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身背一座山的母亲（谁家的母亲还不是个巾帼英雄呢）

文/韩翠萍

我妈是我家的巾帼女英雄，不仅脾气大、嗓门高，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社交高手。时而是护夫的大女人，时而是弱不禁风的小家碧玉；时而是与天斗与人斗的江湖女侠，时而是委曲求全的小女人！她的一生可以说的上是传奇的一生。

一

我姥姥生了五个孩子，我妈是老大。我姥爷年轻时候是个不负责任的浪荡公子，不堪家庭贫穷闯了东北一呆十几年不回来，扔下我姥姥一家人。

我姥姥是地主家的小姐，又是个小脚，斗地主时候家庭没落，上无片瓦，下无余粮！一家人穷困潦倒，我妈有一次曾经绝望的不想活了，要不是路上捡了一袋地瓜干，估计就没我妈了。

长姐如母，身为老大的我妈就担负起了我姥爷的责任。每天下地干活，种庄稼、带弟妹，碾粮食、相当于一个男劳力。

小小的她在11岁时候就被送去仲因亲戚家拾草，夜夜想家想的哭，天天盼着我姥姥去接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北风刺骨的冬季大雪纷飞时节我妈最高兴，因为早上就可以早早起来去捡别人屋顶上刮下来的稻草！

为了能捡到草，每天四五点钟天还不明，我妈就跟小伙伴出去拾草。漆黑的外面鬼火闪烁，我妈时常被吓的魂飞魄散！但是没办法，拾不够草是不能回家的。

好容易拾了足够多的草回了家，又要去村里挣工分。

农村挣工分时候，村里给女社员总是要比男社员少两分。我妈不服气，找到村长质问凭啥给女社员少。村长说只要你跟男社员干的一样多，也给你十个公分！我妈二话不说马上跟力气最大干活最多的男社员比赛，结果自然是我妈赢了！

从此我妈享受跟男社员一样的公分！当然也出男社员一样的力，甚至更多！毕竟人言可畏，不拼命是拿不到全额公分的。

那是怎样的体力？农业学大寨时候，我妈跟男社员一样推着小车步行到300里外的潍坊！一顿饭能吃11个煎饼！

我妈帮助我姥姥照顾大了弟妹，帮助弟妹娶妻嫁人后才肯离开。在那个18岁就变成老姑娘的年代，她到了26才出嫁！

我爸爸那时在东北当兵，我妈就跟我们一起在老家养着我爷爷，直到我爷爷去世。

我们全家从东北回来的时候，我妈在糕点厂上班，三班倒。我姥姥偏瘫住我家，我爸在厂里面几乎天天见不到他，所有的家务活都落在我妈身上。因为穷，我们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是她晚上回来熬夜电灯给做的。

有一次我妈无意伸出她的一只手让我看看，五个手指头全部磨破绑着纱布，我瞬间成熟。那时我才7岁，就懂得了我妈的辛苦，从此学会做饭拾草捡煤胡，在穷也绝不跟她要一分钱。

二

我的命是我妈捡回来的。

一岁左右的时候我得了小儿麻痹症，我爸汇来50元钱要我妈去东北给我治疗。一大家人拖儿带女的显然不现实，我妈就从村里找了个土医生给我治疗。结果越治越厉害，等我爷爷走了，我们全家去了东北后，我的病显然耽搁太久，医生宣布我死了！

我被扔进了太平间，我妈做了个决定。要我爸找别的女人帮他拉扯两个大的孩子，她要陪我走。她说我小时候很乖巧，扔在树下给个小石头，我不哭不闹的能玩半天。她不忍心让我自己一个人走！

我妈陪我在太平间里住了三天，日日啼哭不肯埋我。第三天终于感动了一个投诚的国民党女兵，她对我妈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我的筋脉被切开重新接起来，日日扎8针扎了一年，往往一个地方扎针扎到不能愈合的时候就换个部位扎，我都不会哭了。我受罪，我妈受的煎熬自然百倍叠加！那一年她苍老了许多。她宁肯针扎在她身上，也不愿意扎在我身上。日日看着我痛，看着我哭她也跟着哭！我终于活过来了，还没留下后遗症！

我妈没学问，我妈没理智，我妈也不知道奇迹是什么，她单凭一腔母爱逆天而行，生生把我从死神手中抢过来了！

从此太平间三天变成了我的咒语，只要我想起这五个字，一切委屈不平都烟消云散！

因为小时候这段经历，她从此认定我体弱多病，对我的照顾比别的姐妹多些。

我怀孕三个月时候她主动请缨来我家照顾我。我自然满口答应。

三

来我家后，我发现了我妈惊人的社交能力。

我妈很大方，对人很热情。她没上过学，自然没什么社交技巧。她给别人的就是她那颗赤诚的心。有什么样的技巧能比的上一颗真心呢？

我家住一楼，楼前一个小菜园。我妈每天都去菜园逛逛，然后摘一把菜出来。碰见什么人，必定往人家手里塞一把菜。一来二去的，小区的人都跟她熟起来。

平时没事时候，她就坐在街上，经过的人她都主动跟人家闲话家长里短的，帮人家出主意，帮人家捡垃圾，帮人家看孩子,帮人家干力所能及的任何活，蒸个馒头包个饺子炸个繁花，免费的劳力自然人人喜欢。连两月来抄一次水表的大叔都跟我妈熟悉起来，走时候我妈必定拉人家去摘把菠菜。

院子里的老头老太太多的时候，我妈就组织人家上我家打牌。我每次回去都会被她拉去凑数。哈哈，我经常对同事说，我陪着几个80后老太太打牌。

我妈做的小豆腐在她厂区是一绝，所以每周做一次小豆腐后，我妈都挨家送一碗让人家尝尝。邻里邻居的总吃她小豆腐也不好意思，自然回馈一些。我妈就受不了了，下次给人家的更多。

她绝对属于人敬她一尺她敬人家一仗的主，人家送她一箱奶，她把奶给人家还回去还外带一盒茶，所以厂里面的人跟所有的亲戚都爱跟她打交道。

我家种着菜，给她拿回去时候都一筐一筐的拿，怕她不够分的。她看见菜后必定四处见人就喊，来拿菜啊。不是谦让，是真大方。人家不好意思要，她就摘好给人家送去，给人家的都是嫩嫩的叶心，自己留的都是粗枝大叶不好的。久而久之，厂里面的人就不跟她客气了。

有时候人家包饺子没有了韭菜都跑来跟她说一下，然后我妈就从冰箱里拿出她摘好的韭菜全部给人家。我劝她多少留一小把，免得自己吃时候连个青头都没有。她似懂非懂，下次照旧不给自己留余地。

今年冬至回老家时候我二哥给他挖来很多菠菜，结果被人家全部自行分了，一颗都没给她留!能跟她处到这份上，该是多大的信任。

她家里永远不缺人，冬天的小炕上能横七竖八的躺满四个人。厂里面的人要么去烙腰，要么去烧水，要么去喝茶。。。。。。

若她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事，她总是及时还上人情。能当天还的绝不第二天，不能当天回报的也必定跟我们商量如何尽快还上。

谁若惹了她，她也不藏着噎着，当时就给人家指出来，有理有据。第二天又笑嘻嘻的跟人家打招呼。我不行，谁若惹了我，基本就等于埋了他。我是绝不搭理的。

她楼上的李哥家养着小鸟，她嫌弃小鸟天天叫，天天嚷着要人家吃了算了。但是她有几次碰巧有漂亮的小鸟，又忙不迭的送给李哥。我姐要拿回去给她孙女玩她都不肯，怕她孙女要了小鸟的命。

她喜欢养猫，天天抱着小猫爱不释手。喂小猫鱼吃都还要做熟了，我们摘鱼的时候她都叮嘱我们别把鱼头扔了。

四

我妈受的是封建思想教育，所以她坚定认为从一而终是做人的本分，当然也不排除对我爸的感情因素。这一点特别受我老公的敬重，所以我老公待她比亲妈都好。

我妈遇见我爸时候26了，用过去的标准看是老姑娘了。我爸也比较可怜，11岁时候没了我奶奶，我爷爷自己带着俩儿子，日子也是糊弄着过。这两个可怜的人遇见，估计惺惺相惜。

我妈老说我爸没娘可怜，我爸也心疼我妈在家如父如兄。俩人就这样结婚了，我爸去了东北当兵，我妈在家养着我爷爷跟我们姐三。日子虽然清苦，但是乡里乡亲的也没少照拂。

我爸有病后，我妈显示出她的英雄气概。我二姐上高二被她拽下来做工，我妹妹初三毕业被安排去了招待所。考虑到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就留下我一个人上学。家里有条不紊的安排。

我爸病着时候苦闷无聊时候就去厂区垃圾场清理垃圾垫土种地，我妈对我爸说“老汉子，你挖的不是土，你挖的是我的心啊”。我爸说他需要转移注意力，这才允许我爸继续种地。

因为有病，我爸的官职自然被人觊觎，该给他的待遇也被人为阻碍。我妈就一次又一次的跑去替代厂长家跟人家讲理，没病之前的待遇凭啥不给？一个农村娘们不畏惧任何人，出头露面替我爸去闯，这份孤敢被人津津乐道，连我爸都佩服。

想想那时的母亲，我爸得病需要她照顾，我姥爷得病也住在我家里，班还得上着，饭还得做着，孩子还得管着，身后没了撑腰的人，那时的她该有多彷徨无助。她就像孤独的女侠客无依无靠，自己一个人力撑这破烂不堪无法营救的场面，我只记得那时她的头发全白了。

我爸走了后，她没为我们姐妹争取什么，反而是把我舅家的孩子全部安排进了厂子。一直履行老大的责任。

我舅舅被村里人欺负时候，她坐车回家跟人家拼命。村里那人被我妈气势吓住了，我舅一家从此太平。

我姨病了后，83岁的她去了好几次去探望。每次好言相劝，叮嘱再三。

我妈这辈子过的都不容易，又替我看大了孩子，所以我跟我妈相依为命，直到现在。

娘俩一起生活也是很多矛盾，基本就为她过日子生气。她过惯了穷日子，一点东西都不舍得扔。饭菜坏了也坚持吃，跟她讲过道理，偷偷扔过，打过吵过，这辈子都没赢，只好由她。

或许我婚前婚后都跟她一起过日子更熟些，所以她跟我什么话都说。跟那几个姐妹不方便说的也跟我唠叨，我们彼此成为依赖。

她越来越老了，我也是。好在现在她依然健在，我还有家可回。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亡，人生只剩归途。我时时怕回家没了她，那我就没了家。

所以老天，让我日行一善，折寿给她如何？

作者简介：韩翠萍，山东五莲人，硕士研究生。喜欢读书、旅游、画画、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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