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曦（初夏的光阴）

我一点一点看着季节的变迁，比如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初春的第一朵花，花开之后的第一声鸟啼，细雨纷纷里植物的萌发，最先飘零的那朵花，因此而生发的“惜春长怕花开早，更何况，落红无数”的伤感……可我似乎还没从花落的忧伤里回过头，窗外的阳光就日渐热烈——时令转入了夏天。

天空忽然变得透明起来，是春雨的功劳，也是风的功劳。风先是变得温柔起来了，从海洋吹向陆地的东南风代替了西北风。在文学的词典里，它不叫东南风，叫杨柳风。“吹面不寒杨柳风”，你看古人多有想象力，风来，杨柳就吐芽，就柔软，然后烟柳就满皇都了——东南风就这样把春天吹走，把夏天吹来了。然后带了凛冽之气的“西”“北”就渐渐偃旗息鼓，南风就浩浩荡荡占据了旷野。

南风起的时候，田间的麦苗已长至齐腰高。绿油油的麦穗抽了出来，再有几阵风，麦穗就开始灌浆，麦粒就饱满起来，五月，柳丝长、桑花开的五月就这样来临了。

南风吹得天空越见蔚蓝，白云越发轻盈。所有的植物都叶密花稀，阔大或细小的叶片，密密麻麻覆盖了整棵树，阳光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里透下来，于是，树的浓荫就遮住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和人家的墙角。风微微的，树叶在清晨或傍晚的阳光里，轻轻摇曳，绝对是一道惬意的风景。

越来越多的鸟儿占据了枝头，清晨起来能听到各种鸟儿的叫声。以前我喜欢用“啁啾”这个词语来概括所有的鸟语，其实细细听来，那些叫声千奇百怪，哪里是一个词语所能囊括的？喜鹊的叫声高亢洪亮，声音的间隙也大，这样的叫声应该发自枝叶舒朗的梧桐间；麻雀的声音是细碎的，叽叽喳喳，几乎不断续，它们就该在枝叶细小浓密的槐树间驻足；燕子轻灵的身影，永远是细细的电线上最具有诗情画意的点缀，她们的声音温柔又轻柔，呢喃在耳畔；布谷鸟的叫声是悠长的，一声之后你要侧耳聆听下一声，真的需要相当的耐心；树林间偶有小小的啄木鸟，脑袋上的一簇绒毛，似乎是戴了一顶西方贵妇人的帽子，它们永远不开口，只用敲打树木的声音来代替歌声；训鸽喜欢群起而掠过天空，于是有远远的哨音从青空落下，干净如山泉。

许多花已经萎落。月季还在用鲜艳的红或者是娇艳的粉点缀在冬青池里。这个季节堪称“艳丽”的只能是石榴花，花的颜色多是带了一点点橘黄的红，即使是最高明的调色家也难以调出这样艳而不妖，娇而不媚的色彩。石榴的花瓣多是双瓣的，层层叠叠，团团簇簇，烂熳而恣情。也有单瓣的，孤独成一个卓然而悠远的形象。五月末的阳光下，石榴花朵朵如霞，照亮了一个季节。石榴花是许多文人笔下的最爱，但最欣赏石榴花的当属白居易，他直称“花中此物是西施”。我前些日子在大山的一户人家院子里，看到了童年时代记忆最深的石榴花。那所小小的院落里，叫不上名字的各种花在竞相开放，房后的崖岸上也有一簇簇的青白的花在烂漫着，但这株榴花绝对占尽了小院的风光，也占断了游客的目光。

这南风也会把大片大片的麦田吹黄。“一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小时候，每到这个时节，农家就已经磨刀霍霍，打麦场也腾出来了，以前高高的麦垛忽然就没了踪影，狭小的麦场似乎一下子变大了，空空荡荡的，只有几只石头的碌碡停靠在麦场边，等着又一年的麦香弥漫，等着农家的笑声再次荡漾。

桑葚已经成熟，由红而黑，一簇簇在枝头招摇。有勤劳的农妇还养了蚕宝宝，在大大的竹子编制的匾里，一层层的桑叶盖上去，只听到沙沙的啮叶声。杏子也是这个季节的果实。金黄的熟透了的杏子在浓密的叶子后面，似乎是一张张笑脸，是那么诱人。这个季节还应该有草莓樱桃等，可是在童年的记忆里，这些水果是见都没见过的。所以我一直认为，桑葚和杏子才是属于乡村的，才是真正属于初夏的。

哦，忘记了，这个季节在北方还有一种美丽的花，绒花。她有自己的学名：合欢花。合欢树的叶子是锯齿状的，纤细似羽，树干不高大，树冠却蓬勃，是观赏树。每年到了阳历的五月末六月初，合欢树就开出了一簇簇淡粉色的花朵，花似绒球，蓬蓬松松，似乎是一个攥在手心的千年誓言。

以前校园的后院有两棵粗大的合欢，花一开，整个校园都是明媚的。花期还长，从六月一直开到九月。所以我觉得合欢才是夏天的主人，她主宰了整个夏季。花开的时候，我有闲暇就站在树下，看绿荫如伞，看花叶清奇，更看花美如梦。

合欢树在中国人的心中是爱情树，相思树。晚唐诗人韦庄用更一首七言绝句写尽了合欢树中所寄寓的凄美传说：虞舜南巡去不归，二妃相誓死江湄，空留万古得魂在，结作双葩合一枝。而在魏晋诗人笔下，却叹，那叶间枝上，朵朵团团，曳曳因风而动的绒花，有一天朱颜燃尽有谁知？

合欢花因其叶子朝开暮合

也叫夜合欢，她还有许多名字，芙蓉树、马缨花等，这些名字一个比一个美丽，就如她的花朵。

窗外是明亮的阳光，鸟儿的婉转的啼叫是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这是五月末六月初的夏天，盛夏终将会随着麦浪连天滚滚而来，那时会有满枝的石榴果把夏天压的越来越热，也会有一树树的绒花盛开在骄阳下。那时，太阳的轨迹会从黄经45度渐渐向120度倾斜，阳光在窗外逗留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而此刻，风轻轻的，这是五月的夏天。我用心灵迎接着一个个季节的来临，又用注目礼目送着一个个季节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