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旧话(山河故闻)
山河故闻(七)——为了孩子而来,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山河旧话?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山河旧话
山河故闻(七)——为了孩子而来
五爷的瘸腿,就是在带解放军去端青帮老巢时受伤致残的。
牛儿渡青帮被彻底剿灭,人民政府也兑现了承诺,对五爷继往不咎。鉴于五爷腿已瘸,征求他自己和大红(也就是我们后来的五娘)的意见,他们回到了五娘的出生地,牛儿渡附近的坝上,那里是沱江流经此地而形成的一个小冲击平原,平整的肥田沃土,充足的水源,使这里物产丰饶,尤其盛产稻米。因之,这里的老百姓日子相对也就比其它地方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得多。
人民政府让五爷当了生产队的队长,从此,与五娘和和美美过上了男耕女织夫妻恩爱的幸福生活。
但他们也有烦恼,那便是五娘不能生孩子。
老辈人可能大都知道,在解放前的妓院当中,老鸨为了保证自己的经济利益不受损,是绝对不会让这些摇钱树开花结果的。每一个女子被卖身到青楼之后,老鸨都会在这个女子第一次接客之前,残忍地给她服下一碗中草药,而这碗药喝一次就会终身绝育,以免去老鸨子许多的后顾之忧。
当然,五娘也未能幸免于此。
刚刚解放那个时候的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观念还是极其根深蒂固的。而且,在农村,如果没有孩子,不但会受乡人歧视,就连自己都会觉得比别人矮了一大截。跟人家吵架也是先自“泄气”三分,要是没生儿子,即便女儿再多,那也还是不怎么抬不起头的。
21世纪之前的农村重男轻女究竟到了一个什地步呢?
记得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了,只生两胎的计划生育政策也已施行。我们邻村有两口子,一口气生了六朵金花,就为了生儿子,接着怀。工作组抓这孕妇去打胎,这孕妇就东躲西藏。其实这两口子也知道是决计不能生的了,一来孩子太多实在是养不起,否则,只能拖家带口去要饭;二来也实在交不起那么多罚款,不但猪圈里的肥猪儿要被拖走,工作组还要把家里房顶也拆了,住哪儿?
但那女的就是非要怀到孩子成形才去打掉,她要告诉人们,不是我罗桂花生不出儿子,而是政府不让生!因为每次跟妯娌们吵架,妯娌们都骂她良心太坏,太寡毒,所以老天爷才罚她生不出儿子来,让她当孤人(以前我们那地儿若没有儿子,便会被人背地里骂作“孤人”)。
而这次,五爷和五娘回来,也是为了孩子的事。
听五爷说完这一切,母亲内心充满了恐慌与不安。
五爷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那个请求———希望能抱养一个儿子。
许是因为之前打跑五爷之后,内心深处那说不出的愧疚,许是因为孩子实在太多,吃不饱穿不暖也实在太可怜;抑或兼而有之,父亲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五爷。让他们两口子在他几个儿子中选一个。
母亲哀怨地斜了父亲一眼,可她根本拗不过父亲,父亲也当根本没看见。看着五娘那薄透得像纸一样苍白的脸和那两块刀片似的嘴唇,母亲颤栗了:“我的孩子要遭罪了!”泪水默默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选来选去,五爷五娘最终选了他们认为最聪明的二哥。
几十年后,二哥还嘻皮笑脸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述他去了五爷家之后的情形。
山河故闻(八)——要饭我也不回去
那时,二哥正读小学三年级,中午放学回来,很乖很自觉地端碗添饭摆筷子。哪知,五娘不知啥时候从灶房里钻了出来,径直走到门后拿出一根黄荆条子(棍子),就往二哥身上使劲儿乱抽一气,二哥边躲边哭着问:“娘,你为什么打我呀?”
“你芽还在地里干活呢,你饿死鬼儿投的胎呀?这么早把饭舀起,你让你芽回来吃冷饭呀!没良心的花包谷儿(地方骂人土话,意思相当于“龟儿子”)”
第二天,二哥有了第一天的教训,学乖了,等五爷从地里回来才开始摆放碗筷。
哪知,二哥吃完一碗饭,刚一起身要去添第二碗时,五娘熟门熟路又从门后拿出了那根黄荆条子,又往二哥身上一顿猛抽,一边抽一还一边骂到:“饭桶,你又不下地,又没干活!就知道吃,照你天天这么个吃法,家里都要被你吃垮了,以后只准吃一碗,不准再添。”
二哥强忍着泪,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第三天,二哥一到家门口,就见五娘早已拿着黄荆棍子站在堂屋门口,二哥还来不及反省自己是不是又犯什么大错了,只见五娘横不说白不说(不容分说),那黄荆条子就又往二哥身上胡乱招呼,边打边骂:“死鬼鬼儿,妈老汉儿累死累活养你,还要供你读书,就你一个人天天吃白食儿,以后不准去上学了!”
二哥边哭边没命地往老家的方向跑,幸亏五娘是小脚没撵上,否则恐怕更是一场变本加厉地毒打。
那天黄昏的时候,五爷就赶过来了。
父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五儿,哥以前那样打你,是哥不对,哥这些年也一直很自责。但是哥已经给了你一个儿子,也算两清了。哥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对不起你,别他妈(当地兄弟骂架,气极之时,即便是父母也要一起“捎上”)背后使阴招,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父亲的口头禅)!”
五爷嗫嚅道:“哥,哥……都……都是那个傻婆娘干的,我……我也是鬼迷心窍,想先给老二个吓马威,以后才好管教些。”
“那也不该天天打呀!莫不是你两口子眼奇(羡慕嫉妒恨)老子生这么多儿子,人丁兴旺,得了眼红病?”
“哪能呢,替哥高兴还来不及呢。”
“娘以前可是说过:’眼奇别个使人心生恶魔,面目丑陋可憎。’ 让我们要克制!”
“我记得记得,你让我这就把二娃带回去,再也不打他了。”
“娃儿呢,你可以再领回去,但我提醒你一下:我的娃儿,不论男女,必须读书,这个没得商量!”
“那肯定呀!我哪能不让娃儿读书呢?”五爷点头哈腰地应着。
”还有哈,必须让娃儿吃饱饭!我知道你们坝上稻米多,不为让娃儿吃顿饱饭,我还不给你呢!去吧,我的儿,五娘要再敢打你狠了,你还往家跑就是,老子不会再打你的。”
其实几个儿女中,二哥又聪明又嘴甜,父亲是最喜欢二哥的,五爷两口子这样待二哥,父亲早已是怒不可遏;他没有再揍五爷一顿,已是万分克制的了!
当晚上,二哥哭着被五爷拉走了。
母亲站在坡上哽咽着,心如刀绞,泪水模糊了双眼,直到再也看不见远去的二哥他们打着的电筒光,才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回走。
哪知,这一去,五爷两口子依然隔三差五没缘由地狠打二哥一顿。一个学期都还没结束呢,一天中午,二哥又跑回家来了,母亲看着满脸泪痕的二哥,苍白的脸,一下就又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忙去厨房给二哥弄吃的。
扛着锄头正要下地的父亲眉头一皱,问道:“二娃,你咋个又跑起回来了嘛,嗯?”
山河故闻(九)——我去吧
二哥嚎啕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好一阵子才对父亲说:“芽,随便你跟奶母(当地习俗,为了好养活,叫亲妈为奶母)还要不要我,反正我就是出去要饭,也坚决不会去五爷那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边说边哭,哭得连气儿的出不来。
三个月以来的饥饿、疲惫与孤独,像恶魔一样紧紧掘住二哥,缠绕着二哥,他想要拼命地甩掉这可怕的梦魇,他再也不要重复每晚半夜在饥饿中哭醒的可恨噩梦了!
母亲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抱住衣衫褴褛,面色憔悴的二哥说:“我可怜的儿,打死咱也不去了!别哭了啊。”
父亲看得心酸,强忍住泪水,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第二天一大早,五爷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又来了!
父亲正弓腰扫着晒坝里积了一夜的雨水,远远儿地看见了五爷,猛地把扫帚往坝子里一摔,转身紧走几步进了堂屋,冲五爷道:“老五,你走吧,我们兄弟二人从此两不相欠!” 说罢,嘣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正在灶房忙着的母亲听到这么大动静,慌忙跑出来,一看,堂屋门关着,五爷正站在门口抹着泪儿呢。
母亲心有不忍,说道:“兄弟淋着雨走了这么远路,有什么还是先进屋再说吧。”
“哥,我担心了二娃一晚上呢,昨晚上要是不下大雨,我早赶过来了!”五爷带着哭腔道。
“你还知道担心娃儿,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父亲猛地拉开堂屋大门,“老二,过来,撩起你的衣服、裤儿让你五爷好好生生地看看!”
父亲边说边把二哥拉到五爷面前,撩起二哥背上的衣服,褪下二哥的裤腰,挽起二哥的裤脚,指点着二哥背上、屁股上、小腿上一条条黄荆棍子那纵横交错的新旧血印子道:“老五,你仔细看看吧,孩子才多大,你们也下得去手?就算我以前打狠了你,你也早该打回去了吧!”
“哥,我们以前没有管教孩子的经验。现在你让我把二娃带回去,我保证再不打他了,也绝不让我婆娘打他了!”
五爷话音未落,二哥“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转身跑进里屋,咔咔咔三两下把门栓上,冲外屋里哭喊着:“打死我也不去,当叫花子我也不去!”
“我去吧!”这时大哥不知什么时候背着一筐新割的牛草回来了,边放背筐边说“芽,二娃不去,我去试试!五爷,我这么大了,想必你们也不会打我了吧!”
“好好好,大娃去了,放学还可以帮着做点自留地。反正大娃初中也快毕业了,高中就在牛佛(牛儿渡的官方名)读吧。你五娘要是再打你,你就是敢还手,我也不会说啥子的。”
就这样,大哥又过继给了五爷当儿子。
然而,一个月不到,大哥也跑回来了!
几十年后二哥笑嘻嘻地怼大哥说:“老大,你以为你比我港哈,结果还是受不了,跑回来了吧!”
“哎呀,老二,我当初还不是不想让妈老汉儿为难呀;再说了,我那时都十六岁了,他们敢打我?”
“嘿嘿……老大,你敢说你当时没点儿其它方面的想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山河故闻(十)——白米饭也奢侈
大哥也呵呵笑道:“我当时的确存了那么一点点儿私心,想去那里吃几顿白米饭。”
“还有呢?”
“还有那回我来看你时,看见五爷上院那个廖地主家的姑妞儿(姑娘)漂亮得很,想去撩一下噻哈哈哈。”
我们几姊妹(相当于普通话里的兄妹)全都笑了起来。
“那你挨过打没呢?”
“打我倒是没挨过,哪晓得五爷五娘使出了更加歹毒的招呢!每天晚上我放学回家之前,他们就已经把晚饭吃了。等我一进门,他们就跟我说,家里穷,要节约,晚饭就不吃了,只吃早上、中午两顿。妈哟,硬是饿得老子前胸贴后背的,天天晚上舀缸里冷水喝,越喝越饿,躺在床上肚子里叽叽呱呱咕噜咕噜响,饿得心头发慌,根本就睡不着!实在遭不住了,有天下午一放学,我就跑起回来喽噻!那个白米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哦。”
母亲在一旁抹着泪儿笑着说:“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幸喜得好,你芽那个时候留了一手,你五爷每次说要弄啥过继手续,还要签字摁手印,你芽都找借口拖起,不然老大老二还在不在人世都说不清楚哦,就是我们一家人还在不在都还两说呢!”
“奶母,为啥子呢?”我和姐姐都好奇地问道。
母亲擦擦眼泪道:
“……此处省略三个字……此处省略四个字,三年大饥荒,所有人都饿得心慌,没有哪家不悄悄去地里偷吃的,你们老汉儿当个芝麻大点儿官,不准我去偷。全靠你大哥二哥晚上悄悄去摸点儿回来吃,不然我们全家早饿死了!
有一天晚上,你大哥二哥在地里摸了几个红薯回来,煮了一大锅红薯汤。哪晓得半夜三更的,还有人敲门,你大哥连忙把锅捂到被子里,开门一看,是卢和尚。这个孤人!径直走到里屋,把锅都跟我们一齐端走了!
这个挨千刀的!你卢表淑娘那么善良本分的一个人,也不晓得前辈子造了啥子孽哦,生了这么个坏种。唉!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也总是你老汉儿当个屁大点儿的官,还正派得不得了,把人得罪狠了呗!”
说起这个卢和尚,打我记事起,就知道他是个大坏蛋。
听村里人讲卢和尚以前也是家里弟兄姊妹多,为有口饭吃,才去庙里当了和尚,解放后才还俗的。他虽然当过和尚,但却一身淫邪之气,还心狠手辣的,因为他一直都受到人们的歧视,所以一直都没能娶上媳妇儿。
生产队里有郭家,何家两家人,男人都在自贡城里工作,但都是老实巴交没权没势的。卢和尚就经常趁人家里男人不在,一会儿说自己羊丢了,一会儿说自己家狗跑人屋里了,反正找各种借口进人家里去,骚扰两家的女人。
郭家只有三个孩子,女人爹和男人都在城里工作,日子还算富裕。
那何家的就遭殃了。家里七个孩子,经常饿得哇哇哇叫,女人只好趁天黑出去偷。
这卢和尚就尾随其后,等女人偷得差不多了就去欺负女人,女人若是不从,他就威胁女人,说要去告发女人偷生产队的粮食,破坏共产主义,那可是要天天“脖子上吊秤砣挨批斗”的。自己受辱也罢了,几个孩子可就得活活饿死呀!女人只好忍气吞声,眼泪往肚里流,任由着他糟蹋。
据说何家后面那两个孩子,都长得跟卢和尚一模一样。
言归正传,接着说大哥逃回家的第二天,五爷又来了,而且还有大孃也一起来的。
山河故闻(十一)——被惯坏的秋三姐
打跑一个,饿跑一个,也许五爷终于良心发现了。自知理亏,不敢再开口,所以才让大孃(大姑妈)来帮他求情,想抱养才一岁不到的小哥。
这回,一向温顺听话的母亲没有软弱,坚决不同意!父亲没吭声,五爷觉得还有机会,赌咒发誓说一定会把小哥当亲生儿子养的,再不会像对大的两个那样了!父亲母亲隔了很久都一言不发,场面一度尴尬。
大孃在一旁,为打破僵局,只能没好气地对五爷说:“得了,老五。你看老幺还这么小,你要抱回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是造孽吗?以后再说吧!”
后来,机缘巧合吧,五爷对面生产队有个女人难产而死。因为前面已有了两个儿子,要独自养活这个刚出生的女婴,在那个农民从不知有乳粉,更买起起乳粉的年代,显然是力不从心,也无能为力,正在四处托人寻求抱养。据说,最后五爷五娘花了20元钱30个鸡蛋和两把面,把那个女婴抱了回来,她就是后来的秋三姐(据说是按先前过继的大哥、二哥这样排下来的)。
世上的事还真是说不清,五爷五娘对有血缘的亲侄子像恶魔;而对这个小女婴,却比亲生的父母对自己亲生的独孩都不知还要好多少倍!
兴许,是秋三小脸儿太漂亮了,兴许,是这个刚一来到人世就失去母亲疼爱的小可怜的到来,极大地激发出了五爷五娘深潜心底的那份良知,并把五爷五娘内心的温柔和善良全都调动起来了。小女婴在他们满满的爱的呵护下,健康茁壮的成长着,并比一般同龄孩子看着高大结实许多。
我印象中,秋三姐每次到我们家,都穿着我和姐姐梦寐以求的崭新漂亮的花衣裳,白里透红的脸蛋儿闪闪发光(真的是“面若桃花”),漂亮极了,我和姐姐总是用充满羡慕的眼神望着她。
但我们全家人,也包括大孃,都不怎喜欢秋三姐。而这,却不是因为羡慕嫉妒恨,而是因为秋三姐被五爷五娘惯坏了。真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秋三姐要的东西,除了月亮,都能想方设法搞来;只要秋三姐想做的事儿,全都由着,秋三姐的脾气被惯得又坏又暴躁。
老话说:“严是爱,宽是害”!大家其实都是在为五爷五娘将来老到不能自理时,这个”忤逆”女会怎样待他们而忧虑担心,而五爷五娘却似乎从没发觉这一点,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看着秋三姐那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张狂样,五爷五娘眼神放光,满满的宠溺、自豪与骄傲,好像在向全世界示威似地宣告:“她是属于我的女儿,我就是要宠着,我就是要惯着,你能咋的?!”
秋三姐也不负养父养母骄纵宠溺之“恩”,不负众人之”望”地一如继往地骄横跋扈着。
哪怕是来我们家做客,只要五爷五娘稍不如她之意,她就会对五爷五娘动辄打骂,甚至是见啥摔啥。
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的腊月二十三灶王爷生日这天,也是五爷生日,父亲母亲都会带着我提前一天去为五爷庆生。
即便好几十年已经过去了,但那时的桩桩件件,依然像放电影一样,时时在我眼前浮现:
山河故闻(十二)——抓阄分肉
而每一年的那个时候,都正好是五爷生产队杀过年猪,生产队员抓阄分猪肉的最为喜庆的欢乐时节。
那时生产队杀过年猪分猪肉,一年一度只这一回,好些人家只能在过年这天才能尝到点儿肉味儿,那可是了不起的,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令人瞩目的大事。生产队男女老少全都眼巴巴望着,谁敢光天化日之下有点儿私心呀!都是一块一块割好,用小秤称好,一溜儿摆在案板上,标上序号,然后每家每户按人头抽签,抽到哪堆是哪堆,要是嫌自家抽到那堆肉太瘦了,也只好自认倒霉,可不能随意更换的(现在的小年轻就不知道了吧?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瘦肉的地位可一丁点儿不“尊贵”,瘦肉在穷人家大都是要被嫌弃的,肥肉才值钱)!但猪舌、猪腰、猪蹄膀还是“物以稀为贵”的。
那天,秋三姐说要吃爆炒腰花,可五娘抽到的那堆里恰好没有。五爷又是生产队长,也不好意思跟别人开口换,秋三姐就大哭大闹不止,最后竟不顾自己一身才换的干净漂亮的崭新的花衣服,干脆倒在坝子里满地打起滚儿来……在这样临近春节的暖阳天气里,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秋三姐就这样在坝子里扯起嗓子,嚎啕大哭着滚来又滚去……
那时还年幼的我,不知道五爷五娘那样歹毒地对待大哥二哥,为什么每年五爷五娘生日,还有正月初三时,爹娘都会带着我去坝上五爷家?更不懂,眼睛里容不下半点儿沙子的父亲,为什么每次看见秋三姐撒泼耍横,都会视若无睹,依旧与其他客人谈笑风生……
其实,时至今日,我依然还是没想明白,也许是父亲打跑五爷,令他走上邪道而后致残的深刻的愧疚吧。父亲上年纪后,曾时常对我们兄妹念叨:人这一辈子呀,欠钱可以十倍地还,唯独欠了人情债,一生都还不清啦!
后来,我出来读书了,就再也没有见过秋三姐了。
那时的父亲,因为大哥二哥、小哥都不幸遇上了那个“考零分光荣”“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没能读上大学,最终都走了从军那条路,心里多少感觉有点儿遗憾。觉得家里要是不出一两个读书人,脸上就很没光彩似的。
家里曾两遭大火,啥都烧光了,唯独爷爷的那些书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现在回想,也不知父亲母亲当时是如何做到的。
父亲曾经常抚摸着爷爷那些书,而后长叹一声,不无遗憾地对我们说道:“虽说那个动荡年代不能好好读书,但我的确在有书读时太贪玩儿,没有认真读书啊!现在后悔也是空余恨呀,唉……”
然后父亲就给我们念起宋真宗皇帝赵恒的《劝学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念完又对我们说:“虽说是封建糟粕,但读书的确能给人以智慧和力量呀!以前,你们公跟我说这话时,我还不服气,’腹诽’他读那么多书,最后,家还是败了。现在,我也把你们公留下的书也读得差不多了,我才明白,有时候,在时代的大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啊!好在,如今已’拨乱反正’,你们赶上了大好时代,只要好好努力读书,就有机会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啊!”
看来,真宗皇帝的《劝学诗》早已在父亲内心深处根深蒂固了,只不过才刚经历过那个年代,还心有余悸,在孩子们面前都还不忘说上一两句“官冕堂皇”的话。虽然他读书时没好好用功,但他还是深切希望自己的孩子们都能好好读书,都能在读书中寻求到一条好的出路。所以,一恢复高考,父亲就把我们下面的几兄妹都送出去读书了,并且不许我们经常回家!
父亲不但嘱咐我们要好好读书,也不忘时常叮嘱五爷,要让秋三姐好好读书,不要因为只有一个孩子就舍不得她出远门,那样反而是害了她。
再后来,听说秋三姐复读了几年也没能考上大学,但因为人长得漂亮,嫁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有钱人家,还生了一儿一女。
前年清明,回老家上坟,听二哥讲起秋三姐,已俨然一个传奇人物了:
山河故闻(十三)——传奇的秋三姐
五娘死后没两年,五爷就中风瘫痪了,抢救过来之后,虽然还能说话,但双腿却再也不能走路了。那时的秋三姐又刚离婚不久,还供养着一儿一女两个初中生。
五爷可能是心里以为秋三姐会抛下他不管,从医院回家后,就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
哪知秋三姐却笑着说:“芽,你把心放肚子里,奶母走了,家里又没其他人,你现在生活又不能自理,以后肯定是我走哪都会带着你呀!”
听二哥说,秋三姐后来又嫁了个不知什么大老板,反正超级有钱。
而秋三姐也由小时候的一个刁蛮任性的忤逆女变成了一个大孝女,真的是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必定带着五爷。
五爷去世后,按习俗运回老家安葬,回来时,遇连续下了一月的秋雨,乡间机耕道路泥泞不堪,小轿车陷在烂泥里,根本无法动弹。秋三姐老公硬是叫来十多辆挖机、铲车,现开出一条“公路来”!
五爷葬礼,风光无限!
人们都说:秋五爷抱养的女儿都这么有孝心,不枉此生哦!
(这一节是纯记录二哥的口述,没有“拓展”,之前是展开写了的,不知怎么也找不到之前的备忘录了!疲了,倦了,不想写了,就这样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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