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格与谢玄谁厉害(芝兰玉树是如何成长为参天大树的)
他本是谢家的芝兰玉树,在三叔的言传身教下,他没有在温室中猥琐发育,反而在实战中成长为一位统兵大将,由他一手操练出来的北府兵化身东晋的续命神器,而他也长成庇护东晋的参天大树。面对前秦投鞭断流的倾国之兵,他受任于危难之际,奋争于强敌之侧。洛涧首战破敌,坚定了他的信心。此后他以八万之兵横挑强秦,打出了旷古未有的气势,使敌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导致貌似巨人的强秦土崩瓦解,就此改写五胡十六国的历史。此后,他乘胜北伐中原,克复大片失地。可惜名高遭忌,英年早逝,功业未遂。他就是东晋车骑将军、康乐公谢玄。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从刘禹锡这句充满无限感怀的咏古诗中,我们不难看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士族顶流王谢之家的兴衰变迁。在世事如流的大时代里,一个家族能够兴盛百年已是幸事,何敢奢望千年不败呢?陈郡阳夏(在今河南太康)谢氏从有史可考的曹魏典农中郎将谢缵起家,一路行来,跻身江左高门,着实不易,中间的曲折辛苦只有谢家人理会得。
真正让谢氏鲤鱼跃龙门的其实是叔侄两人,一文一武,互为表里。他们就是东晋太傅、庐陵公,有东晋风流丞相之称的谢安和东晋车骑将军、康乐郡公,同样有诗酒风流之誉的谢玄。这里的风流是风流人物之意,读者大大可莫想歪了。正是这叔侄俩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为东晋续命40年,才使陈郡谢氏一跃成为与琅琊王氏并驾齐驱甚至犹有过之的顶流士族。
笔者将在本文中细说谢玄的故事,让读者大大明白谢玄是如何由谢家的芝兰玉树长成护佑国家的参天大树的?
芝兰玉树生阶下
谢玄字幼度,籍贯为陈郡阳夏,生于公元343年。这一年,谢玄的堂伯谢尚老眼昏花,将有名无实的装逼隐士殷浩(深源)错当成一块宝,慨然道:“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这货实在不知,他谢家的兄弟子侄中才真正蕴藏珠玉。
谢玄是豫州刺史谢奕的第七子,是东晋才女谢道韫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谢奕这货酒瘾贼大(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真是不科学),在给东晋权臣桓温做司马时,仗着与桓温曾是布衣之交,因此经常逼着顶头上司喝酒(古书中不是总说逼下属喝酒吗,这同样不科学)。桓温喝不过,又惹不起,还不好发脾气,就只好躲到老婆屋里不出来。这权臣当得有点成色不足啊。
桓温的老婆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是晋明帝的长女,本是个人如其名的烈性女子,可是面对权势日重的丈夫,也有些力不从心。如今见到丈夫灰头土脸地缩进自己房中,不怒反喜道:“如果不是一个喝酒如此执着的司马,我都好久见不着你了,我还得谢谢人家呢。”谢奕再混,也不敢不顾君臣之谊冲入公主屋中找人,只好在桓温的客厅里拉过一个老兵陪酒,还边喝边嚷:“失一老兵,得一老兵!”
众所周知,喝酒上头时声贝飙升,躲在公主屋里的桓温听到谢奕一口一个“老兵”怼自己,全然不把自己这个驸马加权臣放在眼里,却也没有放在心上。之所以如此,因为双方都是知根知底的豪放之人,都认为这不过是魏晋风流,谁要较真谁就输了。
当然,这事谢奕做得,如果换作旁人也整这一出,就不一定有命喝了。
之所以多说两句谢奕的趣事,就是为了表明作为谢家老大,谢奕的行事作风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其他兄弟子侄,使他们养成一种豪放勇敢的性格。事实证明,谢奕一系的兄弟子侄,乃至谢道韫大都有此风范。
谢玄的母亲阮容是竹林七贤阮籍、阮咸叔侄的族人,颇具才慧,如此组合优生出来的谢玄自然不遑多让。
谢玄自小便聪明异常,理解力更是不俗。因为父亲常年在外为官,他便和二叔家的堂兄谢朗等一起跟着不愿为官的三叔谢安读书。谢安对谢玄、谢朗都颇为器重,经常和他们一起议论政事,借以培养他们的政治才干。
一次,谢安问侄子们:“像我们这样的士族,即便不用努力也能过得很爽,我为何还要你们每个人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众子侄不解,一时无语,只有谢玄回答道:“因为我们都像芝兰玉树一样,一定要生在显眼的地方,才能更引人注目。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学有所长,才能光耀门楣!”风神秀彻的谢安听后不觉大喜,这孩子太能整了,一不小心就冒出这么优美的成语,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还有一次,谢安问谢玄最喜欢《诗经》中的哪一句?谢安不假思索地回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是《诗经·小雅·采薇》中最经典的一句悲情怀远诗,已被后人吟烂了,作为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士家子弟,为何会喜欢这句呢?难道谢玄也要做一位远戍边关的良人吗?谢安从中窥见了侄子的志向,后人也据此认为谢玄是个性情中人。
谢玄虽然有心军旅,但仍有些士家积习难改。比如谢玄特别喜欢佩戴紫罗兰香囊,一个玉树临风的昂藏丈夫,这样装扮不免有点儿娘炮。谢安觉得若是硬性没收,必会伤了侄子的自尊,还会影响叔侄感情,就使出自己的江湖秘技,约谢玄赌戏,赌注就是看囊。此时的谢玄还是温室里的花朵,哪能是老奸巨滑的叔叔的对手,只好忍痛交上香囊认输。然后,谢安将香囊点火焚烧。聪明的谢玄顿时明白了叔叔之意,此后再不佩戴。
谢玄成年后,表现出了卓越才能,朝廷几次征召,他都推辞不受。这是当时名士的套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多没面子。再说,君择臣,臣亦择君,总得选好主子方可入局,否则一旦站错队后果很严重。
直到当年被他老爹喝怕了的桓温,征召他与王珣,谢玄才正式踏上了仕途。说起王珣,也不是外人,他可是琅琊王氏头号大佬王导的亲孙子,也是谢玄的堂姐夫。王珣的书法造诣极高,所作的《伯远帖》是东晋王氏家族存世的唯一真迹,一直被历代书法家、收藏家、鉴赏家视为稀世瑰宝。
能够和头号士族王珣一同征辟,谢玄不虚此行。他们俩在桓温幕府中颇受礼遇与器重。在桓温死后,谢玄又转任桓温三弟桓豁的司马,并领南郡相、监北征诸军事,具备独领一郡的资格。桓豁是个低调宽容的人,全然没有桓温的咄咄逼人,谢玄与这样的领导相处,自然胜任愉快。
三阿大战初显威
当谢玄在桓氏昆仲的幕府打熬资历之际,他的那位恩师三叔谢安已经在“安石不出,如苍生何”的忽悠声中被迫出仕,凭着调和鼎鼐的高超政治手腕,将东晋各方势力凝聚起来,逆转了东晋自桓温专权以来的乱势。
就在东晋形势一片小好的同时,北方的前秦却在天王苻坚和贤相王猛的治理下形势一片大好,特别是前秦基本统一了北方,开始以压倒性的优势侵扰东晋边境,让东晋政权再一次面临存亡危机。
关键时刻,谢三叔内举不避亲,郑重地向朝廷隆重推荐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将帅之才谢玄。
对此,一向与谢玄不对眼的中书侍郎郗超,表示由衷叹服。作为桓温曾经的谋主,郗超的眼光自然不俗,他对别人说:“谢安敢于违背政治规矩举荐亲侄,绝对是手妙棋。谢玄一定不会让叔叔失望的!”有人对此表示疑惑,郗超解释道:“我曾与谢玄同在桓温幕府做事,亲眼所见谢玄用人能各尽其才,即便是一些细小事务,也安排得恰到好处。这样的人做事一定会成功的!”也不知道,郗超是否因为桓温已死失去仗势而改投谢氏,还是真的拥有神棍外挂,这次说的竟然一点不差。
东晋朝廷最终同意了谢安的举荐,发布了一项最正确的人事任命。很快,谢玄被朝廷授予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等一大堆头衔。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前往镇江坐镇,负责招募敢勇之士,组建一支抗衡前秦的新军。组建新军当然也有助力司马氏的目的,毕竟掌控长江上游荆州的桓氏势力庞大、其心难测。
谢玄将募兵的重点放在那些从北方来的难民之中。这些人被东晋政府主要安置在广陵(在今江苏扬州)、京口(在今江苏镇江)一带,他们能够从战乱频仍的北方一路披荆斩棘逃难至此,其间经历过重重考验,可谓是在残酷环境中九死一生的一代,本身就具有不可小觑的战斗力,绝非很多人想象中的流民或乌合之众。而且这些人心怀故土,一旦听到谢玄要从他们中征兵,然后领着他们打回老家去的消息后,瞬间战斗力爆表。
成功招募大批优秀士兵后,谢玄又亲自选拔出一批勇敢威武的将校,如刘牢之、何谦、诸葛侃、高衡、刘轨、田洛及孙无终等,让他们趁着前秦忙于统一北方的空档期,抓紧训练士兵。这些猛将哥中的刘牢之被任命为参军,其部下精锐常被当作先锋,在后来的战斗中基本上百战百胜。
因为这支新军主要来自京口流民,驻守京口的徐、兖二州刺史又往往被加授安北、征北将军的名号,故该地军府又被称为“北府”,那么从该地拉起的新军自然就被称为“北府兵”。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强军之一北府军,就在谢玄的努力下横空出世了。
公元378年,一心要提前统一中国的苻坚派兵围困襄阳。桓温的五弟、车骑将军桓冲发兵抵抗,秦晋大战的序幕徐徐拉开。为了配合桓冲,晋廷命谢玄征发军民准备应战。谢玄派部将、彭城内史何谦率军在淮水、泗水一带游弋,做出随时援助襄阳之势。
面对强秦锲而不舍的攻击,号称“铁打的襄阳”也不幸于次年陷落,守将朱序被擒。请记住这位仁兄,他将在后来的淝水大战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秦军襄阳大捷,极大地刺激和鼓舞了彭超统帅的东路秦军。他也迅速引军向驻守彭城(在今江苏徐州)的龙骧将军戴逯发动了进攻。
接到戴逯的告急鸡毛信,谢玄立刻率领东莞太守高衡、后军将军何谦进至泗口。谢玄准备偷偷遣使知会戴逯援兵已至的消息,却找不到通过秦军封锁线的办法。
小将田泓请命,说自己有办法给城中送信。田泓凭着过人的水性偷偷地接近彭城,没想到眼看就要到城下了,还是被巡逻的秦军抓获。彭超知道田泓的目的,许诺他只要告诉彭城守军“援军已败”就可获得丰厚赏赐。田泓假意应承,及至来到城下,却大声告诉城中守军:“援兵已至,诸位一定要努力坚守!”如此忽悠秦军,彭超只得杀死田泓泄愤。
北府兵初成,谢玄不想硬碰秦军,决定巧计破敌。他知道彭超的辎重都在留城,就扬言要派遣何谦进军留城。彭城知道晋军来援,本就心慌,又让彭城的事整得有点儿憋屈,现在听说辎重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彭城,连忙率军回返留城保护辎重。彭超一走,何谦便迅速率军转进彭城,接应城中晋军一起退往广陵。北府兵登场的第一仗虽是打巧仗,但终究达成了目的,增强了信心。
彭超知道中计,气愤难平的他紧急约会秦将句难、毛当,让他们从襄阳带兵前来会合,然后继续南侵。拥兵六万的句难、彭超等将在一番操作之后,成功地将晋廷侨置的幽州刺史田洛包围于三阿(在今江苏高邮北)。
距广陵仅百里的三阿是东晋的北大门,如果被攻破,秦军便可直取广陵,进军江南。这下晋廷有些坐不住了,忙派谢玄的五叔、征虏将军谢石率水军前往涂中(在今安徽滁州),右卫将军毛安之等屯驻堂邑(在今江苏六合)。两路晋军渡过长江,响应谢玄,共同保卫建康(今江苏南京)。就在这时,却传来盱眙城失守的消息,毛安之等人闻报非常惊恐,不得不各自退军,晋廷再次为之震动。
见到形势危急,谢玄立即亲率三万北府兵从广陵出发救援三阿。五月二十五日,当谢玄进至白马塘时,遭遇前秦将领都颜。两下也不多话,立刻展开激战,晋将何谦奋力争先,于乱军中斩杀都颜,秦兵见主将阵亡,只得后撤。谢玄大军乘胜推进到三阿,对彭超大军形成反包围。
上次在彭城没捞上仗打,这次北府兵对阵秦军,可没那么好相与了。谢玄知道救兵如救火的道理,随即向彭超指挥的秦军主力发动猛攻。在秦军包围圈中的田洛见救兵已至,也鼓起勇气,从里向外冲杀。句难、彭超腹背受敌,加上没想到北府兵来得这么快,根本组织不起有效防御,只能率残部退守盱眙。
六月初七,谢玄与田洛合兵一处后稍事休整,就向盱眙城发起了进攻。谢玄这是不给敌人喘息之机啊。面对生猛无比的北府军,句难、彭超等秦将除了败,还能怎么着?于是,二将率军再次退守淮阴。
哪知道谢玄打起仗来就跟老爹找人拼酒一样不依不饶,他可不会给秦军休整后重来的机会,立刻命令何谦率领舟师沿邗沟北上,夜焚淮桥,杀死秦将邵保。见到谢玄这么拼,句、彭二将只能将逃跑进行到底。
谢玄继续穷追猛打,与何谦、戴逯、田洛等与秦军再战于盱眙君川,复大破之。句、彭二人仓遑北遁,最后仅以身免。谢玄部下参军刘牢之乘机夺取秦军大量辎重及运输船只。真是难为句、彭两个倒霉孩子了,干嘛这么拼着给谢少爷送人头和物资啊,难道他们不怕苻天王怪罪吗?
结果苻天王的处分决定还没下来,句、彭二将却先一步相互指责起来,暴脾气的句难一怒之下杀了彭超部将。后来,苻天王的最高指示传来,二人罪责难逃。结果,彭超自杀,句难当了平头百姓。为什么这么判,笔者也不知道。
在这场后世鲜为人知的三阿之战中,谢玄连战连捷,这让他指挥的北府兵得到了实战锻炼,增强了必胜信心,也为四年后的淝水大战打下了坚实基础。晋廷得知三阿大战的捷报后,立刻派殿中将军慰劳谢玄,为其进号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晋爵东兴县侯。
淝水大战终扬名
三阿大战后,前秦势力被暂时控制在淮河以北。前秦与东晋划淮为界,这显然不是苻天王希望看到的一幕。
满心渴望一统天下的苻天王虽然见识了谢玄的异军突起,但凭着他快速并吞北方积累起来的实力与自信,加上鲜卑首领慕容垂和羌人首领姚苌的存心蛊惑,他并没有将小谢太过放在心上,反而一意孤行,不顾众臣反对,强征各族壮丁87万(其中步兵60万,骑兵27万,对于这个数字,笔者持怀疑态度,因为以当时的国力很难供给如此数量的军队)入伍,叫嚣着要凭借绝对优势兵力投鞭断流荡平东晋。
公元383年,苻坚驻兵项城,命令其弟阳平公苻融为前敌总指挥,全权指挥已经部署在前线的30万秦军,另外慕容垂在荆襄一带集结的3万人也在名义上划归苻融。这样一来,秦军在一线的部队达到了33万之众。秦军的后续部队则在苻坚的严令下,还在源源不断地组建并开来,秦军对晋军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
面对强秦的志在必得,晋廷表现出少有的团结与顽强。在谢安的主持下,晋廷以谢玄为先锋,统领徐、兖、青诸州军队,和谢石、谢琰(谢安子,谢玄堂弟)、桓伊等将共率军八万北上迎敌。同时,配属荆襄前线的襄城太守桓石民、随郡太守夏侯澄之所部亦有3万人左右,加起来共计11万人。也就是说在前线直接交锋的秦晋两军的比例是3:1,虽然没有10:1那么恐怖,但仍然是秦强晋弱。
正是因为这样,久经战阵、拥兵十万的桓冲对于谢安和谢玄叔侄很不看好,打算派桓家的三千精兵到建康拱卫京师。哪知谢安却拒绝道:“我这儿都安排好了,你们还是回去加强西面防守吧!”看着被谢安打发回来的将士,桓冲不无担心地说:“谢安的气度着实让人佩服,可他毕竟不懂得打仗啊。眼看敌人大兵压境,他怎么还能那么悠闲自在,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仍派一些没啥经验的年轻人去指挥。这样下去,我们恐怕过不多久就要到长安吃牢饭了!”
谢玄在谢安的魏晋风度感召下,那颗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放下来了,既然以身许国,那就努力去做吧。于是,谢玄在当年十一月初,派出自己手下第一猛将,鹰扬将军、广陵相刘牢之率领北府精锐五千,奇袭已然渡过淮水开至洛涧西岸的秦将梁成部。
梁成是秦军宿将,手下拥兵五万,此前已击败了晋军数次试探性攻击,如今正瞪大眼睛等着晋军大队来袭。在刘牢之部距离洛涧还有十里时,秦军斥候已然发现了。梁成立即命令秦军严阵以待。
情况没有预期的顺利,但战场情势却不容迟疑。刘牢之当机立断,决定乘着黑夜双方敌我难辨之际,以五千晋军强渡洛涧,猛击秦军。当时已是寒冬,洛涧并非大河,应该可以涉渡的。
秦军这些年疯狂扩军备战,招收了不少新兵蛋子。这些新兵如果在白天,能够看到晋军只有自己的十分之一,一定会在老将梁成的指挥下安心作战,击败晋军不成问题。可是现在是黑夜,在很多人都有夜盲症的情况下,根本不知来了多少敌人,只见晋军勇士迎着漫天飞舞的流矢,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喊,义无反顾地冲过冰冷的河水,那个气势真教人为之胆寒。
就这样,不明底细的秦军在北府兵不要命的冲击下,很快发生了骚乱。梁成奔到前面企图制止骚乱,结果在暗夜中他很快就发现此前如臂使指的命令不灵了。刘牢之见状又分兵冲击秦军后背,让秦军误以为后路已断,愈发惊恐,纷纷转头向淮水逃去。此时梁大将军早已被杀神附体的刘牢之斩于军前,失去约束的秦军在慌乱中纷纷试图渡过淮水北逃,可惜他们忘了一点,淮水可不是洛涧,即便在枯水期,也不是可以随便泅渡的。
就这样,秦军被淹死的、被晋军杀死的、自相践踏而死的超过一万五千人,秦军尸体挤满了淮水以及南岸的秦军大营。
洛涧之战是北府兵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在敌人没有犯下严重错误的情况下,北府兵正面硬撼十倍于己的强敌且战而胜之,这对淝水前线秦军的震动不可谓不深重,以致于秦军对晋军的心理阴影被不断放大。
然而,此时的苻坚却因为弟弟苻融轻取战略要地寿阳(在今安徽寿县)后的误判,顾不上仍在集结的重兵集团,带着八千近卫军离开项城秘密赶到淝水前线,急着见证秦军的摧枯拉朽。可笑的是,他刚刚到驾临寿阳没多久,就听闻了梁成战败的消息。这特么太刺激了,旬日之间,秦军的战斗力如同过山车一样,忽而摧锋折锐,忽而溃不成军,不带这么和苻天王玩的?
本来好心情的苻天王一直以来善长的是政治,或者说是民族融合,对于刺刀见红的战阵之事,见识的并不太多,因此在一连串对比强烈的战报刺激之下,苻天王瞬间产生幻觉了。当他站在寿阳城头向城处的八公山上远眺时,看到那些被寒风吹动的草木时,竟然以为全是晋军。如果说这只是苻天王一个人眼花了还不打紧,关键是他竟将此严重拉低士气的糗事说了出来,而此时在他身边也没有一个明白事理的大臣劝解,在诸般巧合之下,“草木皆兵”这句成语就悄然问世了,而且其功效被无限扩大,秦军的士气由此受到巨大影响,特别是在那些非氐族将士心中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就在这时,谢玄的军使进入秦军大营。本来,谢玄在洛涧大捷后就不再犹豫,立刻挥师杀向寿阳。然而,当他面对沿淝水布阵的强大秦军时,却有些一筹莫展。正在此时,秦军派出的劝降说客进入晋营,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突然降临。
这个说客不是别人,正是晋国曾经的襄阳守将朱序。想当年,朱序力战被擒后,苻坚爱其忠勇,不仅不杀他,还让他在秦国为官。如今,苻坚对是否能一战而胜晋军产生怀疑,就让朱序前来劝降。朱序在谢玄等人面前大讲了一通秦国威武后,趁其他使者不备,偷偷地对谢玄等人说:“如果秦军百万之众全部抵达前线,晋军何以抗衡?为今之计,只有趁各路秦军尚未会聚之际,迅速击破当面之敌。只要我们打败了苻融的前锋精锐,就可以挫动秦军士气,北方各族必然心生异志,到时不足为患。”对于朱序的话,谢玄深以为然,这才遣使约战。
晋使对苻坚说:“尔等不辞路远冒犯晋土,为何止步于淝水列阵不进,难道不想速战速决吗?请你们稍退一些,也好让我军渡河决战。这样不是尔等希望的吗?”对此,诸将皆言:“不可听信晋使之言,我军兵众,晋军人少,只要我们凭借淝水阻敌不进,情势必将有利有我!”哪知苻天王再次想当然地否决了诸将之议,他说:“只管让我军退后,放晋军过河。等他们过来后,我们出动十万敌骑,将他们全部赶进河里去,不是更好吗?”这次苻融与他的天王哥哥坚决站在一起。由此不难看出,王猛同志太辛苦了,将很多事情都大包大揽,没有给苻家哥儿俩更多的实践机会,他们真的太缺乏临敌经验了,根本不知道几十万军队阵前后退是个什么概念?
果然,就在谢玄与谢琰、桓伊率领八千敢死之士作为首发抢渡淝水的时候,秦军大阵却相当诡异地乱了起来。秦军将士根本不能领会他们天王的最高指示,而且数量庞大的秦军步军和马军在后退时缺乏有效指挥,很快就不受控制了。这时,朱序和他的部下又在秦军阵中大呼“秦军败了”,那些非氐族将士本就不想打仗,见状纷纷夺路而逃。
作为前敌总指挥,苻融见状忙上前阻止。可惜,温室里的将军遇上大事总不免想得太美,结果往往极差。乱军之中,谁管里你是不是大将军,让我跑先才是硬道理。苻融不让大家跑路,那就撞翻他,然后将他踩在脚下。可怜的阳平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交待在乱军之中了。至于他那位仁爱无双的哥哥,则身上插着一支不离不弃的羽箭一路狂奔,侥幸躲过一劫,终将在无尽的背叛中走向灭亡。至于说好的八千近卫军全是中看中不用的花架子,早被乱军冲得不知所踪了。
见到敌人无故自乱,谢玄也没什么好说的,趁他病要他命。谢玄一面命令全军加速渡河,一面指挥先期过河的晋军向着秦军冲去,进一步冲垮他们的阵势,防止秦军再次整合。已然打出气势的北府兵,面对这些将他们追赶到江淮的敌人,绝对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根本不管对方有多少,只顾不要命地冲入敌阵,大砍大杀。这样一来,秦军再也没有反击机会了,只能一败再败,然后在风声鹤唳中逃向未知的命运。这下,淝水真的断流了,只是水中飘满的不是秦军的马鞭,全是秦军的尸体。再之后,秦军在晋军的追击下一路死一路逃,加上挨饿受冻,最终死亡者竟然达到十之七八。
战后,晋军夺得苻天王的座驾云母车和各种珍宝仪仗,还有数不清的军资器械和牛马骆驼,可算捡到宝了。
这场仗晋军胜得有些无厘头,但也可以理解。在五胡乱华的大背景下,各族之间仇根深种,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弥合伤口,哪怕是苻天王仁义无双也不行。尽管汉族不是一个喜欢记仇的民族,但五胡在北方对汉人的无情羞辱与残酷杀戮,让汉人对胡人普遍没有好感,这也是后来刘裕抓住胡人君主必杀之以循的原因。文明既久的汉人尚且如此,那些野性未驯的胡人各族又怎会真心归附氐人。所以苻天王一旦遇挫,必然引发可怕的链式反应。即便淝水之战秦军获胜,东晋被灭,苻天王的统治要想长久也不容易。因此可以说,淝水之战的胜利虽有无法复制的偶然性,其背后却有着无可逆转的必然性。
当然,不管是偶然性,还是必然性,那都是事后诸葛亮的纸上谈兵,没有谢玄和他的北府兵甘冒矢石决机疆场,一切的偶然性都得归零。所以说,以谢玄为代表的东晋主战派的精彩表现,才是晋军取得淝水大捷的充要条件。
晋廷对谢玄的胜利也非常振奋,第一时间遣使劳军,并加授谢玄前将军、假节。对此谢玄坚辞不受。晋廷又赏赐大量钱帛与彩锻以资奖励。淝水之战使谢安、谢玄等谢氏一族的声威一时无两,堪为东晋王朝的柱石之臣。
英年早逝未竟功
经过短暂休整之后,谢安上奏朝廷,决定在苻坚新败后由自己为帅统军北伐中原。
谢安之所以这么做,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机不可失,二是借机离开朝廷,还政司马氏,避免功高遭忌。
谢玄作为北伐的前锋都督,率先出师,带着他的北府兵直取涡、颍等地,向着洛阳开进。不久,谢玄又转进彭城,遣参军刘袭击退苻坚所立的兖州刺史于鄄城,然后派刘牢之据守鄄城,窥伺山东。
在平定兖州后,谢玄担心水道不通,运粮艰难,便采纳督护闻人奭的建议,筑土坝拦截吕梁之水,树立栅栏,合七埭(坝)之水为一支流,接纳两侧细流的汇入,抬高水位以利漕运。这条水道既可军用,又可民用,真正做到了军民两便,因为后来谢玄由此进攻青州,所以后人就将这一水利工程称为青州派(支流)。
谢玄另遣淮陵太守高素率军三千出击广固,迫使前秦青州刺史苻朗归顺晋廷。然后晋军大将刘牢之等人又渡过黄河,开始建造营垒。面对晋军的强势来袭,日薄西山的苻坚长子苻丕一度萌生了降晋之心,还向谢玄告饥。谢玄出于共同对付重新崛起的后燕的需要,答应借粮,并遣部将滕恬之渡河据守黎阳。至此,晋军收复了黄河北岸大片失地。
眼看形势越来越好,晋廷便任命谢玄都督徐、兖、青、司、冀、幽、并七州军事。对此,谢玄仍保持清醒头脑,在他看来,上述七州只有徐、兖、青等全在自己手中,其他诸州绝大部分还属敌占区,不能一古脑儿都让自己统起来,因此,他建议朝廷为幽、冀两州设立专门总督,至于司州离东晋的势力范围有点儿远,不妨暂归豫州统管。
朝廷再次晋封谢玄为康乐县公。谢玄请求将自己先前受封的东兴侯爵位转赐侄子谢玩,晋廷于是封谢玩为豫宁伯。这位谢家少爷闭门家中坐,爵从天上来,真是有福之人啊。
谢玄打算让在淝水之战后重归晋廷的豫州刺史朱序镇守梁国,自己则坐镇彭城。这样一来北可巩固河北新取之地,西可救援洛阳旧都,南可捍卫晋廷。不过,此时的晋廷已经很满足了,代替谢安主政的司马道子可不想谢氏太风光了,因此建议休兵养息,让谢玄回镇淮阴,朱序镇守寿阳。
见到晋廷不思进取,那些不安份的家伙重又燃起了战火,如翟辽发动叛乱,占据黎阳,抓住了晋将滕恬之。泰山太守张愿举郡反叛,河北之地重又动荡不安。
对此,谢玄虽然很无语,但也没有报怨,只是上表自承处置不当,请求奉还符节,解除本兼各职。谢玄这么作,也是担心功名太盛,遭人忌恨,正好借机分谤。谢玄如此知机,让司马道子也不好落井下石,就派人安慰一番,然后命谢玄继续坐镇淮阴,同时让朱序代镇彭城。
谢玄回到淮阴后,就患上了疾病,再次上疏请求解除职务,晋廷诏令不许。谢玄又自陈说生病不能履行职责,恐怕会荒废军务。朝廷又下诏让他移镇东阳。谢玄奉命上路,仍以病重恳求解职。朝廷为谢玄专门派了一名医术高明的医士,助他调养休息,还让他早点回京口治病。
谢玄回到起家的京口,病情仍不见好转,又上疏道:“臣兄弟七人,都先后凋谢殒灭,惟有臣一人,孑然独存。臣之所以含悲忍痛,希求继续苟活人世,是因为满怀忠心,欲上报朝廷恩德,完成恢复之志。且臣家中遗孤甚多,每每想起他们,心中就不胜悲伤,为此仍怀求生之心,不能即刻委命尘土。恳求陛下霈然降恩,容臣辞官将养。”
对于,谢玄所上的十余道奏疏,晋廷都只是留中不发。司马道子等人虽然不喜欢谢氏专权,但他们知道面对重新洗牌的北方,离开谢玄恐怕难以应付,所以还不想失去谢玄这面国之屏障。见谢玄如此执着请退,晋廷只得同意任命谢玄为散骑常侍、左将军、会稽内史。众所周知,会稽郡远离前线,在那当官如同养老。对此,谢玄再无牵挂,抱病登车前往会稽任职。
公元388年,谢玄在会稽去世,终年四十六岁。朝廷追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献武”,可谓名至实归。对于这位与三国周郎一样风流绝代的将帅,南宋状元词人张孝祥在其《水调歌头·和庞佑父》中这样赞道“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读来令人无限神往。
32年后,北府兵出身的刘裕代晋称帝,建立刘宋,对于前朝东晋的封爵中只有王导、谢安、温峤、谢玄与陶侃子孙的爵位未予废除,只是由公爵降为侯爵。谢玄之孙、那位喜欢游山玩水的大诗人谢灵运顺利嗣爵康乐县侯。可惜,这货根本不懂得珍惜先人用热血和智慧换来的名爵,最后死于非命,徒令先人蒙羞。好在陈郡谢氏英杰众多,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刘禹锡时代才逐渐沦为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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