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入宫成皇后故事(她是冷宫中废公主)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在及笄时问他要天下做贺礼的小公主
竟在称帝后,亲手为他端上了毒酒……
1
深秋的冷宫,老槐树上栖息着一只寒鸦,漠然地望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此刻,阿娆正被两个小太监押着跪在地上,皇后身边的掌事葵嬷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阴狠道:“宫中行厌胜之术是大忌讳,烟柳公主以为身在冷宫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阿娆目光坚硬道:“我没有。”
葵嬷嬷一脸笃定的语气说:“我劝公主不要嘴硬,还是乖乖地招了,否则待会儿搜出来有你苦头吃的。”
俩人就这么僵持在这里,过了一会儿,搜屋的内侍走了出来,苦着脸对葵嬷嬷摇了摇头。
葵嬷嬷神色乍变,不可思议:“怎么会没有?”
她明明已经收买了看守阿娆的冷宫侍卫,偷偷潜入她屋中,往她枕头底下放了一只刻有皇后生辰八字的木偶小布人。
阿娆今天一上午都在浣衣局浆洗衣物,葵嬷嬷在冷宫外守株待兔,一见她回来,就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准备人赃并获,哪知竟没搜到布偶。
可阿娆根本就未曾进屋,遑论发现枕头底下的布偶并立刻处理掉……
“本王奉诏入宫面圣,就见这边好生热闹,这是闹得哪一出啊?”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位年轻贵公子,语气无波无澜,却带着不怒自威的凌厉。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参见翊王殿下。”
陆晏安,本朝唯一的异姓王,也是最年轻的王爷,深受皇上器重。
他父亲老翊王是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的伴读,与陛下感情深厚,当年太子之争中老翊王曾替陛下挡箭,又冒死呈上陛下无罪的证据,为陛下顺利入主东宫立下赫赫功劳。
今上登基后便为陆父破格封王,陆父是个聪慧的人,一直只做个闲散王爷,从不争权结党,八年前又以年迈多病为由请求辞官,陛下感其情谊,遂准许陆晏安世袭翊王之位,陆家在江南富庶水乡过得逍遥自在。
对这个识时务的挚友的年轻后辈,陛下是真心信赖。
葵嬷嬷道:“回翊王殿下,有人告发烟柳公主在冷宫行污秽之术,诅咒皇后娘娘,老奴也是按宫规办事。”
“哦?行诅咒之术,”陆晏安问,“那告发者是谁,证据呢?”
葵嬷嬷指着身旁的一个小太监说:“就是这个负责冷宫洒扫的小内侍看不过告发的……没有证据。”
“荒唐!”陆晏安话骤然发怒,转向小太监问,“你既告发烟柳公主诅咒皇后,可是亲眼所见?这么多人想必已经搜过屋了吧,搜到了什么?”
小太监颤声道:“小人,小人……”
陆晏安厉声道:“支支吾吾不清不楚,随意污蔑他人,来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小太监拼命嘶喊求饶:“翊王殿下开恩,小人知错了,殿下饶命啊——”
他这般杀鸡给猴看,众人吓得不轻。
陆晏安旋即又笑脸对葵嬷嬷道:“腌臜小人惹事,辛苦嬷嬷跑这一趟了。”
不耐烦地驱散人群,“陛下不过病了些日子,你们就懒怠了,一个个杵在这里都不用干活的吗?”
葵嬷嬷带着一群人落荒而逃般散了。
陆晏安上前扶起阿娆,平和道:“公主受惊了。”
阿娆行了个万福礼,说:“蒙殿下出手相助,阿娆感激不尽,若不嫌弃冷宫粗陋,就请进屋喝盏茶吧。”
陆晏安点头:“却之不恭。”
二人进了屋,陆晏安随行侍卫替他们掩上门,抱剑守候在门口。
方坐下,陆晏安立刻关心地问:“阿娆,你可有受伤?”
阿娆摇摇头,说:“没事,只是膝盖跪得有些疼。幸亏你派了小乙借冷宫侍卫之名一直暗中保护我,不然今天我真的要着了皇后的道。”
她顿了顿,不解地问:“我在冷宫八年,皇后一直不闻不问,怎么突然对我出手,甚至不惜用最拙劣的栽赃陷害?还有你,你本不必露面的,你今天为我出了头,皇后难免会怀疑到我们的关系。”
陆晏安说:“无事,外人眼中我们连面都未见过几回,小乙除保你性命无虞外也甚少插手,皇后只会认为我是凑巧经过,即便她有所怀疑也没什么,她眼下无暇顾及我们。”
阿娆顿觉异常,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半年多来,你的两位皇姐接连出事,一个跑马时摔断了腿卧床不起,一个谋逆被抓、贬为庶人终身幽禁,现在轮到了你,阿娆。”
陆晏安意有所指道,“如你曾经对我所说,即便你是女儿身,即便你已身在冷宫,但永远抹不掉一点——你身上流淌的是皇家血脉。”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吧?”
阿娆神色一凛:“莫非……”
陆晏安证实了她的猜测:“不错——陛下大限将至。”
阿娆神情凝重,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在皇后之前行动。”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楚楚可怜却又妩媚至极地问,“你会一直帮我的对吗,晏安哥哥?”
2
陆晏安回到京城的府中就把自己一头锁进了书房,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平复。
他抬头见近侍展风一直愁眉不展,开口说:“有什么话就说吧。”
“殿下恕罪,属下不吐不快——” 展风突然跪地劝道,“求殿下三思,陆家向来只忠君奉上明哲保身,将来无论谁掌权都可以全身而退,可若是殿下执意与烟柳公主谋事,万一事败,定会被皇后扣上谋逆大罪,殿下实不该为烟柳公主而冒天下之大不韪,拿陆氏一族的前程与皇后作赌啊!”
陆晏安垂眸,书案上诗卷展开,正是“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一词,他盯着这几个字,陷入了沉思。
他第一次见阿娆是在她周岁的时候,那时他也方六岁。阿娆生母沁嫔那时正得宠,阿娆出生后自是父皇的掌上明珠。
按本朝惯例,公主一般都是在及笄或出嫁时才会被赐封号,但玉雪可爱的小公主非但一出生就受父皇亲唤“阿娆”的乳名,周岁时就得了陆晏安所提、陛下亲赐的封号。
是的,“烟柳公主”的封号来自陆晏安。
那天午后,陆晏安随父亲老翊王进宫面圣。陛下抱着小阿娆在御花园里逗她玩,正乐在兴头上,见老翊王来了,也不舍得立时撒开小阿娆去御书房谈论政事,就让翊王父子也一起瞧瞧自己的女儿。
他见六岁的陆晏安已初见俊逸风采,一时兴起,便笑着说:“下个月就是阿娆的周岁宴了,朕欲为她钦赐封号作为周岁礼,可礼部呈上来的封号都不合朕心意,晏安,不如你给朕出个主意?”
为公主择封号是何等殊荣,老翊王连忙道:“陛下厚恩,臣不慎惶恐,然犬子年幼无知,此等大事不敢擅语。”
陛下摆手笑道:“无事,朕随口一问,晏安随口一说,再说了,朕视晏安为子侄,阿娆也算他半个妹妹,哥哥给妹妹挑个好听的名字又有什么?”逗着怀里的阿娆,“是不是啊,阿娆?”
小阿娆好像听懂了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陛下与老翊王本就亲厚,为着君臣之别恭顺一番,但再推辞了就是不识时务了,陆晏安遂凝眉开始认真地思索。
正值春四月,御花园花明柳媚,放眼望去,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他漾出一笑,说:“陛下,杨柳如烟,春景灿灿,臣想,‘烟柳公主’怎么样?”
“烟柳,”陛下眸光温和,“繁盛如柳,柔婉如柳,朕的烟柳公主——阿娆喜不喜欢呀?”
襁褓里的小阿娆笑得更欢了,清脆如银铃,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阿娆周岁宴上,陛下真的用了陆晏安想的名字“烟柳公主”为阿娆赐了封号。
阿娆五岁的时候,陆晏安作为世家贵公子,奉陛下旨意入宫做伴读,陪皇子公主们玩耍。当时宫中共有四位公主与一位皇子,年龄都比较相仿。
其中皇子与二公主是皇后所出,皇后让陆晏安入宫伴读藏了不少私心,一方面想借伴读情谊帮皇儿拉拢陆家,另一方面想借机培养陆晏安与二公主青梅竹马之情,两边私情一加,陆家届时再中立心底也会有所偏颇。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皇后一切努力都白废了,但陆晏安入宫伴读的那两年却为他和阿娆关系亲近一步创造了契机。
陆晏安入宫后大都被皇后拴在皇子与二公主身边,其余公主只是做个陪衬,本来他和阿娆接触的机会甚少,但那年冬天他染了风寒病倒了,烧得还有些严重。
他身份贵重,太医自然不敢马虎,细心医治。
只是本朝有条规矩,王孙贵族家每顿须少食,只吃七分饱,以磨砺世家公子们的意志,避免骄奢之气。
在自个儿家中便罢了,祖母疼孙儿,往往都任由他们吃饱,但此番在宫中,御膳房是规规矩矩严格按照此条规定执行。
陆晏安生病本就忌荤腥,现下不仅甜的不给吃、辣的不给吃,还不让吃饱,他十分憋闷。
他再少年老成,终究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病中就想吃口甜的。
那天晚上他正饿得贴心睡不着,谁知阿娆突然跑了来,她蹑手蹑脚地躲过殿外打盹的内侍,轻步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包油纸,往他手里一揣。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包枣泥糕,用油纸包得严严的,他惊讶问:“哪来的?”
阿娆悄悄地说:“我从御膳房偷来的。”
他一愣:“啊?”
阿娆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母亲跟我说,我的封号是哥哥你给我取的,投桃报李,我还你一个枣泥糕。”
内侍动了动,她匆匆嘱咐了句“你偷偷藏着吃”,转身就走。
陆晏安还呆愣愣地握着那包枣泥糕,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忽然咧嘴一笑。
因为一包枣泥糕,后来伴读岁月里两个孩子的感情不着痕迹地近了一步。
阿娆七岁的时候,皇子不幸染上疫症,没能救回来,皇后痛心疾首。
皇子没了,陆晏安伴读也就没了意义,且宫中公主们也慢慢长大了,陆晏安到底是外男,陛下便免了他伴读。
再后来,阿娆十岁的时候,老翊王自请乞骸骨,陛下恩准,于是六月时节,陆晏安跟着父亲回江南老家过安生日子去了。
也是在这一年秋天,阿娆母亲沁嫔被皇后诬陷私通侍卫,陛下大怒,赐沁嫔自尽,阿娆也连带失宠,被扔进了冷宫自生自灭。
皇后自失去皇子后未能再孕,阿娆只是个公主,本不会抢未来太子之位,但皇后眼瞧着沁嫔母女越来越得宠,难保日后沁嫔不会诞下皇子,因此先下手为强。
等到来年元春宫宴,陆晏安随父从江南回京赴宴时,才知晓阿娆的事,但宫闱里的事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安插一名心腹侍卫在冷宫护她周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关心她,明明他们只在宫中同处了两年,又非朝夕相处……
阿娆十五岁那年的元春,陆晏安悄悄地从宫宴上溜走了。
他感觉自己像中了魔一般,只记得今年阿娆就要十五岁了,可是她十五岁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最后鬼使神差地就去了冷宫。
仿佛有所感应似的,阿娆已经在冷宫等着他了。
她穿着一袭明艳的红袄,唇上涂抹浓艳的胭脂,一头长发松松垮垮懒散垂着,黑发红唇,肤若凝脂,抬头望向他,便是嫣然一笑。
陆晏安脸上的神情很明显地一怔,是被她迷住了眼。
“晏安哥哥,”她红唇轻启,唤他,“你帮我行笄礼好吗?”
十五岁是女儿家及笄成年的年岁,须行笄礼,宫中另外几位公主已于去年及笄,但阿娆被贬冷宫,礼部不会有人惦记她的及笄礼。
烛光映着她潋滟妩媚的一双眸子,陆晏安下意识侧开眼睛,轻声说:“好。”
他接过簪子,仔细地为她盘发及笄。她的一头青丝由他亲手绾起,丝丝缕缕如绸缎如泉水般滑落在他的指间,带着淡淡的香味。
阿娆秋波盈盈,转头对他笑道:“晏安哥哥,今年我就要十五了,我想向你讨个成年礼。”
陆晏安问:“你要什么?”
阿娆勾起红滟滟的唇角,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帮我,拿这天下。”
陆晏安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人。彼时她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少女,却有妄图天下的野心,竟还这么赤裸裸地表露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她在冷宫多年艰苦求生,深宫险恶,无论是谁都会早早地成熟。
阿娆抬起眼眸,慢条斯理地说:“皇后不许其他妃子生下皇子,将来这天下与其落到她手中,不如由我执掌,毕竟我是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
她眼角挑起,深深地看着他,攒出一抹桀骜的笑意,明艳,妩媚,蛊惑至极。
那晚,陆晏安迟迟没有出声答应她,可也没有拒绝。
后来,他终是一步步由着她得寸进尺。他想着,反正父亲母亲有圣上所赐丹书铁券,无论犯下什么大罪都可免去一死,大不了豁出自己这条命陪她疯一场罢了。
从记忆中抽回,陆晏安心中五味杂陈。他开始回想与她最初的端倪在什么时候——
因为是他为襁褓中的她取的封号?莫名其妙。
因为她偷偷塞给他的那一包枣泥糕?莫名其妙。
因为是他亲手为她绾发及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陪她离经叛道,陪她徐徐图之,陪她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却又无可救药。
3
这夜,黑云笼月,乌沉沉的天幕撒下无穷无尽的阴色,仿佛昭示着不寻常。
这天晚上正好轮到皇后侍疾。
皇后楼氏端着心腹御医精心熬制的汤药,一步步走向榻上昏睡的皇帝。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只要喝下去,这天下就要变了。
当今圣上治国有方,算得上是一位仁君,只可惜子嗣异常单薄。
在皇后楼氏“贤惠”的照拂下,如今后宫中除四位成年公主外竟无一皇子,倒不是陛下无能,之前不是没有妃嫔怀孕,可皇子们不是尚未出世就小产了,就是因落水、感染疫症等诸多原因不幸夭折,至今没有一位皇子能平安养大。
皇帝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可楼氏做得太干净了,一点把柄都抓不到,她身后又是整个庞大的楼氏门阀,根本无法轻易废后。
许是恶事做多了,楼氏不允许其他妃嫔诞下皇子,抢她孩子的太子之位,她自己在儿子夭折后也一直未能再有所出。
随着年岁渐长,皇帝看穿了她的恶毒,对她只剩了表面上的虚以为蛇,再不留宿,她遂也就罢了争储的念头。
史书里不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她如何不能一试?届时再在自己母族中找一听话的后辈扶植上位,楼氏一族荣耀,自是传承不歇。
为确保万无一失,那几个流着皇家血脉的公主也不能忽视。虽然此次没能把烟柳公主一并废了,但她在冷宫多年衣食都无法顾全,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那天的陆晏安是凑巧碰见,还是二人早有牵连……但陆晏安手中无兵权,不足为患,即便阿娆那丫头搭上他,顶多不过是寻求他的庇护,保住一条命罢了。
她本就视她为草芥,顺手一拔的事,其实几位公主本也就是她多个心眼的考虑而已。她身后是楼氏一族,能与她分庭抗礼的皇帝而今也都只能缠绵病榻了。
思绪收回,楼氏轻轻唤醒皇帝欲给他喂药,手中的汤药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突然,一阵风灌进来,吹灭了床头的一只蜡烛。
楼氏转过身,就见陆晏安和阿娆并肩闯进了寝殿,身后是一群持刀的士兵。
她骤然甩袖站起身,斥问:“翊王殿下,谁允许你将废公主私放出冷宫的?胆敢披甲带兵入宫,你们要谋反吗?”
“谋反?母后这是在贼喊捉贼吗?”阿娆伸手直指楼氏,眼瞳里含了一抹逼人的凛然,“你在父皇的汤药里下了毒,意欲毒杀父皇!”
楼氏反驳道:“胡说八道。”
阿娆逼问:“你敢让太医验吗?”
楼氏说:“本宫行端言直,有何不敢?”她胸有成竹,此药稀贵,得配合寝殿里燃的香料长期使用才有毒性,就单这一碗药根本不会发现端倪。
太医院几位太医接过楼氏手中的汤药一同验证,证实确有毒,乃鸩毒。
楼氏惊慌失措:“怎么可能?”
当然是陆晏安动的手脚。
阿娆拔高了语调说:“太医曾亲口说父皇身体并无大碍,只须静休调养,可父皇却明显地一日比一日羸弱,分明就是你在父皇平日服用的汤药里下了慢性毒,今晚更是迫不及待直接放了鸩毒。楼氏,你好歹毒的心!”
楼氏百口莫辩,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对不对?”
她又笑了起来:“不过阿娆,你还是太嫩了些,你以为区区翊王就能奈何得了本宫吗?禁军是本宫的人,整个皇宫都被本宫控制在手里,只要本宫一声令下,你们插翅难逃。”
阿娆声音里毫无畏惧:“是吗?”
剑拔弩张间,一名内侍急匆匆跑来,附耳对皇后道:“娘娘不好了,禁军统领被人杀了,整个皇宫都被包围了,连宫外楼府也被人牵制住了!”
楼氏霎时花容失色,刚刚的嚣张气焰全无。
阿娆嗤笑一声,走上前道:“母后,看来您大势已去啊。”
“贱人,去死吧——”楼氏气急败坏大喊,拔下头上簪子就朝阿娆刺去。
电光火石间,陆晏安闪身上前,一剑刺穿她胸口。
“噗……”楼氏口吐鲜血,难以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陆晏安扬声道:“皇后楼氏,毒害陛下,证据确凿,其罪当诛,然其不忿,欲行刺烟柳公主,本王失手诛之——”
“咳咳……”
这时,榻上的皇帝突然醒了,睁眼却看到一群人持刀肃立。
陆晏安上前问安,解释道:“陛下,皇后楼氏在您的汤药中下鸩毒,幸得烟柳公主机警察觉,现楼氏已伏诛。另外,臣已查明,烟柳公主生母沁嫔当年私通侍卫一事乃楼氏陷害,公主今晚护驾有功,请陛下下旨,为沁嫔昭雪,并立烟柳公主为储。”
皇帝声音嘶哑:“你说什么!朕把虎符交给你,你居然、居然咳咳……”
原来皇帝自知楼氏势大掌控了皇宫,无力回天,不愿自己死后江山落在楼家手中,于是一早偷偷写了遗诏,传位宗室宁王世子,并将可调动四方兵马的虎符交给了陆晏安,一旦他驾崩京中生变,陆晏安就携遗诏和虎符与皇后对峙,力保宁王世子继位。
他如此信任陆晏安,陆晏安却拿他赋予的兵权胁迫自己传位一个废公主!
“你、你——”皇帝颤抖着手指向陆晏安,话未说完,一个急血攻心,竟是气绝而亡。
“陛下,陛下驾崩了……”太医诊视后跪地哭道。
一屋子人纷纷跪地哀声啜泣:“陛下……”
陆晏安跟着哭了几声,当机立断,起身昭告众人:“陛下龙御归天,传位烟柳公主,奉为新帝——”是不容置喙的狠厉。
紧跟着,他扑通一声跪在阿娆跟前,俯首行大礼道:“恭请公主即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宫士兵齐齐叩拜新帝,声音响彻晚夜皇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阿娆接受所有人跪拜的贺声中,陆晏安微微抬起头,看到了她傲视一切、得偿所愿的明艳目光。
4
烟柳公主顺利登基为女帝,陆晏安在拥立新帝继位、稳定朝局中立下大功,但他已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位极人臣,阿娆只能先赐下价值不菲的金玉珠宝,再琢磨赏他什么好。
御书房中,她看折子觉得疲乏,伸手揉了揉脖颈,忽然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陆晏安了,便问内侍:“怎么今日早朝未见翊王?”
内侍回道:“陛下忘了,今日是翊王殿下的生辰,您特意恩准他连续休沐三天。”
阿娆哦了一声,说:“是有这么回事。”
她随口喃喃,“翊王生辰,朝中诸位大臣想来全都前去祝贺了吧,孤是不是也该赏些什么以示珍重……”
她盯着殿内垂首静立的宫女若有所思,忽然唤道:“来人,研墨。”
陆晏安如今深得女帝器重,今日生辰,百官自是一下朝就纷纷拥来府上巴结庆贺。
陆晏安不喜这等阿臾逢迎之事,但场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反正府中宴席自有管家安排打理,他只需端着酒盏虚与委蛇走个过场。
“翊王殿下年少有为,日后兵部事宜还望殿下多多指教。”
“冯尚书客气了,请。”
“翊王殿下文韬武略举世无双,臣的女儿仰慕已久,愿入府为妾,只求伺候在殿下身侧,不知殿下是否嫌弃小女蒲柳粗质?”
“多谢贾大人美意,只是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听凭长辈之意。”
“……”
“陛下圣旨到——翊王殿下接旨!”
突然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打断了此刻满院觥筹交错的喧嚣笑语,众人不约而同地暂停了谈笑,个个心领神会,女帝亲派内侍来为翊王赐赏了。
陆晏安瞬间喜形于色,脸上的假笑换成了由心的迫不及待,跪下听旨道:“臣陆晏安,恭听圣谕。”
所有人亦连忙跟着跪下,听内侍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翊王陆晏安,素有贤名,此番护孤安朝,更有大功,孤甚嘉之,然富贵侯爵不能表其万一,念及翊王已过弱冠,仍未成家,孤心愧疚——”
陆晏安陡然色变,心刹那提到了嗓子眼。
内侍继续念道:“兹有三皇叔之女影月郡主,秀外慧中,良缘匹配,今又逢翊王生辰,特为二人赐婚,令有司择吉日完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孤意,钦此。”
陆晏安措手不及,他喜滋滋接旨,却是一道赐婚圣旨。喉中酒已然化作了烈火烧,他呆呆地抬起头,直接蒙在了那里。
内侍满脸堆笑说:“恭喜翊王殿下了,殿下快请接旨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发作,哑然片刻,只得道:“臣接旨,叩谢陛下赐婚。”
周围所有人立时拱手而笑:“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内侍赶忙上前扶他起来,笑着道:“奴才还需回宫复旨,不便久留,改日定来殿下府上讨一杯喜酒喝。”
“公公且慢——”陆晏安突然出声喊住,“我与公公一同进宫。”
内侍为难道:“这……”
陆晏安勉强挤出一个笑,说:“臣想当面叩谢陛下。”
内侍不知内情,就带着他进宫了,前来贺喜的一众朝臣亦是如此,只当君明臣贤,一派和乐氛围,继续坐下饮酒说笑。
阿娆对陆晏安紧随进宫倒无甚意外,只轻轻摆手,屏退了殿内所有伺候的宫人。
陆晏安立刻迈了一步上前,唤:“阿娆——”
“翊王唤错了。”阿娆自龙椅上起身,走向他,看着他的眼睛,轻叹了一声,道,“白云苍狗,你我已不复往日。我不想把你缚在后宫,掐灭你的抱负,我希望你过得好,你明不明白,晏安哥哥?”
陆晏安冲进皇宫前分明有千言万语想问她,可此刻却被她噎得一句都说不出。
阿娆又说:“影月郡主蕙质兰心,倾慕你已久,于你是良配,你虽现在无意于她,但天长日久,也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四个字砸在陆晏安心头,他一时不知滋味。
她直视他的眼眸,目光却在不住闪烁。沉默须臾,他终于俯首下去,僵硬地道:“臣陆晏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全礼,阿娆微微伸手向前,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陆晏安魂不守舍地离开了皇宫,侍卫展风候在宫门口,一见他出来,连忙上前相迎,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回府。
他沉吟再三,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恕罪,有句话属下不得不说。”
陆晏安微微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自己在听。
“殿下先前顾念与陛下的情谊,全力护佑她夺位,如今陛下已坐稳皇位,向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知道殿下定要说陛下与您的情分不同,可若女帝真心待您,为何要将影月郡主赐婚与您?倘若日后陛下抬影月郡主为公主,您就是尚公主,我朝驸马都尉是虚衔,拿掉的正是您此刻握在手中的四方兵权。”
陆晏安眉头紧皱,这一切他比谁都清楚,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他转过身,回望身后重门深锁、璀璨压抑的宫墙,一向沉静自信的眼眸中只剩下了满满的疲惫。
5
楼氏一族倒台,阿娆并没有停下清缴,在朝中大肆赶尽杀绝,凡是从前与楼家有牵连的官员皆被抄家下狱。女帝雷霆手段,满朝惴惴不安。
有一人,得到了特别待遇,由阿娆亲自处置。
皇后楼氏身边的葵嬷嬷。
宫变那日,阿娆特意下令留了葵嬷嬷一命,她被押进了水牢里,日日受冷水鼠蚁噬咬,两条腿溃烂不堪,阿娆又命太医给她医治,吊着她一条命,如今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阿娆身披华服,屏退众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阶下囚:“葵嬷嬷,我来看您了。”
葵嬷嬷抬起头,人不人鬼不鬼地低吼道:“沁嫔生的贱种,要杀就杀,给我老婆子一个痛快!”
“贱种?”阿娆阴恻恻一笑,“我母妃出身是不高,可一样与你家主子同享一个丈夫,我也一样是你家小主子的血亲手足,哦,比起你家那两个早死的小主子,我活得更得意。如今,就是你口中的贱种,可以高高在上地肆意凌辱你。”
她收了笑,沉甸甸、黑漆漆地注视着水牢,她的眼神就像一条盯着猎物的饿狼。
“你、你想干什么?”这样的目光不该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葵嬷嬷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阿娆不发一言。
这样的死寂分外磋磨人心,葵嬷嬷喊道:“你坐上了皇位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来,杀了我啊!”
阿娆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虔诚地说:“葵嬷嬷不怕我正好,前些日子我一直忙于登基事宜,现下朝政已稳,我终得空闲与嬷嬷叙旧——当日你亲手灌下沁嫔毒药,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她明艳的皮囊下诡谲癫狂,笑得愉悦极了:“今日长风万里,正宜啖血相和。”
她笑着一步步逼近,葵嬷嬷不能自控地颤抖起来。
半个时辰后,阿娆从水牢里出来,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铜盆里净了手,吩咐侍卫将葵嬷嬷丢到宫人斜去,而后自顾回宫了。
侍卫得令,进去拖人,才跨进门,见到牢中场景,突然惊愕跌倒在地,忍不住恶心呕吐起来……
“殿下,葵嬷嬷死了。”晚间,翊王府中,展风向陆晏安禀报道。
葵嬷嬷不过是为虎作伥的爪牙,他这般郑重相禀,定有缘由,陆晏安不由问:“怎么了?”
展风踌躇片刻,说:“是女帝亲手处决的——听说被一片一片活剐……”
陆晏安手中的笔一顿,墨汁滴到了宣纸上。
展风担忧道:“这话属下已经说了多次了,殿下心中比我更明白,原不该再由我多言,但女帝手段残忍,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还望殿下早做打算,尽早抽身!”
陆晏安喉咙滚了滚,没有回话。
那晚杀皇后、围皇宫、困楼府,一切看似平坦,尽在掌握之中,可只有布局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惊心动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们筹谋了那么多年,她却始终那般沉静,她的心足够坚韧,也足够冷情。
陆晏安心中困扰难平,突然宫中内侍来报,说女帝噩梦缠身,睡不好,一直在唤他的名字。他想也没想,扔下笔就随内侍上了马车。
寝殿里很黑,阿娆独自一人在殿内,此刻她正蜷缩着身体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陆晏安走近些,行礼后方问:“陛下为什么不点灯?”
阿娆陡然伸手拽他坐下,扑进他怀里,软声喊:“晏安哥哥——”
陆晏安一愣,张着双臂,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
阿娆埋脸在他的颈窝,抽泣着说:“晏安哥哥,其实我也怕,我要为母妃报仇才狠下心亲手处决葵嬷嬷的……但我现在很害怕,我第一次动手杀人,血淋淋的,好可怕……晏安哥哥,你别走好不好?”
陆晏安喉头一哽,忽然想起了从前在冷宫的时候。
有一年岁末他回宫朝见,那年冬天正逢十几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皇宫雪下得大极了,阿娆在冷宫劳累又不得好食病倒了。
心腹侍卫小乙偷偷煎了药给她服用,又托冷宫宫女照顾她,可几天了仍不见好转。
无奈之下,陆晏安只得冒险入夜后亲自去冷宫照料她。他让人守在屋外,自己守着阿娆。他靠墙而坐,将阿娆面朝自己抱在怀里,揉抚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阿娆,阿娆啊……”
怀中的阿娆烧得恹恹的,眉头紧锁,胃里想吐得厉害,半昏半醒间伸手搂住了陆晏安的肩膀。陆晏安感觉到她的依赖,双臂更紧地抱住了她。
夜阑雪静,孤寂的冷宫无人问津,两个人像是相依为命的幼兽,贴着对方取暖。
阿娆的声音满是恐慌:“晏安哥哥……”
此刻,她如从前那样环臂紧紧抱住陆晏安的脖颈,陆晏安服输般地闭了闭眼,伸手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抚慰。
“没事了,”他几近呢喃的温柔嗓音哄道,“我在呢,我在这陪着你。”
阿娆点头说:“嗯,晏安哥哥。”
一句晏安哥哥,足以令他丢盔卸甲。
6
阿娆虽为女子,处理政务却自有手段,此前她在朝中铲除异己震慑住了众人,满朝文武不敢懈怠搪塞行事。又有陆晏安的鼎力相助,女帝继位后三月余,朝野上下一切恢复如初,众人皆赞翊王殿下贤明。
陆晏安于朝上就开垦军田一事上折子进谏,却被阿娆回绝了:“孤的军队是打仗的,不是用来耕地的。”
“陛下此言差矣。”陆晏安继续上奏道,“边关并非年年征战,不是战时,军队开垦军田,一方面可减免各地纳粮压力,另一方面,若发生饥荒,军队有能力依靠军田自给自足,不至于立时束手无策。”
话语刚落,兵部尚书立刻上前道:“翊王殿下所言在理,臣附议。”
紧跟着无论文臣武官皆附和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望着丹墀下顷刻齐刷刷跪满的朝臣,阿娆心中很不是滋味——那是种皇权被无视的愤懑。她不想这样被逼迫着答应设立军田,当廷也不好发作,只得拂袖而去,容后再议。
因军田事分歧,阿娆后来一连半旬都心情不悦,陆晏安请见御书房商谈此事皆被内侍以女帝龙体有恙驳回,他只得于府中多番润色军田奏疏,打算待阿娆气消了些再好言相劝。
可是两天后,女帝突然颁布旨意恩准设立军田,详细事宜由兵部全权统筹。
出乎意料的不止这一道诏书,当晚,阿娆又命内侍请陆晏安进宫。
仅是进宫便也罢了,阿娆虽是女子,若遇上政务紧急,也会破例连夜召集臣下议事,可此番内侍直接将他带到了华清殿——那是女帝沐浴休憩的私殿。
内侍推开朱红的殿门,陆晏安踌躇着未动,在内侍的几声催促下方才缓缓迈步。在他踏进殿中的那一刻,身后内侍就合上了殿门。
他略微一惊,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又回过身,拨开重重纱雾的帘帐,向里走去。
阿娆此刻正歪坐在西窗下的榻上,手执一盏翠玉杯,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月色。想是刚沐浴过,她的发丝上还沾着水珠。长发未盘,只用一根青玉簪随意绾了。
那根簪子是当年她及笄时,他亲手所绾。
君臣有别,男女有别,陆晏安只敢看这一眼,便赶忙侧过身,请安道:“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训诫?可是为军田之事……”
“今夜不谈政事。”阿娆忽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艳丽风情,“晏安哥哥,你忘了,今夜是七夕啊!”
“七夕……”陆晏安一时恍惚。
阿娆赤足下榻,一步一步走向他,红唇慢启:“往年你只有新年才能回京偷偷陪我过个年,今年是我们同在长安的第一个七夕,晏安哥哥,我想和你一起过,只想和你。”最后她的手已经抵在了他的胸膛。
她今晚披着碧色的衫子,且她分明惯是清冷的神情,陆晏安却觉她此刻艳丽似妖。
妖冶,妩媚,蛊惑,就像及笄那晚,她向他讨要天下为礼。
陆晏安终是一如既往认输般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继而拦腰一把抱起她,快走几步将她抱回了榻上,然后自己坐到榻上酒几的另一边,自斟了一杯,闷头一口饮尽。他不会喝酒,喝得太急呛着了,直咳个不停。
“哧——”阿娆轻笑出声,端着玉杯走到他这边,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他续上,笑了笑道,“晏安哥哥太心急了,今夜七夕,独酌好无趣,应该对饮。”
她固执地同他喝了个交杯酒,陆晏安如木偶般没有拒绝。
阿娆语调舒闲:“晏安哥哥,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春天,我在冷宫那棵老槐树底下捡到一只小雏燕,然后让小乙帮我扶着梯子,我自个儿爬到树上给它搭了个巢,每天就那么拿米汤、捉虫子喂它,后来还真把它喂大了。”
她忽然说起了从前的事,从前他们分居两地、靠每年寥寥几封书信缓解冷宫光阴的悠长日子。
许是忆起了那些辛酸却最简单纯真的少年时光,陆晏安神情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嗯,我记得你在信里说,后来每年春天都会有一只燕子飞来绕着你转,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只燕子,但我相信就是那只有情燕。”他闲适地说道。
“晏安哥哥,我好像醉了……”
阿娆雪白纤细的一双手宛若水蛇般紧紧缠绕上他的脖颈,整个身子压上来。
陆晏安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推开她,压低了嗓音,生怕被门外的内侍发觉。虽然他知道,女帝御下严苛,只要她不出声喊人,外面的宫人绝不敢贸然闯进来。
“晏安哥哥,不要推开我,好不好……”她渴求般地低语。
她的发簪已然散落,青丝如泻,红唇诱人,雪肌贴得那样紧。
一夜春色。
7
第二天清晨,当日光已经将内殿照得通亮,女帝还不曾唤人进去伺候,来接班的内侍大总管询问昨晚起一直在殿门口值守的内侍才得知,翊王竟留在华清殿一宿了,顿觉大事不妙,狠狠地拿拂尘抽了两下小内侍,连忙告罪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自是那幅交颈同卧的春情图。
“陛下啊——”内侍总管大惊失色,跪地高呼。
喊声惊动了榻上的阿娆与陆晏安,两人恍恍惚惚醒来。昨晚那酒后劲很足,醉得厉害,现下脑袋还疼,陆晏安后知后觉眼前景,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翊王殿下,您、您怎么能!哎!”总管少见地胆敢对一个王爷疾言厉色。
陆晏安回忆,昨晚场景他再情难自禁,本也是能克制的,除非那酒……
他回头将目光投向榻上的阿娆,欲等她开口向内侍解释清楚。
阿娆一头青丝松垂,紧紧抱着被子,目光低垂,始终不发一言,分明寻常女子被欺辱后的羞愤、落寞至极的神情,可她那蝶翼般修长浓密的眼睫却遮不住底下那双清冷的眸子。
他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敛衣下榻,陆晏安伏拜于地,平静地道:“臣酒后失礼,冒犯陛下,请陛下降罪。”
阿娆眼眸漆黑,熹和的日光下却衬得越发冷淡。
翊王陆晏安对女帝不敬,暂被软禁于皇宫中专门用来押禁犯错贵人的一处宫苑,端肃殿。
这一关就关了半个月,皇宫上下都对他不闻不问,陆晏安也不在乎,他只等着阿娆一人。
这日晚间,阿娆终于踏着一地清冷月色来了端肃殿,身后跟着一名端着毒酒的内侍,她直接道:“翊王冒犯君上,其罪当诛,孤今夜亲自来处决欺辱孤的人。”
陆晏安扫了一眼那晚曾装着暖情药的毒酒壶,抬眼问她:“阿娆,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吗?甚至不惜以自身做局。可你心里该明白,什么江山权力我都不在乎,由始至终我只希望你能得到心中想要的。”
阿娆淡淡瞥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道:“孤记得翊王曾经教导过孤,臣得威望而君寡,终成肘腋之患。而今朝臣只从翊王而不知孤,百姓也多拥呼翊王贤德,若翊王处在孤这个位置,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顿了顿,说:“孤不想让你死,孤只不过是秉公办事,你自己犯下的罪就该自己领受。”
陆晏安问:“不知臣犯了什么罪?”
“到现在还不知悔改。”阿娆丢给他一张折子,“朝中三位御史联合参奏翊王多年来于封地受贿敛财,且自孤登基后丝毫不知收敛,仗着从龙之功,居功自傲,行事愈发荒唐,无视君上,你自己看吧。”
陆晏安接过折子,只轻轻开了个缝,复又合上。
阿娆问:“翊王不看看吗?”
陆晏安道:“臣认罪。”
“你……”阿娆没想到他认罪认得这么快,一时手足无措,定了定神,说,“你既认罪,看在从龙有功的份上,孤赏你体面。”
内侍端上毒酒,她亲手缓缓斟了一杯酒,递过去。
“翊王,请吧。”她与他四目相对,眸光冰凉一片。
陆晏安含笑接过,看着她的眼睛,一饮而尽,一字一句:“唯愿陛下,日后坐拥万里江山,万年、孤寂。”
酒杯落地,银霜寸寸。
尾声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陆晏安”自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仙雾缥缈的竹屋中。
青帝走来,问他:“你醒了?”
他神思尚且恍惚:“我这是在哪儿……”
青帝伸指在他额头一按,他顿时一片清灵,问:“我又回到了苍梧山吗?”
青帝微微一笑,道:“参星星君,一切都记起来了吧?”
他合眸沉思片刻,点头说:“是。”
原来他是天上夜空东边的参星,陆晏安只是他在人间历劫时的化名,阿娆便是与他遥遥相对的商星。
参星思慕商星,然而他们东升西落,此出彼没,永远不得相见,恰逢商星下凡历劫,参星求来苍梧山青帝座下,愿同她一同历劫,求一世相守。
“商星本就生得冷心薄情的性子,”青帝的嗓音缓缓响起,叹息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你便是下凡随她,最终仍是一样的结果。”
参星望着窗外出神,浅浅一笑:“无妨,至少我与她有过短暂相伴。”他忽然扭头问青帝,“她爱过我的吧?”
青帝噎语,须臾才慨叹道:“爱过吧。”
他问参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参星说:“回仙都吧,她都回去了,我留在人间也没什么好念想的了。”
青帝摇了摇头,告诉他:“不,商星星君并未回去,她此番共需历三世劫,还有两世。”
“当真?”参星眸光骤然一亮,喉头滚动着,激动地问,“帝君,我可以去陪她吗?”
青帝沉静地对他说:“双星隔银河,参商不相见,你要想清楚,即便你陪她三世历劫,三世的结果或许都是一样。”
参星目光灼灼,坚定道:“是,我想好了,我不回去了,我要去寻她——我不信三世我都无法与她相守!”(原标题:《诗词里的“人”:一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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