遇。"三庆班"的名头也因此扬名天下。
以祝寿为目的的"三庆班",在大寿之后已然彻底征服的京城达官显宦和平民百姓,本想着来京献艺后即回转扬州和安庆,为了回应狂热的文化市场需求,江、夏、余等为核心的戏董班主们经过讨论,临时决定在北京设立"三庆班"驻京分部,没过多久,又把扬州总部彻底搬到了北京,一个地方戏班顺利晋级"国字号"演艺公司。
"三庆班"源于安徽安庆,它的走红,带动了家乡戏曲大发展,最直接的证明,同为徽班的四喜、和春以及江春本家的春台班乘势亮相京师,三大戏班各有绝活,形成与"三庆班"分庭抗礼之势。当时民谚有"三庆的轴子,四喜的曲子,和春的把子,春台的孩子"的说法,概括四大徽班各自的特色。
"轴子"是滚轴连台的大本戏,演的是完整的故事,非常考验演员综合功底;
"曲子"是以唱功取胜的折子戏,多演出耳熟能详的戏核、戏眼,拼的是演员技艺;
"把子"指的是武生戏,对演员的手眼步法和身体素质要求极高;
"孩子"则说的是小童伶、娃娃戏,也是别具特色。
"四大徽班"凭借各自实力,霸占了京城戏曲舞台。也拉开了两百余年中国京剧史的序幕。"三庆班"是安庆徽班的集大成者,作为戏班总经理,余老四执掌帅印十三年,在高朗亭三十岁的时候,他把班主重任交到了高老板手中。"三庆班"在高朗亭手中进一步发展。
京城有个说法,生有房不算北京人,死有穴才算扎了根。道光十年(1830),在他的倡议下,在京安庆籍伶人共同捐资,在崇文门外修造了"安庆义园"。义园就是公墓,安庆义园就是专门用于埋葬安庆籍艺人的墓地。从此以后,安庆人在北京真正有了家。
后来,高朗亭朝廷和梨园公推,成为京城"精忠庙"会首,这是官方认可的京城戏曲界行会组织,代表朝廷对北京的所有戏班、戏园实行管理,高朗亭一跃而成为有顶戴花翎的梨园界领袖,实现了人生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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