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因为二战逃离家乡(我东北人因战争逃难)
这是《自拍》第304个真实故事
如果你有故事,请私信我
贾志荣/口述
小野人/撰文
呱呱/编辑
周末,小女儿扶着我散步回到家里,大女儿已经把晚饭在桌上摆好,电视上正播放新闻联播,孩子们在嬉闹,屋子里热气腾腾的。我今年85岁了,生活安康,儿女绕膝,这样幸福的生活是我十几岁时做梦都梦不到的,那些年的梦里都是饥饿,到处讨吃的。
2022年除夕,整个大家庭在大女儿家聚餐。
我是个普通的东北老太太,这辈子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如今苦尽甘来,回忆起往事,百感交集。1937年,日军制造“卢沟桥事变”,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在这一年我出生在距离沈阳仅54公里的辽阳市。
我家有七口人,爷爷奶奶,父母和我们兄妹三人,住在辽阳金银库,城西边巷子里的一个大院子,正屋三间海青房,自己住,两间门房出租。小院里种着青菜和苞米,还有一棵大大的葡萄树,每到秋天就挂满粉紫色的葡萄串,皮薄、粒大,又脆又甜,父亲把好果子拿来卖钱,没人要的才给我们兄妹吃。葡萄架很高,有时候,哥哥偷一串,分给我和弟弟,那种清甜的味道和偷得的欢乐,让我在饥饿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怀念。
那时候全家人的生计都靠爷爷和父亲,夏天他们挑着折扇扇面到城里最热闹的药房门口,等待客人拿着扇骨来糊扇面。我们家有很多漂亮的扇面,有风景、人物,也有花鸟虫鱼,梅兰竹菊。夏天的晚上,我总是缠着父亲在月光下给我讲扇面上的故事,从三英战吕布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哪怕父亲已经讲了许多遍,我还是听不够。其他季节,爷爷和父亲卖豆腐,母亲和奶奶在家继缝缝补补,照料一家人的生活。
我小时候住金银库附近,那里有一座寺庙,如今还在,这是今年拍的。
随着战争越来越激烈,辽阳城的一半被日军占据,小规模战事不断。日军占领区五十米一个岗哨,看到有老百姓路过,日本鬼子就找茬一顿暴打。甚至是日本的小孩看到中国人,都会无缘无故地骂“八格牙路”,我们知道那是“混蛋”的意思,但是也都敢怒不敢言。
经常会遇到抓壮丁的人,父亲冒着被抓壮丁的风险出摊儿,一天也只能接到一两个糊扇面的活,小生意干不下去,漂亮的扇面剩下厚厚的一摞,后来不知都丢到哪里了。城里人都逃到别处,门房也租不出去,我们一家人的日子糊口都很艰难。
7岁那年,父母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坐着大板车往吉林方向逃难。爷爷奶奶年龄大了,怕路途遥远出意外,只好让他们留下看护老宅。
一路北上,走了四天后,我们到了现在的吉林三源浦。祖奶奶的娘家侄子在这里生活,我们借住在他们的下屋。他们家支了一台磨,用来给自己家磨粮食,有时候我也会跟着大人学推磨。这段时间,父亲上山砍柴挑到集市上卖,但是收入很少,家里入不敷出。大姨在三源浦北边三十公里左右的辉南县开诊所,我们一家人再次向北,去投靠大姨。但是在我们到辉南不久,大姨一家搬去了鞍山。
我们就住在大姨家,父亲买烟叶回家自己做卷烟,母亲在家切烟丝,喷上蜂蜜晾干了之后,父亲用手工卷烟,哥哥帮他粘浆糊,我把卷好的烟头两端用剪刀剪齐。记得白色的烟卷有拇指那么粗,一盒12颗。父亲背着烟走街串巷吆喝着卖。后来战事越闹越紧,人们只顾逃命,卷烟也没人买了。我们的生活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艰难。
原来在辽阳吃高粱米,到了吉林后吃大馇粥小馇粥,全家人都不服水土。我的脚踝处肿大,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总是咳嗽,脸色潮红,没钱治疗,只能在屋里躺着。人们都在逃亡,父亲小生意也做不下去,而且也病了,没法干活。我们一家五口无以为生,只能靠讨饭生活。那时候我十来岁,每天和弟弟用木棍抬着一个小桶出城到村上讨饭。有时候能要来一些玉米饼子,有时候是一些稀粥,最好吃的是一次从部队炊事班讨到了一个锅巴,还有一次讨到两个饺子,我和小弟都不舍得吃,拿回家给病中的妈妈。
此时的辉南八路军和国民党对着开枪,每次一听到枪响,父亲就学着别人家把我们卷进被窝里,说是可以挡子弹。
几个月后,贫病交加的母亲在一场剧烈的呕吐后去世,我和哥哥一边哭一边给妈妈擦洗。那时,人们为逃避战乱纷纷四散逃命,看起来很好的房子一排排都空着,父亲在一间空屋里看到一副没有盖板的棺材,拿来装了母亲的遗体,拉到城外葬下。贫病交加又丧妻,父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至今我都忘不了,那天中午,父亲让我到药铺为他讨要冰片,我不好意思去,一步步捱到药铺门前,弟弟跑来告诉我,父亲去世了。这件事让我后悔了一辈子,如果我去把冰片讨回来,也许父亲就不会那么快离开我们。父亲去世后,哥哥和我无力为父亲置办棺木,就把他与母亲草草葬在一起。
大概过了一个月,小弟也发起了高烧,好几天不退,后来喊他都不会答应,我们才慌了神。哥哥守着弟弟,我去请大夫,但是回来时小弟已经没了呼吸。小弟才9岁,他那么漂亮,谁见了都说不像穷人家的孩子。我抱着小弟不肯松手,回忆起和他抬着桶去要饭的日子,虽然苦,但是有家人作伴心里总有个依靠。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世,就剩12岁的我和16岁的哥哥。我害怕又无助,每晚在噩梦中惊醒,天天哭,盼着能回辽阳。
1949年秋天,城里没有了枪声,军人多了起来,街上有好多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欢天喜地的扭秧歌,二姑也从辽宁海城到辉南来找我们。当时我蓬头垢面,衣不蔽体,鞋子露着四个脚趾。姑姑连夜给我做了一双鞋,新鞋的的温暖和舒适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姑姑告诉我们解放了,我并不知道什么叫解放,只是跟姑姑说想回家。
大约一周后,爷爷来到辉南接我们回辽阳。一见面,我和哥哥就哭了,爷爷把我俩抱在怀里好久说不出话来。我们一起到父母坟前,哥哥特意放了一个石块,说这里就是埋父母的地方。我们流着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爸、妈,我们回辽阳了,等我有钱了,再把你们接回家。”我和哥哥跟着爷爷坐火车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离开辽阳短短五年,感觉却是沧海桑田。爷爷奶奶还住在那个院子里,月季花还在开,门房已经倒塌,小伙伴们也都不见了,只有卖糖的还在挑着担子吆喝。回到家的第一顿饭奶奶焖了一锅大碴粥,还炖了大骨头,那就是家的味道,吃着吃着我想起父母和可爱的小弟,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掉到碗里。
离开辽阳前,我只看到男孩上学,他们在学校里还要学日语。回来后,我看邻居家的女孩也背着书包上学,很羡慕,也想读书。不过,上学要穿白上衣,蓝裙子,爷爷说咱家没钱买校服。我哭着说穿什么都可以,只要能上学。爷爷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把我送进了学校。
1957年,工作后第一次发工资,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留念。
因为之前父亲和哥哥教我认过许多字,我直接从二年级开始念。我爱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的班主任叫张宝珠,她特别喜欢我,选我当学习委员。每次老师判作业,都拿我的作业当样板,我还帮老师收发作业。战争耽误,同学们的年龄都比较大,也有人跟我一样是从外面逃荒回来的,但大家谁也不轻易说起那些伤心往事。
生活逐渐恢复秩序,爷爷卖豆腐,奶奶在家缝缝补补,有时候我也会帮奶奶给衣服剪边,烧火做饭。那时生活仅能解决温饱,冬天,奶奶用旧衣服的布块给我缝了一副棉手套,大酱色,还有一道一道金色的花纹,班长借去戴,不小心碰到了抽烟的火筒,被烫出了一个大窟窿,棉花露出来,我难过了好一阵儿。五一搞活动,同学都穿白上衣蓝裙子,我穿别人掉色打补丁打旧衣服,只好站在队尾。
哥哥已经16岁,回到辽阳后没再去读书,他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糖、卖花生。哥哥处了一个女朋友,两人感情很好,打算结婚。娶媳妇要最起码要给女方做套衣服,奶奶说哥哥心脏不好,看病的钱都没有,还娶什么媳妇,就不要拖累人家女孩了。
1956年,初中时与同学留念,我是第三排左三。
我念初二时,哥哥病情加重住院,半个月后,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哥哥也去世了。我伤心欲绝,好几天都没去学校,把自己关在屋里。我心里怪爷爷奶奶,总觉得哥哥应该结婚,如果结婚了他就不会死。但是那时我还小,从来也没敢为哥哥说过一句话。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会支持哥哥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亲一个个离我而去,孤独总是如影随形,父母小弟的坟茔在千里之外,唯有哥哥的坟墓还能看到。每年哥哥的忌日、清明,我都会去祭扫,遇到困难,我也会去哥哥的坟边坐坐,跟他唠唠,常常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身世飘零,我更得自立自强。读书期间我一直名列前茅,1953年我顺利升入初中。这时候爷爷奶奶已经把小院卖掉,去鞍山跟叔叔住在一起。每到节假日,我坐火车去鞍山看他们,车票5毛钱。中学搞勤工俭学,上半天课,干半天活,初中三年级的上半学期,我的肺出现了毛病,总咳血,校医检查后就让我退学回家休养。退学后,我在辽阳没有落脚的地方。好在五十年代末,国家正在进行战后重建,厂矿企业百废待兴,需要大量人才。
我刚退学就被劳动局安排到了辽阳有机化工厂,有五百多人,五个大仓库,算是一个大厂。刚进厂,我被安排拧瓶盖,我每天一早去,把瓶子摆齐,工人们来之后直接就能干活了,经常被领导表扬。后来,化工厂成立“扫盲班”招收了一批名十七八岁的农村孩子作为定向培养的工人,我被调到教化学和语文。委培班办了一年多就解散了,那些学生也没能进厂,好多学生哭着不肯走。
1962年,全厂共青团员合影,我在第二排左二。
紧接着,为了提高职工的文化水平,培养单位的干部后备力量,工厂办了夜校,我又成了夜校老师。下班后就到夜校上课。没有正规教材,老师就教他们从自己的名字开始认字。扫盲班持续了两年,工人差不多都会简单读写之后,夜校就停了,我又回到了榨油的生产线上。
1959年,所有人的口粮都不够,一开始还能有点苞米面,摘榆钱充饥。有段时间几乎没吃的,每天在职工食堂喝点粥,吃点咸菜。即使是这样,我也很知足了。在车间榨花生油时,看着饱满的花生粒我馋得直咽口水,却不敢拿一粒公家的花生吃。那时我住在职工宿舍,每个月工资28块钱,我自己留几块钱,其余的都买槽子糕和其他吃的送给鞍山的爷爷奶奶,总算撑过了那段时间。
1960年秋天,爷爷想我了,一个人从鞍山来辽阳找我,路上走丢了,被找回家后就一病不起,不久爷爷也去世了。这些年来,爷爷奶奶一直是我最大的依靠,我多希望他能等着我有能力孝敬他,让他过更好的日子。
1959年,爱人在沈阳故宫,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25岁那年,朋友给我介绍了在辽阳驻扎的一个铁道兵。他老家贵州,也是孤儿,人实在,工作好,又勤劳,我挺满意。他也觉得我漂亮又能干,性格开朗,觉得合适。
1963年秋天的一早,我穿上新做的宝蓝色上衣,从职工宿舍步行半小时到对象的连部南大营。对象在他们连队食堂摆两桌菜,战友送了我们四个带大红喜字的搪瓷缸子,一个脸盆,四块大镜子,领导讲了一些祝福的话语就算结婚了。
1963年,我们的结婚照。
双方的亲人只有我三叔三婶到场,送了我一床红花洋布背面,大姑送我一件过时的白色外套。别人结婚有父母亲人在场,都是热热闹闹,而我的至亲已经阴阳两隔,我有再多的幸福也无法与他们分享。本来不会喝酒的我,婚礼结束后一个人倒了杯酒,爱人也陪着我端起了酒杯,他说,“以后这世上,我们就是对方最亲的人了,我一定不让你再吃苦。”听到这句话我百感交集,是啊,无论过去经历多少磨难,以后有人陪我共同面对,这世界变得结实起来。
我在爱人连队住了9天,算是度蜜月了。婚后不久,爱人就随部队去了黑龙江省嫩江市。厂里把看煤的小屋给我做了新房,除了床和炉灶,我没什么家当,10平的小屋也显得空荡荡的,大儿子和大女儿的童年都是在这间小屋里度过的。
结婚一年后,大儿子出生,爱人已经从辽阳转移到湖北驻地,没有探亲假,没有娘家人也没有婆家人我才真正感觉到了做军人家属的不易。好在单位派了几个青年轮流来照看,帮我洗衣做饭。
那时厂里办了个托儿所,我也从生产线调到了托儿所。在工厂的外面,一个小院,没有秋千也没有滑梯,孩子们上课在室内唱歌跳舞,认几个字,下课就在院子里自己跑着玩儿。大儿子一周岁时,我带着他到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湖北,他才第一次见到爸爸,躲在我背后说啥也不要他爸爸抱。
1970年,爱人回来探亲,当时一家四口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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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忙忙碌碌,时间过的很快,下班后才最难捱。每天推开门,冷炕凉灶,做饭取暖都要现生炉子,烟熏火燎。1968年,大女儿出生,我一个人要上班还要带两个孩子更忙了,常常感到无助。我还记得我在屋里生炉子,被烟熏得两眼泪花,大儿子站在门口唱“东方红,太阳升……”,他稚嫩的声音给了我最大的安慰。
有一次,大女儿在炉子上烧干粉条吃,不小心把身上穿的花裙子烧着了,人也被烧伤。烧伤疼痛难忍,女儿年龄小,整天整宿的哭,我24小时守着她,后来累到上厕所都能睡着撞墙。这时候我欲哭无泪,但是从没后悔嫁给军人,后悔也没用,只能咬咬牙硬撑。
爱人不在家的这些年,我不但要工作还要操心孩子,一刻也不敢放松,很难睡个囫囵觉。1972年,爱人终于转业到辽阳市邮电局,我可算松了口气。
我和爱人一个是贵州苗族,一个是东北汉族,生活习惯差别巨大,但是爱人非常包容。转业后,他说要把之前亏欠家里的都补上。他把工资都交给我打理,还包揽了大部分的家务活,把家里家外收拾地干净利落。我喜欢吃土豆,他一次买一面袋子囤着。小女儿出生,坐月子期间,鸡鸭鱼肉,他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孩子的尿布也都是他洗,这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了家庭的幸福。
1972年,辽阳白塔公园,全家人合影。
儿子和大女儿按部就班上学,没课外班,也没太多压力。我对他们最大的期望就是不要像我儿时一样遭罪,能健康平安长大。
小女儿略微有点不同,那时家里条件好了许多,她聪明也喜欢读书,我们投入的就多一些。学校要定杂志报纸,别人没订,她一人订了好几份。她唱歌好,想学乐器,我们就拿出六百多块钱给她买了一架手风琴。有时候看到三个孩子在一起玩耍,我会不由自主想起我的哥哥和弟弟,如果他们在世,应该也能享受到这样的幸福生活,被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悲伤又慢慢泛上来。
1989年,小女儿在家属院里拉手风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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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孩子齐齐整整地长大,大儿子电校毕业后分到在电力局工作,大女儿念了职高也进了企业,小女儿中师又自修本科,做了教师。他们各自又结婚成家,我觉得自己算是完成了任务。
九十年代初,我退休后两个月,有机化工厂宣布解散,每个工人发个盆儿,一块肥皂,一条毛巾,就各自回家了。一年后大孙子出生,我就去看孙子。
退休的前十几年,我轮流把孙子和外孙带大。带孙子和带儿女很不一样,带孙子辈更稀罕。她们怎么闹我都喜欢。外孙特别贪玩,都晚上九点了也不回家,去接他,走几步还往回跑,都上学了还不爱去,都是买零食哄着去,没敢大声嚷过一句。儿女小时候,我对他们可没那么多耐心,大儿子在托儿所老往外跑,忙得管不上,训上句,再跑就不管了,更别说零食了。
我和曾孙子一起弹琴。
孙辈儿与儿子那一代相比简直在蜜罐里长大的,吃的穿的不受一点委屈,学钢琴、看电影,还能出去旅游……全家人把他们捧在手心里疼爱,培养。看着他们的生活,我都后悔早出生了几十年。我从来没给孙辈儿讲过从前的事,他们小时候,我忙,没时间讲,等他们长大了,又没时间听我讲了。
这些年我们的居住条件也在慢慢改善,从十来平的看煤小屋搬到了二十平的单身宿舍,爱人转业后,邮电局又给他分了房子九十平的单元楼,一直住到前几年,外孙结婚没房子,借给他做婚房,我搬到大女儿家。
儿女们不再需要我照顾,十多年前爱人也先我一步撒手。忙了大半辈子,突然闲下来,屋子里转来转去都是一个人,说话都带回声,虽然有吃有喝,没病没灾,总觉得这一天怎么变得那么长。坐在沙发上恍恍惚惚就陷到回忆里,净是些让人难过的事儿。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我跟着邻居学习织毛鞋,越织越上瘾,攒了一百多双,拿到公园去拍照,总有人问卖不卖,我不舍得,想着给孩子们留个念想。
我织的毛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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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一楼,阳台外面有块空地,我把地翻起来,种点儿小葱,韭菜,有时候心情好,还种点儿茄子、西红柿什么的,老伴在世时种的月季一到夏天就在窗前开出一片红彤彤的花,看到这些花我都会想起他。
爱人生前种的五味子,他过世之后,我精心侍弄。
一转眼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我送走了父母兄弟和爱人,死亡是我生命里的常客,孤独和恐惧也曾在无数的长夜里抓住我,但是害怕有什么用呢,人孤孤单单的来,也是孤孤单单的走,这世界有我牵挂的儿女,另一个世界也有疼爱我的家人,一切也就释然了。
我这一辈子先苦后甜,解放前和弟弟一起拉棍儿要饭,被狗追的日子不堪回首,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饱饭。上学阶段是最快乐的,那时候也想着要考上大学,被退学后虽然挺失落,但是能进工厂也算幸运。我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努力工作,养儿育女,日子越过越好,如今儿孙满堂,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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