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一切该结束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叶琛在等他的叶太太,从朝华似梦到青丝如雪但他永远不知道,他的叶太太早已被埋葬在了那片腐烂泥泞的墓穴里……,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她走了一切该结束了吗?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她走了一切该结束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走了一切该结束了吗

叶琛在等他的叶太太,从朝华似梦到青丝如雪。但他永远不知道,他的叶太太早已被埋葬在了那片腐烂泥泞的墓穴里……

1

刺骨冰寒的气息充斥着季南乔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如有利刃割刮着她的喉管,尖锐地痛着,但她并不介意,因为会痛就表示她还活着。

在经过了非人的毒打和虐待之后,她依旧顽强地活着……

“咚咚咚……”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季南乔本能颤抖起来,她艰难向前爬去,把自己往冰冷昏暗的角落藏。

可这里是一片烂尾楼,她又处于高处,四周连墙体也没有更别说躲藏之处了,她的双腿早已被人打断,每挪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疼,这让她看起来可怜又滑稽。

来人立即找到了她,他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扯出,狠戾的拳脚劈头盖脸落下。

“废物废物!你不是叶琛最爱的女人吗!他为什么连你的电话都不接?嗯?为什么!”

“季南乔!你回答我,为什么!”

……

这是季南乔被绑架的第三天,说来可笑,绑匪是她曾经的挚友。

曾经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如今只是一个和她一样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顾祁峰死死盯着季南乔满是鲜血的脸,突然清醒了般,惊恐万状地着她痛哭:“南乔,南乔……对不起,可我没有办法了,我连接近那个女人都做不到,委屈你一下,等叶琛把那个女人送来,我一定马上送你去医院,一定……南乔,你再忍一忍……”

季南乔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他陷入了内疚自责的魔障中疯了,如同她陷入一个名为叶琛的地狱中疯了一样。

季南乔艰难扯开嘴角笑道:“没用的,叶琛不会让林雅过来的……”

林雅这个名字仿佛一个魔咒,她捆住了季南乔,也捆住了顾祁峰,他再次陷入癫狂,巴掌一下下狠狠甩在季南乔的脸上。

“住嘴!住嘴!”

“我要林雅死,我要她死!”

……

季南乔被打得头晕目眩奄奄一息,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变得若有似无,顾祁峰这才拿出了季南乔的手机拨打上面唯一一个电话号码。

整整三天,这通电话从不曾被接起来过。

就在季南乔不抱希望之时,男人慵懒低沉的嗓音透过扬声器传开。

“有事?”

“叶琛!”

顾祁峰嗜血大吼,对面的男人似乎听出了他的声音,散漫笑了:“原来是顾公子,有何贵干?”

顾祁峰掐着季南乔的脖子,恶鬼一样喊道:“季南乔现在在我手上,你想要她活命,就用林雅来换……”

“嘟嘟嘟……”

顾祁峰威胁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他焦虑的起身,原地打转。

季南乔看着这一幕,突然就笑了,笑声破碎沙哑又刺耳。

“顾祁峰,没用的,他早已经不是我的叶先生,更不会为了我伤害林雅。”

“你闭嘴!”

顾祁峰如同一个偏执狂一遍遍重拨,可一整个晚上过去,对方都没有再理会他。

无论顾祁峰在季南乔面前多疯狂,到了白日他都会恢复成正常人。

他将断腿的季南乔锁在这烂尾楼中,自己回到了社会中。

第四天。

季南乔已经四天没有吃喝了,再这么下去不用顾祁峰杀她,她也会活活渴死。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季南乔想着,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夜幕再次降临,顾祁峰也如同噩梦般降临。

但他没再对她拳脚相向,只是静静地,久久地,沉沉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充满了怜悯。

季南乔一愣,她该有多可怜才会沦落到被一个疯子怜悯的地步?

她嘴唇干裂,艰难扯开笑容道:“怎么了?”

“叶琛和林雅订婚了,就在今天。”

言罢,顾祁峰起身离开,把季南乔一个人丢在这极冷极冷的夜里……

她一定是到了极地冰原吧?

否则她为什么这么冷……

身冷心冷,连同血液和呼吸都冷,冷得她恨不得把身躯深深埋入泥地里,让一切冷意随着她的心脏大脑一起腐烂溃败。

她想哭,但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她的生命已快到尽头了,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翌日深夜,顾祁峰又来了。

当着她的面,顾祁峰再次拨通叶琛的手机,只是依旧无人应答。

如此这般来到了第六夜,那通电话终于再次被接起。

对方的语气是刺骨的寒:“还有事?”

顾祁峰垂眸,低低道:“叶琛,你真的不准备用林雅来换季南乔?你真的不在乎季南乔的死活?”

叶琛似乎厌烦了一般,悠悠道:“你告诉季南乔,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像她这样的人,一千个都抵不了小雅的一根头发。还有你顾祁峰,想演戏就换一个人绑架她,你?呵呵……”

顾祁峰病态似地笑着,幽冷缓慢:“你以为我在骗你?”

“无论你是不是在说谎,我都不在乎。”

“……季南乔说你早已不是她的叶先生,更不会为了她伤害林雅。我从前是不信的,但现在,我信了……”

电话那头的叶琛点了一支烟,头颅后仰陷在黑暗里,吞云吐雾,格外性感:“嗯,所以,还有事么?”

顾祁峰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叶琛,我和你兄弟一场!你明知道林雅是撞死我妹妹的凶手,我已经家破人亡,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和救赎!你为什么还要保林雅,就因为她长得像过去的季南乔吗?她不过是……”

“闭嘴。”叶琛冷冷开口。

骇得顾祁峰心头微颤,他呼吸阴冷,一字一顿道,“叶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真的不后悔?”

叶琛挑起眉峰,落地窗外的亿万灯火也照不亮他的眼,极尽的黑与暗。

“后悔什么?后悔不去用天真无邪的林雅去换一个季南乔吗?你告诉季南乔,对她,我已经腻了,因为她早已经不是我心目中那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她和你一样,只是沟渠里肮脏恶臭的老鼠,为达目的可以泯灭良心的人渣!”

2

对面的呼吸变得轻缓,叶琛知道接听电话的换了个人,他笑得愈发明艳了些,出口的话透着毒,蚀人心骨的剧毒。

“还有,季南乔你要杀要剐无所谓,哪怕她死了,葬礼我也不会参加。所以别再来烦我,这么死缠烂打只会让我恶心,别逼我说后悔爱过她。”

后悔爱过她?

后悔……爱过她?

这话冲入季南乔的心底,将她最后的坚强和希望统统碾碎。

这一刻,季南乔的人生突然没了意义。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叶琛竟成了季南乔人生唯一的意义?

这不应该啊……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理想、她的才华和未来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一切都遗弃了,就为了一个叶琛?

不……

怎么会这样可笑又可悲?

她这一生,到底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被顾祁峰抢了回去,他歇斯底里地大吼,应该是在骂叶琛。

但叶琛听不清楚,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那诡异又飘渺的笑声上。

他认得,那是季南乔的笑声。

虽然变了音质,可他就认得。

这笑声在顾祁峰的咒骂中远去,最后以一声恐怖又震人心魂的巨响结束。

世界在这一瞬间静止了,连同叶琛的呼吸和心跳。

许久许久后,他听到了阵阵慌乱失措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野兽般的哀嚎。

叶琛没挂电话,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掌心都是冷汗。

最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顾祁峰再次开口了,他怪诞地笑着,鼻音又浓又重,调子忽高忽低,仿佛要喘不过气来般。

“叶琛……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不可饶恕的罪人,哈哈哈哈……”

顾祁峰挂断了电话,这让叶琛心中浮起了浓浓的不安。

就在此时,一道纤细玲珑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软糯开口。

“琛哥哥,你真的不去救南乔姐吗?我好担心她……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毕竟你和我订婚只是权宜之计,你并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想救我而已,南乔姐应该相信你的……”

叶琛蹙眉,一把扣住林雅的肩膀将她从身前扯开。

林雅吃痛,脸色煞白:“琛哥哥你怎么了?”

叶琛压下胸臆中翻滚的情绪,轻轻揉了揉林雅的发丝,尽量放缓声音道:“没事,这样的把戏她不是没玩过。”

五年前季南乔突然失踪,和她冷战的叶琛,接到求救的电话之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那个时候的季南乔还怀着孕。

他非常懊恼,为什么要和一个孕妇计较这么多呢?

他整整三日没有合眼,连弟弟的手术也没参加,气得爷爷进了医院,父母都与他完全决裂。

但第三天后季南乔竟然被顾祁峰送回来了,季南乔还说自己没被绑架,只是和顾祁峰一起演了一出戏,为了让他着急故意说谎。

叶琛气得脸色铁青,可依旧记挂着季南乔的身体,见她脸色不好看,强行带着她去医院检查,这才得知她竟然在这三天里将孩子打掉了!

他当时犹如五雷轰顶,天崩地裂。

他流着泪问季南乔为什么,她却不发一言,被逼急了,才撒泼般说了一句谁让他要惹她生气。

生气……

仅仅是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她就不要他们的孩子了?

那一瞬间,叶琛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侩子手,掐死季南乔再自杀给她填命的心都有了!

他把她视若生命视若珍宝,可她呢?

他在季南乔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叶琛到底没动手,他舍不得。

只是在那之后,叶琛再也不想管季南乔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他过去是爱她,可而今,他爱不动了。

林雅眼中怯怯道:“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个顾祁峰脑子有问题,硬要说我故意杀死她妹妹,一次次想要我的命,我真的好怕……那当初只是意外,这样的疯子一定不会放过南乔姐的,哪怕他以前喜欢南乔姐。”

对,顾祁峰喜欢季南乔,喜欢到用整个顾家来和他对峙。

所以他绝对不会为难季南乔的,自己在慌什么?

这一定是季南乔不想他订婚惹出来的麻烦!

叶琛心中大定,看眼前之人的眸光也愈发柔和。

有一句话顾祁峰说得对,眼前的少女,的确很像年少时的季南乔。

不仅仅长得像,连神情也像,像那个无忧无虑,才华洋溢,善良可爱的季南乔。

特别是她用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他时,会让他恍惚,仿佛他和季南乔还好好的,仿佛他们不曾走到今天……

拍拍林雅的头,叶琛道:“别担心,顾祁峰不会伤害她的,你先去睡吧。”

“可是……”

“乖,要听话。”叶琛淡淡开口,平缓的语调依旧,却叫林雅不敢再多言。

她温顺又甜美地对他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林雅离开后,叶琛并未入睡。

他静静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城市灯火渐灭,夜色愈发深沉,他心中那被压下的不安再次发酵膨胀,又被他竭力压制。

季南乔,她不相信他,怕林雅抢走他,但也不该和顾祁峰一起骗他逼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把林雅交出去!

这样太自私卑鄙了,顾祁峰有多恨林雅,季南乔不会不知道。

如果林雅落在顾祁峰手上,一定会没命!

所以……季南乔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么冷漠残忍的人?

他一遍遍对自己道,清醒些,清醒些……

顾祁峰不会伤害季南乔,这一定是季南乔的手段,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想逼他低头!

不要慌,不要慌。

一个季南乔罢了,他一定能戒掉她!

一定……

……

如此过了一日,叶琛终于没忍住,深夜拨通了特助的电话:“去找季南乔。”

睡意正浓的特助任命地爬了起来,道:“叶先生,可还是从前的定位?”

3

叶琛曾送过季南乔一枚戒指,其中装着繁盛集团开发的微型定位芯片,田特助也有权查看。

“嗯。”叶琛顿了顿,疲惫又愤怒地开口,“找到她就送她出国,把她的戒指收回来,不用告诉我送去哪,直接送走,远远的,最好是永远都回不来的地方。”

特助心中叫苦,每次叶先生和季小姐闹别扭,辛苦得都是他们这些助理。

“是!叶先生!”

……

天色渐亮,只睡了三个小时的叶琛照常换上西装,驱车前往繁盛集团总部。

他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从发型到衣物,鞋袜,袖口甚至是香水,无不精致得体,大气优雅,他的俊美和魅力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秘书看到这样的叶琛总是忍不住想,这个天神一样完美的男人,这个机器一样缜密的男人,这个冰山一样冷漠的男人……

世上是否没有任何事,能叫他惊慌失措?

上午十点,叶琛不断查看时间,将秘书唤进来道:“田特助呢,还没回来?”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硬,但秘书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的不悦,紧张地颤了颤,道:“田特助来了电话,说会晚点回来。”

“让他立刻回来。”

“是!”

李秘书战战兢兢退出了总裁办,飞快拨通了田特助的电话:“老大,先生让您立刻回来!”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的田特助焦头烂额,他人在公安局,既不敢回公司,更不敢将自己昨夜看到的一切告诉叶琛。

季南乔他是找到了。

但……

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季南乔……

田特助颤抖着点了支烟,这比喻真真是一点都没夸张,就是支离破碎!

法医说季南乔是从高处坠落摔死的,死前的季南乔遭到了非人的毒打和虐待。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双腿都断了,应该是防止她逃跑打断的。

田特助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季南乔死亡的模样。

鲜血白浆淌了一地,早已变成了干涸的褐色,她如无骨的蛇一样瘫软着,到死,那空洞灰蒙的眼也不曾阖上。

她静静望着前方,似乎在等着什么……

可,终究是没等到吧?

那画面太惨烈狰狞了,惨烈到连田特助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男人一想起,都忍不住双腿发颤,眼眶发热,几欲作呕。

他太明白季南乔对叶琛的重要,虽然叶琛后来一直在厌恶,在抗拒,在疏离她……

但如果能做到,他早就将人驱逐出他的世界了,何必要继续纠缠十余年?

所以田特助不敢把季南乔的死告诉叶琛,一旦说了叶琛必会崩溃。

叶琛一旦倒下,整个集团数万人都要失业,连海城的经济都会被波及。

说来可笑荒诞,但将一个岌岌可危的商业帝国重引回正轨的人是叶琛,化腐朽为神奇的人也是叶琛。

他们……不能失去叶琛。

无奈之下,田特助只能拨通叶母的电话。

叶母听完田特助的话,立即道:“你回公司,剩下的我来处理。告诉叶琛,季南乔已经如他所言那样出国了,本来还不愿意走,是你强行将她送走的,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姜还是老的辣!

田特助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忙道:“季小姐的那枚戒指,警方把它当成证物扣了起来,请您务必将它拿回来,否则先生一查……事情就瞒不住了。”

叶母表示了解,田特助不敢逗留,急急忙忙赶回了集团。

田特助按叶母的话向叶琛汇报,还说季南乔死活不愿意走,所以废了很多功夫。

叶琛紧蹙的眉心松开了,问:“戒指呢?”

田特助没敢抬眼,佯作轻松地避开叶琛的目光:“季小姐哪里愿意把戒指给我,坚持把它带走了。”

这的确像是季南乔会做的事,叶琛听到这番话,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辛苦了,出去吧。”

“是。”

暂时瞒过了叶琛,田特助松了口气,但噩梦如影随形,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一看到腥荤就想吐。

晚上睡觉噩梦连连,连秘书们都打趣田特助是不是怀孕了。

田特助心中哀嚎,如果他怀孕能让季南乔活着回来,他宁愿怀孕!

次日,叶琛盯着田特助看,后者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差点以为自己走漏了什么秘密,试探性道:“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叶琛摇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文件上。

田特助刚松了口气,叶琛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失眠了?”

田特助吓了一大跳,谨慎道:“对,最近因为那并购案,压力有点大,所以休息不好。”

叶琛蹙眉:“不过是个小并购案,至于这样?”

田特助被问得哑口无言,叶琛又问:“和女朋友吵架了?”

田特助心中哀嚎,他一条单身狗,哪来的女朋友?

但现在他不得不背下这个锅:“对,她太无理取闹了,有点头疼。”

叶琛一边签名一边点头,半晌又道:“女朋友,总要宠着些,我手上有一种精油能助人入睡,让生活助理给你拿一瓶,说不定能改善你的状况。”

叶琛有无眠症,非常严重的时候会因为无法入睡而变得暴躁,焦虑,不可理喻。

田特助跟在叶琛身边多年,当然知道他的痛苦。

但几年前开始,这种无眠症就得到了大大的改善,功臣就是一种特供的神秘精油。

田特助闻言差点喜极而泣,心想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但下一刻惊喜就变成了惊吓。

生活助理坦言:“先生,您的精油只剩下最后一瓶了,如果给了田特助您就没有了。”

叶琛放下钢笔,蹙眉道:“什么意思?”

被叶琛凌厉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生活助理哪里还敢隐瞒,坦言道:“那精油是太……咳咳,是季小姐给我的,每次用完之后,都是季小姐负责给我送来。”

季南乔?

乍一想起这个名字,叶琛有些恍惚,随即冷笑一声,强行将季南乔从他脑海中赶出去。

4

季南乔离开后,叶琛全心全意投入新并购案中。

并非因为他对这事有多重视,而是因为他想让自己忙一些,再忙一些,这样就能不去想那个让人纠结痛恨的女人。

“那就去买,什么牌子你查不到吗?”

自家老板的话让生活助理恨不得给他跪下,他如果查得到,用得着在这里被您质问吗?

生活助理苦着脸道:“先生,我已经找专业人士看过了,那精油是季小姐自己亲手调配的,我们不知道配方,可能要问季小姐要。”

田特助听到这话,恨不得晕死过去!

好在叶琛蹙眉道:“不用了,不用联系她。”

“是,先生!”

生怕生活助理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田特助压着人飞快地走了。

叶琛不急不缓将手头工作处理完,推拒了几位友人和林雅的邀约,鬼使神差地亲自开车回了梅园。

梅园是季南乔和他一起设计的,作为他们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都有他们二人的影子。

叶琛在五年前就已经从这里搬走了,只有季南乔固执地留了下来。

如今季南乔也被他强行送走了,此处便渐渐荒芜。

短短一个月而已,竟宛如同一块死地一般。

死地……

这个念头刺得叶琛心间一痛,莫名烦躁。

良久,叶琛拨通了田特助的电话:“找个人照料梅园,除了日常清洁和维护之外,里面的东西不准动。”

田特助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忙道:“是,先生,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叶琛沉默片刻,道:“没,挂了。”

挂断电话的叶琛没有下车,他毅然倒车离开,仿佛这里有着什么噬人心魄的魔物。

……

季南乔留下的精油很快见底了,可是生活助理联系不上季南乔,只能将精油样本拿去分析复刻了一份。

夜晚,叶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处理完所有剩余的工作后却怎么都睡不着,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他知道,是因为精油的味道变了,虽然只是非常细微的变化,他还是捕捉到了。

变化带来的若有似无的不安,一缕一缕的,若春蚕吐出的白丝。

但他并不慌乱,因为这白丝太脆弱,他轻易就能拉断。

叶琛起身按开窗帘,无垠灯火跃入眼中,喧闹着,孤寂着,明明灭灭……

一种极为矫情的念头突然窜入他的脑海。

满城阑珊,无一为他。

叶琛眉心轻蹙,暗忖自己委实可笑,索性起身处理工作。

再次抬眸时,天色已经破晓,他将邮件一一发送,梳洗沐浴,穿着得体,再次成为了那无懈可击的叶先生。

一日一日复一日,叶琛依旧如同精密准确的机器般运转着,无论是他的工作、生活、交友,一切如常。

但和叶琛接触最多的田特助,却感觉出了他的不同。

叶琛从前工作从来不会分神看私人手机,但现在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查看一下私人手机的来电和讯息。

从最初的几个小时一次慢慢变成一小时一次,似乎还有缩短的迹象,甚至连进行会议室,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摩挲。

田特助当然知道叶琛在等什么,但叶琛自己还不知道。

田特助感觉自己揣着那个秘密便如同揣着一个炸弹,一旦秘密被发现,他们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所以哪怕豁出性命,他也要瞒下这个消息。

田特助斟酌着开口:“先生,您眼下的乌青很重,不如休息两天如何?”

叶琛刚刚完成一个跨洲的视频会议,揉揉眉心道:“不用,我现在感觉很好。”

“可是您……”

“没有可是。”叶琛抬眸,“我说了我感觉很好。”

男人的形象一如既往的干练精致,乌黑的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衣领规矩扣着,蓝宝石袖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但他的脸色是泛青的白,眉宇间似乎凝着挥不去的暗沉和晦涩,连那曾几何时已经消失了的褶痕也再次出现在他眉心。

就像被人用钢刀刻下,又深又重。

这样哪里好了?

叶琛一定是连续好几日不曾入睡了,他身边缠绕的低气压都快令人窒息。

田特助咬咬牙,只能请了林雅来。

在田特助看来,林雅的确是特别的。

她不仅长得像当年的季南乔,性格也像,甜腻腻的,活泼又开朗。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琛才会对她格外宽容。

或许这样一位“当年的季南乔”,能让叶琛好好睡上一觉,让他暂时从季南乔的阴霾中得到一时喘息的机会。

如果林雅能让叶琛爱上她就更好不过!

只是……真的有这样的可能吗?

田特助苦笑着挂断了电话,感觉沉重疲惫到了极点。

那头的林雅收到田特助的电话简直欣喜若狂,订婚之后叶琛完全不曾理会过她,她甚至怀疑叶琛是不是把她这个未婚妻给忘了。

好不容易等到季南乔离开,她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在季南乔回来之前抓住叶琛的心。

是的,无论是叶琛还是林雅,甚至是几个秘书和生活助理,乃至叶琛身边的司机都相信季南乔会回来……

季南乔这样一个固执到接近疯魔的人,叶琛是她的梦,是她的一切,她怎么舍得离开呢?

林雅对季南乔深恶痛绝,可偏偏要学着她年轻时的神态装扮,化着和她同样的妆容,只有这种时候,叶琛才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一如此时。

叶琛在看到林雅的瞬间怔了怔,眉心的皱褶总算舒展开,田特助看着心中松了口气。

“先生,林小姐来了。”

“嗯。”叶琛迈步走到林雅面前,细细盯着她的装束,轻声道,“怎么来了?”

这温柔的语调,让林雅脸红心跳,好似自己当真被他宠爱着一般。

她飞快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满腔的热情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

叶琛的眸子看到的人并不是她,他只是透过她去看那个已经消失在现实生活中的“过去的季南乔”。

5

林雅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脸上却露出甜甜的笑来:“我想琛哥哥了,就来看看你。”

少女脸上一派天真,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叶琛的手。

叶琛怔了怔,却没手臂挣脱出来,对田特助道:“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我先走了,你把剩下的事情跟进一下,把进展发到我的邮箱。”

田特助笑道:“是,先生。”

叶琛带林雅回了公寓,林雅笑着说要给叶琛下厨做饭,叶琛同意了,但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破碎声,叶琛赶过去一看,满地陶瓷碎片。

叶琛神色有些恍惚,因为从前的季南乔也是这样。

根本不懂得烹饪却总要下厨,将厨房弄得一片狼藉后又逃之夭夭,让人哭笑不得。

季南乔……

季南乔……

“放着,我来。”

少女蹲在地上,可怜兮兮道:“对不起琛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她的内疚的模样和当年的季南乔很相似,让叶琛神情微微一晃,随即他拍拍林雅的脑袋,卷起衬衫袖子整理碎瓷片和污渍。

林雅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小猫咪一样开口:“我不如南乔姐聪明,琛哥哥你一定会笑我吧……”

叶琛摇头,语气不自觉带上轻柔:“并没有,她很笨的。”除了设计上的天赋之外,她就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呆子。

林雅嘟嘴,撒娇道:“琛哥哥别哄我了,我加了南乔姐的微博,她经常在上面秀厨艺的,看起来是色香味俱全呢。”

叶琛眉心微蹙,反问:“什么微博?”

“喏,就是这个。”

林雅立即拿出手机,翻出了季南乔的微博,微博名称是“南有乔木”,里面记录着季南乔的生活点滴,一日三餐。

微博的风格是轻快明丽的,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出她对生活的热爱。

这是叶琛所不知道的季南乔。

林雅骄傲地扬扬下巴:“琛哥哥,我没骗你吧,南乔姐厨艺超然呢,你不知道吗?”

叶琛垂下羽睫,眸光很沉很冷:“不知道。”他根本没吃过她煮的任何一道菜,哪怕是一碗面条。

林雅将手机递到叶琛眼前,向他展示季南乔和路人的互动,诧异道:“可是南乔姐在微博评论里面回复路人说,她的男朋友很喜欢吃她做的菜呢呢……我以为是你,难道南乔姐说的男朋友,不是你吗?”

林雅猛地住口,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自己揭穿了什么秘密一般。

叶琛盯着南有乔木的回复,是他熟悉的语气,因为她喜欢在句子的结尾打上一个波浪号,她说这样比较可爱。

——“我男朋友很喜欢呢~”

她这样回复别人。

男朋友?这男朋友指的是谁?

叶琛的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如有尖针缓缓刺入他柔软鲜活的脏器里。

不致命,却极端折磨且煎熬。

季南乔当初连热个牛奶都能把锅烧糊,动不动就将厨房变成战场,笨得让人头痛欲裂,

可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如此厨艺过人了呢?

她不是一直一直都在他身边的吗?

所以她到底是何时开始改变的?他们又是何时开始……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哥……”

“……琛哥哥……”

“琛哥哥!你受伤了!”

林雅的声音突然拔高,叶琛猛地回神,这才发现瓷片竟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正不断外涌,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琛哥哥,你别动,我送你去医院。”林雅似乎急得要哭了。

叶琛淡淡道:“不用。”

“琛哥哥!”

“你回去吧。”

“……琛哥哥……”

“回去。”

男人的音调平缓静和,但那双眸子却又深又沉,像一片暗潮汹涌的冰洋,一旦掀起海浪,就能打碎林雅的骨头,吞没她的灵魂!

好可怕……

这样的威仪冷漠、残酷暴怒的叶琛,林雅不敢多面对一秒,哪怕一秒!

林雅当即噤声,哆哆嗦嗦站起,丢下一句“注意休息”便踉踉跄跄跑了。

叶琛望着林雅的背影消失在玄关,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少女不是他的季南乔。

容颜再像,性格再像,灵魂也不像。

林雅再善良,再愿意替他们叶家和他付出,她也不是季南乔。

因为他的季南乔哪怕坏,也不会在他受伤无助的时候丢下他一个人,绝对不会……

“季南乔……”

叶琛喃喃吐出这个名字,缓缓坐在了厨房的大理石地板上,任由冰冷的寒气传遍他的身躯。

良久后,叶琛掏出手机紧绷着脸下载微博,又飞快注册账户直直打开了季南乔的微博界面,气势如虹,似乎要将微博里的季南乔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突然他又不敢看了。

方才那惊鸿一瞥,他知道微博里的季南乔会准备双人的膳食,微博里的她有幸福,有快乐还有一个体贴完美的男朋友,独独没有他。

他有点慌,仿佛一个逃兵般迅速卸载了微博。

对,他不用看她的微博,没必要看她的微博,因为他下定决心要和她断绝关系,既然如此,又何必婆婆妈妈?

叶琛咬牙,拨通了田特助的电话。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我受伤了,让李医生过来一趟。”

田特助吓得惊呼一声,接连询问了叶琛的状况,这才挂掉电话让距离叶琛住处最近的生活助理先赶过去,自己则是去接李医生。

生活助理抵达公寓后吓得脸都白了,他立即扶起叶琛替他止血,没过多久田特助也带着李医生赶到了。

李医生是叶家的私人医生,医术高明为人宽厚,他替叶琛清创缝合,又给他开了点止痛药,这才犹豫着道:“叶先生的脸色不大好,工作虽然重要,可也要注意休息,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

叶琛道谢,让田特助送李医生回去,留下了生活助理照顾他。

掌心的伤口很深,短时间都不能碰水,生活助理为此也是诚惶诚恐,毕竟和大老板在同一屋檐下谁不怕?

6

但小助理很快就发现叶琛并不在意他的存在,仿佛他是一个透明人般,把瓷片清理干净后,生活助理顿了顿道:“先生,您用晚饭了吗?”

“没。”

“您想吃点什么?”

“随意。”

生活助理进入厨房翻了翻冰箱,最后麻利地煮了一碗青菜瘦肉粥盛给叶琛,后者看到这碗粥后微微一愣。

“这个粥,谁教你的?”

叶琛从前也总给季南乔煮粥,季南乔挑嘴不喜欢皮蛋的味道,只吃青菜瘦肉粥,那青菜还必须除去菜干只留菜叶,最后再在粥上淋上一点香油。

很奇怪,很独特的口味。

“是季小姐,她说您喜欢吃这样的粥。”

叶琛胸口发闷。

季南乔!

季南乔!

又是季南乔!

她为什么要这样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叶琛闭眼道:“端出去,我不喜欢。”

“啊?”生活助理一脸嘀咕,“这不可能啊……”

“我让你端出去。”

“是。”

生活助理如同被猫威吓的耗子,立即端起碗蹿了出去。

“还有。”

生活助理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是,您请说。”

“以后不准提起季南乔。”

“……是!”

望着助理的背影,叶琛闭眼把自己陷入办公椅中。

他一遍遍对自己道,对,不必再想季南乔,她已经走了,两个月没有一丝一毫音讯,还说什么要带走戒指舍不得他,统统都是谎言。

季南乔这冷血的女人当初能因为一时的愤怒放弃他们的孩子,今日也能放弃他,放弃他们所有的过往和曾经,这有何好奇怪的?

叶琛,她能将你抛诸脑后,你也一样能将她从灵魂里剔除。

一定,一定可以……

……

叶琛失眠得更厉害了,从他下定决心要把季南乔彻底赶走开始。

他不敢闭眼,闭眼她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越是坚决,越是笃定,她越是像毒液像寒风一样,从他灵魂的每一个裂痕每一个空隙往里钻,让他烦躁焦虑到了极致,恨不得把她抓回来,亲手掐死她!

他想不明白,他如此痛苦,季南乔为什么能解脱?

他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着,把她找回来吧……把她找回来,两个人一起痛苦也比他独自一人煎熬更好!

但很快,这么荒谬畸形的念头就被他竭力压制住。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一旦他赢了,那就是海阔天空再无拘束了!

再挣扎一下……

……

“先生,今晚是天海集团成立三十周年的庆典,请问您要穿哪位设计师的作品呢?”生活助理站在衣帽间里小心翼翼地发问。

以往叶琛的形象管理都是季南乔参谋的,而助理只需要按照日期一一排列好便成。

但每次季南乔只会提前准备下一个季度的,而今她销声匿迹了四个月,他早已无计可施。

虽然叶琛是个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能碾压男模,但生活助理自认为摸不透叶琛的喜好,更何况这几个月来叶琛脾气越来越坏,阴晴不定,躁动焦虑,如同一片移动的雷区。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怕啊!

叶琛头也没抬,从表柜里拿出一枚大方精致的机械表戴好,道:“你以往做的就很好,你决定便可。”

生活助理没敢吱声,叶琛蹙眉道:“怎么了?”

迎上叶琛深邃幽暗的双眸,生活助理壮着胆子道:“以往您重要场合的穿着,都是……呃,服装顾问帮忙参谋的,她离职了,所以……”

“请回来就是。”

“……”

“还有我繁盛集团请不回来的人?”

叶琛笑了,几个月来他笑的时候屈指可数,生活助理腿都软了哪里还敢说谎?

他连忙坦白道:“是季小姐,季小姐帮忙参谋的,不仅如此,还有您的工作西装和日常常服,都是季小姐定期采购的。”

出乎预料之外,叶琛并未发怒,只是淡淡拨弄表盘,道:“还有呢。”

“……”

“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出来吧,除了这些事情,她季南乔还做了什么?”

“还有就是您现在居住的公寓里面的家具、摆件、装修、用品等等,全部都是季小姐选的……”

原本生活助理说着也是小心翼翼,但见叶琛当真没发怒,便壮着胆子把所有的都说了。

“不仅如此,因为您的胃不大好,季小姐还给了我一本食谱,在对胃好的食物里,您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对什么过敏有什么偏好,食谱里面都有。哦,您现在的胃药,也是季小姐安排的,还有……”

“够了!”

叶琛突然大吼一声,仿佛一只领土被入侵的雄狮!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季南乔是疯了么,没什么事做天天围着我转?我是肉骨头还是她是狗?她到底贱不贱!”

如果当真这么爱他,如果当真这么关心他,她怎么可能打掉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谅解他的难处,怎么可能一走就是四个月渺无音讯?

谎言,都他妈是谎言!

生活助理从来没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叶琛,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其实生活助理心里是替季南乔抱不平的,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叶琛将怒气发泄出来,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控,反正只要和季南乔有关的事情,都叫他厌恶,痛恨,抗拒!

明明人已经离了他,她的影子还要纠缠不清到什么时候?

“马上给我换一套公寓,把这套公寓里所有的东西都处理掉,记住,所有,包括室内装修也重新设计,我不希望……再看到一点季南乔的影子,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你以后也不用来上班了。”

生活助理浑身冷汗直流,不迭道:“是,我一定处理好。”

“还有。”

“先生您说。”

“梅园……”叶琛顿了顿,狠狠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梅园也是,把整个梅园一同挂牌出售。”

“先生?”

那可是季南乔亲自设计的!

生活助理彻底傻眼了,不等他发问,叶琛已经果断转身走了出去。

7

既然季南乔能如此狠心,他叶琛也能!

叶琛走得很快很急,根本不给自己一点后悔的余地。

对,他不会后悔的!

绝对!

……

叶琛搬到了一套全新的复式顶层公寓,名师设计,主体清冷,装潢极简,却处处透着低调和奢华。

在他踏足此处之后,季南乔的一切都似乎远离了他,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自由,甚至最初的几夜还有难得的好眠。

但也仅仅只是最初的几夜,在那之后他的失眠症更凶了,每日只能浅浅睡眠三个小时,而且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他的神经脆弱到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体重也飞快下降,脸色变得毫无血色,眼底乌青极又浓又重,精神变得不再集中,似乎总是恍惚。

叶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病了……

从前被父母厌恶忽视,百般苛刻的时候,叶琛没病。

被工作压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的时候,叶琛没病。

被对手恶意报复,打压诋毁的时候,叶琛没病。

在公司岌岌可危,风雨飘摇的时候,叶琛没病。

在季南乔身上跌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时候,叶琛也没病……

如今一切都好了,一切都顺利了,他的父母亲人需要他,他的事业一帆风顺,他曾经的对手都成了他手下苟延残喘的废物,而季南乔也被他彻底从生活中清理了出去。

他应该很好很好很好才对……

他为什么生病?

他为什么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先生,您要不然回老宅一趟吧。”

田特助对叶琛如此建议,叶琛没再拒绝,他需要一点力量,所以他决定回去看看叶家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已经八十九岁了,面容清癯,精神矍铄,脸上带着一副眼镜,和蔼又睿智的模样。他是叶琛年幼时在叶家唯一的温暖,也是他的精神支柱。

叶老爷子拍拍身边的位置,笑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看爷爷?订婚宴到现在,你有多久没出现了?”

叶琛温和笑笑,温顺在老爷子身边落座,老爷子道:“你和小雅的婚事怎么样了?”

叶琛笑容微僵:“爷爷……我……”

老爷子脸色一沉,道:“我知道你对小雅的感情并不深,可小雅为了救你弟弟捐了一个肾,为此连大学都没考上,我们欠她一生啊……”

“……”

“她现在被顾家的疯狗追着不放,你父亲和弟弟是个没本事的,所以你必须护着她,没什么比叶太太更安全的,你知道吗?爷爷也不愿意逼你,你好好想想吧。”

老爷子那一辈的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知恩图报,哪怕心中再多怨怼和不舍,可谁叫你承了别人的恩情呢?

叶琛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得不退让。

在这个家中,好像牺牲的人永远只有他……

只有他……

回了老宅一趟,叶琛发现自己的情况并未好转,甚至愈演愈烈,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局,兜兜转转,不得出路。

又过了两个月,叶琛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来电人操着一口地道浓重的伦敦腔询问起了一个他永远都不想想起的人——季南乔。

叶琛一震恍惚……

半年了,季南乔竟然当真整整半年没和他联系了。

因为对方彬彬有礼,叶琛并未当场挂断电话,只说自己不知道季南乔的去向,因为自己和季南乔并不熟悉。

“这就奇怪了,因为季留下的紧急联系人是叶先生,这才冒昧来电,竟然叶先生和季并无关系,那请原谅我的叨扰。”

“等等……”叶琛突然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对方,但他的心跳慢慢变得剧烈,变得躁动,他忍不住道,“请问阁下找季南乔所谓何事呢?”

“她的设计作品获奖了,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

“奖?什么奖?”

“Architizer—A Awards。”

季南乔喜欢建筑设计,所以叶琛也对建筑有一些了解,Architizer—A Award虽然不是普利兹克奖这般重量级的奖项,却也是国际上非常有分量的新锐奖。

但是季南乔不是已经放弃了建筑吗?

她说建筑设计太累太耗费精神了,与其花这个时间在建筑设计上,不如在家中偷偷懒,反正她有他养着就好了……

但她原来,从来不曾放弃梦想吗?

如果不曾放弃,那最后为什么停止了追逐?

叶琛恍恍惚惚挂断了电话,又飞快去官方页面查询,很快找到了季南乔的获奖作品……

一个温暖又充满童趣气息的亲子活动中心,获奖类别是大众审评奖,下方转载了一些普通人的观点评论。

“天啊,这太梦幻了,舒适明亮,我一进来就有种跌入春日暖阳中的错觉。设计师一定是个很爱孩子的天使。”

“我能从这别出心裁的设计中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爱意,我猜设计师有颗柔软的心,他一定很爱孩子吧?所以我选择了这个作品。”

“空间的就运用非常巧妙,仿佛进入了世外乐园……”

……

叶琛几乎是狼狈地关掉了界面,突然触碰到季南乔的精神世界,那种强烈的震撼把他打得头脑晕眩,四肢发冷。

这……真的是季南乔的作品吗?

这作品里,对孩子浓重深沉的爱意,还有这作品背后那一颗包容温柔的心,所有看到的人都感觉到了。

能设计出这样作品的人,会亲手打掉自己的孩子吗?就因为和他吵架这样荒诞的理由?

不……

这个作品是去年才完成的,如果季南乔能毫不留情打掉自己的孩子,是断然不可能再设计出这样的作品的。

但如果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呢?如果当年的一切远远不是他所看到的真相呢?

如果……

如果……

单单是这样一个念头,都让叶琛怕得颤抖。

但更让他害怕的是……半年过去,他不曾接收到季南乔的只言片语。

她真的……要放弃他了吗?

8

不不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季南乔或许只是在生气,毕竟他这次的做法真的伤了她的心,她以为他为了林雅不要她了。

可是……可是……他无法告诉她,这是因为他的身上有枷锁和责任啊!

叶琛猛地推开总裁办的门冲入田特助的办公室,眼里的昏暗和焦躁几乎燃烧起来,但只是几乎,他飞快组织好语言,在田特助错愕的目光下道:“联系季南乔,告诉她她获奖了。”

田特助喉咙发紧,挤出一抹笑道:“什、什么奖?真是恭喜季小姐了。”

叶琛将奖项的名字说了一遍,又道:“还有,去查一查,当年季南乔的……手术是在哪里做的?谁替她做的,手术签字确认书给我找来。”

田特助没吭声,叶琛蹙眉道:“没听到?”

田特助当然知道叶琛指得是哪一场手术,但他不敢查,怕一旦查清楚叶琛就毁了。

而叶琛的眼神容不得一点拒绝,他只能心中苦笑着道:“是,先生。”

在等待调查结果和季南乔的回复时,叶琛没有闲着,他想了解一下这几年的季南乔,这几年被他抛弃的,孤零零的季南乔……

季南乔有个习惯,因为害怕重要文件和资料丢失,她习惯将它们在云盘上备份,而叶琛知道季南乔的云盘密码。

他登陆云盘将季南乔的所有文件都下载了下来,一一浏览。

最早的是季南乔还在读书时候的设计作品,最新的是今年的设计作品……

跨度十余年,她的设计从最初的青涩稚嫩,慢慢变得成熟圆满,最后形成了极其鲜明的个人风格。

由这些能看出,季南乔深爱着建筑设计,她有天赋,也从来都不曾放弃过……但这一切都被淹没在了岁月和尘埃之中……

突然,一张录取函跳入了叶琛的眼里,如同一柄尖锐的利剑狠狠刺入他的心脏,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割刮他的血肉,鲜血淋漓。

这是UCL巴特莱特建筑学院研究生录取函……

叶琛陪着季南乔一路长大,当然晓得UCL巴特莱特建筑学院是季南乔的梦想,自幼的梦想。

但她准备研究生申请的时候是他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候,他差点被刁难和恶意压弯了背脊,所以根本不曾太关心她的学业。

他当时只问了一句“考上了吗”,她就笑着回答“没考上”。

他如何承诺来着?

“没考上没关系,留在我身边,我养你一辈子。”

但她考上了?

考上了!

“我养你一辈子”这句话而今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总以为是上天将她留在了他身边,却没想到,原是她放弃了前程和梦想,放弃了光辉和荣誉,固执地留在了他身边。

她一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给了他力量,给了他勇气,给了他希望的人是她,点亮他的人生和路途的人也是她!

而她呢?

她呢?

她被他一点点磨去了身上的光芒,如同一朵失去水分的鲜花,一点点枯萎在了他的掌心。

但是!

他竟然没发现,不知道,甚至是……知道了也不曾去关心,因为没了翅膀的她,失去光环的她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对……

他害怕失去她,他就是这样一个贪婪又虚伪的骗子!

“呜……”

叶琛喉咙中发出一阵困兽般的低吟,他将自己深深陷于黑暗里,一遍遍看着季南乔的设计,一遍遍读着她的录取通知函,整颗心都泡入了冷冽的冰洋中。

下沉……

下沉……

五脏六腑都被冷意所充斥,在他以为自己会被寒冷所吞噬时,对上了一双惊慌失措的眼。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先生!先生!”

有人一拳重重打在了他腹部,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那堵在胸口的冷水终于吐了出去。

“咳咳……”

叶琛重重喘息,脸色惨白,叫田特助急得不行。

“先生?您怎么了?”

叶琛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靠在椅背上道:“我没事……”

田特助欲言又止,那能叫没事吧?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叶琛会窒息而死。

“几点了?”

“先生,现在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第二日早上?”

叶琛抬眸,果然看到阳光从城市的天际线上跃出,初夏的朝阳生机蓬勃,将天幕映得高远又澄亮,却叫他双眼刺痛。

他连忙阖上眼睑,生怕自己会露出软弱。

“有结果了吗?”

田特助喉咙发紧,艰难笑道:“暂时还没有……”

“嗯。”

“先生,您先回家休息一下吧?今日并没有太重要的事情。”

田特助以为叶琛不会答应,他却破天荒道:“也好……”起身将西装穿好,凌乱的发丝被他捋到耳后,“让小李送我就成,你在公司坐镇。”

“是,先生。”

生活助理小李战战兢兢将叶琛送回了顶层复式公寓,正准备离开,叶琛突然开口:“她所准备的那些东西呢?”

“什么?”

“上一套公寓的东西,不都是她准备的吗?把那些东西都挪回来,我要搬回去。”

生活助理懵了,半晌没动。

“怎么不去?”

“……”生活助理只能硬着头皮道,“先生,您……您说所有的东西都都处理干净的……”

叶琛正在解开领带的动作悄然僵滞,垂下眼眸,嗓音又干又涩:“都处理去哪了?”

生活助理害怕地后退一步,道:“对……对不起先生……两个月之前的事情,我也不大确定……”

“两个月?”叶琛抬头,眼里有着一点点茫然,“竟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吗?”

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这样叶琛,生活助理竟然觉得他很可怜。

他静静站在顶层公寓的玄关处,身后明明是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想要追寻的奢华,但在他的脚下,他的眼中,这些矜贵绚烂之物却是这般苍白无力。

“先生,我手上其实还有季小姐留下的东西,就是那本食谱……”

叶琛陡然抬眸,怔怔看向小助理。

这一刻,他仿佛被救赎了般。

9

小助理被叶琛看得面红耳赤,忙道:“我不是故意要留下食谱的,只是那食谱是季小姐亲手写的,我舍不得丢掉,所以才瞒着您留了下来。”

“你能把它让给我吗?”

叶琛的语气很软,小助理听着眼眶发酸。

他点头:“能,能,我明天……”

“现在就给我,可以吗?”

小助理点头,飞快跑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捧着一本类似于手账本的东西进来,毕恭毕敬递给叶琛。

见叶琛轻轻摸索着笔记本的封面,仿佛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小助理不敢再看,问道:“先生,我给您做点吃的吧,您想吃什么?”

“就这个吧。”

叶琛指向一道南瓜红枣小米粥。

“先生您稍等。”

在小助理煮粥的时候,叶琛不急不缓看着笔记本上季南乔留下的字迹。

她的字很好看,和一般女生的字不一样,整洁刚毅,透着凌厉和锋芒,与她的人一样,骄傲张扬。

每一张食谱后面都贴着相片,最初叶琛还未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几张熟悉的照片,是当初林雅给他看的季南乔微博上的照片?

叶琛屏住呼吸再次下载微博登陆,将她的微博照片一一打开和食谱上的对比,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季南乔说的男朋友是谁。

是他!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季南乔曾无数次请他去梅园,都被他拒绝了。

他不敢见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伤害她。

他当时心中这么恨这么恨,难保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他害怕不受控制的自己,更害怕面露难过的她。

所以……她一直一直,都在梅园等他回头吗?

他到底做了什么?

觉得自己被背叛伤害,所以能毫无愧疚地恨她,将他遇到的所有不公,所有委屈,所有愤怒都用冷暴力的方式发泄在她的身上。

明明……

明明她才是自己最该疼爱,最该呵护的人啊。

他到底做了什么?

叶琛浑身都是汗,四肢却是冰凉的,季南乔微博最后的更新时间是半年前,正是她被顾祁峰“绑架”之前。

图片是一碗简单诱人的葱油拌面,配字很简单:“今天也要加油鸭~”

下面的评论则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最多的就是问她去哪了。

去哪了?

去哪了?

叶琛微微一愣,这才惊觉田特助竟当真没告诉他她去哪了。

从前他和她有摩擦,田特助总会在其中做和事老万金油,此次她和顾祁峰一起骗他阻止他订婚他的确很生气,可这半年中,她没消息,田特助也不主动提起她,这是不是不太正常?

叶琛立即拨通了田特助的电话,对方刚接起还没开口,叶琛就焦急道:“联系上季南乔了吗?”

田特助心里沉了沉:“没联系上……”

“查了戒指的定位吗?”

“嗯……现在人在秘鲁。”

秘鲁?

“为什么会去那里?”

田特助故作轻松道:“季小姐一直都想去秘鲁看一看马丘比丘遗址,但您没空,所以她就索性自己去了吧。不过我也能理解季小姐的愤怒,谁让您和林小姐订婚了呢?还强行把她送出去,我要是她,我也不跟你联系。”

田特助的语气太寻常平静,反倒是抚平了叶琛的不安,他声音微颤,道:“是这样吗?”

田特助笑:“肯定啊,在您这些破事没解决之前,我估计季小姐是不可能回来的。”

叶琛笑了:“对,她以前脾气并不好,我都差点忘记了。”

田特助道:“依我看,您是被季小姐宠坏了,让您长点记性也好。”

叶琛沉默,许久后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放弃巴特莱特建筑学院的入学机会吗?”

田特助替自己点了一支烟,静静望向喧闹起来的城市,道:“那个时候您因为应酬喝酒,最后胃出血住院差点没命,季小姐快吓死了,她一个劲的自责,说不该不关心您,然后她就放弃了入学。她说学习可以以后再去,但您如果没了,她这一辈子该怎么办?所以她选择了留下……”

留下,然后赔上了自己好好的一生。

那个傻孩子,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田勋一定会赶她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这样她起码还能活着,不是吗?

“田勋……”叶琛沉沉开口,“你一直在我们身边……你说……我们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田勋深吸一口,让云雾遮住自己的眼,淡淡道:“那有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您觉得……哪怕全世界都会离开您,只有季小姐不会吧,毕竟她这么爱你。因为被偏爱着,所以有恃无恐?”

电话那头沉默了,可田勋似乎听到了皮肉被割裂的闷响。

是叶琛正常承受的一切,他一定……很痛很痛吧?

作为叶琛的好哥们和特助,田勋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锥心之言,可每每想起支离破碎的季南乔,他就无法入睡。

他不能把她的死告诉任何一个人,在叶母的插手下,她好似一朵从天而降的雪花,孤零零消散在了寂寂无人的旷野中……

无人祭奠,无人挂牵,甚至……无人知道她的死亡。

来自良心的谴责煎熬着他,每日每夜,每日每夜!

只可惜,田特助只能自己吞下这一切。

田特助以还有会议为由挂断了电话,生活助理将南瓜小米粥端上了餐桌。

叶琛沉默将整碗粥喝完,脸色也红润了些许,生活助理松了口气正想离开,又听叶琛道:“她……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吗?”

小助理点头:“嗯,她说您胃不好,要多注意饮食。睡眠质量也不好,所以出差也要带着精油一同去。还说她做了一件事情让您很生气,所以她一直在等您消气,在此之前,就劳烦我暂时我照顾您。”

叶琛喉咙紧得发疼,低低道:“还有呢?”

“还说千万不要告诉您她为您做的事情,因为您会生气,她怕您不接受……”

小助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巨石般重重撞击在他的胸膛。

把他所有的狡辩砸得稀巴烂!

把他那一颗虚伪的心和灵魂,搅得生疼粉碎……

10

叶琛用手遮住脸颊,整个人疲惫地撑在餐桌上,良久又道:“谢谢,你先回去吧。”

“是,先生。”

生活助理离开后,这偌大的公寓空得可怕。

外面喧嚣繁杂的世界似乎都与他无关,许久许久,有液体从叶琛修长的掌下坠落,砸开四溅。

一颗……两颗……

断断续续,压抑着,强撑着,拷着枷锁。

“不……我其实是知道的……”

叶琛低声喃喃,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季南乔这五年中对他的关怀和付出,他怎么感觉不到呢?

在外人看来,季南乔的确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的疯子,什么都要管,所以才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

但事实上,是他舍不得季南乔啊,是他放不开她,是他把她当成浮木囚困在自己身边。

她对他好,他掩耳盗铃般不去看不去听,他在离不开她的同时又无法原谅她,就这样冷冷看着她在他设下的牢笼中挣扎痛苦。

他怎么能这么坏呢?

季南乔,他怎么就变得这么坏了?

对不起,你的爱没让我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季南乔,你能不能原谅我?

……

翌日,抱着食谱看了一整宿的叶琛收拾妥当,将食谱珍之又珍地放在床头,开车回了老宅。

看到叶琛突然出现,叶父叶母和叶楚明都吓了一跳。

叶母反应最快,她脸上堆上笑容道:“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今天在家里吃饭吗?”

叶母是个美人,哪怕岁月也没能带走她的魅力,反而愈发优雅醉人。

叶琛静静打量自己的母亲,淡淡道:“不,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要和林雅解除婚约。”

叶父惊呼:“什么?我不同意!”

叶父年纪大了有些发福,年轻时温文尔雅,年纪大了更颇有世家风范,如此发怒还真真能唬得住人。

只可惜叶琛只当他是个纸老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儿子的态度气得叶父够呛,可叶父是个没有经商天赋的,家中的生意他从来不管,从前是叶老爷子负责,而今是叶琛。

叶父的命很好,幼时靠父,老时靠子,一生顺遂,平安如意。

叶琛的弟弟叶楚明和叶父很像,无论是兴趣爱好还是性格,故而叶父从小就偏心,甚至是偏心得没边没际。

从前的叶琛为此恨过怨过,但现在,他已不在乎了。

叶琛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踱步而入,他姿态从容,气息平缓,眼里尽是疏离冰冷之气。

他问叶楚明:“爷爷可在后院?”

叶楚明和叶琛的气质截然相反,如果说叶琛是一束笔挺的青松翠竹,叶楚明就是一株矜贵的兰花亭草,他静静打量着自己的哥哥,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

叶琛道了谢,迈步走向后院,老爷子正在练太极,叶琛没打扰,静静等老爷子打完,这才上前给他送了条毛巾和热茶。

老爷擦过汗喝过茶,蹙眉道:“你作甚一大早来了?”

叶家其他人叶琛都可以不管,但叶老爷子不成,他必须取得叶老爷子的同意。

“爷爷,我要和林雅退婚。”

叶老爷蹙眉,沉沉道:“为什么,你不是挺欣赏那个小姑娘的吗?”

正是因为叶琛对林雅有所不同,所以他才会极力撮合他和林雅的。

至于季南乔,一个一生气就随便打掉自己孩子的恶毒女人,如何配得上他的孙子?

“爷爷,我们当初约定就是护住林雅,我就算不娶她,一样可以护她。”

“顾祁峰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你们相识多年,手上都有彼此的弱点,你不可轻举妄动。”

“爷爷放心,我自有办法。”

“你确定吗?”

“嗯。”

叶琛当初没对顾祁峰下手,一是因为顾祁峰是他和季南乔的昔日故友,二是因为顾祁峰妹妹的死的确有疑点,也就是说,林雅不是完全无辜的,只是碍于林雅对叶家的恩情,他不得不护她。

但现在他一定要尽快摆脱林雅,只能对不起顾祁峰了。

看着叶琛灼灼坚定的目光,深深了解他脾气的老爷子叹了口气,道:“随便你吧。”

“谢谢爷爷。”

叶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多余的话都不曾和叶家夫妻说。

叶母在花园望着叶琛的背影,冷笑道:“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叶父拍拍叶母的肩膀:“你消消气,不要为了他气坏身子。”

叶母瞪眼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们会落入这么进退两难的境地吗?该死的。”

叶父也知道当年的事是自己混账,亏得妻子不跟他计较,他连忙哄妻子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唉,你放心好了,他的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我们叶家所有的东西,将来都是楚明的,我保证。”

“这可是你说的,做不到小心我跟你翻脸!”叶母冷嗤一声,担忧道,“现在怎么办?如果让叶琛和林雅退婚了,林雅会不会去叶琛面前胡说八道?”

叶父眉心紧蹙:“有可能,那你说怎么办?”

叶母咬牙:“如果她说出去了,以叶琛的性格我们都要完蛋……你想想他当年多宝贝那女人,如果被他知道是我们……”

“嘘,别说了。”叶父连忙捂住叶母的嘴,“既然叶琛这里没办法,就只能从林雅那里想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决定。

……

从叶家老宅子离开,叶琛又驱车到了他为林雅安排的公寓。

林雅目瞪口呆地看着沐浴在阳光之中,俊美犹如天神的男子,脸色微微一红,快步走到他身边道:“琛哥哥,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呀?也不跟人家说一声,人家连脸都没洗呢。”

话语中包含着女人家的娇羞,和当年的季南乔很像。

可叶琛看着,眼中毫无波澜,他淡淡道:“我记得你说,你想跟我订婚是想让顾祁峰放过你对吗?”

林雅点头:“对,但顾祁峰他是个疯子,他不会轻易罢休的。”

叶琛垂眸,问:“他最近还来找过你吗?”

11

叶琛在找顾祁峰,从半年多之前就开始找他,但他好似凭空消失了般,无迹可寻。

林雅眼神闪烁,道:“来过。”

“好,来过就好。”叶琛颔首道,“你放心,你很快就自由了。”

自由?

林雅身躯一颤,叶琛眯眼道:“怎么?你不高兴么?”

林雅挤出一抹笑道:“高兴,当然高兴。”

叶琛颔首,拿出一张卡递给林雅,道:“我知道你为了楚明牺牲良多,这里面有三千万,这套房子我会让人过继到你名下,以后你自己好好的。”

言罢,叶琛头也不回地离开,林雅追了几步没追上,最后气得在房中疯狂发火。

“该死!该死!该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叶琛会突然下定决心对付顾祁峰,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林雅怒气冲冲地拨通了叶母的电话:“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让我嫁给叶琛的吗?”

叶母笑道:“我说到自然会做到,别担心。”

林雅狐疑道:“真的?”

“嗯。”叶母嗓音温和,“毕竟我比谁都不希望他知道真相。”

林雅冷冷威胁:“你知道就好,如果我不能嫁给叶琛,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林雅撂了电话,将对面的叶母气得七窍生烟。

“好一个林雅,你既然要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我了。”

……

叶琛的速度极快,翌日叶琛和林雅的退婚消息便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铺天盖地,不仅仅是国内媒体,就连国外媒体也同样做了大幅度报道。

林雅看到这些新闻差点没当场破口大骂,特别是无数记者围堵她,那长枪短炮差点没把她逼疯。

订婚的时候因为叶琛的原因异常低调,根本无人知道她是繁盛集团总裁的未婚妻,可取消婚约却弄得众人皆知,林雅气得吐血!

她接连几日躲在房中不敢出门,骂叶母、叶父,连叶琛也没放过,恨不得诅咒他们祖上十八代。

完蛋了,完蛋了……

如此阵仗,如果被那个人看到这个消息,她就完蛋了!

林雅决定连夜离开这里,天空下起了暴雨,林雅收拾妥当出门拦了一辆的士,只是刚坐上的士就发现不对劲,后座的阴影里还有其他人,随着车辆行驶路灯交叠,林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位苍老、腥臭、衣衫褴褛的老头,林雅一时没认出他,直到这人开口道:“你可真会躲啊,张小琴。”

这声音是林雅的噩梦,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

他……

他怎么来了?

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张小琴?

但经过这些年的大风大浪,林雅也不是当年那个心思浮躁的小丫头,她非常笃定对方认不出自己,便笑道:“这位大叔你认错人了,既然这车上有人,那我下车吧,司机,靠边停车。”

言罢,林雅想开车门离开,但这门早已上了安全锁。

老头从后座站起,一巴掌打在了林雅的头上,打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操,老子劝你还是别装了,张小琴。”

林雅忍着剧痛疯狂拍打车窗,怒目而视:“我说你认错人了!快放了我!我要报警了!”

那满脸皱褶风霜的老头强行夺过了她的手机,笑着咧开了黄牙:“去啊,你去报警啊!你报警了我就告诉全世界我是你爹!你这张脸是整容的!整容的钱是你卖身得来的!去呀!我们一起鱼!死!网!破!”

“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不相信可以比对DNA啊,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么?你是我的女儿,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你永远都无法摆脱我!”

老头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打在林雅的脑袋上,她突然冷静了下来,猩红着眼,颤抖着身躯道:“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才乐意?”

张老汉看着林雅这张陌生的脸,又想起他这些年的无情和冷漠,抬手“啪啪啪”狠狠扇了她几耳光,又一口老痰啐在了林雅脸上。

“操你妈你个赔钱货,你他娘的还敢说呢,自从你出生后老子赌钱就再也没赢过,老子是卖了你那又怎么样?啊?父债女偿天经地义!你他娘的还敢跑?害得老子被那群人打断了腿,还搁这儿装什么孤儿,呸,老子一通电话揭发你,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林雅心中怨恨至极,她一般颤抖着手抹去脸上的浓痰,一边握紧拳头,低声道:“我有钱,你还差多少?”

“五千万!”

“什么?”林雅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开车的司机笑眯眯道:“怎么不可能,你一跑就跑了这么多年,张老汉欠这么多钱,那利滚利,怎么滴也该五千万了。”

原来这司机就是那赌场的人?

林雅咬牙:“不管你信不信,我没这么多钱。”

这个男人,她的父亲,她哪里像是林雅的亲人?

他就是一条活生生的蚂蟥、吸血鬼,不把她身上最后的价值榨干,断不会善罢甘休。

张老汉又一巴掌打在了林雅的脑袋:“没钱,没钱你就等死吧!”

林雅垂眸,一口银牙都几乎要被咬碎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张老汉嗤笑:“正因为是亲生的,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所以你的钱你的东西甚至你的人生,都是老子的,你知道吗?”

林雅好恨好恨!

恨命运!

恨出生!

恨眼前的男人!

她用尽一切、出卖一切,好不容易才从深渊中爬出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去的……不会……

林雅抬眸,一辆泥头车从远处慢慢行驶而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冲上林雅的脑海。

反正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拼一拼或许还能死里逃生?

对!

要她回到那炼狱一样的地方,她宁愿死!

如此想着,在两车相遇的瞬间林雅猛地去抢夺司机的方向盘。

“啊啊啊……”

“操!死娘们你活腻了……”

“嘎吱——嘭!”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小轿车被卷入了泥头车车轮下,林雅感觉身上传来阵阵剧痛,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12

解除了和林雅的婚约后,叶琛每天都守着手机,生怕错过季南乔发来的消息。

他激动、雀跃、期待,心里荡漾着滚烫的情绪,一如当年年少时。

他想,他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不能再错过了。

只要她不再生气,只要她回头观望,他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到她的身边,告诉她他爱他,一如她爱他,从来不曾减少间断。

过去的他太自以为是,太恃宠而骄,炫耀着自己的伤口肆无忌惮从她身上寻求温暖,却忘记了她也需要温暖,也需要人爱护。

只要她回头,他什么都改……

他会如同她爱他一般,竭尽一切对她好。

只要她回头,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只要她回头……

“铃铃铃……”

铃声惊扰了叶琛的思绪,他缓缓抬眸,破晓之光划过帘幕投射到他身边。

天亮了。

响起的是他的私人电话,知道他这号码的人寥寥无几,会在清晨致电的更是没有。

难道是季南乔?

叶琛飞速冲到了充电的手机旁,迫不及待接起:“喂,南乔?是你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了田特助的声音:“先生是我,抱歉一早打扰您,林小姐发生了车祸,被送到了市二医院。”

叶琛一愣,揉了揉眉心:“嗯,情况如何?”

“这……林小姐的情况有些不好。”

叶琛叹气:“怎么了?”

“市二医院的医生说要截肢?”

叶琛蹙眉:“把人转去南森,我马上到,调查一下她是怎么出的车祸,是不是顾祁峰的人动得手。”

“是,先生。”

“还有,暂时封锁林雅出车祸的消息。”

“夫人那边呢?”

“也别告诉,林雅和夫人感情一直不错,等结果出来了再说。”

“是。”

挂断电话,叶琛不急不缓把自己收拾妥帖,又吃了一个按照季南乔留下的食谱做的简易早餐,这才驱车赶往南森医院。

南森医院是叶琛麾下新投资的综合医院,其中各项设备都为全球最先进的,而且院长还是医学界德高望重、声名赫赫的圣手。

因为林雅身份特殊,是院长亲自做的手术,叶琛赶到的时候,恰好听到助手医生说:“快去调B型血,血库里的血液不够了。”

叶琛和田特助均是一愣,田特助道:“为什么要B型血?病患不是A型血吗?”

助手医生狐疑道:“不,病人是B型血,这是第二医院的医生检测过的。”

医生言罢,又和护士交代了几句,匆匆回了手术室。

叶琛和田特助的脸色都不好看,因为叶楚明是A型血,如果林雅是B型血,又是如何给A型血的叶楚明贡献肾脏的?

要么是方才的医生弄错了,要么是林雅和叶楚明,不,是林雅和叶家的其他人都在说谎!

但现在此时的答案定然是后者……

叶琛闭了闭眼,沉沉吩咐道:“将林雅和叶楚明重新匹配一次,还有,将当年叶楚明所有的检测报告、匹配报告都调出来,不准遗漏任何一个人,找出真正的肾脏捐献者来。”

田特助望着叶琛笔挺的身姿,矜贵清雅却难掩那一身寂寥。

没有人愿意被双亲当成工具来利用,就算再不屑,那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田特助正准备离开,叶琛又道:“还有,查一查林雅是怎么出的车祸,将那段路前后的监控视频都找出来。”

“是。”

……

田特助的动作很快,林雅的手术还没结束,车祸前的视屏叶琛就已经看到了,竟然是林雅自己抢夺方向盘撞向泥头车的?

“林雅被绑架了?”

“目前还不清楚,我派人去查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无业者欠下了一屁股赌债,一个是放高利贷的,这辆车也是非法运营的套牌车,所以不排除绑架的可能,在今日之前,这架车在小区外徘徊了多天,似乎就锁定了林小姐。”

“和顾祁峰可有关系?”

“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两人醒了么?”

“放高利贷的当场死亡,无业男人因为在后排伤得并不重,已经清醒了。”

“人呢?”

“在市二医院。”

“把人和尸体都转过来。”

“是。”

“还有,查查这三个人的关系,把死者的亲人都带回来。”

“是。”

……

张老汉被转院到了南森,刚推进病房便看到了一张俊美的容颜,他认得这人,新闻上说是和她女儿解除婚约的男人。

男人身后还站着警察,警察道:“你为什么要绑架林雅?”

张老汉意识还不是很清晰,看到警察再听绑架二字就反驳:“绑架?我才不是绑架呢!”

警察蹙眉:“不是绑架?那你和林雅是什么关系?监控视频里拍得一清二楚。”

张老汉回过神来,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珠子一转,道:“我骗你的,就是绑架……我从新闻上看过她,知道她有钱,所以才动的心思。”张老汉也不傻,女儿隐瞒身份成了这男人的未婚妻,这才获得了这么多钱,如果秘密被揭穿了,男人就会把所有钱都收回,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哪怕死,他也要守住这个秘密。

警察道:“那司机可是共犯?”

张老汉点头:“是的。”

警察又问了几句,张老汉说自己不舒服,一行人便离开了病房。

而由始至终几那男人都不曾说一个字,张老汉却被他吓个半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将男人忽悠过去了。

……

离开病房后,司机刘强的亲人前来认尸了。

刘强年幼时就出了社会,没什么文化,却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刘强上有老下有小,在得知他死亡的消息时,一家人都天崩地裂般绝望,当警察告诉他们上门,说他可能是一个绑架犯时,刘强的妻子崩溃了。

“不可能的,我们强子不可能是绑架犯!”刘强妻子大喊,“他虽然的确不是个好人,可也不会做绑架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说他最近接了个工作,要去替老板追债务不是去绑架啊!”

13

警察询问:“追债?什么债?是林雅的还是张老汉的?”

“我不认识什么林雅,是张老汉的,他欠了强子老板一千多万的赌债。”

“那张老汉像是能拿出一千多万的人?”

“这……我也不知道,强子说张老汉中找到他女儿了,他女儿发达了,能拿出这笔钱。”

女儿?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是张老汉的女儿,那为什么盯上了林雅。

叶琛站在人群后方点了一支烟,将所有的冰冷都掩饰在了烟雾之下。

医院不准抽烟,可谁让叶琛是这医院的所有者呢?

叶琛捻熄烟头,对田特助道:“安排一下DNA比对。”

“是。”

……

对比结果出来了,第一,林雅和叶楚明并不匹配,也就是说林雅不是给叶楚明捐献肾脏的人,林雅是冒名顶替。第二,林雅和张老汉是父女关系,林雅并不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是一个赌徒的女儿,名为张小琴。

知道张小琴的本名之后事情就容易查了,没过多久林雅的过去便放在了叶琛的面前。

林雅并不年幼,只比季南乔小上两岁,从前因为成绩优秀,和季南乔读过一个高中,后来因为父亲赌博,她不得不辍学。

林雅的肾是自己卖掉的,用卖肾的价格将自己整容成了季南乔的模样,并且有意去模仿她记忆中的季南乔,让自己活成第二个季南乔。

但而今的问题是,林雅是如何和叶家扯上关系的?

张小琴变成林雅之后的资料没有任何问题,定然是有人替她善后了,这个人是不是叶家的人?

如果是叶家的人替林雅善后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叶琛以为林雅是叶楚明的救命恩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这一切谜团,环环相扣。

叶琛将自己陷在奢华的座椅中,垂眸道:“查出来了吗?叶楚明肾脏的来源。”

“暂时还没有。”

“医生那边呢?”

“医生说肾源是叶太太亲自拿来的,他们检查没有问题便用了,并未过问。”

在上流社会中,人们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有些不该问的,医生们从来不会过问。

“呵……”

叶琛冷笑一声,抬手缓缓敲打座椅的扶手,有序的轻响好似重锤打在田特助的心头,许久后又听到叶琛问:“南乔的手术呢?查出了什么没有。”

田特助摇头:“查不到,被人抹去痕迹,所有医院都没有季小姐的入院记录。”

“嗯,下去吧。”

“是。”

“等等,林雅的手术可完成了?”

“快了。”

“成功否?”

“林小姐的双腿保住了。”

“让她变成高位截瘫,把消息传递出去,务必让我妈知道。”

“什么?”田特助愣住了,“您是说……”

叶琛不言,抬起眼睑看向田勋,叫后者呼吸微滞,连灵魂都在颤抖。

“是,知道了。”

……

繁盛集团总裁前任未婚妻发生车祸、高位截瘫的消息被一个狗仔拿到并传播了出去,虽然这消息飞快被撤下,可所有人都知道林雅彻底废了。

其中最为满意的必然是叶母,几天没林雅的消息,她还以为她被她爹带走了呢。

竟然那是出了车祸,林雅如果成为了瘫子,只有被她拿捏的份了,真是天助我也。

……

林雅在剧痛中醒来,四周刺鼻的消毒水气息和铺天盖地的白叫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她这是在哪?

“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仿佛一缕青烟,缭绕人心。

林雅立一阵恍惚,许久才回过神来,立即眼中蓄泪,哆哆嗦嗦:“琛哥哥,我怎么了?”

“你被人绑架了,发生了车祸。”

“绑架?”林雅眸光闪了闪道,“琛哥哥,顾祁峰的人果然对我下手了,琛哥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是我的疏忽,幸好你还活着。”

叶琛轻轻拍拍她的脑袋,一如既往般揉了揉,温柔得让林雅脸颊通红,似乎连伤口也不痛了,但叶琛后面的话,让林雅如坠冰窖。

“车祸很严重,你的脊椎受损压迫神经出现高位截瘫,但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高位截瘫?

林雅疯了一样坐起,可偏偏感觉不到下半身和双腿的存在,她撕心裂肺地尖叫。

“不,怎么会这样!”

“本来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后来母亲说担心你,要给你安排一个专家进来,结果就出了意外……”叶琛叹气道,“母亲也是关心你,你别怪她。这里是我名下的医院,我一定给你最好的照顾,别慌。”

电话响起,叶琛对林雅歉意一笑,又吩咐她好好休息,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

是那个女人!

叶琛一走,林雅忍着剧痛找出手机拨通了叶母的电话。

林雅的脑子灵活,自己改名林雅跟在叶琛身边这么多年都没被张老汉找到,可偏偏叶琛说要退婚,她一威胁叶母就出事了。

要是说张老汉找到她和叶母无关,打死她她都不相信!

一旦她被张老汉抓回去了,还有未来吗?

叶母想她死,并且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恶!

可恶!

电话接通,林雅强撑着自己,冷笑道:“楚玲玉,你他妈想弄死我?”

叶母笑:“你说什么呢,你出了车祸我也很惊讶、心疼呢,毕竟那是你自己压着方向盘往泥头车撞的呢。”

“别把我当傻子,张洋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呵呵……”

叶母毫不在乎的冷笑触动了林雅的神经,她大吼道:“你不怕我把你爆出去?”

“爆?林雅现在可是个高位截瘫的废人,你把我爆出去你这后半辈子要怎么过?乞讨吗?你以为叶琛真是个心慈手善的人吗?我们是叶琛的亲人,千般错他也不会动我们,但你不一样,你如果将事实告诉叶琛,叶琛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识趣的话,你乖乖守着秘密做我叶家的大恩人,这后半生还有好日子,否则你就等死吧!”

14

林雅本就是贪得无厌的无耻之人,可叶母比她还龌蹉、还卑劣,林雅冷笑:“你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不是已经落在你身上了吗?”

叶母说完便挂掉了电话,神清气爽,叶父蹙眉道:“没想到一场车祸救了林雅,你说会不会被叶琛查出点什么来?”

“查什么!”叶母冷笑,“绑架林雅的是她的亲爹,只要那老头有脑子都不会说出林雅的身份。就算真查出点什么,当初的事情季南乔也发现是我们做的了,是她自己不追究,说想给叶琛一个家,与我们有甚关系?”

“可是叶琛……”叶父满脸惊慌,毕竟叶琛可是匹孤狼,狠辣无情的那种,“我觉得这个林雅留着是个隐患。”

“为今之计,只能靠我们自己动手了!”叶母沉沉道,“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密……”

……

林雅气得砸掉了手机,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被病房里的摄像头记录的清清楚楚,就连手机里也安装了窃听软件,她和叶母的话,不落一字都被叶琛录了去。

叶琛单手撑着下颚,双眼微微敛起,眸光深沉得可怕,如同旋涡,能吞噬一切光芒……

田特助忧心忡忡:“先生……”

叶琛笑笑,起身整理西装,缓缓道,“无碍,派人保护好林雅,别让她被叶家的人弄死了。”

“是,先生。”

田特助知道叶琛心里肯定不好过,自己的至亲和一个外人联手骗他,以此制造他和季小姐之前的矛盾。

为什么叶母要这么做?

叶母当真见不得先生幸福吗?

“那叶家呢?”

“叶家?”叶琛唇角淡淡上扬,透着蚀骨的凉意,“等查清楚后再考虑吧。”

田特助打了个寒战,突然明白了自家先生的意图,这是对林雅、对叶家都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叶母骗他,如果不是林雅有给叶楚明捐肾的“恩情”在,先生肯定不会对她多有拂照。

如果没有和早年的季小姐长得一样的林雅出现,先生和季小姐之间的矛盾也不会激化至此。

先生怎么可能不恨?

怎么可能不迁怒?

如果将来先生知道季小姐已经不在了……

不,他无法想象,只希望那天能晚点再来。

……

深夜,叶琛再次开车回到了梅园前,他站在暗中,手持香烟却没抽一口,静静等着香烟在他指尖燃尽,神情割爱的柔和。

良久后,叶琛拨通田特助的电话:“联系到那买家了吗?”

田特助自然知道叶琛说的是谁,他苦笑道:“联系到了,但是……”

“什么?”

“对方还是不愿意卖。”

当初叶琛恨不得和季南乔断得一干二净,连梅园也咬牙卖了出去,不问价格,但求尽快出手,最后梅园被一位华侨买走了。

梅园的新主人也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他对梅园爱不释手,无论叶琛开多少价都毫不心动。

叶琛眯眼道:“三个亿都不愿意卖?”

要知道梅园当初只卖了五千万。

田特助摇头:“对方说了,他很喜欢梅园,再多钱也不会卖。”

叶琛点头:“我知道了,能否约我们见上一面。”

“先生,对方说不愿意和我们过多接触。”

“一面就好。”

田特助第一次发现自家先生也有听不懂人话的时候,他委婉道:“先生,这对方好像并不缺钱,所以……”

田特助而今看不透叶琛,生怕他为抢回梅园不择手段,叶琛却道:“放心吧,梅园是她的家。我会守护她的家的……”绝对不会让她的珍宝染上尘埃和污秽。

正说着,一家黑色的保姆车缓缓驶了过来,叶琛二话不说推门下车拦在了保姆车前。

双方僵持不下,许久后从车上下来一名容貌清隽、气质优雅的男子,他先是温柔对车上的人说了什么,才转身对叶琛道:“您就是叶先生吧?”

叶琛心脏忽得一跳,不受控制抬眸看向保姆车内,一阵宛若初雪般的清淡气息从中飘来,让他脑海一片空白。

谁?

谁在车里?

直到男人一把抓着他的衣襟他才察觉自己的唐突,他竟然想强行闯入车里?

“叶先生,您这样很失礼。”

叶琛蹙眉:“抱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那车里仿佛有着魔力一样……

“叶先生我再说一次,梅园我们很喜欢,不会卖的,您走吧。”

“……”

“请吧叶先生,否则我们就报警了。”

男子言罢转身上车,叶琛不甘地看了眼车内,隐约之看到一个轮廓,车内的是一位女子,一位很纤细瘦弱的女子,瘦得仿佛一缕青烟,仿佛一簇烟火,转眼即逝。

心间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叶琛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视线、知觉却都被一扇车门隔绝在外。

“等等!别走!”

男人放下窗户,万般不悦,却还是保持着礼貌:“叶先生,您还有事?”

“车里面的人……”

“与你有关?”

“不,我只是……”

后排车窗被放下,露出一张宛若冰雪般苍白的脸,精致小巧,清丽绝尘,年轻得过分,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

少女对他轻轻颔首,嗓音清越动人:“哥哥,走吧,我累了。”

“好。”

叶琛静静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望着车辆驶入梅园,驶入那落英缤纷之地,再无踪迹……

虽然年龄、声线、容颜全部对不上,可叶琛却从她身上看出了熟悉感。

南乔……

这个少女,和季南乔很像很像……

……

叶琛冲回公寓打开定位系统,发现戒指的定位还在南美这才松了口气。

叶琛揉着眉心,低低道:“我想什么呢?如果南乔回来,怎么会对我视而不见?”

他苦笑着,用指尖轻轻触碰屏幕上的表示,喃喃道:“玩够了,就快回来吧……我在,等你回家。”

……

深夜,疼痛让林雅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听到有异响后她睁开了眼睛,进来的是一个陌生高大的护士。

就着月色林雅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这哪里是护士?

这是一个男人!

15

这男人如同做贼般从兜里拿出一条手绢,喷上迷雾就往林雅的脸上蒙,吓得她疯狂尖叫,但她一个病人如何敌得过男人的力量?瞬间就没了反应。

是谁……

到底是谁要害她?

昏迷前林雅怕极了,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

林雅是幸运的,再次醒来依旧在她熟悉的医院里,叶琛正在她身边处理公务,感觉到她痛苦地抽气声便回头,轻轻问道:“你醒了?哪里疼吗?”

林雅浑身都疼,眼泪汪汪看着叶琛:“琛哥哥,我好怕……那个人是谁?他想干什么?”

叶琛道:“那人已经抓住了,不过是个收钱办事的小贼,没事了。”

“呜呜呜……”

林雅疯狂落泪,叶琛温柔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道:“你发生车祸了,本就伤得很重,对方用的是一种新型药剂,可能会对你有副作用,不过你别担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你的。”

林雅怕极了,这个世界太危险,只有叶琛在她才有安全感。

至于这人是谁找来的还用说吗?

一定是楚玲玉!

世上怎么会有楚玲玉这样心狠手辣的贱人?

林雅浑身绵软,在心中将叶母骂了三千遍,可偏偏面对叶琛是有苦说不出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断抽泣。

“呜呜呜……”

“别怕,你醒来我就放心了,好好养着,我还要回一趟公司。”

“琛哥哥……”

“乖。”

叶琛温柔一笑,让特助将电脑和合同收起,转身走了出去。

果然如同叶琛所言的一般,林雅身上出现了各种副作用,她的噩梦开始了,各种并发症让高烧不退,她几次濒死又几次被救了回来,各种药物让她大把大把的掉头发,连指甲都开始萎缩,枯瘦如柴,丑陋如鬼。

叶琛依旧每天都来看她,眼神心疼又怜悯,从不嫌弃。

林雅哭了,而今她自己看到镜子都恨不得吐出来,叶琛却永远不离不弃,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叶琛一定是爱上她了!

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他们难道要错过了吗?就因为叶母的歹毒?

林雅抱着叶琛嚎啕大哭,说自己想活着,想和叶琛有未来,可叶琛不是神,他根本救不了她,只能承诺她给她最好的治疗,绝对不会放弃她。

叶琛越是不离不弃,林雅越是恨叶母,恨之入骨,想要啖其肉!饮其血!

她一定要活着!一定!

如果她活不下去,那她也不会让楚玲玉好过!

只是林雅并未发现,医护人员看她的眼神带着抵触和惶恐。

……

接连一个月,叶琛每次结束“工作”都会来梅园外守候,哪怕再晚再疲惫也风雨无阻

他不知道为什么,见过那少女一面之后就无法忘记,他从不打扰梅园的主人,只是静静守候在梅园外。

他好像一个小偷般,默默汲取其中的草木香气,悄悄缅怀这里所盛载着的过往。

那惶恐焦躁的灵魂并不贪心,仅仅只是这样,就能获得暂时的救赎和慰藉。

他闭眼将呼吸放缓,让梅园的气息浸入他的灵魂,慢慢舒展开了眉眼,嘴角也噙上了些许的笑意。

他想起了,自己和季南乔亲手布置梅园的过往。

这里面的一花一木,一景一色,都是他们爱的结晶。

明明他曾如此感恩和庆幸,庆幸这样干净纯粹的爱,最后为什么又把她弄丢了呢?

季南乔……

你回来吧,我这次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

叶琛在看梅园的景色,梅园景色中人也在看他。

少女坐在轮椅上,透过落地玻璃窗望着日渐消瘦的男人,指尖轻轻在一本日记上摩挲。

“这日记哪来的?”

清隽男子站到少女身后,抬手替她梳理那柔顺的长发,笑着问道。

细腻温柔,和她的性格一样,令他爱不释手。

他这个妹妹八岁时出了车祸,没想到十年之后竟然奇迹般的苏醒了,从前的妹妹是怎样的性格他已经忘记了,但他非常喜欢眼前的妹妹。

少女垂眸,淡淡道:“这屋子的主人的。”

“我们不该看别人的日记,这不礼貌。”

这并不是别人的日记,这是她的日记,但都是前世的事,与她今生再也无关了。

“嗯。”

“那哥哥替这主人处理了?”

“好。”

“早点休息。”

“嗯。”

男子将少女推到床前,将她抱上床又细细揶好被角,方才在她眉心轻轻一吻,转身离开。

少女静静望着床头的一盏小夜灯,这是她特意去一位手工艺者处定制的。

她本以为自己回来梅园后会意难平,但一旦接受了他们阴阳两隔、生死永别的结局,一切都变得平静起来。

当真没有哀怨、没有阴霾、没有不甘……

所有的挣扎、痛苦、爱慕、怨恨和执念,都埋葬在了过往的尘埃和泥泞中,埋葬在那一地血色、遍野荼蘼的寒夜里。

也好。

就让一切过去吧,过去吧……

……

林雅感觉自己要死了,她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醒来之后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伤口,一旁护士们看着她的眼神也充满同情和恐惧,就仿佛她是什么毒物一眼。

但幸亏每次醒来叶琛都会在她身边,让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叶琛深爱着。

这日林雅握住叶琛的衣摆,低声道:“琛哥哥,我和南乔姐,你到底爱哪一个?”

叶琛轻轻拂过她的鬓角,道:“你遇到车祸昏迷,我才明白自己的心。一旦真正面临失去,人才能知道什么对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

林雅枯槁黯淡的脸上冒出红光,正想开口,叶琛电话响起,叶琛看了眼道:“是母亲,你等我一下。”

林雅眉心一蹙,听到叶琛无条件地答应电话那头叶母的要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的,您放心,我一定替您将蓝海之星拍下来。”

挂断电话后林雅问:“她经常向你要东西吗?”

叶琛道:“那是母亲,她要自然是要给的。”

“可是……”

16

“没事的,如果是你要,我也一样会给,你早日康复,我带你去参加珠宝拍卖。”叶琛笑得十分温和,“不仅如此,等你康复了,我把钱都交给你管理好吗?”

“琛哥哥……”

“如果我们结婚了,就是夫妻,管理财产也在情理之中。”

林雅的心甜得如同灌了蜜,嘟囔道:“那蓝海之星要多少钱?”

“不贵,两亿吧。”

两亿?

林雅倒抽了一口冷气,咬牙切齿:“这么贵,太过分了!”

显然林雅已经将叶琛的钱当成自己的钱了。

“没事,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

“好……”林雅依依不舍,“琛哥哥路上小心……”

叶琛走后,林雅让护士给自己削苹果,护士脸色发白不敢靠近,林雅当即发怒:“你们不想干了吗?快滚过来!”

“是,林小姐。”

林雅吃了药睡下,隐约听到有人议论。

“她还真把自己当总裁夫人?如果不是总裁对她好,她早就一文不值了。”

“就是,一个神经病而已,也不知道总裁爱她什么。”

“别说了,小声点,被总裁知道不得了……”

林雅恍恍惚惚地想,神经病说的到底是谁呢?

……

离开病房回到车上,叶琛脸上的笑意悄然沉寂,田特助上前汇报工作,抓紧一切时间,叶琛的判断、回复极为准确、精练,让田特助不得不佩服。

等一切处理完,叶琛抬眸道:“查到了吗?”

田特助摇头:“时间相隔太久了,而且有心之人故意隐瞒消息,我们什么都查不到。”

而今最关键的点都被人抹去了,一查不到给叶楚明捐献肾脏的人,连当初的匹配记录都不见了;二找不到当初给季小姐做手术的人;三查不到叶夫人为什么要和林雅这种人合作。

“先生……”

“怎么了?”

田特助踌躇再三,还是坦言道:“虽然这些没查到,但我们找到顾祁峰了。”

叶琛猛地抬头:“在哪?”

顾祁峰是除了田特助之外,最后一个见过季南乔的人。

“远山医院。”

“远山医院?”叶琛一怔,“是我知道的那个?”

“对。”

“顾祁峰是被顾家人送进去的,进去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而今时好时坏的,您要去看看他吗?”

叶琛沉默,良久后颔首:“去。”

“好,我替您安排。”

……

翌日,叶琛身着一袭浅灰色西装来到了远山医院,很快就获得医生的许可,见到了神情呆滞的顾祁峰。

他身着特殊的病号服,四肢都无法自由舒展,如同一具等待枯萎、死亡的木乃伊。

顾祁峰歪着脑袋看叶琛,脸上并无情绪波动,只咧开嘴角笑着:“会后悔的,你和我……我会后悔的……哈哈哈哈哈哈……”

叶琛眼瞳轻缩起,这番话是顾祁峰最后致电给他曾说过的。

主治医生道:“叶先生,病人的病情时好时坏,还有一定的攻击性,您小心。”

叶琛点头,迈步走到顾祁峰面前,低声道:“想替你妹妹报仇吗?我把林雅交给你,怎么样?”

顾祁峰麻木僵滞的眼神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双眼看向叶琛,艰难道:“真……真的吗……”

“真的。”叶琛点头,“只要你告诉我,五年前你和季南乔到底去哪里做的手术?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掉的……”

若非因为孩子,叶琛也不会发疯一样针对顾祁峰和顾家,也不会怀疑季南乔不爱他,更不会和她错过了这么多年……

“孩子?孩子……”顾祁峰喃喃,魔怔般接连道,“南乔……别哭……南乔……我心疼……南乔……”

“南乔,对不起,南乔……”

“南乔,我应该保护好你的……南乔……”

叶琛脑袋如针刺一样痛,心里更是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南乔哭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无法在她身边,竟然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一切。

叶琛双眸猩红,一把抓着顾祁峰疯狂摇动:“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啊,顾祁峰!”

一旁的主治医生吓死了,连忙上前阻止叶琛。

这都叫什么,顾祁峰和叶琛,到底哪一个才是精神病人?

叶琛一拳砸在顾祁峰脸上,夺过护士们托盘里的药灌入顾祁峰的口中,后者被噎得浑身抽搐,可看着叶琛的眼神却带着疯狂。

叶琛读出了他的深意。

——“你活该叶琛!”

——“你活该啊叶琛!”

——“我们都是罪人!”

直到顾祁峰几乎断气叶琛才松开他的手,他起身不急不缓地整理衣物,道:“帮他办理转院手续。”

“这个……”主治医生非常为难,叶琛又道,“他的家人已经同意了。”

“好的。”

顾祁峰被顺利转到了南森,和林雅仅仅是一墙之隔,叶琛在耐心的等待,终于等来了顾祁峰清醒的时候。

他淡淡道:“解开吧。”

叶琛点头,田特助立即上前解开了顾祁峰的病服,并替他寻来了一套西装,给了他一点体面。

顾祁峰将自己打理完善,淡淡道:“无论是五年前还是半年前,季南乔都真的遭到了绑架。五年前的绑架犯是谁我不知道,因为我遇到季南乔的时候她晕倒在路边,身上有伤口,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我把她带回了顾家的私人诊所,医生替她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说她的孩子和左肾都没了。”

顾祁峰整理好领带,双眸下垂着,眼底的乌青几乎将他吞没,而他的声音却很平静,仿佛恶贯满盈的死刑犯最后的低语。

“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她的眼泪啊,仿佛没有尽头……”

“那个永远生机蓬勃,永远笑意盈盈的女人,

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死了吧……她求我,不要将她的事情告诉你,还求我和她一起演一出戏。我知道我该把真相告诉你,这样才能救赎她,但我没有,我答应了她的要求,我私心地想要取代你的位置,想要留在她的身边。”

17

“我以为只要你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们的矛盾越来越深,总有一天我能趁虚而入,我能将你从她的世界挤走,我能占有她的一切。”

“你是一个疯子,你知道孩子掉了之后迁怒于我,你疯狂报复我的家族,给我的家人带来了灭顶之灾。但我为了我的那一点私欲,眼睁睁看着家族就这么没落。因为一旦我被你伤害,她就会挺身而出为我而战,那种感觉太甜美了……就像罂粟一样让人上瘾……”

“我看着她因为我的事情一次次和你争吵,而你却死死咬着我不放,我看着你们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直到无法修补,我心中得意的要命,我觉得那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得到季南乔的机会。”

“那个时候我和你都以为,南乔和你的抗争是为了守护我……但我们都错了……”

顾祁峰抬头,猩红的眸子紧紧攫取着叶琛,悲凉道:“我们都错了,因为她季南乔从来要守护的人只有你,叶琛,只有你……”

“我知道,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胜者为王,天经地义。但我把自己的无能、顾家的无能迁怒在她身上,我利用她对我的信任伤害了她,还把一切光明正大地推诿出去说是为了我妹妹。其实我和你,都是自私到极点的卑劣罪人。”

衣衫整理完毕,顾祁峰将头发梳到脑后,哑声道:“她就在旁边?”

叶琛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顾祁峰冷嗤一声,迈步从他身边经过,突然叶琛开口了,声音破碎又刺耳。

“半年前的那场绑架……”

顾祁峰狠狠抖了抖,眼泪不受控制滑落,口腔中都是鲜血的味道,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不敢,直面自己的罪恶。

知道真相的田特助连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后,顾祁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还的。欠她的,我会还的……”

叶琛沉默,许久后道:“林雅本名张小琴。”

顾祁峰不动,叶琛也不言,还是田特助打圆场解释。

“张小琴是您妹妹高中的同学,她整容了,照着季小姐的模样。”

一抹寒芒划过顾祁峰眼底,他点头走了出去。

田特助喉咙发紧,静静等待叶琛的命令。

久到田特助以为叶琛要站成永恒时,他终于沙哑开口。

“去查一下南乔和叶楚明的肾脏匹配度记录……”

“季小姐她……”

“一定有记录,楚玲玉那几个心腹医生那里一定有记录,找不出来就都抓起来,一个个逼问。每十分钟不回答,就切掉他们一根手指。”

“先生,您……您先别太悲观,您这样会破坏你好不容易修复的母子关系,而且季小姐的肾脏不一定在……”叶楚明的身上。

可后面的字,田特助再也说出来,叶琛的眼神太悲伤。

浓稠、阴沉、绝望!

“我不要了。”叶琛如此道,隐隐泛着苦,“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家人我不要了,我只要季南乔,我只要季南乔,你去查……把季南乔给我找回来!”

田特助不敢看叶琛,死死低着头。

“好。”

虽然田特助知道季南乔永远回不来了,但他还是说了好。

如果谎言能暂时救赎他,为什么不呢?

……

林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感觉自己各项身体机能都在下降,恐怕真的离死不远了,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夸张。

“咚咚咚……”

沉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紧接着门把手被转动,她还以为是叶琛,艰难睁开双眼,然而走入房间的竟然是顾祁峰。

“啊啊啊……”

林雅大惊,刚想按动身边的紧急铃就被顾祁峰夺走了。

“你……你别过来……”

顾祁峰笑,抓起一旁的水果刀,狠狠划在林雅的脸上!

剧痛让林雅失声尖叫,但更恐怖的还在后面,林雅听到顾祁峰道:“张小琴,你这张脸在哪儿整得?和季南乔很像嘛?”

林雅立即不敢喊了,她怕把人喊来,怕自己的身份被戳穿,怕暴露自己丑陋不堪、如同沟渠老鼠般的过往。

顾祁峰笑了,按着她的肩膀,一刀刀划着她的脸,好似魔鬼般喃喃。

“我妹妹是不是发现了你的秘密,你才杀人灭口的?”

顾祁峰的眼神太疯狂,林雅不敢不答。

“不……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杀了我妹妹?”

又是一刀,鲜血染红了整个床褥,林雅也彻底崩溃了。

凭什么所有人都来质疑她?

只有她是恶吗?

只有她该死吗?

不,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她死死瞪大眼睛道:“你以为你妹妹是什么好人吗?她不是!她知道我整容了,知道我就是张小琴,所以她用这个来敲诈我她问我拿钱,一次又一次,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说什么她是心地善良的大小姐?我呸!她就是一条吸血虫,她该死!”

“你胡说!”顾祁峰咬牙切齿,“我妹妹不是这样的人!”

林雅满脸都是血,眼眶内凹,一看便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你妹妹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就这样撞死她算是便宜她了!”

“贱人!”

顾祁峰一巴掌打在林雅的脸上,恨不得将她就此掐死。

“贱人!贱人!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

林雅以为自己会被顾祁峰活活掐死,抬手疯狂地抓他的手。

在她即将死亡的瞬间,有人将顾祁峰拉走,她又重新恢复了呼吸。

“没事吧?”

林雅忍不住嚎啕大哭:“琛哥哥……顾祁峰果然是一个疯子!是一个疯子啊!”

“别哭……”

“琛哥哥,你要替我报仇啊……”

男人细心替她擦拭泪水,就在林雅全身放松、全心信赖自己,男人道:“我可以替你报仇,但你要告诉我,张小琴是谁?她为什么要整容成季南乔的样子?又是怎么和楚玲玉合作的?为什么要骗我……”

他知道了?

林雅浑身颤抖,惊恐万状看向那浅笑的男人。

18

“我……我……我我……”

“想清楚再说吧。”叶琛低低喃喃,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顾祁峰是精神病,脑子有问题,他就算杀了你、折磨你、把你一片片割下来剁碎了,也不会判罪,你知道吗?他今天从病房跑出来是意外,如果再有管不住他的时候,我也无可奈何。”

他嗓音轻柔又温和,落入林雅却淬着毒。

林雅浑身都冷,冷得刺骨,冷得冻魂。

她想跑,想离开这里,但她一个高位截瘫的废人,她能去哪?

“我、琛哥哥……我是无辜的……这一切真的和我无关的,是楚玲玉找到我,我只是按照她的吩咐……”

“嘘。”叶琛将修长的指尖压在唇瓣上,低低道,“你慢慢想清楚,时间还长,在你想清楚之前,顾祁峰随时都能找到你。”

林雅大喊:“我要离开!”

“你不能。”

“我要离开!”林雅吼得撕心裂肺,“你这是非法禁锢,我要告你!我就不相信整个医院里没有一个人正常人!”

叶琛眼神很温柔:“傻瓜,你说出去谁信呢?”

谁信呢?

谁信?

是啊,在林雅车祸之后,叶琛对她无微不至,情深义重,这样的人谁会怀疑?

“还有。”叶琛笑道,“你知不知道顾祁峰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雅不敢问,怕得到恐怖的结果。

叶琛又道:“因为你也病了,你也有精神分裂,所以你们是病友。一个精神病人说的话,谁会相信呢?”

“我不是!”林雅哭了,眼泪混合着血水,“我不是精神病,我不是!”

“你是的……”叶琛起身用身前的手绢擦拭触碰过林雅的手,将手绢如同垃圾般丢掉,“你一直都是。”

“啊!我不是!不是!救我!救我!”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事情的真相。”

她怎么能说?说了就没有活路了啊!

“没关系,你慢慢考虑,我总会留着你的性命的,但你只能作为一个精神病人活着。”

“啊……我不是!我不是神经病!不是!”

尖锐的叫声传了出去,医生护士们先后跑了进来就,为首的护士一句话就打得林雅溃不成军。

“林小姐又犯病了,准备镇静剂!”

“天啊,这张脸……”

主治医生道:“林小姐又自残了吗?”

叶琛摇头:“是隔壁病房的病人,他跑出来了。”

主治医生:“林小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有自杀倾向,叶先生,我们还是采取强制措施吧。”

林雅尖叫:“我没病!是叶琛!叶琛是个魔鬼!”

人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林雅,叶琛说的对,没人相信她,毕竟叶琛如此深爱林雅啊。

他们堵住她的嘴巴,压住她的双手,将镇静剂推入她的身体。

林雅意识渐渐模糊,她死死盯着男人完美挺拔的身影,脑海浮起念头……

可怕,他好可怕。

叶琛将一切安排妥当,开车来到了梅园之外,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被梅园的新主人看到。

他远远看着梅园的方向,脸色白得可怕。

他想点烟,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着火机,指尖仿佛再也不受他的控制,几次三番,最后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滴——”

车鸣声刺耳,几乎贯穿他的灵魂。

有什么从他身体内部开始坍塌、毁灭、灰飞烟灭!

他的骄傲、矜持和冷静,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他张着嘴,像脱水的鱼重重喘息,可空气进入不了他的肺叶,灌入其中的都是毒……

一种名为季南乔的毒。

“我们都错了,季南乔从来要守护的人只有你……”

“无论五年前还是半年前,季南乔都真的遭到了绑架……”

“她晕倒在路边,身上有伤口,脸色惨白……她的孩子和左肾都没了……”

“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她的眼泪啊,仿佛没有尽头……”

……

“啊——”

叶琛嘶吼,如同失去伴侣的野兽,因为嘶吼喉间都泛起了腥甜。

“为什么……为什么!”

泪水不断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让他的记忆愈发清晰。

她的笑,她的好,她的包容,她的爱恋……

她给了他一切,那他呢?

他给了她什么?

被偏爱的他、任性的他、幼稚的他……只给了她一个伤痕累累远走他乡的下场。

“南乔……南乔……”

“求求你,回来吧……”

他哭着求着,好似一个迷路的孩子。

一声声南乔,茫然无助。

一声声南乔,深沉依恋。

他如此睡了过去,又在一阵阵轰鸣声中醒来。

“轰隆隆……”

“轰隆隆……”

叶琛睁开眼,有尘埃从远方蒸腾而起,机器声大作,惊得叶琛头脑一空白。

那是梅园中传来的!

叶琛连忙开门下车朝梅园跑去,路上被绊了一个趔趄,重重跌倒在地,他立即爬起不顾掌心的伤口,直直朝梅园冲去……

“先生!你站住!”

施工队的人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去拦住他。

“先生!里面正在拆迁,你别进去!”

“滚开!”叶琛状若厉鬼,“那是我的家,是我的家!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

叶琛一拳砸在阻止他的人脸上,施工队的其他人看到自家头头被打,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拥而上,将这个发癫的疯子狠狠压下。

叶琛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切被摧毁!

他的寄托,他的回忆,他的希望,他的……家!

“不要!”

“别拆!我有钱!我很多钱!都给你们!”

“别拆!别拆我的家!”

“别拆……”

……

叶琛的喊声中带着哭腔,直直传递到了不远处的保姆车中。

瘦弱的少女看着那永远高贵优雅、清隽纤尘的男人被按在地上,他目露惶恐、他大喊大叫,仿佛一个被世俗红尘所困的普通男人。

狼狈、卑微、弱小……

19

少女静静看着,久久不动。

似乎是麻木,又似乎是淡漠。

等男人被人强行脱离了现场,少女才在扶手上轻轻敲打两下。

司机得到命令,驾驶车辆离开了此处。

……

田特助万万没想到,自家先生会做出和别人打架这样的事情。

施工队的人也得知了叶琛的身份,各个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被叶琛迁怒。

等田特助办好手续将叶琛从警察局领出来后,得到的命令是立即找到梅园的主人,不惜一切,田特助这才晓得梅园被拆,季南乔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抹去了。

田特助不敢说话,将叶琛带回公司,叶琛刚刚洗漱完毕,梅园的主人便主动来访了。

叶琛坐在办公椅上,头发还有些湿润,衬衫却一丝不苟扣到了最上一颗,他把自己藏在灰暗的灯光里,禁欲又阴郁。

那俊美的男人从容不迫走入了他的领地,笑意迷人,叶琛差点没忍住上去给他一拳。

“你拆了梅园?”

赵中黎笑笑道:“抱歉,我妹妹从来没向我提过什么要求,她说要拆了梅园重建,我不得不满足她。”

“你怎么能这么做?”叶琛喉中泛腥,咬牙,“那是我的家!”

“可是您将它卖给了我,不是吗?”

叶琛感觉被人打了一拳,在胸腔中最柔软的地方,痛得他想弯腰。

他闭上眼睛,努力保持着从容,道:“你不该动我的家!不该!”

“哦。”赵中黎笑容微微凝滞,轻咳一声道,“这样吧,我给你一样东西,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如何?”

“不可能!”叶琛笑得嗜血阴冷,他死死盯着赵中黎,“我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妹妹你的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看了再说。”赵中黎突然哂笑一声,拿出一本精致的日记本推到叶琛面前。

“这是梅园的主人留下来的东西,照理来说它不该留给你的。但那主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听说你们曾经差点成为夫妻,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拥有它,算是给你的赔偿。”

叶琛愣愣看着那日记本,上面有季南乔的气息,他不敢去接,也不敢触碰,仿佛是张牙舞爪的鬼物。

赵中黎起身:“物归原主,我告辞了。”

言罢,赵中黎礼貌离开,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他的电话响起。

“喂……”男人的声音很温柔,似乎怕惊到电话那头的人般,“我这就回来,别担心,我已经解决了,你相信我。”

男人对电话那头的人轻轻撒娇,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叶琛一动不动,许久后才颤抖着手打开了日记。

“……他说他叫叶琛,简单的话说得结结巴巴,他该不是一个结巴吧?”

“叶琛很聪明,却从不卖弄聪明,是个难得的耿直boy呀。”

“叶琛笑起来很好看。”

“我们在一起了,是他主动开口,看在他紧张得脸颊通红的份上,我答应了。”

“叶琛很忙,叶家、公司、朋友最后才是我,无论什么,我永远排在最后。但能怎么办呢?他很难、很辛苦,如果连我都不谅解他,谁能呢?”

“叶琛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叫他叶先生,叶先生我是叶太太,余生还请多多指教。”

“考试通过了,但叶先生却因为胃出血进了医院,是我疏忽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叶先生对叶家这么的执着,接近病态。这样的叶先生,我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在这?再等一等吧,等以后我们结婚有了家庭,等叶先生有了温暖、寄托,我再去追梦。到时候我去读书,让叶先生留下带小包子,一定很有趣。”

“我怀孕了,在婚礼之前,他开心的像个孩子。”

“他的母亲来找我,说希望我把肾脏捐给他弟弟,她疯了吗?竟然私自进行匹配?我很愤怒,我对他发脾气,我跟他说你的母亲根本不爱你,他听完之后大发雷霆,他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好可怕。”

“我不敢把他母亲的话告诉他,我怕从他口中听到答案……因为我永远都是他的最末位,我好怕……”

“我头痛欲裂,我不知道该向谁诉说这一切。”

“……我好恨!好恨!好恨!可我看到叶先生整整三日未眠的憔悴容颜,我突然就恨不动……他找了我三天,连叶楚明的手术也没去,这一刻我在他的心中是比叶家重要的,对么?但如果我把真相告诉叶先生,告诉他,他的母亲为了他弟弟绑架了他的未婚妻,强行打掉了他的孩子,摘除他未婚妻的肾脏,他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才是最痛苦的吧?他这么努力想要获得家人的认可,好不容易即将看到曙光,我该摧毁这一切吗?我该颠覆他的梦想吗?该吗?”

“我不敢说……我怕他陷入绝境……原来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会过去的,一切阴霾和痛苦,一定会过去的,只要我坚定跟在他身后,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过去……”

“我是不是错了?我们为什么越走越远?”

“我开始做噩梦,我梦到孩子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我没有不要他,我只是没保护好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没用……对不起……”

“那个女孩是谁?叶先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是不是要疯了?我是不是和叶先生一样,都变成了偏执狂?只可惜我们不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我做噩梦了,夜里突然惊醒,四周空荡荡的,叶先生不在。我有多久没看到他了?一天一天、一日一日……原来我除了叶先生,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叶先生,你千万千万不能不要我啊……我好害怕,如果失去你,我不知道我还能拥有什么……叶先生……”

“他要订婚了,他再也不是我的叶先生了……”

“我的叶先生,到底还是不要我了……”

“叶先生、叶先生、叶先生……”

“叶先生……”

“叶先生……”

……

20

叶琛缓缓捂住双眼,眼泪从指缝落下,那密密麻麻的“叶先生”三个字把他的心打成了筛子,血肉模糊。

他不敢哭出声,他怕一出声自己便会崩溃。

不,或许他早已溃不成军了。

她爱他胜过生命,他呢?

他不过是一个被她的爱和宽容宠坏的孤僻小孩。

他以为他在对抗全世界,却没想到是她包容了他的全世界……

她的爱让他肆无忌惮,让他雄心勃勃,让他信心百倍,因为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回头,她都会在……她的爱让他成长,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叶琛,可她呢?

季南乔怎么办?

季南乔也会累,她也有血肉,又有谁来宠爱她呢?

他怎么能这么坏?

怎么能仗着她的爱,对她这么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季南乔。

我求求你回来吧,我错了,我愿意用余生来补偿你,来宠爱你。

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胜过生命,胜过希望,胜过未来……

对,未来!

未来!

叶琛这才发现,自己从未想过没有季南乔的未来。

哪怕是原来充满怨恨、痛苦的叶琛,他也希望未来有季南乔,即使荆棘满布、鲜血淋漓……

因为她是他此生的唯一啊。

胜过千千万万。

南乔。

季南乔。

他的季南乔……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他还能将她找回来,幸好他们还没有彻底失去彼此。

“等我……”

等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解决后,他就动身去南美带她回家。

思及此处,叶琛笑了,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等我,季南乔……”

……

田特助看到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提起的心总算松了口气。

三天了,先生如果再不出来他就要冲进去了,幸好先生自己走了出来。

叶琛抬眸看向田特助,道:“这几天情况如何?”

田特助发现自己先生除了瘦了点之外,精神还不错,便道:“先生这三天休息的好嘛?”

叶琛颔首:“你动作加快点,事情处理完后,我去把南乔接回来。”

田特助心尖微颤:“这……”

叶琛停下步伐:“怎么,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问题大了去了!

田特助心乱如麻,摇头道:“不,暂时没有,一切很顺利。”

“林雅招了么?”

“嗯。”

“很好。”

“把这些年收集的楚玲玉和叶云霄的犯罪证据整理一下,准备起诉。”

“是……”田特助先是本能应了一句,随后猛地抬头,“您说什么?”

叶琛垂眸整理袖口,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散发出幽冷的光芒,但叶琛的话却更冷更漠然。

“楚玲玉和叶云霄,他们做过的事情也该付出代价了。”

“是!”

附着在先生身上的寄生虫,到底是要被拔除了。

也好,如果不是他们,先生和季小姐也不会落得如今阴阳两隔的地步。

“先生,顾先生说想见一见您。”

“嗯。”

叶琛抬步来到了医院,他“休息”了三天,顾祁峰却没有休息,林雅在这三日里被顾祁峰折磨得死去活来。

一看到叶琛,她立刻大喊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叶琛没看林雅,反倒是看向神情自然、凉薄的顾祁峰。

他脸上还有血迹,宛若一柄冰冷的长刀。

“我要出院,昨天已经做了检查了判定,达到了出院标准。”

“为什么?”

顾祁峰点头:“我有一个地方要去,有些事情要处理,回来之后再告诉你半年前的事。”

“好。”

叶琛不怕顾祁峰逃跑,他的命脉在他手上握着。

顾祁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叶琛在远处的沙发落座,优雅又从容,淡淡凝视林雅,道:“说吧。”

林雅对叶琛恐惧到了骨子里,不敢有一点隐瞒。

“我和季南乔是同一个高中的,我……我很羡慕她,她学习好,人缘好,家庭好,长得也漂亮,我一直想变成她……我……后来有一天,我爸欠了高额赌债,还想让我出去卖替他还钱,我不愿意,就把他打晕然后逃跑了。为了不被抓到,我卖了一个肾,用卖肾的钱整成了季南乔的模样。在那之后我四处打工找生活,直到一次去医院检查肾脏阴差阳错遇到了楚玲玉……”

叶琛点燃香烟,轻轻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之中,林雅只觉得他无比可怕。

林雅吞了吞口水,又道:“楚玲玉调查了我的背景之后,问我愿意不愿意改变命运,我当然愿意!然后……我就成了你们叶家的恩人,给叶楚明捐献肾脏的恩人……”

“你知道真正的捐献者?”

“知、知道……”

“怎么知道的?”

“为了让我演得像一些,楚玲玉让人在我腰侧切了一道伤口,他们给我打了麻药,麻药对我而言效果不好,我中途就醒了,所以我看到了手术室里的季南乔……”

叶琛指尖几不可查地抖了抖,他吐出一口烟,让人看不清情绪。

“还有呢?”

“楚玲玉不知道我看到了季南乔,这就是我后来威胁楚玲玉的关键点,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大力支持我和你在一起,在老爷子面前说我的好话,给我全新的身份。”

叶琛嗤笑:“你倒是聪明,如果你当时没装晕,恐怕就没有后来的你了。”

林雅低头,半晌道:“我已经说了……我真的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楚玲玉的计划,我……”

“你还记不记得在哪动的手术。”

林雅说了一个地址,叶琛立即让人去调查,而他就坐在病房中等答案。

半个小时后,那私人诊所的资料就发到了叶琛的手上。

叶琛起身,踱步走了出去。

林雅傻眼了,所以自己是能走还是不能走?

很快叶琛就把答案告诉了她,她又被推入了手术室,但这一次不是身体方面的问题而是整容,叶琛这是告诉林雅,不,是告诉张小琴,她不配顶着和季南乔同样的脸。

21

“林雅”死了没人意外,毕竟她伤得重又有精神疾病,“林雅”死了之后,失踪多年的张小琴又回来。

她又变成了那相貌普通、性格阴郁、自爱自怜活得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张小琴。

她回到了那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气息,宛若垃圾堆一样的房间,过往那膏粱锦绣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奢华荒诞的梦。

张小琴彻底疯狂了!

“让我回去!”

“我不是张小琴!我是林雅!”

“我不是张小琴!让我回去!”

“回你妈个巴子!”张老汉不是省油的灯,抬手一巴掌就打在张小琴的脸上,但因为她拆除了鼻子里的假体,整张脸变得非常奇怪,一巴掌下去都有些变形了,吓得张老汉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你他娘这什么鬼玩意儿?想吓老子!打死你!”

张小琴这次再也跑不掉了,高位截瘫的她只能将命运交托在了自己最恨的人手中……

即使张小琴瘫了,当年张老汉让她干的事情一样能干。

从这日子后,总有不同的、身材各异、身份各异的男人在这破旧、阴森的房子里进进出出。

有人说从房中传来的女子的哭声,从来不曾停止过……

……

林雅死了,楚玲玉应该高兴的,可她总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特意给叶琛打了几个电话,询问他的情况,得到的答案是一切都好。

越是好,楚玲玉越是忐忑。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楚玲玉和叶云霄被逮捕了,他们涉嫌行贿受贿、挪用公款、侵吞公司财产、人体器官倒卖、绑架以及故意伤害罪被捕。

就每一项都人证物证俱全,一下便将两人打得没有翻身的余地。

就连一些早已经淹没在尘埃中的往事、旧恶,也被挖了出来,在阳光下散发着腥臭、腐烂的腥臭气息。

楚玲玉和叶云霄哭着喊着想要请律师、要保释,可叶楚明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家公子,哪里懂得这些?

两人派人去求叶琛,叶琛果然来了,三人在审讯间见了面。

楚玲玉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罪?没有了珠宝玉器的点缀,楚玲玉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就连叶云霄也显得消瘦苍老起来。

甫一看到叶琛,楚玲玉便大声哭喊抽气:“叶琛,你快想办法救救妈妈,妈妈是冤枉的,有人害妈妈呀。”

“叶琛!还不赶快派律师来保释我们!”叶云霄瞪眼道,“我们都进来这么多天你还没动作,你是傻了吗?”

叶琛不言,任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两人发现了不妥之处。

叶琛不仅安静,连眼神也十分冷漠。

“叶琛……”楚玲玉顿了顿,“你怎么了?”

叶琛浅浅一笑:“证据是我提交的。”

两人傻眼了,那表情就好像被捏住喉咙的鸡。

“你……你说什么……”

叶琛耐心笑着重复了一遍。

“证据是我提交的,所以,你们就别想再出来了,好好在里面过一辈子吧。至于南乔的肾,也该还给她了。”

两人如遭雷击,楚玲玉突然猛地扑倒叶琛面前,歇斯底里大吼:“你别动他!你别动他!你个狗杂种!你有什么资格动他?叶琛,我当初就该掐死你!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贱人,贱人!”

“叶琛你敢!那是你弟弟,你敢动他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如果是从前的叶琛,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在一连串的真相面前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但现在不会了,他再也不会被眼前的人影响,因为他们不配。

季南乔用生命爱着他,护着他,他怎么能成为被这些杂碎影响的孬种呢?

季南乔在等他,他必须成长,强大到能替她撑起一片天,一切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他都会平复,他会给她新建一个梅园,他们一起设计,一起布置,从此以后,那就是他们的家。

他们的过去,风雨如晦,但他们的未来,必将是幸福美满的。

世间最好,便是还有希望。

叶琛淡淡一笑,不欲再和两人浪费时间,道:“两位,我先告辞了。”

楚玲玉突然想起什么,音调变得十分怪诞刺耳:“叶琛!你站住!”

“还有事么?叶夫人。”

楚玲玉的神色很可怕,仿佛世间最丑陋、狰狞的恶念都被她召唤出来,她挑高眉梢,苍老的脸上带着一股得意和痛快:“你说还给季南乔?那你去还给她啊……”

叶琛心跳微顿,唇瓣轻抿,不言。

楚玲玉笑得诡谲恐怖,包含恶意,一字一顿道:“你去阴曹地府还给她呀,哈哈哈哈哈哈!”

叶琛呼吸一滞,冷冷道:“疯子。”

他说着就想走,楚玲玉哪里能让他走?

他们不好过,叶琛也别想好过!

“你不知道吧?大半年之前季南乔就已经死了!她从高处摔下,‘嘭’得一声摔成了一滩烂泥,田特助害怕你受打击,叫我来认得尸。哦,就是你和林雅订婚的时候。听说是被顾祁峰绑架了,真可怜,你为什么不救她呢?”

叶琛回眸,眼神红得可怕,宛若修罗恶鬼,吓得楚玲玉一个哆嗦。

只是叶琛越是这样,楚玲玉越是痛快:“五年前也是,你怎么就没救得了她呢?她明明想向你求救啊!我打掉了她的孩子,挖掉了她的肾脏,她多么恨我们啊!当我跟她说,如果她说出去,最痛苦的就会是你,她竟然真的选择了沉默,为了你!为了你!啧啧,她得有多么的爱你啊!”

“住口……”

“可是你怎么回报她的呢?哦,你看上了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林雅,不,是故意整容整得一样的林雅,哈哈哈哈,可怜的季南乔啊,你最后还跟一个冒牌货订婚,难怪季南乔会忍不住从高处一跃而下,在城郊那片烂尾楼外,死得那般难看!”

“我叫你住口!”

叶琛猛地冲上去,死死掐着楚玲玉的脖子,被一旁的警察拉开,他还如同野兽般咆哮。

“我叫你住口!”

22

楚玲玉差点没被掐死,但她却笑得更加畅快:“她死之前被顾祁峰虐打了很久,折磨了很久,她胃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用生命去爱的男人在干嘛?在订婚,美人在怀,哈哈哈……”

叶琛死死盯着楚玲玉,突然从喉中吐出一口鲜血,痛苦弯下了身躯。

“不……不会的,不会的……她还在南美旅游,还在旅游……她没有死……”

楚玲玉幸灾乐祸:“不相信,你去问问你的助理呀,呵呵……那戒指可是我交给他,让他安排人带着出去的呢。”

“铃铃铃……”

手机响起正是田特助,叶琛飞快接起,田特助焦虑道:“不好了先生,顾祁峰跳楼自杀了。”

“什么……”

“在城郊的烂尾楼里,死了好几天了,刚刚才被发现……先生?喂,先生……”

城郊的烂尾楼,正是楚玲玉所说的、季南乔死去的地方。

叶琛最后的一丝侥幸被事实狠狠碾碎,所有美梦破裂,未来也成为了末路,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顾祁峰死了,这就是他给季南乔的偿还。

顾祁峰欠了季南乔,他一命偿一命。

一命偿一命吗?

那他呢?

他怎么办?

他欠了她这么多这么多,他怎么还?怎么还啊?

“噗……”叶琛再次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

叶琛醒了,看到叶老爷子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一身寂寥。

“你身体很糟糕,再不注意就要切除一部分胃了。”

叶琛没理会,一把将点滴拔掉想要落地,叶老爷子猛地转身道:“你想去哪?”

叶琛还是不说话,紧绷着神经,浑身是刺,如临大敌。

他在和世界对战,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谎言,他们骗他,季南乔死了。

她怎么可能死?

她这么爱他,怎么可能抛下他一个人离开?

叶老爷子看着倔得如同一头牛般的叶琛,心肝脾肺肾都疼:“你把你爸妈送进监狱就算了,他们罪有应得,但你必须面对现实!季南乔死了!我看到了卷宗,里面有鉴定书,的确是她,她已经死了!”

叶琛紧咬牙关,去翻找自己的手机,叶老爷子看着他惊慌失措、如同孩子一样茫然固执的样子,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哑声道:“孩子对不起,是我没教好你爸,他……”

“他不是我爸!”叶琛低吼,眸色一片猩红,“还有你,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娶林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逼我!你们到底要从我身上要什么?什么家族、荣耀,统统都是狗屁!我除了季南乔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季南乔也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如此情感外露的叶琛将老爷子也镇住了,因为叶琛从来都是理智冷静的,等他回过神来,叶琛早已冲了出去。

他打电话给田特助再次询问,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整颗心都裂开了般。

“对不起先生,季小姐的确已经去世了。”

他好疼。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血淋淋的,生疼、生疼。

他而今什么也顾不上,憋着一口气,脑海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找她,他们都是骗子,她一定在等着他!

他把一切都丢下,随便收拾了两件行李、调出戒指的定位和曾经的轨迹,拿起护照就出了国。

他就像是一根风筝,被虚无缥缈的人抓住了线,随着她漂泊着。

随时都有可能坠地,摔得头破血流、肝颤寸断。

他一遍遍在脑海想着两人再见时的画面,是久别重逢、是失而复得、是虚惊一场……

他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寻寻觅觅……最终当他站在博卡区斑斓、炫目的色彩之中,人生只有黑白和荒芜,永无止境的荒芜。

“铃铃铃……”

“喂……”

“先生,过几天是季小姐离世一周年,您要来拜祭吗?”

叶琛抬手看向高空,骄阳炫目,他毫无知觉,直直凝视着太阳,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她会想见我吗?”他问,声音哽咽,“你知道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先生……”

“我说,‘季南乔你要杀要剐无所谓,哪怕她死了,葬礼我也不会参加。所以别再来烦我,这么死缠烂打只会让我恶心,别逼我说后悔爱过她。’”

“先生……”

“她当时一定很后悔……她一定后悔爱过我……一定很后悔……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直接消失就是,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先生……”

“田勋,我的心好痛……我把我的南乔弄丢了……我把我的叶太太弄丢了……”

“……”

“我的叶太太,我的家……一切一切,都不见了……”

“……”

“田勋,我什么都没有了……”

“……”

“我真的,一无所有……”

……

叶琛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在这异国街头,就像个茫然无助的孩童。

他什么都不要,他只想要他的叶太太……

叶太太,我想等你回家……

无论多久。

……

来往的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失声痛哭的异国男人,没人去过问,直到夕阳降临,余晖填满这片多彩之地,叶琛方才缓缓坐在了街头,神情麻木,眼神空洞。

“啪嗒啪嗒……”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只胖胖的小手抚上了男人的脸颊。

叶琛微微一颤,眼神缓缓聚焦。

那是一个肤色健康,眸若宝石般的漂亮小女孩,她扎着双马尾,活泼又可爱。

小手轻轻拍拍他的脸颊,吹了吹他的眼睑。

“姐姐说吹吹就不痛啦,这个送给你。God—bless—you……”

小女孩言将一张明信片塞到他手中,灿烂一笑,蹦蹦跳跳跑到了街尾。

街尾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女,背着光看不清她的模样,叶琛只晓得她很瘦,仿佛风一吹便会散去。

叶琛心跳突然剧烈起来,连灵魂都颤抖着,他连滚带爬站起飞快追了上去。

因为多日不曾进食,他非常虚弱,等他追上去后两人早已不知影踪,少女和小女孩却仿佛一场梦,他日思夜想的美梦。

叶琛愣愣呆滞许久,才低头看着手中的明信片,跳入他眼底的,是他非常熟悉的字。

只有四个字:“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叶琛猛地抬眸,死沉灰霭的眼底爆发出炙热之光!

“叶太太?”

他大喊,原地转了几圈,回神后一遍遍亲吻手中的明信片,脸上的欣喜能感染过往的每一个人,如此虔诚,如此炙热,如此滚烫!

他在亲吻他的生命,他的爱人,他的希望!

他的叶太太果然没死!

真的没死!

他感谢苍天!

感谢命运!

感谢一切世间的美好……

叶琛顾不得身体的透支,一边沿着街道寻找,一边大声呼喊,激动、欣喜、癫狂!

“叶太太!”

“叶太太!”

“叶太太!”

一声一声又一声……

声嘶力竭,爱意充盈,情感充沛,叫人听得几欲落泪,一如那一本写满他名字的日记。

——叶先生……

——叶先生……

——叶先生……

“叶太太你快回来!”

——我的叶先生不要我了。

“叶太太!”

——叶先生……

“我爱你呀。”

——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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