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3黑衣社目的(神探狄仁杰3之黑衣社狄仁杰诛贼救乡亲)
第五章 狄仁杰诛贼救乡亲
寂静的村庄,没有一丝声响。
小桃飞跑着来到一家门前,四下看了看,纵身一跃翻了进去。身后,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她。不一会儿,院内传来脚步声,小桃和一个年轻人窜墙而出,四处观察了一下,向另一家跑去。小桃与年轻人飞跑而来,贴墙而立,轻声道:“你去叫人,我在这儿望风。”年轻人点了点头,双手攀墙翻身而入。不一会儿,另一个青年也跳了出来。小桃低声道:“去张家。”说着,三人快步向村口奔去。
小桃带着七八个小伙子向自己家中奔去,转过一道弯,眼前就是大门了。“忽”一道黑影鬼魅般从几人身后掠过。小桃等人立时停住了脚步,紧张地四下观望着。眼前一花,一个头戴青铜面具,身着黑袍的黑衣护法站在了他们面前,冷冷地道:“你们在找我吗?”小桃猛吃一惊,转过身来,顿时面如土色:“我,我们……”
黑衣护法阴森森地道:“你们在做什么?”
小桃和几个年轻人浑身颤抖着,猛地,她挺起胸膛大声道:“我做什么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几个年轻人顿时挺起了胸膛:“没错!”
黑衣护法发出一阵桀桀怪笑:“你们几个也算是胆大包天了。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死在旗竿上,我会亲手挖出你们的心,点亮黑衣大神神像前的祭灯!”
小桃咽了口唾沫,伸手护住身后的几个青年道:“我,我们不怕你!”
黑衣护法阴笑道:“准备好死了吗?”
“要死的人是你!”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坚定的声音。
黑衣护法猛吃一惊,飞快地转过身来:“什么人?”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正是李元芳。
小桃的脸上现出了喜色,对身后的青年们轻声道:“就是他们。”
黑衣护法道:“你是什么人?”李元芳道:“杀你的人。”黑衣护法一声冷笑:“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李元芳不耐烦地道:“少废话。准备好死了吗?”
黑衣护法掌中长剑一举,只见寒芒一片向李元芳头顶斜劈下来。小桃几人发出一声惊叫。“铛”的一声巨响,黑衣护法的剑重重地劈在了墙壁上,登时火星四溅。李元芳不见了。黑衣护法猛地转过身,仍然没有李元芳的踪迹。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黑衣护法飞快地转过身。李元芳再一次从他出现的地方走了出来:“你在找我吗?”
黑衣护法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道:“你,你是人是鬼?”
李元芳道:“怎么,你这种装神弄鬼的人,竟会觉得别人是鬼?”
黑衣护法举剑猛砍,剑还没有落,他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紧,剑已到了李元芳的手中。黑衣护法还没回过神来,李元芳一声大喝:“纳命吧!”说着,掌中长剑猛掷出去,长剑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穿过黑衣护法的前心,将他的身体带得直飞出去,“砰”地一声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铛啷”,黑衣护法的面具落在了地上,露出了黄发碧眼惨无血色的白脸。李元芳重重地“哼”了一声。
小桃几个人已经看傻了,猛地,她发出一声欢叫扑了过来:“你,你,你是神仙吧!”
李元芳笑了:“我是人。好了,走吧,先生还等着我们呢。”
神庙前火光冲天,众百姓已齐集庙内,各家将准备好的钱粮放在神像之前,而后顶礼膜拜。忽然地下传出万人喝叫的洪声:“护法尊者降临!”
众百姓立时噤若寒蝉,广场上鸦雀无声。随着这阵巨吼,一名黑衣尊者的脸慢慢在空气中幻化出来,悬浮于半空之中。众百姓在村中长者的率领下,跪成一片,高声喊道:“叩迎护法尊者!”
一个巨大的声音从地下传来:“本座奉黑衣大神圣谕,特来检视祭礼。凡村中七十五户,可有未交祭礼者?”
村中长者道:“七十五户中,小桃未到。还有李四因家贫欠收无力交祭,望尊神在黑衣大神座前美言几句,明年补齐便是!”
声音重重地哼了一声:“李四何在?”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中年人跑了出来,身后的女人死死地抱着他的大腿哭号道:“你不能去,你死了,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活呀!”
李四泪流满面地道:“你以为不出去就能活?放开我,放开我,左右是个死,说不定求求护法尊者,还能捡条命!”女人大哭着放开了手。
李四跑出来跪在庙前,磕头如捣:“小人李四,今年田里歉收。明年一定加倍补齐。求尊者饶命啊!”
声音在庙前的空场回荡起来:“拖延献祭,藐视神明,罪该万死!将他吊在旗竿之上,开膛破肚,斩首剜心!”他话音一落,庙顶飘下了四个黑衣人,将李四架了起来。李四老婆痛哭着扑了出来,死死抱住李四。众村民不忍再看,纷纷低下了头。
黑衣人一声大喝,飞起一脚,将李四老婆踢到了一旁。几人七手八脚将李四绳捆索绑,行刑人持刀来到李四跟前,高高举起了掌中的钢刀。“砰”地一声巨响,一件东西从天而降,重重地摔在了庙前的空场上。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行刑的四个黑衣人惊谔地转过头。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被利剑穿心的黑衣护法。四个黑衣人登时惊呆了,百姓们也吓傻了,大家望着眼前黑衣护法的死尸面面相觑。悬在半空的那个护法显然也惊呆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猛然之间,他才醒悟过来,急忙大喝一声:“是什么人,胆敢搅扰神殿!”
“是我!”随着一声大吼,人群中走出了狄仁杰、李元芳和小桃,后面跟着狄春、张环等人。
人们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惊住了:“这几个人是谁呀?没见过。”“好像不是咱们村儿的。”“他们怎么敢和护法尊者作对。”说话间,狄公三人已到庙前,叉手而立。
半空中的护法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狄公一声怒吼:“你给我住口!你们这群装神弄鬼欺压良善的恶棍!今天就要你们在乡亲们面前原形毕露。元芳,动手!”
话到人到,李元芳身形一展,鬼魅一般向那四名行刑的黑衣人扑去,这四个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便向纸鸢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进了火堆之中,四人惨叫着,在火里拼命挣扎!
众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不明白,他们平日顶礼膜拜的神明怎么会被火烧得翻滚惨叫。
狄公大步上前,扶起了李四,替他解开绑绳。小桃转过身冲乡亲们高声喊道:“乡亲们,你们还没看出来吗,这些尊神都是假的!”
就在此时,庙顶上黑影闪动,两名黑衣护法带着十几名黑衣人飞落下来,李元芳发出一阵冷笑:“小子们,你们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
“仓”的一声钢刀出鞘。刀锋到处鲜血飞溅,一名黑衣人惨叫着飞了出去。
此时,洪家堡的百姓有些明白了,他们膜拜了十几年的神原来竟是人假扮的。人丛中终于有人喊道:“乡亲们,咱们受骗了,这些尊者都他妈是假的!”这声音一起,周围立时多了应和之声。“没错!你看看,他们和咱一样,还流血呢!”
另一边,张环、李朗、齐虎、潘越如猛虎下山冲入战阵,黑衣人登时大乱。
李元芳的钢刀拉起一道道寒光,闪电般劈砍着,他的周围,黑衣人惨叫着飞了出去。两名黑衣护法见势不妙,腾身跃起想要逃走,李元芳一声断喝,大鸟一般扑了出去,挡住二人去路。
小桃冲到百姓中间高喊着:“乡亲们,看到了吗?多少年了,这些恶人对我们就像是对待畜牲,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为了几斗米,我爹娘就死在了他们手中!乡亲们,咱们村儿有多少人死在这些畜牲手中啊!”
一旁的李四猛地跳了起来,伸手抓起地上的钢刀喊道:“乡亲们,上啊,宰了这帮狗日的!”说着他猛冲过去,斜刺里一刀扎进一名黑衣人的前胸,黑衣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此时,李元芳和张环将那两名黑衣护法逼到了庙门前。小桃一见,眼睛都红了,她厉声喊道:“乡亲们,报仇的时候到了!上啊!”说着,她抄起地上的钢刀冲了上去。此时,洪家堡的百姓已彻底明白了,大家发出愤怒的吼声一拥而上,将剩下的几名黑衣人和两名护法团团围住。小桃的刀狠狠刺进了一名护法的前胸,护法惨叫着倒地身亡。
乡亲们潮水般涌上,拳打脚踢,剩下的护法和黑衣人哀叫着滚倒在地。狄公踏上两步高声喊道:“乡亲们,乡亲们!”
小桃一见狄公叫喊,她也蹿到旗竿旁高声喊道:“乡亲们,大家都住手,狄先生有话说。”愤怒的百姓才渐渐停住了手。
狄公高声道:“乡亲们,请大家听我说。受骗受害的不只咱们洪家堡一个村,请大家抬抬手,留下几个活口,狄某明日带到官府,审清讯明,将这群畜牲和他们的幕后黑手一同揪出来绳之以法,大家以为如何!”
人群中有人高喊:“这些王八蛋杀了我们多少人呢,就这样太便宜他们了!”“对,打死他们!”“打死他们!”人潮继续向前涌来。
小桃高声喊着:“乡亲们,这位狄先生救了咱们的命,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听狄先生的话!”
此时村中的几位长者也站了出来喊道:“这位先生言之有理。大家住手!”村民们停止了叫喊。
李四一步窜上旗竿台高声喊道:“今天若不是这位狄先生和几位英雄,我李四这条命就算是完了!今儿是我李四,下一次,不一定轮到谁呢!咱们大伙儿跪下谢谢狄先生救命之恩!”李四老婆在人丛中喊道:“对呀。大家跪下!”
众人在小桃、长者、李四等人的率领下,纷纷跪倒,叩头高呼:“谢狄先生救命之恩!”
狄公高声道:“大家请起,大家请起。我狄某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要谢,大家应该谢谢小桃啊!”
乡亲发出一片笑声,大家站起身来,拉着小桃东问西问。狄公对张环道:“将这几个畜牲捆绑起来,押回小桃家中!”
张环高声答“是”,与李朗押着几名黑衣护法向小桃家走去。众乡亲们高声喊喝着,尾随而去。
转眼间,庙前已安静下来。李元芳快步走到狄公面前道:“大人,我们也走吧。”狄公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元芳,你以为事情结束了吗?”李元芳愣住了:“大人,您的意思是……”狄公笑着冲庙里指了指,李元芳不解地搔了搔头,狄公笑了,冲一旁的狄春招了招手,狄春快步走了过来,狄公低声在二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李元芳一惊:“哦?”狄公轻轻嘘了一声。
李元芳点了点头,纵身而起,将幡竿上挂着的旗幡一把撕了下来,拿在手中。狄公道:“走,我们进庙里看看。”说着,大步向小庙走去。
狄公快步走进庙中,四下观察着。李元芳和狄春卫护在他两侧。猛地,身后传来“砰”地一声巨响。狄公三人回过头来,庙门已经关闭。狄公微笑道:“来了。”话音未落,庙内传来一阵“丝丝”声。狄公一声大喝:“动手!”李元芳和狄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旗幡,将须弥座下的两排小细孔死死地堵住。
过了一会儿,丝丝声消失了,庙内一片寂静。李元芳放下手中的旗幡,站起身来道:“大人,您真神了,果然还有漏网之鱼。”狄春恨恨地道:“这厮真是可恶,事到如今,还敢放毒气害人!可,可这厮藏在哪里呢?”狄公四下看了看道:“你们看到了吗,这怪就出在庙墙之内。走,出去看看!”
李元芳飞起一脚将两扇庙门踹得飞出庙外,三人大步走了出去。狄公仔细查看着厚厚的庙墙,还伸手在庙墙上不停地敲打着,墙内传来一阵空空的声音。狄公道:“听到了吗,这墙内定有夹层。”
元芳和狄春点了点头。忽然,李元芳一指前面,轻声道:“大人,您看那里?”狄公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的拐弯处飘起一阵淡淡的白烟。三人快步转过拐角,只见庙后身的山墙里竟冒出丝丝白烟。狄公和元芳对视了一眼,伸出手在墙上不停地摸索着。“嚓”地一声,李元芳点燃了火摺,狄公的手停住了:“在这里!”元芳将火摺凑近一看,只见墙面上的凹洞中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扳手。狄公轻轻一拉,“咔”地一声墙面上弹开一道暗门,一股浓烟奔涌而出。
狄公低喝道:“小心,是毒气!”三人掩住口鼻闪在一旁。过了一会儿,白烟散尽。狄公轻声道:“狄春守在门前,元芳,我们进去!”
墙内是一条狭窄的秘道,两旁点着铜油灯。狄公和李元芳沿秘道缓缓向前走去,前面出现了一间暗室。李元芳一摆掌中刀,二人慢慢走了进去。
室内的情形令狄公和李元芳大吃一惊。两个黑衣护法手舞足蹈,连唱带跳,口中不停地呵呵傻笑,见狄公和李元芳走了进来,其中一人飞跑上前,傻笑着张开双臂要拥抱元芳。李元芳一侧身,手臂一抖将黑衣护法放倒在地,伸手揭去了他头上的青铜面具。
映入眼帘的又是卷曲的金发和一张朱眉白面,高鼻碧眼的脸庞。李元芳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大人,又是个黄毛怪!”狄公问那黑衣护法道:“你是什么人?”黑衣护法手舞足蹈地唱道:“黑衣神,我是黑衣神的使者!”
一旁的李元芳道:“这厮是失心疯了。”话音刚落,只见黑衣护法双眼翻白,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就此不再动弹。
李元芳吃了一惊,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死了。”狄公惊诧之余,抬眼望向另一个蹦跳的黑衣护法,只见他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紧跟着口中连喷鲜血,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狄公快步走了过去,检视着黑衣护法的尸体。李元芳问道:“大人,怎么样?”狄公道:“中毒而死。”李元芳道:“是谁下的手?”
狄公缓缓摇了摇头,站起身看了看室内的情形。只见墙左设置了一些机关的扳掣,右边是对面两只水晶大凸镜,透过凸镜能够看到神庙里面的情形。凸镜旁边设着一排十几个铁置的喇叭形发声筒。正前方是一排数百个洞孔。狄公快步走过去看了看,伸手扳动墙左的扳掣,“咔”地一声两面水晶凸镜缓缓升起,将他的身影投入到了神庙之内。
狄公转身对元芳道:“这里就是庙内机关的控制室,位于殿内的须弥座下。整个设置应该与王家堡神庙的完全一样。”李元芳道:“我明白了,您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断定还有人藏在消息室内。”
狄公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天在王家堡,追杀者见我等救了梅香,便装神弄鬼,从外面进入暗室之中,在下面操纵机关欲置我等于死地。那个悬浮在浓雾中的护法尊神就是利用两块水晶镜折射之理,将自己的形容投入殿中,真是奇巧的设计。就是这两块如此巨大的水晶也是难得一见呀。”
李元芳站起身,走了过来。
狄公指着那一排喇叭形发声筒对元芳道:“你对着这个喇叭喊一声。”元芳走到喇叭前大叫了一声,霎时间声音嗡嗡地传送出去,暗室四壁震动。李元芳惊得目瞪口呆:“这就是那天我们在王家堡神庙中听到的地狱洪声?”狄公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些喇叭是特制过的,能够改变人的声音。看到了吗,这些人当中不乏能工巧匠啊。”
李元芳点头道:“可这黄毛怪和暗室中的人又是怎么死的呢?”
狄公道:“刚刚庙外大乱,这些人见势不妙,不敢出去,待到村民散尽,我们进入庙中,他们便启动机关,想用毒气致我们于死地,而后悄悄潜出庙外逃走。然而放出的毒气却被你和狄春用旗幡堵住了出气孔……”李元芳恍然大悟:“啊!毒气倒灌回来,才将这些畜牲醺得个个失心疯了!”狄公点了点头,缓缓蹲下身,查看了一下那西洋人的眼睛,轻声道:“是什么毒气,竟然如此厉害?”
那名被俘的黑衣护法站在屋中,也是个黄发碧眼的西洋人。张环、李朗、齐虎、潘越手持钢刀站在一旁。此时,护法已失去了尊者的傲气,吓得体若筛糠。脚步声响,狄公和李元芳快步走了进来。张环飞起一脚踢在黑衣护法的腿弯,厉声喝道:“给我跪下!”
“扑通”一声,黑衣护法重重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饶命,饶命啊!”狄公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叫什么名字?”护法颤抖着道:“查、查理。”“听清楚,我问你答,有一句不实,立即将你交与村中百姓处置!”狄公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护法吓得浑身一抖:“我一定实话实说。”狄公看了他一眼:“你们是什么组织?”护法:“我,我们是黑衣社。”“黑衣社?”“正是。”“有多少人?”护法想了想道:“据小人所知,在凉州境内便有三十个神庙,近五百人。”
狄公问道:“你们黑衣社的架构是什么样的?”护法答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狄公一声冷笑:“哦,是吗?小桃,我把他交给你了。”小桃大声答应着,回手拎起钢刀。护法吓得连连躬身道:“我说,我说。黑衣社最高的阶位便是黑衣大神,被称为尊神;其下便是八位大护法,都是武功极高的人物;这九位便是黑衣社的核心。但我们却从没见过,甚至连他们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狄公点了点头道:“黑暗之山你听说过吗?”护法道:“当然,那是我们尊神居住之所。”狄公道:“在什么地方?”护法茫然道:“这个,这个真的不知。只是听说就在大山之中。”
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道:“你是负责洪家堡一带的黑衣护法,是吗?”护法答道:“正是。”狄公问道:“最近,你有没有听组织里的人说起,黑衣社有什么行动?”护法愣了一下:“行动?”狄公道:“与大地动有关。”护法想了想道:“行动倒是没有听说,只是,前些日子大护法传下令来,命各神庙下辖的村落每村出十名壮男,却不知为了何事。”狄公问道:“你们各神庙之间相互有联系吗?”护法答道:“没有,只是听黑衣大神和八位大护法统一辖制。”
狄公点了点头,扫了他一眼道:“说说你自己吧。看你的样貌不似中土之人,听你讲话却偏偏是当地口音。这是怎么回事呀?”护法道:“是这样。大约百年前,先祖是英吉利国骑士,奉命远征东方,后来,才来到了这里。”狄公问:“那么,你们又是怎么加入黑衣社的呢?”护法被问住了,良久才道:“先生,我们生来就是黑衣社的人。”“哦?”护法接着道:“我父亲便是黑衣社的护法,后来他死了,我便继承他的衣钵也成了黑衣社的护法。”狄公双眉一扬道:“你是说,黑衣社存在已有近百年之久?”护法道:“正是。”
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点了点头道:“黑衣社是何人创建的?”护法答道:“小人只知道神庙里供奉的便是黑衣社的祖先。”狄公问:“王铣?”护法道:“正是。就是王铣,他便是第一任黑衣大神。”狄公点了点头道:“好了,叫他签供画押。”一旁笔录的狄春拿过供状,让查理按了手印。
狄公吩咐:“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这个人对我们来说非常有用。”张环答应着将查理押了下去。
狄公转身对李元芳道:“早就听闻,太宗皇帝时,西北道曾经出现过一些西洋武士,想不到百年后,这些人竟然为黑衣社这个邪恶的组织所驱使。”
李元芳道:“据王蔷所说,黑衣大神王铣就是因为抵抗西洋恶魔而力战身亡,这才被百姓奉为大神。传说中提到的西洋恶魔会不会就是这些人。”
狄公沉吟着,良久才道:“此事现在已不可考。然纵观几日的暗访,和刚刚这个查理所言,不难听出,黑衣社在凉州根基之深,影响之广,势力之大,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赶到凉州将此事奏明朝廷,让曾泰立刻出兵铲除这危害一方的邪教。”
李元芳点了点头。狄公道:“这样,齐虎、潘越留下,组织村民设立护堡团,暂保此地百姓安全,候凉州援军到来,彻底铲除黑衣社。”齐虎、潘越躬身道:“谨遵钧命!”
狄公望向李元芳吩咐道:“你我二人带狄春、张环、李朗立刻赶到凉州,会同曾泰安排布置此事。”“是,大人。”
狄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时站在门边的小桃快步走到狄公面前,双膝跪倒。狄公一愣,赶忙将她拉了起来:“小桃,你这是做什么?”小桃眼中滴下泪来:“小桃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今日见了先生,便觉得像是亲人一样。小桃想请先生将我带在身边,就是做下人我也愿意。”几句话说得狄公鼻子酸酸的:“小桃,别这么说,先生,先生……”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了元芳。李元芳微笑道:“大人,这孩子有勇有谋,是块好材料。要不您就把她留下。早晚的卑职也可以调教调教她的武功,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一旁的狄春也道:“这丫头挺勤谨,老爷,我瞧挺好。”
狄公笑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好吧。小桃,自今日起你便跟在我身旁。就叫我先生吧。”小桃带着泪水笑了出来,大声叫道:“先生!”
狂风呼啸,乌云在山顶飞快地移动着,闪电在云层中不停地亮起,将黑暗之山绝顶上的古堡映照得愈加阴森恐怖。身穿绣银黑袍,戴青铜面具的坤位、坎位、巽位、震位、离位、兑位七大护法站在巨大的圆台前低声说着什么。地宫的门开了,一位黑衣护法快步走了进来,轻声道:“乾位大护法到了。”
七大护法闻言赶忙走到自己的等份前站定,脚步声响,乾位大护法快步走进地宫,来到自己的等份前道:“黑衣大神因亲身前往执行新的行动计划无法前来,她命我主持此次月议。”七大护法躬身道:“是。请乾位大护法开议。”
乾位大护法点了点头道:“大漠行动已圆满完成。黑衣大神命我对各位予以褒奖。众位辛苦了。”七大护法齐声道:“为黑衣大神,为黑衣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乾位大护法道:“而今业已查清,日前击破王家堡黑衣神庙,救出奸细梅香,夜宿荒山古堡中的不速之客乃是朝中宰相狄仁杰。”七大护法猛吃一惊,面面相觑。震位大护法问道:“狄仁杰,就是那个号称神断的狄仁杰?”
乾位大护法道:“正是。因此情形,黑衣大神与我和坤位大护法王蔷针对狄仁杰的断案风格议出了一套全新的行动方案,众位要全力配合。”
众人齐声答道:“是!”
乾位大护法道:“具体行动计划待月议结束之后,由坤位大护法王蔷向你们详细说明。”
站在坤位的王蔷点了点头。
乾位大护法继续道:“狄仁杰当世奇才,以断案著称,今后诸位行事要万分小心。”
众人互视着点了点头。
乾位大护法道:“而今,天竺商队已到达凉州城内,他们带来了下一步地狱行动急需的‘死亡之神’。然而,大漠行动后,凉州城全面封闭,只能进不能出,天竺人无法进入黑暗之山。此事颇为可虑。”
位于震位的大护法道:“为今之计,只能由我们的人携带银两潜入城中与之交易。”
乾位大护法点了点头道:“不但要进行交易,还要将‘死亡之神’安然带出凉州,此事异常艰巨,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我看就由坤位大护法王蔷和震位大护法小娟全权负责吧。”
王蔷和小娟躬身领命。
乾位大护法又道:“‘死亡之神’关乎整个计划的成败,诸位行事一定要慎而又慎,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方交辰时,凉州城却已北门人声鼎沸,一片喧嚣。各地的驮马商队在城门前排成长龙等待放行。城门紧闭,凉州城防营军士据守城前,不准任何人出城。几个天竺商人围住一名军官交涉着,大家七嘴八舌。一名天竺商人喊道:“已经两天了,为什么还不打开城门!”
军官道:“这是刺史大人钧令,所有商队一律不准放行!”天竺商人喊道:“那我们的货物怎么办,坏损了谁来赔?你说!”军官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跟我说也没用,有话找刺史大人!”
那名天竺商人叫嚣着:“刺史有什么了不起,他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走,我们去找他!”
刺史府里,房哲静静地躺在病榻上,医士悉心照料着。曾泰走了进来,医士赶忙起身行礼:“刺史大人。”
曾泰焦虑地问道:“他怎么样?”
医士道:“请大人放心,伤情已基本稳定。”
曾泰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好。”
话音未落,一名仆役快步走进门来:“刺史大人,长史李大人求见。”
曾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去。凉州长史在二堂门前焦急地等候着。
曾泰道:“李大人,有什么事吗?”
长史道:“自日前大人下达封锁令,凉州城内已聚集了各国各地近百支商队,今日清晨,他们选出几个代言之人与卑职交涉,希望能够尽快放行。”
曾泰:“哦?”
长史道:“卑职想来,事关者大,还是通禀刺史大人为好。”
曾泰道:“这些人现在何处?”
长史道:“现在二堂等候。”
曾泰“哼”了一声道:“这些人倒是急得很。”
长史道:“大人,凉州位在商路,各国商队络绎不绝,除非战时,此道从未封闭过。以卑职愚见,如此断然行事,恐怕会引起各国商队的不满。”
曾泰看了长史一眼:“不满?三千大军,数百万两饷银覆没在凉州境内,此事关乎边境宁定,这是何等大事!一旦贸然开关,令饷银外流,你我便是朝廷的大罪人。这等危急之时,岂可考虑商贾之见!真是岂有此理!”
长史吓得赶忙躬身道:“是,大人教训的是。”
曾泰道:“走,去看看。”
堂上坐着几名天竺商人,彼此低声说着什么。曾泰和长史已快步走了进来。
几名商人赶忙站起身。
长史道:“这位就是刺史曾大人。”
天竺商人赶忙行礼。
曾泰点了点头道:“坐吧。”
众人落座。
曾泰道:“众位,而今地动刚过,凉州境内又起异事,诚可谓多事之秋。所谓封关锁道,也不过是暂时应对之法,想不日即可解禁。望众位宁耐一时。”
一名天竺商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刺史大人,我们的货物价值城连,城连价值……”
曾泰皱了皱眉。
一旁的书吏赶忙纠正道:“价值连城。”
天竺商人道:“对,连城,连城。一旦在彼凉州多住时日,可能就会坏损,你们能够赔偿得起吗?”
一听此言,曾泰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冷冷地道:“刚刚本州已经说过,封关不过是暂时之举,乃为国家大事,边境宁祥,这对各国的商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们的货物出城后被歹人所劫,你们又找什么人去赔偿呢?”
天竺商人道:“不也,不也。只要让我们出城,货物损失了,也不用你们赔偿。可是,如果你们不让我们出城,货物损坏就要你来赔偿!否则,我们回去要奏禀国王,让你们知道厉害!”
“啪”地一声曾泰的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吓得几个天竺商人浑身一颤。
曾泰站起身厉声道:“我堂堂天朝,自有法度,本州身为刺史,代天牧狩,岂可因一商队之私,而枉顾军国大事!可笑你一小小的商旅,夜郎自大,不谙世事,竟在本州面前口出狂言,危辞恫吓,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国汉朝有一位大将,名叫陈汤,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本州转赠与你: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堂内一时无声,那名天竺商人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长史冷冷地道:“意思就是,敢于冒犯强大的汉朝者,不管跑得多远,也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
天竺商人浑身一抖,登时闭上了嘴。
曾泰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不要说几支商队,就是你们的国王到了我大周地界,也要谨遵天朝律法!”
几名天竺商人此时已知厉害,另外一人连忙道:“是,是。我们无意冒犯刺史大人,只是心里很着急,不知何时才能开关。”
曾泰缓和了一下口气道:“事关者大,本州无法给你们确切的时间。到开关之时,众位自会知道。送客!”
书吏站起身道:“众位,请吧。”
几名天竺商人讪讪地站起身来,走出二堂。
曾泰发出一阵冷笑。
一旁的长史道:“大人这几句话说得真是妙极了,既义正辞严,又无半点欺侮之意。”
曾泰道:“封关之事,要等朝廷的批复下来再做处置。”
长史点了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
话音未落,一名衙役快步奔来:“大人,衙门前有几个人求见,说是大人的朋友。”
说着,他将手中的名帖递了上来。
曾泰赶忙接过一看,正是狄公的名帖。他喜出望外,双手狠狠一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恩师来了!走!”
一辆敞篷的农用马车停在府门外,车上躺着狄公半路救下的伤者,小桃坐在旁边四下望着,路上人流穿涌,买卖铺户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小桃看得目不暇接,她张大了嘴,喃喃地道:“我的天呀,这就是凉州城呀……”
狄公、李元芳站在车下,一边等候,一边观察着凉州的情形。
李元芳道:“刚刚遭逢大地动,可凉州的情形看来却非常安定。”
狄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曾泰定是事前便做了安民之举。否则,不会有如此宁定的气象。”
李元芳笑道:“曾兄跟随您多年,‘爱民如子’四个字可是学了个十足。”
狄公点了点头:“有了这一点,便是做好官的前提。”
忽然,车上的小桃怯生生地问道:“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狄公笑道:“这里是凉州刺史府衙门。”
小桃惊讶地问:“这里是官府?”
狄公道:“是呀。”
小桃问道:“咱们来官府做什么?”
狄公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府内脚步声响,曾泰快步迎出府门,大声叫道:“恩师!元芳!”
狄公和李元芳转过身来,曾泰飞步奔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狄公面前:“曾泰不知恩师驾到,未曾远迎,恩师恕罪!”
说着,叩下头去。
一旁的小桃看得张大了嘴。
狄公一把将曾泰拉了起来:“好了,好了。堂堂刺史,四品大吏,在府门之前当街施跪,成何体统。快起来!”
曾泰笑道:“衙役无知,竟让恩师在大门前等候,学生又怎能不当街施跪。”
大家笑了起来。
曾泰一把拉起元芳的手道:“元芳!”
李元芳笑道:“曾兄啊,为了到凉州看你,我们不仅千里转道,还差点儿送了性命!”
曾泰愣住了:“哦?”
狄公道:“好了,我们进去再说。”
说着,他冲小桃招了招手,小桃跳下马车,迟疑着走了过来。
狄公笑道:“曾泰呀,这是我路过洪家堡收留的一个孤儿,叫小桃。小桃,给刺史大人见礼。”
小桃没听明白:“啊?”
李元芳笑道:“小桃啊,这位刺史大人是这凉州附近最大的官儿,先生让你给他磕头。”
小桃吓的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地磕起头来。
曾泰赶忙将她扶起:“好了,好了。快起来。”
小桃这才站起身来。
狄公道:“马车上的伤者是我半道救下的,你让衙属帮助小桃将他安置稳妥。”
曾泰转身叫来衙役,吩咐道:“将病人安置在西跨院中。”
衙役们答应着将病人搭进府中,小桃快步跟了进去。
曾泰道:“恩师,元芳,请吧。”
三人迈步进府,二堂门前长史早已肃立等候。曾泰上前介绍:“这位是凉州长史李大人。这位就是我的恩师,狄阁老。”
长史双膝跪倒:“久闻狄公盛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狄公伸手将他搀起:“李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曾泰又引见他与元芳见礼,一番寒暄过后,众人落座。狄公道:“曾泰,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曾泰长叹一声:“恩师,实不相瞒,昨日学生治下出了大事!”
“哦,什么大事?”
“由朝廷赍发边关的五百万两饷银昨日在大漠中失踪,负责押运的三千铁甲军全部身亡!”
李元芳大吃一惊,目光望向了狄公:“大人,真让您说中了……”
狄公长叹一声道:“早在预料之中。”
“恩师,您说什么?”
狄公道:“押运饷银的是龙武卫麾下的铁甲军吧?”
曾泰和长史目瞪口呆地望着狄公,良久才道:“恩师,您,您怎么会知道?”
狄公道:“我还知道,此事必与黑衣大神有关。”
话音刚落,曾泰猛地站起身来道:“这,这您也知道?”
狄公从袖子里掏出了在古堡地厅的银车上揭下的那张封条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曾泰赶忙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只见封条上印着:“龙武卫转运使”。他惊叫一声,双手颤抖起来:“恩师,这张封条是从何而来?”
狄公道:“在一座荒山古堡的地厅中得到的。当时那里停放着数百辆大车,都是黑色苫布蒙盖,每辆车上都贴着这样的封条。”
曾泰叫道:“恩师,您说的就应该是装载饷银的大车!”
狄公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顿了一顿,曾泰又道:“哦,对了。大军进入大漠前,房将军曾先遣两名斥候向我禀告。他们应该见过装载饷银的大车。”
狄公双眉一扬:“哦?你马上将他们传到这里。”
曾泰转身对长史说了几句,长史领命前去。
曾泰望着手中的签封,万分不解地道:“恩师,这龙武卫的签封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一会儿我会向你解释。曾泰呀,你将当时大漠中的情形详细地对我说上一遍。”
曾泰点了点头道:“是。昨日傍晚,学生率城凉州防营军士深入大漠寻找解运大军的踪迹。终于,天黑之前,在一处沙坑地找到了他们,当时所有的军卒都已中邪……”
狄公一愣:“中邪?”
曾泰点了点头:“正是。恩师,学生知道,您从来不信鬼神,然而这一次却是学生亲眼所见,随从的数百城防营军士均可作证。以学生看来,此事定有邪神恶鬼作祟!”
狄公道:“哦?说说看。”
曾泰道:“当时,三千解运军士在大漠之中狂呼乱舞,放声高歌,情形极其诡异……而且、而且当学生向一个军官询问情况时,他却吐血倒地而亡……不到半个时辰,三千龙武卫军卒全部力竭喷血而亡,尸身铺满了大漠。那情形……真是太惨了。”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这些恶贼!”
曾泰道:“恩师,您想一想,如果不是邪神恶鬼,三千军士怎么会全部中邪死去?”
狄公道:“有活口吗?”
曾泰道:“只有一个。”
狄公问:“哦?”
曾泰道:“就是解运大军的统帅,左龙武卫将军房哲。”
狄公问道:“现在何处?”
曾泰答道:“昏迷不醒,现在后堂养伤。”
狄公站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第六章 狄仁杰揭秘黑衣社
曾泰带着狄公来到后堂,只见房哲仰面躺在榻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曾泰对狄公说:“这就是幸存的房哲将军。”
狄公走到房哲身前,仔细察看了伤口,而后拿起房哲的手腕把了把脉,良久,他喃喃地道:“怪哉……”
曾泰道:“恩师,怎么了?”
狄公沉吟着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正面中了两刀,虽然刀口很深,却没有击中要害。脉搏有力,性命已无大碍。”
曾泰点了点头。
狄公的目光望向了曾泰:“曾泰,依你的判断,此事是邪神所为?”
曾泰无奈地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解释眼下发生的一切呢?”
狄公又把目光望向了李元芳:“听曾泰刚刚所说,那些军士的死状,倒是与死在洪家堡神庙消息室中的黑衣护法很像。”
李元芳肯定地说道:“不错。那些黑衣护法也是手舞足蹈,嘴里高喊着‘黑衣神’,身体一停下马上就吐血而亡。”
曾泰连忙接道:“不错,不错。当时那些军士的口中也是高喊着‘黑衣神!’怎么,元芳,你们也遇到类似的事情了?”
“正是。我们夜宿凉州深山中的洪家堡村时,遇到一群假扮黑衣天神使者的歹徒,这些歹徒死前便是你刚刚所说的样子。”
“想必这些人也是中邪而死。”
狄公与李元芳对视一眼,两人笑了出来。元芳道:“当然不是,这些人是被自己放出的毒气熏死的。”
曾泰愣住了:“什么,被毒气熏死?”
狄公对李元芳道:“这样吧,元芳,你将我们这一路之上的奇遇给曾泰讲一讲吧。”
李元芳答道:“是。”
吉祥巷位于凉州城西,是一条古老而又狭窄的深巷,巷中极为清净,几乎没有人走动。两旁高墙壁垒,大墙内修篁森森。整条巷子只有一户人家,朱漆高门,门前的台阶有二三十级之多,一看就是品级很高的王侯官绅之第。门楹之上高悬匾额,上书:归义伯府。
狄春和张环、李朗三人边查看边走进巷子。张环问:“是这儿吗?”
狄春四下看了看:“依着刚才那位老者的指点,应该是的。”
张环道:“这巷子倒是清净,只有一户人家。”
狄春笑道:“本来我还觉得奇怪,老爷怎么光说了个吉祥巷,却没有提门牌号,原来这巷子只有一户。看这个光景,应该是错不了。”
说着话,众人已来到门前。狄春抬头看了匾额道:“好家伙,还是个伯府。”
张环冲他摆了摆手,三人拾级而上,拍打门环。里面无人答应。狄春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声音。狄春回头道:“可煞作怪,难道这是座空宅子。”话音未落,“吱嘎”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狄春吓了一跳,赶忙退后一步。里面又没了动静。
狄春隔着门缝向里面喊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
张环等人围到他的身边:“怎么回事?”
狄春道:“门开了,可是没人答应。”
张环道:“管他的,进去再说。”
狄春点了点头,高声道:“贵主人,小的狄春有要事求见,告进。”
说着,轻轻推开大门,缓缓走了进去。院中荷塘曲水、亭台楼榭,布置得极为雅致。狄春轻声道:“好阔气的人家,不愧是伯府。在凉州这僻寒之地竟有这等去处,也真令人称奇了。”
张环道:“偌大个园子,连鬼影子都见不着,更让人称奇。”
身后的李朗一指前面:“你们看,正堂在那儿。”
狄春顺李朗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几竿修篁之中露出了一片高大的檐角。三人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正堂高大雄伟,大门敞开着。堂中空空荡荡,只有正中摆放着两片竹席,每片竹席前陈设着一只茶桌,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狄春走进正堂,朗声道:“贵主人,小人狄春受人之托,要将两件东西转交一位叫红姑的人,不知贵处可有此人?”
没有回答,堂中一片寂静。
狄春奇怪地四下张望。
突然间,“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自动关闭。
狄春三人猛吃一惊转过身来,张环、李朗同时掣出腰间钢刀,围在狄春身旁。
狄春摆了摆手,朗声道:“贵主人不要误会,小人真的是受人之托。”
一个声音在正堂中响起:“受何人之托?”
众人一惊,四下寻找着,堂中没有人,只有不停回荡的余音。
狄春道:“受一位夫人之托。”
声音冷冷地道:“东西在哪里?”
狄春道:“在小人手中。”
声音道:“放在门前。”
狄春从怀里拿出信,走到门前。又是“砰”地一声大门打开了,狄春将信放在地下。紧接着大门再次关闭。
狄春笑道:“这家人的风俗不好,总是把个大门开开关关,吓得人心惊肉跳。”
他回过头,只见张环、李朗手持钢刀紧张地四下环顾着。狄春道:“别那么紧张,把刀收起来。”
张环、李朗迟疑着将刀插入鞘中。
寂静,堂里没有一丝声响。
狄春动了动脖子道:“这堂里怎么让人觉得那么憋屈呀。”
一旁的张环低声道:“我看事情有些不对。”
狄春笑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咱们受人之托前来下书,这还能犯了谁的忌不成。”
话音未落,大门轰然打开。狄春长出了一口气道:“没事了。”
外面脚步声响,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快步走了进来,微笑道:“几位,请随我来。”
狄春道:“有劳了。”
三人跟着小姑娘走出大堂,到了后堂门前。小姑娘笑吟吟地道:“几位请进吧,主人在堂内等候。”
狄春拱手道:“多谢指引。”
小姑娘转身离去。狄春三人迈步走进后堂。就在他们刚刚踏进后堂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三人猛吃一惊回过头来,大门再一次关闭了。狄春吃惊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地面乒乒乓乓弹起几块暗板,紧接着,两旁廊柱也裂开暗门,十几条绳索天罗地网一般将狄春三人罩在当中。三人大惊,未及反应便被绳网困在中央。
狄春高声喊道:“这是做什么?”
旁边的墙壁上,一个暗门打开了。十几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手执快刀将他们围在当中,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别动,再动要你脑袋!”
狄春连忙道:“姑娘,在下受人之托,来见红姑……”
女子掌中钢刀一摆:“闭嘴!”
狄春还待辩解却忽然停住了嘴,目光望向门外。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前的暗影里站着一个人,此人身着绣银黑袍,戴青铜面具,腰悬长剑,竟与古堡中那些黑衣护法的打扮相同。
狄春惊得目瞪口呆。黑袍人缓缓走到狄春面前,冷冷地问:“是谁让你前来送信?”
听完元芳的叙述,曾泰吃惊地道:“竟然是这样!”
李元芳道:“是的,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狄公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曾泰,现在你还认为此案是邪神所为吗?”
曾泰面带羞愧,低头不语。
狄公长叹一声道:“曾泰呀,你身为刺史,封疆大吏,身系境内黎庶生计安危,其责不可谓不大。然凉州辖境歹徒猖獗,假借神明为害百姓,以致生民性命难以维系,境遇万分凄苦,而你这位刺史大人竟丝毫不知,还妄言什么邪神做祟,将此事说成是冥冥之事,难道不惭愧吗。”
一番话,说得曾泰冷汗涔涔:“恩师教训的是,曾泰遇事不察,粗疏大意,万分汗颜。”
狄公神色缓和下来,继续说道:“此案奇巧诡异,犯案之法更是大异寻常,对手利用当地百姓对黑衣大神的笃信将案件引入歧途,使之无迹可循,无踪可查,先将人带进一个不可知的世界,而后再让你们一步一步走进他们设计的彀中。”
曾泰道:“所幸的是,天网恢恢,此事竟为恩师所遇,真是凑巧之极。”
李元芳道:“大人之所以绕道深山,就是听说凉州附近百姓崇信邪神,深恐为害曾兄治境,为你惹来麻烦,这才特意绕道前往探查。我们一路所遇,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必然呀。”
曾泰这时才完全明白了狄公的良苦用心,他双膝跪倒:“恩师深情关切,令曾泰万分惭愧!”
狄公将他搀了起来:“好了。起来吧。”
曾泰道:“恩师,案发之后,学生已命人暗中调查散布在各处乡村的黑衣神庙,并且将凉州全境封闭,尤其是各州道及外国的行旅商队,更是只可进不可出。”
狄公点了点头道:“非常好,此乃明智之举。就此次案发来看,对手的目的绝不会只为了那五百万两饷银。”
曾泰吃了一惊道:“哦?”
“你们想一想,以黑衣社在凉州一带的势力和其巧取豪夺的手段,用什么方法不能得到几百万两银子?他们为什么要犯此大险,从精锐的龙武卫铁甲军手中劫夺银两?”
李元芳道:“不错,龙武卫是天下精兵,战力之强,闻达海内。一旦黑衣社操作不当,定会弄巧成拙,不但无法劫走饷银,还会陷自身于死地。这种作法确实非常冒险。”
狄公道:“是啊。劫夺由龙武卫铁甲军重装押运的五百万两饷银谈何容易!首先,解运大军出发日期、行走路径都是朝廷绝密,试问这些黑衣社的歹人是怎么知道的?”
李元芳道:“大人,刚刚卑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我想,这当中定有内奸作祟。”
曾泰惊讶地道:“内奸?”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元芳说得很对,这一点现在已经可以肯定。”
狄公顿了顿,继续说道:“其二,元芳刚刚说过,龙武卫铁甲军训练有素,乃天下精兵,其战力之强,绝没有一支民间的武装力量可以与之匹敌。据曾泰叙述当时现场的情形可以肯定,黑衣社歹人不是通过强攻的方式达到目的,我们依照当时现场以及我们在荒山古堡和洪家堡两处所看到歹人施放毒气致人死命的情形进行推断,应该可以得出一个令人比较信服的结论,那就是:黑衣社的歹人是使用了投毒的方式令解运大军全军覆没的。”
元芳和曾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一点,应该是勿庸置疑。”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这些歹人是如何令三千精兵同时中毒的呢?”
李元芳道:“这确实是一件奇异的事情,说起来容易,真正操作起来,可以说没有丝毫的可能性。”
曾泰道:“恩师,歹人会不会像古堡和洪家堡那样施放毒气,致令大军中毒呢?”
狄公摇摇头道:“不可能。大漠之中不比神庙和地厅这种封闭之处,那里通风透气,即使将毒气施放出来也会随风飘走;更危险的是,一旦风向改变,那他们不但达不到毒杀大军的目的,自己还会受到重大的伤害。”
曾泰缓缓点了点头:“有道理。”
狄公道:“我想,他们做成此计定然与大地动有着紧密的联系。”
曾泰愣住了:“大,大地动?可,这与大地动有什么关系?”
狄公道:“而今,我们只是先做一个分析。据你说,地动之时,大漠里刮起了旋风?”
“正是。”
“你刚刚还说到,所有死亡的军卒都是赤裸上身,嘴唇干裂?”
“是的。”
“从军卒们的死状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大军中毒之前,是处在极端缺水的状态下。”
曾泰点了点头:“应该是的。从发现大军之前遇到的那匹老马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狄公道:“你们想一想,解运大军进入大漠,是事前规定好的解运路线,并不是仓促之下做出的决定,对吗?”
“这是当然。”
“既然如此,大军在进入沙漠之前,一定会做好饮水的储备,不管是军卒的随身饮水,还是灌饮骡马的用水都会准备充足,这一点你们认为有道理吗?”
“这是肯定的。进入沙漠,水是第一位的。”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致令大军进入沙漠之后如此缺水呢?”
曾泰登时语塞。
狄公道:“当然是地动。地动引起大旋风,很可能在军中造成混乱,导致用水流失。”
曾泰点头道:“有可能。”
狄公道:“有一点大家都清楚,那就是黑衣社的歹人们多年以来在凉州一带假借神明鱼肉百姓,因此黑衣大神之名在当地百姓当中流传甚广。”
曾泰道:“不错。”
狄公道:“当大军乏渴交加之际,黑衣社的歹人们伪装成神仙,将水送给大军。”
李元芳双手猛地一击:“毒就在水中!”
狄公道:“正是。”
曾泰将信将疑,问道:“可恩师,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黑衣社的歹人怎么会知道要发生大地动,又怎么会将时刻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大军刚一缺水,他们就出现,这,这有些不太可能吧。”
狄公道:“几日来的所见所闻令我感觉到,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目前还没有佐证,可我们现在至少有了一点线索。如果那些藏于古堡地厅中的银车被龙武卫斥候指证,那就说明,做此事者定是黑衣社无疑。如果真是这样,你们想一想,倘若不是我和元芳深山所见,此案定会被朝廷当做一宗冥案来处置,最后不过是撤几个官,罚罚俸,不了了之。由此可见,行此事之人用心是何等精巧,策划又是何等周详,他们花费如此巨大的心力,定下这般奇巧的计划来谋此大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贪图这几百万两银子吗?”
曾泰道:“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狄公道:“从连日来我们对黑衣社的观察和了解看,劫夺饷银不过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开始,后面的事情会更加凶险。”
“您,您是说,他们还有后续计划?”
狄公点了点头道:“而今大案已发,我们要尽快破获逆党追回饷银,破解奸谋,否则社稷难安,关河不宁啊。”
曾泰道:“哦,对了,恩师。还有一件事情。”
“哦,是什么?”
“昨日,长史查对大军死亡名册,发现少了一个人。”
“哦,什么人?”
“副将廖文清。据两位斥堠言讲,大军进入大漠时,廖文清还跟随在房将军身旁。”
“廖-文-清。”
一旁的李元芳道:“这倒是巧得很,昨天我们在洪家堡附近山里救下了一个重伤的军官。”
曾泰道:“哦。就是刚刚安置在西跨院儿的那个病人?”
李元芳点了点头。
曾泰道:“元芳,你的意思是?”
李元芳摇了摇头笑道:“曾兄,我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事情非常凑巧。”
曾泰回头对狄公道:“以学生看来,这个廖文清甚为可疑。”
狄公道:“哦,却是为何?”
曾泰道:“恩师请想,三千解运大军全部殉职,房哲将军重伤。而独有这个副将廖文清失去了踪迹,这不可疑吗?”
狄公静静地思索着,没有说话。
曾泰继续道:“刚刚元芳说得有理,这个廖文清很有可能就是黑衣社卧伏在解运大军中的内线,暗中将大军行进的日期及路线密告歹徒,并作为内应待行动成功后,便随同党一同离去。”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堂外,长史带着两名龙武卫斥候走了进来。二人给曾泰、狄公等人见礼。
曾泰道:“这位狄先生是我的恩师,有话询问,你们要据实回禀。”
狄公问道:“你们是解运大军的斥候?”
二人答道:“正是。”
狄公道:“大军是何时进入大漠的?”
一名斥候答道:“前日巳时。进入大漠前,房将军命我二人骑快马赶奔凉州,向刺史大人通禀行程,并安排大军安扎事宜。”
狄公点了点头道:“装载饷银的车辆想必你们是见过的。”
斥候答道:“见过。”
狄公从袖中拿出那张封条递了过去:“你仔细细看看,这张封条是不是贴在银车之上的。”
斥候赶忙接了过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回先生,正是贴于银车之上的签封。”
一旁的曾泰道:“你能肯定?”
斥候道:“绝对错不了。”
狄公道:“银车的模样是单辕四轮马车,车轮以黄铜包裹?”
斥候道:“正是。”
狄公道:“车上所装之物,以黑色大苫布蒙盖,上贴签封。”
斥候道:“不错,不错。那正是装载饷银的车辆!”
一旁的曾泰若有所思地,轻声道:“真的,真的是银车……”
狄公点了点头道:“你们最后见到副将廖文清是什么时候?”
斥候答道:“是大军进入大漠之前。”
狄公问道:“如果你们见到他,能够认得吗?”
斥候道:“当然认识。”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两名斥候躬身施礼退下。
狄公望着李元芳:“那些大车果然是装载饷银的车辆。看起来我们的推断完全正确,王蔷一伙黑衣社的歹人利用大地动,施巧计毒杀解运大军,劫走饷银!”
李元芳道:“那个小姑娘临死之前所说,就是这个意思。”
一旁的曾泰道:“恩师,现在怎么办?”
狄公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率军进山,清剿古堡,擒拿逆贼,夺回饷银!”
曾泰道:“是!”
重伤的病人躺在榻上,小桃在喂他吃药。忽然,病人一声大叫,坐起身来,高喊道:“别,别喝,有毒!”
小桃吓得跳起身来。
“砰”,病人重重地摔在榻上,没有了动静。
小桃战战兢兢地走过去,轻轻晃了晃他的身体:“哎,你醒醒。哎……”
这时狄公和李元芳走了进来,狄公道:“小桃,怎么了?”
小桃惊魂未定:“先生,刚刚他突然坐起身,大喊大叫,然后又,又倒下了。”
“哦?”狄公赶忙走到榻前,替病人搭了搭脉。一旁的李元芳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狄公道:“烧得很厉害。”
李元芳道:“小桃,刚刚他都喊了些什么?”
小桃道:“好像说,别喝,有毒。”
狄公站起身喃喃地道:“别喝,有毒……”
李元芳道:“大人,自我们在半道救下他已有几日光景了,怎么这病情还不见好转呀。”
狄公低着头听着元芳的话,问小桃:“小桃,每日的药量都是按我开的方子服用的吧?”
小桃点了点头道:“是啊。”
狄公道:“小桃啊,我们可能要出去几天。”
小桃一惊道:“你,你们要走?”
狄公笑道:“几天就回来。”
小桃有点着急:“哦。那,那不带我去呀?”
一旁的李元芳笑道:“你还有病人要照顾啊。”
小桃笑了笑:“那倒是。可,可你们早点儿回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
狄公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小桃别别扭扭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狄公嘱咐道:“小桃啊,待会儿狄春回来了,你叫他们骑快马赶到荒山古堡与我会合。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好好照顾病人。”
“您就放心吧。”
曾泰走进来对狄公道:“恩师,都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出发吧!”狄公点点头,三人走出屋去。马已备好,几名城防营军卒在门前等候。忽然,狄公停住了脚步,后面的曾泰险些撞在他身上。曾泰道:“恩师,怎么了?”
狄公沉思着没有说话。曾泰奇怪地看了李元芳一眼,李元芳不解地摇了摇头。忽然,狄公冲元芳和曾泰招了招手,二人赶忙凑上前来,狄公在他们耳旁低语了几句。
李元芳一愣道:“大人,这,万一……”
曾泰道:“恩师,这样,似乎不妥吧。”
狄公一摆手,制止了他们:“就这样定下了。”
李元芳和曾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朝堂之上,皇帝武则天脸色铁青看着手里的奏章,张柬之等阁僚屏气凝息,紧张地望着御座上的皇帝。武则天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道:“三千铁甲军罹难,数百万两饷银全部消失!”
张柬之道:“凉州刺史曾泰在奏折中说,乃是邪神作祟,在大漠之中施妖法残杀大军……”
武则天抬起头来:“朕看到了!”
张柬之轻声道:“陛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猛地,武则天将奏折重重地摔在书案上,厉声喝道:“该杀!”
张柬之浑身一颤。
武则天怒道:“左龙武卫将军房哲,身为解运大军统帅,玩忽懈怠,以一军之力竟为小小的妖神所灭,致令大军损折,官银失丧,实为恶中之首,着即免去左龙武卫将军之职,押解进京,交吏部及三司议处!”
张柬之道:“陛下,房哲身负重伤,至今还在昏迷之中。是否待其苏醒后再行处置?”
武则天“哼”了一声:“罢了。凉州刺史曾泰治境不严,竟令邪神妄鬼肆虐其间,实属可恶,过难赦免。着即免去凉州刺史之职,立刻进京听候处置!”
张柬之道:“陛下,凉州刺史曾泰自到任后,治境有方,刻务屯垦,劝课桑农,谐和诸夷,辖境内气和人顺,牢狱不兴,几年来颇受当地百姓爱戴,实为不可多得的好官。今虽饷银失于其境内大漠之中,然此乃妖神作祟,非人力可及。细思之下,彼虽有过,过不致免官,况且,此事来龙去脉尚不清晰,结果如何,恐怕要待细勘之后再做定论。倘案定后曾泰真有大过,革职免官亦不为迟。如此仓促罢免,臣恐人心难服啊。”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武则天心头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下来,她思忖了一下,点头道:“也罢。柬之,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此案的来龙去脉。”
张柬之道:“正是。”
武则天长叹一声道:“曾泰在奏折中写得很明白,此事乃妖神作祟,看样子这就是一桩无头的冥案,似此等还有何可查。”
张柬之道:“陛下,而今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殊难预料。以臣愚见,陛下当委重臣前赴凉州查察,以使真相大白于天下。如果查实真是一桩妖神作祟的冥案,到那时,陛下再做处置也不为迟。”
武则天点了点头:“依你之见,何人为宜?”
张柬之望着武则天笑道:“陛下心中的人选,正是臣想说的。”
武则天也笑了:“嗯,狄怀英。”
张柬之道:“能使此案大白者,除狄怀英再无第二人。”
武则天道:“话是不错。然朕刚刚准其回并州休养,事隔十日便委以差遣,是不是有些言而无信呀?”
张柬之道:“陛下过虑了,想狄怀英志虑忠纯,以往的大案奇案,他哪一次不是临危受命,陛下又何曾听到他微言抱怨呢?”
武则天点了点头道:“嗯,就这样定下了。柬之,你即刻拟旨,复狄仁杰内史职,加西北道黜置大使,前往凉州查察此事,旨到即行,不得迁延!”
“臣遵旨!”
已是掌灯时分,凉州城内热闹非常。由于闭关锁道,商队无法出城,商人们便只能白天在城中闲逛,到夜晚找家酒店吃喝闲谈,聊解羁留之愁。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风帽的人在街上匆匆而行,穿过喧嚣的街市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很短很安静,尽头有一家客栈,店前的红灯笼上写着:“同阳驿站。”
一名天竺人提着大木桶穿过驿站的院落向后院走来。此人正是在刺史府与曾泰交涉放行的那个商人。他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似乎生怕被人发现。
转过一道小门就是后院马槽。马槽上拴着骡马牲口,院子当中停着七八辆大车,车上的货物用黄色苫布封盖着。
天竺商人放下木桶,转身将后院的门关闭,上了门闩,然提起木桶来到车边,轻轻掀起一辆大车的苫布,苫布内是用圆木钉成的方形木笼,里面堆着一层稻草,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天竺商人四下看了看,将手提的木桶上盖揭开。里面赫然是一桶鲜血。他拿起一只水瓢,舀满鲜血,一只手打开木笼下方的小门,将水瓢放了进去,而后将苫布撂下。木笼里隐隐传出了一丝响动,但很快就消失了。稍顷,天竺商人撩起苫布,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将水瓢取出。满满一瓢鲜血,已经涓滴不剩。
天竺商人长出了一口气,提起木桶走到另一辆车旁。驿站的房间内,几个天竺商人围坐在桌前,用天竺语低声商量着什么。
一人长叹道:“已经困了几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行。”
另一人道:“是呀,整天提心吊胆守着‘死亡之神’,再这样下去,我就快疯了。”
先前说话那人道:“总得想个办法,先与黑衣社的人联系上。否则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另一人道:“黑衣社那些人行事诡秘异常,只有他们来找咱们,咱们到哪里去找他们呀。”
门声一响,刚才在后院中喂血的天竺商人拎着木桶走了进来。
先前说话那人道:“怎么样甲瓦,‘死亡之神’没问题吧?”
甲瓦点了点头,放下木桶道:“没问题。我说拉扎,这几天我睡觉的时候恶梦连连,梦见‘死亡之神’跑了出来,杀死所有人。”
拉扎“嘘”了一声道:“小声点。你们放心,我想黑衣社的人会很快与我们联系的。”
话音未落,传来了敲门声。
甲瓦问道:“谁?”
门外的人轻声道:“死亡之神。”
甲瓦兴奋地道:“他们来了。”
说着,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
甲瓦急切地道:“你是黑衣社……”
黑袍人一摆手打断了他,朝屋子里指了指。
甲瓦赶忙道:“请进。”
黑袍人走进房中,回手关闭了房门。
拉扎站起身来道:“你是来接‘死亡之神’的?”
黑袍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半块铜章递了过去。拉扎也从自己怀里拿出了半块铜章。两下一凑,合成一块。
拉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你们总算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黑袍人低声道:“最近风声很紧,坤位大护法圣谕,今夜寅时,城北大仓库中交易。”
拉扎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定准时到。”
刺史府中一片漆黑,只有西厢房还亮着灯。天际划过一道闪电,滚雷由远而近,似乎又要变天了。
病人静静地躺在榻上。小桃趴在桌上睡着了。
“噗”地一声轻响,蜡烛燃到了尽头,渐渐熄灭。
屋内一片漆黑。
猛地,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将一条黑影投在了窗纸之上。“吱呀”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脚缓缓走进房中。黑影慢慢靠近,终于停在榻前。
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榻上的病人。闪电再一次在窗前亮起,映照出来人的面目,竟然是重伤昏迷的房哲。
惊雷一声,天地震动。
桌前的小桃被惊醒了,她抬起惺忪的睡眼,只见一条黑影从她面前疾掠而过。
小桃一声惊叫,跳起身来。黑影飞快地冲出门去,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小桃转身跑到病榻前,探了探病人的鼻息,总算将悸动的神情放缓了些。又一个身影走进屋中。
小桃站起身来。
随着一声炸雷在窗前响起,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小桃猛吃一惊回过头来,李元芳站在她的面前。
小桃又惊又喜:“李先生,你回来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小桃,你在做什么?”
小桃道:“李先生,刚刚那个黑影不是你吧?”
李元芳一惊问道:“什么黑影?”
小桃道:“刚刚有条黑影从屋里蹿了出去,吓死我了。”
李元芳问:“朝哪个方向去了?”
小桃一指门外:“朝后面去了。”
李元芳纵身而起,快如流星一般跃出厢房向后堂追去。
滚雷带着轰鸣划过天际。
李元芳身形如大鸟一般跃过高墙,直向后堂扑来。随着空中闪电亮起,他看清了,不远处一条黑影飞快地闪进了后堂。
李元芳不及细想,几个起落来到了后堂门前。
门紧闭着,元芳伸手轻轻一推,“吱呀”一声轻响,堂门打开了。李元芳缓缓走了进去。
堂中一片漆黑。借着闪电的光亮,可以看到龙武卫将军房哲躺在病榻上一动不动。榻旁两名医士已经睡熟。
李元芳四下观察着,堂中没有丝毫动静。
他缓缓走到病榻前,目光望向了榻上的房哲。
房哲的额头似乎有些汗水,面色却很平静。
小桃站在门前向外张望着,黑暗中,李元芳快步走来。
小桃迎了上去:“李先生,找到了吗?”
李元芳摇了摇头道:“小桃,你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小桃摇摇头道:“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一条黑影跑了过去,没看清脸。”
李元芳点了点头,走到病人榻前道:“他没事吧?”
小桃答道:“我刚刚看过了,没事。”
李元芳道:“果然让狄先生说准了,这凉州城并不平静。”
一旁的小桃这才明白过来:“李先生,原来你没有走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办完事回来了呢。”
元芳笑了笑道:“小桃,这几日你要加倍小心。”
小桃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的。哦,对了,李先生,狄春哥哥到现在还没回来。”
李元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狄先生走后,我已经向当地人打听到了吉祥巷的位置,还去那里转了一圈,巷子里只有个归义伯府,却没有发现狄春三人的踪迹。而今初更已过,他们还没有回来,我想肯定是出事了。”
小桃一惊:“出事,出什么事?”
李元芳缓缓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啊。小桃,一会儿我可能要夜探归义伯府,寻找狄春三人的下落,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桃点了点头。
这是一座废弃的粮仓,四围荒草丛生。浓雾从地面升腾而起,不一会儿便在空中弥散开来。
静夜中,隐隐传来一阵车轮碾地的轧轧声,声音越来越近。七八辆马车冲破浓雾停在了粮仓门前。
第一辆大车上跳下了两个人,正是拉扎和甲瓦。二人快步向仓中走去。
粮仓内一片漆黑,拉扎和甲瓦缓缓走进门来。
拉扎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黑衣社的朋友到了吗?”
一点鬼火自粮仓的角落亮起,在空气中慢慢游了过来。
拉扎和甲瓦的手放在了腰间的短刀柄上。
“砰”地一声粮仓内陡然亮了起来。一个身穿绣银黑袍,戴青铜面具的大护法站在二人面前。
拉扎和甲瓦吓得连退两步道:“你,你就是坤位大护法?”
坤位大护法伸手摘下了青铜面具,正是王蔷。他阴森森地道:“货带来了吗?”
拉扎稳了稳心神道:“银子准备好了吗?”
王蔷发出一阵笑声,回手朝地上指了指。
拉扎和甲瓦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地上放着几只大箱子,旁边站着几名黑衣护法。
王蔷扬了扬手,箱子旁的黑衣护法伸手将箱盖揭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白花花的银锭。
拉扎、甲瓦快步走了过去,仔细验看着每个箱中的银两。
王蔷道:“怎么样,数目没错吧?”
拉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很有信用。现在就请你们验货吧。”
王蔷怪笑一声:“不必了。货早在你们住的驿站我们就验过了。”
拉扎一愣:“哦?”
王蔷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将‘死亡之神’带出凉州?”
拉扎道:“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双方说好的,我们只管将货安全送抵凉州,接到银两后便返回天竺。”
王蔷点了点头:“不错。然而现在情况变得复杂了,所以黑衣社需要你们的帮助。”
拉扎问道:“哦,怎么帮助?”
王蔷望着他,忽然,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拉扎不敢再停留,对王蔷道:“对不起,我们要走了。”
说着,他冲甲瓦使了个眼色,甲瓦转身走出门去。
王蔷没有动,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拉扎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好了,后会有期。”
王蔷猛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甲瓦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喊道:“咱们的人都被杀了!”
拉扎猛吃一惊:“什么?”
王蔷冷冷地道:“不用那么惊奇,你们的尸体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拉扎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拔出腰间的短刀。已经晚了,眼前寒光一闪,王蔷手中的长剑已刺进了他的胸膛。
甲瓦扭身向外奔去,门外人影一闪,甲瓦一步一步退了回来,他缓缓转过身,胸前赫然插着一柄长剑。他伸出手声嘶力竭地道:“吉母,吉母不会放过你们的……”
“砰”地一声,他的尸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王蔷冷笑道:“难道你们的头领吉母没有告诉你们,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已是深夜,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伯府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吱扭声。
一条黑影闪电般掠过,踩踏着高墙跃入府中。转眼已穿过花园,向正堂奔去。
正堂大门紧闭,堂里亮着灯。黑影身形疾纵,几个起落已飞上正堂的檐角,他纵放身形,悬垂而下,正是李元芳。元芳舔破窗纸向里面望去。
堂内,一个身着绣银黑袍,戴青铜面具的人在缓缓地踱着,看打扮竟与那些黑衣护法分毫不差。
李元芳暗暗吃惊,双脚一缩,顺柱子溜下地来,伏身在窗缝旁,正要看个究竟,忽然,正堂侧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元芳一惊,身体急转,隐藏在黑暗之中。
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了过来,伸手推开大门走了进去,正是王蔷。
李元芳闪身而出,透过窗缝向里面张望。
只见王蔷与那黑袍人低声说着什么。忽然,黑袍人的声音高了起来:“什么?”
王蔷继续低语。
黑袍人快步走到墙旁按了几下,墙上弹开一道暗门,二人走了进去。
李元芳出了口气,静静地思索着。忽然,堂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元芳赶忙凑到窗前向里面望去,只见王蔷自暗门内走出,快步向正堂大门而去。
李元芳一侧身躲在廊柱的阴影之中。王蔷已快步走了出来,回手带上堂门,向后园走去。元芳略一沉吟,纵身而起随后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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