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将放弃感情的故事(子桑知道女人要上位)
透骨生香【撒不了疯就发傻】
破落的窗户连个栓子都没有,上头糊着的挡风的纸还是前年过年时秦三妞和她娘一块弄的,如今早已挡不住什么风寒了,随着窗牖在寒风下噼里啪啦的软弱甩动着,以低伏的姿态屈从在渐渐升起的月光下。
秦福根今天又和宋寡妇厮混在了一起,两人正在主屋里风流,秦三妞和往常一样被赶到了这一处柴房里过夜。她熟门熟路的从一边的耗子堆里抽出些茅草,这番动作惊起了好几只耗子叽叽喳喳的乱窜,不过周折一番,好歹是把窗户上的窟窿眼堵上了,挡住了外头呼啸的寒意。
秦三妞拢了拢自己破了洞的衣袖,瘦弱的身躯缩靠在一起。她在一边的茅草堆里勉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睡过了一个晚上。
天色还是深沉的黑,明亮的月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了无踪迹,只从薄薄的云雾间透出一丁点太阳的光亮来,耳边响了一个晚上的老鼠叫声慢慢的伏了下去,村子里零零散散的几只公鸡跃跃欲试的开始一声长一声短的打鸣。秦三妞坐起身来搓了搓发凉的双手,然后站了起来。
柴房有一处小隔间,就用作灶间。秦三妞双手发麻的生了火,等火苗旺起来后哆哆嗦嗦的烤了一会儿火,才渐渐将整个麻木的身子给缓了过来。
又是新的一天。
秦三妞架了两块大柴进灶膛里,让火慢慢的烧,自己则从一边的鸡笼子里掏出两个鸡蛋,留下一个鸡蛋放进自己的兜里,另外一个洗干净扔进了锅里。
她每天攒下一个鸡蛋,一个月拿去卖一次,也能攒出三十文钱。这些钱她自己偷偷放着,备着准备万一,不像她母亲,秦三妞一向知道为自己留退路。
秦福根今年三十六岁,要说也是一个要相貌有相貌,要手艺有手艺的,老老实实过日子总不会差,可他偏偏生了个懒散没出息的性子,唯一的媳妇儿生病死后不盼着找个正经女人来照顾他们父女的生活,而是成天和些乌七八糟的女人滚在床上。也就得亏秦三妞从小跟着她娘,是个能干又懂事的脾气,不然日子眼见着要更苦,恐怕连现在这样的勉强生计都维持不了。
宋寡妇昨夜和秦福根风流了一晚上,这会儿子梳好了头发就在房门口歪歪的站着,胸口最上头的两个扣子是松垮垮的,一低头就能瞧见里头的春光。便是一言不发也能透出狐媚来,这股子风骚不知骗了村里多少男人上了她的床。
她拢了拢抹了发油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高声冲着烟囱正冒着烟的灶间颐指气使的喊道,“丫头,早饭做好了么?”
秦三妞站在灶间里沉了脸,不仅没应声,还干脆砰的一声将灶间的门给踢合上了,当场甩了宋寡妇的脸子。
“嘿,这丫头反了天了,”宋寡妇眉梢往上一挑,用力的拍了拍自己身后的房门,“秦福根!秦福根,别睡了,自个儿闺女,出来管管!小小年纪就一泼皮样,以后倒贴几百文钱都没人敢娶!”
秦福根拢了拢外衣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松松垮垮的没多少精神,他一看见宋寡妇,立刻露出一点笑意,不安分的伸手在她的胸前捏了一把,不太正经的道,“一会儿吃了早饭,再去床上玩玩?”
“呸!老娘还有事要做呢,谁还陪你玩?”宋寡妇笑骂道,拍开了他的手,“早饭,哪儿来的早饭?我刚才不过是叫了你女儿一声,人当着我的面把门都给关上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耳朵里听着宋寡妇在外头编排自己,秦三妞也不以为意,她自顾自的忙活自己手上的活。掀开锅盖,看见粥噗噗的煮开了,又把柴火往外抽了抽,让灶膛里的火势小了些。
里头的鸡蛋被捞出来在凉水里泡了半刻钟,然后被秦三妞利落的剥了壳用刀切成两半,一个碗里放一半,又在上头盛好了粥,盖着便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秦福根推了门进来,看着秦三妞道,“关着门作甚?”
秦三妞将刚才卷起来的衣袖往下拉直了,露出好几处补丁,她抿了抿嘴,道,“刚才外头风大,腌臜东西尽想往屋里来,我这儿做着饭呢,怕脏。”
宋寡妇后脚跟着秦福根呢,听见这话直恨得牙痒痒,她狠狠地刮了一眼秦三妞,就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她早晚找机会收拾她!
秦福根的日常起居都是秦三妞照顾的,除了说到钱,其他的事情上他多是不太管秦三妞的。秦三妞这么一说,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什么,只看着灶台边上放着的三碗粥,问道,“有鸡蛋的是哪两碗?”
他们父女两个平时正好一个人半个蛋,今天有宋寡妇在,秦三妞的蛋是必定要让出去的了。
秦三妞自己拖过一个碗,“剩下的是有蛋的,”她快手快脚的夹了一大筷子的咸菜,端着粥碗走了。
从宋寡妇旁边过时,还在她那崭新的绣花鞋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宋寡妇哎呦的怪叫了一声,追上去要打,秦三妞已经端着粥碗快步跑出了自家小院子了,她只得作罢,在心里又为秦三妞记上了一笔。
秦三妞蹲在墙角,用筷子往粥碗地下一挑,半个鸡蛋就浮了起来,她两口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耳边便又听见了宋寡妇的骂声,她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哗哗哗的将碗里的粥尽数的喝光了。
没一会儿,宋寡妇就从院子里出来了,她拎着一只小篮子,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扭着屁股快步的走了。秦三妞盯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啐了她一口。就知道每回过来都要卷着带点东西回去,幸好昨儿个她就先把值钱东西给藏了起来,不然这一个月的花她又是白绣了。
宋寡妇的姘头不少,半个村里的光棍男人恐怕都在她的床上睡过,她一个寡妇,也就全指着从姘头那儿拿点东西来过日子了。
“爹,我去李婶那儿绣花了,”秦三妞放下碗筷,从柴房的一角翻出自己藏好的针线篮子,又把自己攒了一个月的鸡蛋放进篮子里,对着主屋喊了一声,也没等里头的人答话,转身就走了。
秦福根隔了一会儿才从屋里慢慢吞吞的走出来,追到院门口,盯着秦三妞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心里想着宋寡妇刚才说的话。
“三妞的年纪不小了,嫁人就是眼见着一两年的事情,她现在照顾你是照顾的挺周全,可是等她成亲以后呢?你看看村里头成了亲的闺女,有几个是想着自己爹的?不从你这儿搜刮点东西过去补贴夫家都是好的了!再者说,她嫁人,你有多少钱补贴嫁妆?”宋寡妇嘴上生花,没两下就把秦福根绕晕了,“城里头的司家,每个月都要招一批丫头的,这明面上是丫头,底下其实就是找小老婆呢,因此钱也给的多一些,像是三妞这样的姿色和样貌,十两银子再轻松不过了,”
十两银子,秦福根低头拿自己的两只手比划了一下,十两银子那是足足够他吃喝一年不用愁了。
秦福根心头的想法不由得有些松动了,他难得换了身衣服,梳好了头发,站到村口等牛车,花了两文钱顺路去了城里,准备自己上门去司家问一问。
那边,秦三妞把鸡蛋都给了李婶,在她面前仔仔细细的数了一遍,才笑道,“李婶,又得麻烦您了,”
“这不就是顺手的事情,”李婶摆摆手,从自己的荷包掏出三十个铜板,不由分说的塞进秦三妞的手里,“这是卖鸡蛋的钱,你自己收好了,可别让你爹看见。”
“谢谢李婶,”秦三妞将贴着里衣的钱袋拿出来,小心地把铜板数好了放进去。
攒鸡蛋的事情她已经做了好几年了,除去中间零零碎碎的花了一点,上个月正好让李婶帮忙将一千个铜板换成了一两碎银子,算是攒了一个整数。
她每个月做一些绣花的活,多多少少也能有两百文左右的铜板,这些钱买卖米和面,是够他们父女两个人吃喝的了。地里的活,秦福根是不去干的,他将田地给了别人种,一年到尾能得两石粮食,除此之外,基本就没有其他收入了。
秦三妞的娘去世前,母女两个人一起绣花做活,家里的生计还能勉强维持,如今却是连肉也吃不上一顿,日子越发的艰难起来。
李婶在秦三妞的娘生前就对她们母女有所帮扶,如今瞧着秦三妞可怜,更觉得秦福根可恨,不过她能做的毕竟也少,除了帮秦三妞换些银子,也就只是趁着她过来做绣花活的时候给人吃两口昨天晚上剩下的肉菜。
秦三妞在李婶家呆了大半天,等到日暮才回到家里准备做晚饭。早上吃了一碗粥和半个鸡蛋,要不是中间还在李婶家里吃过一点,秦三妞一定是要觉得饿的。她如今十四岁,正是长身子的年纪,恨不得想到就要吃一点,可却偏偏生在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家,半夜饿醒了也只能给自己灌两口凉水再勒紧裤腰带过活。
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的,秦三妞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与考量。她已经自己攒了一两银子,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再过一年多她就要嫁人,无论嫁去什么人家,只要自己用心过日子并给自己留足了后路,绝不像自己娘一样傻傻的为一个男人忙活了半辈子却没捞到一点好处,反而落了个早早病死的下场。
没有谁是完全靠得住的,除了自己。
秦三妞推开自家的院门,却没想到家里空无一人,主屋的门紧紧的锁着,她走过去用手推了推,里头没有传来任何回音。她放下手里的篮子,从一边的砖头缝里摸出把生锈的钥匙来,把主屋的门给打开了。
炕上的小桌子还散落着一点新鲜的点心渣子,想来是昨天秦福根偷拿了她绣花的钱给宋寡妇买了糕点吃。秦三妞冷着脸,走过去在床边的枕头下面翻了翻,果然找出了剩下的半包点心,她坐在炕上,一口半只,将半包点心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这才起身去灶间烧火做饭。
秦福根从村口的牛车上下来,抬眼看见自家的烟囱里冒出阵阵的烟气。他是自己一个人在城里吃过好了的,饿倒是不饿,不过他心里想着今天在城里的见闻,不由得也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宋寡妇果然是没有骗人的。秦福根刚到城里,就听见了城墙根下蹲着的一排车夫小声议论着司家新招丫鬟的事情,等他找到司家的后门想要仔细打听这事儿的时候,正巧就遇上了司府里的小厮。
人直接告诉他,丫头是还要招的,不过左右就这最后两天了,要来就赶紧,钱呢则是要见过面以后再给的,少则三五两,多到十两银子上下也的确是有的。
秦三妞长得一半像秦福根一半像她死去的娘,琼鼻皓首,柳眉美目是秦家湾里拔尖的美人胚子,虽然才十四岁已经有不少年轻的后生在心里偷偷想着了。
就这样的秦三妞,想来是能卖个好价钱吧?
秦福根原本的那点心动到了这个时候全然的变成了意动,紧着最后这两天的功夫就该把人送到城里去了。小丫头能干什么活,最多就是打扫擦洗罢了,要是三妞有福气被司家的少爷看上了纳到房里做个妾侍那以后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后半辈子哪里用得着发愁吃穿?
秦福根反复想了想,觉得这事情是自己做得对。我这样的爹哪儿去找?实在不是因为看在十两银子的份上啊,我可实在是为了三妞下半辈子享不尽的好处啊。
这就是为人脸皮厚的好处。
夜里,秦福根就和秦三妞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中间润色的好话加了多少自然是不消多说。秦三妞坐在炕沿,手里攥着白天绣好的帕子,听完秦福根的话后就开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正当秦福根因心里发毛要发火的间隙里,她忽然开口问道:“司家?是那个将军府的司家?”
秦福根忙不迭的点头,“当朝大将军,在京城里谁不恭敬三分?他们家里总是好的,昨天我从门缝里瞧见几个小丫头,那衣服穿的比李家的那个地主老太太都要好……”他絮絮的还想掰扯出许多司家的好处,同时仔细的看着秦三妞的脸色,心里升起一些期望。
“明天一早就去?”秦三妞又问道,她的面容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丝松动。
“这当然是越早去越好,不然要是人招满了,就不成了,”秦福根连忙又点头。
秦三妞站到地上,拿起了自己的针线篮子,“那好,明天早上就去吧,我自己的东西要带一些去,”
“自然都依你,”秦福根没想到秦三妞答应的这般痛快,生怕她反悔,连忙赔笑道,“你的东西都由你处置,”
秦三妞抿着嘴,头也不回的推开主屋的门出去了。
外头瑟瑟风寒,虽然她纤细瘦弱,可是脊背挺的笔直。对于这个家,秦三妞没有半点留恋,让她有所牵挂的人早已逝去,剩下的只不过是她迟早都要摆脱的。从前她只想着嫁人安稳过完下半生,如今秦福根抛给她的选项虽然表面上比原来的道路残酷的多,可是里头的确也有秦福根说过的那些好处,有一条更难走却更宽广的道路,只看她走的好走不好。
穷困是什么样的滋味没有人比秦三妞更加清楚,就算是秦福根用她后半生的自由换取了寥寥几两银子,她无所谓,而这点无所谓也不过是因为秦三妞对自己身处的环境的愤恨。
更重要的是,秦三妞想要往上走。这种由穷困的环境带来的冷漠性子所激发出的渴望是超出一般人的想象的。她愿意受苦受难,她什么也不信,除了自己最后能拥有的。
第二天一早,秦三妞当着秦福根的面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这个我要带走,”她将原本放在侧边小屋里的她母亲的牌位拿了出来,秦福根讪笑两声,没有阻止。
她带走的除了两件贴身的衣裳与一双鞋子,再无其他。当然,这是当着秦福根的面,实际上,这些年她攒下的银子秦三妞已经在昨晚仔细的缝进了自己的贴身的小衣服里。
秦三妞将黑亮的头发梳成了一条粗辫子,洗干净了脸还用宋寡妇的胭脂沾了沾脸颊,使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和嘴唇都有了些好看的血色。
两人赶了村头最早的一辆牛车去城里,车上只有他们父女俩。车轮缓缓的滚动起来,由慢到快树木花草都频频往后倒退,秦三妞回头看了一眼村头那些渐渐淡出视线的低矮的房子,不过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半点留恋。
她离开了,再不打算回来,这是从今往后她将要抛下的糟糕的过去。未来也许还包含着未知的一切,可这样的未知对于秦三妞来说,并不失它的本真与美好。
从巍峨的城门到内里的景色,城里的热闹超出秦三妞的想象。他们进城时,城里的早市正巧是最热闹的时候。早点铺,小面摊,卖菜的,卖衣裳的,卖各类首饰针线小玩意儿的都有,规规整整的按着各自的秩序排好,叫卖声此起彼伏,在来往穿梭的人群间或高或低的响着,偶尔还能瞧见挎着大刀的官爷走过。也有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从人群中走过,三三两两的笑语相携,秦三妞看着她们身上精致的服饰,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秦三妞身上穿的衣服是她拥有的最好的一件,唯一的补丁也只打在袖口,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件衣服是她娘做姑娘的时候穿的,有些年头了,样式老旧还有些过分宽大,实在乏善可陈。放在秦家弯还说得过去,在这京都里,便是落了下乘了。
这里的热闹对于秦三妞来说全然算是陌生,她站在路边,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是个乡下人,因此颇为局促握紧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甲微微嵌进掌心薄薄的茧子里。
秦福根最后一天当她爹,倒是在这个时候充了个大方,拉着她坐到一边的面摊上吃了一碗面,狠了狠心,还让老板放了些肉丝。面条不多不少,让秦三妞吃了六分饱。
“这是来走亲戚还是逛早市?”面摊老板得了空闲,一边收拾旁边桌上的残局一边随口和秦福根搭话。
他旁边坐着的秦三妞看着眉目细致,倒是个水灵的姑娘。面摊老板因此还多看了她两眼。
“走亲戚,”秦福根说的含糊,低着头喝面汤。
倒是秦三妞直接,她抬起头看了眼那面摊老板,开口道,“过来卖身做丫头。”
她直来直往的一句话让秦福根喉头的汤水都差点哽住,私心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可人前也发作不得,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秦福根摆出的这点当爹的威风并不被秦三妞看在眼里,都到了这一刻,她都快懒得看他多一眼。
“卖身做丫头?”面摊老板想了想,也知道了秦福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这城里的众生相也明白的很,因此开口问道,“可是要去司家卖身?”
他见秦三妞点了点头,便若有所思的笑了,没再说话。
早上的日头渐渐往高处升起,瓦楞上昨晚冻住的冰溜子滴滴答答的开始渗出冰水来,淅淅沥沥的往下坠,在屋檐底下淌出一小片水幕来。秦三妞站在司府后门的边角旁盯着冰溜子看了一会儿,后门嗞的一声从里头开了,里面探头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厮。
正是昨天秦福根见过的那个小厮,他也眼熟秦福根,一见他就笑了,“把女儿带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跨出门槛半步,往旁边瞧。
秦三妞一半由秦福根拉着,一半由自己主动站到了他的面前,站直了身子心里隐约有些紧张。
那小厮上下仔细的打量了秦三妞的身形与面容后,没有掩饰的眼前一亮,一边点头一边道,“是不错,看来你昨天倒是没说大话,”然而,他话锋一转,“不过人已经招的差不多了,就剩最后两个名额,钱恐怕是没那么多了,至多给你八两银子吧,这还是看在你女儿确有几分颜色,更早一点送来的两个样貌普通的,统统只给了三四两银子呢,”
他的一串话说的毫无回环的余地,秦福根心里虽然心疼那白白飞走的二两银子,可一听只剩下最后两个名额,却也不敢怠慢,连连点头道,“既然是这样,小人我也不是那样贪心人,少二两就少二两吧,只要我女儿在里头过的比家里好就成……”
他假模假样的露出了一点悲痛的神色,手上连忙拿了银子没有二话的拱手将秦三妞从后门推了进去,没等门全关上,他便抬脚走了。
“真不是个东西,”那小厮冷笑一声,当着秦三妞的面在背后啐了秦福根一口,把门给重新拴上了。
这扇门关上,便全是实实在在的将秦三妞的一线自由给隔绝在了外头,从此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因为招买丫头都是从司家三少爷司末的私账上拨的银子,故而银钱一类的一向轻松,无须受府里的公账管制,拿取都自由非常。司末又是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管理这项事宜的小厮便得了许多便利,每月能少说私底下抽个十数两银子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二两银子你收着吧,”那小厮一转身就从自己的袖口里又掏出二两银子,直直的递到了秦三妞的眼前,见她不敢接,又开口解释道,“这是府里的老规矩,但凡是卖身进来的,为人父母者多不是什么好的,卖的是你的身,钱怎能全给了那些个发卖亲骨肉的?原本便是十两卖身钱,这二两你且收好,”
深宅大院里,这个规矩倒是透出点人情味来。
秦三妞没成想司府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心头猛跳了一下,继而便是惊喜,她连忙伸手接过了那银子,小心的收好,又和那小厮说了几句吉祥话。
那小厮见她规规矩矩说话也中听,便和她多说了两句,“我叫多福,你既然已经卖身进了府里,以后咱们也就是差不多的,没那么多顾忌,万一你有福气,得了三少爷的青眼,我恐怕还有仰仗你的地方呢,一会儿我领了你去春兰苑,自有嬷嬷教导你该做的和以后该注意的,”多福说了一通,手里拎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只剩下名字和按手印的地方空白。
这样的纸片显然是早早就备好了的,不知存着多少,不知改了多少人的命。
秦三妞默默无言的跟在多福身后走着,心里那点惊喜却因为多福的刚才话而渐渐变成了惊疑。什么叫做得了三少爷的青眼?她虽然没有做过丫鬟,可也知道,身为一个丫鬟最要紧的是本分,哪里能将和主子的事情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嘴上说道?秦三妞又想起来前在小面摊上那老板的笑,此刻想来都似乎别有深意。
倘若自己卖身是为了做妾,那么在秦三妞看来,这样的行为和宋寡妇没什么两样。
秦三妞忍着没说话,一路跟着多福到了他口中的春兰苑的大门口。她抬起头,便看见三个劲瘦的字体,带着些飘逸的好看,不知是谁写的。
秦三妞认识一些简单的字,这也缘由于她的母亲。她娘原本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因为后头家途没落没有其他法子才嫁给了秦福根。秦三妞从小跟着她娘,虽说学的不多也不精,可对于一个丫头来说,已然十分够用了。
春兰苑如同它的名字,景致带着勃勃生机。里头的花草郁郁葱葱被打理的十分细致,尽管初春时节还种不了多少常绿的花草,但仅有的几样却是不惧寒冷挺拔好看,空出的几块地方露出整齐深色土壤,也不难让人想象到了天气热起来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生机。
秦三妞站在院子中间,听见屋里头传来一阵年轻女人的说笑声,不知有几个,透着一股子热闹。
多福站在屋檐底下冲着屋里唤了一声,没一会儿走出一个嬷嬷来,她掀开布帘,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站着的单薄身影,笑道,“呦,可怜的孩子,怎么傻傻在那儿站着,快进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嬷嬷瞧着倒不是爱为难人的。
秦三妞抬起头,对上嬷嬷温和的视线,胆子也大了些,跟着抬脚往屋檐下走去,多福走在她后头,也没什么避讳的直接进了屋里。
屋子不大不小,有榻有炕,连成一排,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外头放着几把椅子。此刻或躺或坐着许多年纪与秦三妞差不离的女孩子,这些人正一齐将视线放在秦三妞的身上,好奇的打量着她。
女孩们已经都换上了司府的丫头衣服,不是量好再做的,难免有许多不合身的地方,不过胜在面料柔软剪裁好看。秦三妞的目光一转,看见了角落里堆着的几件旧衣服,和自己身上正穿着的没有多少差别。
“先按个指印再报上名字来,再把衣服换了,今天是没多少事情的,”多福一边说着一边将卖身契放在桌上,孙嬷嬷也果然取出一套衣裙放在床塌边上。
秦三妞顺从的按照指示,指尖沾了点红色的印泥,在那微黄的纸上印下了自己的手印。
“名字?”多福拿着笔,悬而不落,转头询问道。
“妹妹会写字吗?”旁边有人开口道,秦三妞闻声转头看过去,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第一眼不奇怪,第二眼却是有些奇怪。
很明显的,尽管她的脸庞也泛着一点灰黄,可是她的眉毛不一样。第一眼看上去是与大家一般没有修剪过的杂乱,可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原本秀丽的眉形。
“我不会写字,”秦三妞摇了摇头,说出了她在司府的第一个谎话,同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多福将自己的名字写到了纸上。
秦三妞是最后一个被招进府里的丫头,多福出去后,春兰苑的大门便被重重地关上了。没有一个人在这一刻对自己的以后有所了解,第一夜,众人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雨声里进入了睡眠。
落叶经由昨天夜里的那场雨浸润,叶片湿润,少女的足尖点在上头,发出低声的,沉闷的声响。秦三妞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一股凉风从鼻端涌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跟着人群加快了回春兰苑的步伐。
经过昨天管事的孙嬷嬷的解释,她已然清楚明白自己卖身到司府究竟是做什么的,也在昨天正式脱离了秦三妞这个土气十足的名字而改名成了子桑。
与她一起招进来的有十个人,可正正经经被改了名字的只有五个,名字取了梅兰竹菊,多了个秦三妞,便加了个桑字。按说卖了身的奴才会有跟着主家的姓氏的,不过司家往上追数数代,文臣武将辈出,从不乏英良,司这个姓在大齐王朝便变得十分尊贵,一般人是不能荣冠的。子桑思念自己的亲娘,便取了自己母亲的姓,在心里认定了她往后就叫做蔺子桑,同那个秦家塆里出来的秦三妞再无瓜葛。
蔺子桑跟在子梅、子兰、子竹和子菊的身后,绕过了长长的游廊,又过了一道扇形圆拱门,远远的总算是瞧见了春兰苑的大门。昨日初见春兰苑之时还惊叹于它的静心雅致,然而在去了雅院之后,春兰苑不论从格局还是装点上来看便不免显得小气了。
蔺子桑回想起方才在雅院的主屋里瞧见的女子了。
她端端的坐在软塌上,手里端着一方暖手的小炉,因为屋里热气足她穿的也少,单薄的外衣是素净的白色,里头有一抹艳红,是外露了一角的肚兜。她就那么坐在上位,用不知何意的目光打量着五个少女。
来前孙嬷嬷已经同几人讲过,这是司府的三少奶奶,顾氏,也是她们以后万一得了三少爷的恩宠以后头一个要顾忌的人物。顾氏不是个好脾气的,又偏得老祖宗的宠爱,孙嬷嬷便嘱咐了她们说话行事都聪明点,最好么,这时候自然就是闭嘴一句话都别说。
“身子都是干净的吧?”顾炎欢看着孙嬷嬷,缓声道,她的声音似柔和的琴声可偏偏带着些微的涩感,说不上到底是好听还是不好听。
她一发问,孙嬷嬷的脊背便绷紧了,上前一步回道,“五人全部为处子,也未发现其他毛病,是干净的。”
顾炎欢点了点头,细嫩白皙的手指微微往外张了张,“看着颜色倒是比前月还鲜亮些,一会儿带回去好好训导,找时间送到爷房里去吧。”
蔺子桑听得疑惑,怎么往自己夫君房里送其他女人竟是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吗?果然,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古怪也多。
私心里想来,蔺子桑是极其不愿意被送到司末的房里去的。纵使最后真的当了妾又如何呢?那照样是服侍人的丫头,却是被彻底禁锢了往后的自由的。倘若只是当丫头则不然,虽然是卖身,她向孙嬷嬷打听过,卖身的丫头们每个月还是能有五百个铜板可以领。二十五岁以后的丫头是可以赎身的,赎身的钱为卖身时的两倍,每月五百文,到那时何愁攒不够?恐怕还有不少剩余可供自己出去做个小生意养家糊口呢。
因此,蔺子桑下决心要多花些心思来避免自己被送进司末的房里去。
夜色深沉,月色朦朦胧胧的躲在几片单薄的云层后头,为带着冰凉湿气的花园投射出一抹亮光。与屋外的严寒不同,屋里烧着热炕,整个房间都是暖意融融的。
蔺子桑睡在通铺的最里侧,半眯着眼睛盯着浅浅透进光亮来的窗户纸,脑中慢慢梳理着今天白天孙嬷嬷教给她们的礼仪和举止规矩。她不能让自己太出挑,却也不能让自己落了下乘,怎么将自己保持在一个中规中矩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着实是最难的。蔺子桑的呼吸频率几乎与身边睡着了的子梅一致,然而她脸上露出的却不是安稳的睡颜而是带着些思考的烦恼样子。
她们被买进来的时候是十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五个。另外五个听孙嬷嬷说是被送到了各个院子里做最下等的打杂丫头,没个三年五年的是混不出出路的。那么多的丫头等着晋升往上爬呢,哪里会给她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乡野丫头半点机会。
既然来了司府,单单做一个被压在最末等位置的丫头,重复做着和从前一样的粗活,蔺子桑也是不愿意的。
她正想的出神,忽然听见隔着两个铺位的地方有了一点点极其轻微的响动。蔺子桑没有转头,只用眼角斜望过去一眼。怕是有人尿急要起夜去茅房吧,她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十分忌惮将其他人吵醒的样子,几乎是无声的下了床。
那个背对着蔺子桑站着的身影,她想了想便也记起了是谁。第二个铺位睡得是子兰,便是一开始问她会不会写字的那一个。五个丫头里的官话就数她说的最不好,无论说什么,总是夹带着些南方方言的韵调,因此咬字说话便显得与众不同起来。蔺子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毕竟这样的独特就算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她糯软的嗓音也寸寸扣人心弦。
子兰警觉的回头看了身后安稳睡着的几个人一眼,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小截熏香似的玩意儿,掏出火折子将一头点燃了。蔺子桑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她不是没有见过古怪的事情,可子兰这莫不是梦魇了?
她刚想起身讲话,却看见子兰在那熏香似的玩意儿上用力一吹,一股子白烟就飘散过来,淡淡的融入了空气中,使蔺子桑原本还算清醒的脑袋无法自控的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当中。
瓦楞上有融化了的冰水往下滴,经年历时已经在青砖上琢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洞,此刻积攒了一些水,随着上头水珠滴落的动作啪嗒啪嗒的溅出一朵朵水花来。有飞鸟从枝头掠过,各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忙碌起来。
“子桑?子桑,该起了,梳洗完了就该开始学规矩了,”
一双温柔的手在蔺子桑的肩头推了推,将她从睡梦中慢慢的拉了回来。
蔺子桑觉得脑袋有些重,她皱着眉头用力的用手指在两鬓处揉了揉,才堪堪的缓过来一些。似乎才睡过去不久天就亮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子梅穿好了一半的衣服,正笑看着她。见蔺子桑睁开了一眼一脸迷茫的样子,子梅还笑道,“今儿个不知怎么了,大家都睡得这般深沉,若不是孙嬷嬷过来喊人,恐怕都醒不来呢。”
蔺子桑点点头笑道,“昨天晚上是睡得深了些,我连梦都没有做呢,”她拿起边上放着的衣服一件件的穿起来,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的看了子兰一眼,却见她也是一脸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困顿,正将脸埋在被子里起不来。
蔺子桑收回目光,心里有些疑惑。莫不是昨天晚上子兰、熏香、白烟都只是自己在发梦罢了?可仔细想想却又有太多不对,大家都是穷人家来的丫头,平日里在家什么活不做?都是早起惯了的人,怎么偏偏会在今天早上一睡不起都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不过,容不得蔺子桑多想,门外就已经响起了孙嬷嬷气急败坏的声音。
“给了你们一点颜面,还真都将自己当成个闺阁小姐来养了不成?这太阳都要晒到屁股后头了,一个个的人呢?还不快给我出来!”
子梅最先穿好的衣服,先跑出去告饶说了好话。等一排人都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又多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孙嬷嬷的脸色因此一整天都不太好,不过言语之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责备的话语了。
“你们的身份我已经说的很明白,至于你们要学的,也简单。只有两点,一者是怎么伺候女主子,二者就是怎么伺候男主子,”孙嬷嬷的手上拿着一根鞭子,让五个丫头每人在头上顶了两本书,但凡有掉书的,通通便是一顿抽。子竹一刻钟的功夫已经挨了四五下,这会儿虽然没掉,可浑身抖动像是个筛子。
“仪态!”孙嬷嬷手上的鞭子高高扬起,没有一点怜悯的落在子竹的身上,啪的一声将她纤细的身板都打歪了,往边上一扭就是瘫软了。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子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疼,嘤嘤的坐在地上哭着不肯站起来了。
初春穿的厚,鞭子的力道虽然没有丝毫收敛,可落在身上也没有那么让人受不了。子竹心里多还是委屈罢了,人人都和她说到了司府吃穿不愁,可自从到了这里才两天多,她已经挨了不下两次的打骂,这怎么受得了?家里虽然穷的揭不开锅,但也没有这般打骂的。
蔺子桑端端的挺直脊背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子竹,心里闪过一丝同情,可转瞬即逝。她面上依旧淡淡,在下一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子菊第一个站了出来,然后是子梅,只有子兰和蔺子桑站在原地依旧顶着脑袋上的书没有动。
子菊和子梅开口为子竹求了情。
孙嬷嬷不发一言,只满脸好笑的看着她们两个,她握着手上的鞭子笑道,“你们为子竹求情,可掂量过自己的斤两?我早就说过,做得好有赏,做的不好自然有罚,她不仅没规没矩,这会儿还哭起来,这是给谁看?倘若想留在家里做人的乖乖女儿,一早就别卖身出来,卖了身就别想着那等不受气的美事儿!”
孙嬷嬷骂了一通,算是出了心里的闷气,而后重重的将鞭子扔到了院子的地上,自己扭身回了房。
剩下的丫头们面面相觑,子竹的泪水冷冰冰的贴在脸上也不敢动,大家都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
多福眯着眼睛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见孙嬷嬷回了自己的房里,这才双手拢在衣袖里,远远的走到了她们身边。一开口算是劝慰,“站起来吧,孙嬷嬷这还是脾气好的,脾气要是不好的,嘿,真该让你们见见养性居的嬷嬷们,你们这样的嫩皮小丫头能活生生给打个半死,这都是常见的,我也不该和你们说这些……总之,你们先回房吧,等孙嬷嬷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蔺子桑想起多年以前她娘还在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么一个寒冷的天气。冰溜子从瓦楞上垂下来七八岁的小孩儿不用踮脚就能摸到,她坐在自家的屋檐底下,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因为偷偷给村东头不知从哪儿流落过来的一个小乞丐送了一碗稀粥,被秦福根从屋里追打到屋外。
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生的出多余的同情心分给别人?
塞外。
数列铁骑由远及近,红棕色的骏马马蹄飞扬,矫健的身姿起起落落中带起一片尘土飞扬。百丈之外就是大齐王朝的在边境的第一道关口。城楼气势巍峨,俯仰之间皆是景致。城门上守城的士兵远远地就认出那铁骑是派送军报的士兵。
那群士兵铁骑戎装,尽管连着数日日夜兼程面上稍显疲态,然而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精神气却是难以磨灭的。
军旗在马背上被高高的举起,顺势一圈,逆势一圈后被收起来。守城士兵同样用军旗回应,同时城楼关口的大门应声而开。
这场由北蛮挑起的战争已经打了三个多月,大将军亲自带兵出征,所到之处捷报频传,如今已几近收尾。
铁骑从大开的城门里呼啸而入,带起一片飞沙。
高大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稳健的脚步带着冷冽的气势,为首之人一人当先走进了歇脚的驿站。这座边境的关口之中生活着很少的百姓,大多也都是从前镇守在这里与当地人结了亲的士兵。驿站是新修的,皇帝为了彰显大齐国的气度与财富,将边境一座小小关口处的驿站建造的有几分京都的奢靡。
司元向来不喜这样的做派,他自小跟着父亲习武,军人的做派是深深植根于他的心底的。没有用命拼搏过的人才会沉迷于这样的虚华的表象与无谓的骄奢。
他目不斜视大步往驿站里头走,二门还在眼前就有一位驿站的官员诚惶诚恐的迎了出来。小官弯着腰几乎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肚子里,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自己的额前,“不知大将军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简单准备一点饭菜,不必准备住处,”司元的声音十分平稳,想要探知他喜怒的人无法从中得到一丝半点有用的讯息。
那小官点头应了是,目送着司元走进了里间的大厅这才快步的退了下去。
司元坐在主厅的正位上,双眼闭着,一手松松的握着放在膝头,一手舒展开来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间或微微抬起一点,然后轻轻地落在扶手上。
北蛮的军队已经被几乎打散,剩下的一点势力已经用不着司元亲自带兵。故而这最后一份捷报由他自己亲自带往京都。
想起京都里的那些人,司元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冷笑。他能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忌惮日益增加,这一回回到京都,明面上的赏赐不会少,可是人心的暗处会发生多少变化向来是不可控的。
厅堂的瓦楞上忽然响起磕哒的一声轻响,司元的指尖一顿,眼睛慢慢睁开了。一位穿着深色劲装的男子从门外一闪而入,动作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男子在距离司元三丈远的地方单膝跪下见了礼,他低头拱手道,“主上,”
“这一个月,府中还是老样子?”
“回主上,还是老样子,老祖宗的前几日染了风寒,不过属下离开的时候已经大好了,二少爷依旧是读书写诗,三少爷照例让人买了一批新丫头回来,如今正放在春兰苑里调教,此外,京都之中没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司末还是那个不成器的老样子,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因为老祖宗的偏疼,他向来是肆无忌惮的。
这与司元预料的没有多少出入,他表示了然,让那劲装男子离开了。
司家几代荣华,可是主支的人脉一直不多。如今的司家也不过只有三个男丁,司元身为长子从小跟着他父亲多半是在军营里生活,因此和母亲的感情不很亲厚,到如今也未曾娶妻。多年前倒是有一个妾,还是念在多年服侍的份上死后追抬的。司继是次子,为人性子平和,自小爱好风雅,与司元这个大哥还算亲近。就是最后的司末,与司元的确不亲近,又因为是最小的儿子而十分得老祖宗的偏袒,养成了一个骄纵的性子如今,已经扭不回来了。
不过,在司元的眼里这些本来就都无关紧要。司末出落成一个怎么样的人,是好或者坏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司元在意的只是司家的名声。没骨气便罢了,至少不能由着他将司家的百年美名给抹污了。
京都司府。
一位华裳女子坐在罗汉榻上低头要为躺着的那一位老妇捶腿,那老妇便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可是念文,这本来就不是你要做的事情,你每天记得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舒心了,”
季念文刚要抬起的手因此又收了回去。一旁侍立的春分和冬至则跪坐在踏下,伸手不轻不重的为老妇捏起腿来。
那老妇不是别人,正是司元的母亲,这将军府的老祖宗。
季念文坐在榻边,目光和面容都带着担心与忧愁。
“母亲前几日的风寒虽然如今好了,可我这心里还十分不安,总觉得惴惴的,这两日便想着给母亲去寺里祈福,顺便也给夫君求一个平安符,他过两日要和几位友人出游,路上总是要仔细些的,”
“二郎这几天日日过来请安,昨日我看他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这几天读书读得过头了?你是他的妻子,这些都是要你多看顾着的,”
“夫君他前日熬夜看书,我劝他也没能劝听,母亲你也知道他是一向书痴一般,找到一本好书便不能放手,我让人炖了两盅汤也都没喝给放在边上了,等第三盅汤还是我亲自端过去他才放下书喝了两口,”季念文脸上也是十分无奈的笑意。
老祖宗握着季念文的手笑道,“孩子你的心一向细,这些事情由你操办着是很好的,不过你自个儿也要仔细着身子,可别太过操劳了。”
“嫂子要是太过操劳,这不还有我帮着她分担么?”门外的丫头才通报了一声三少夫人到了,顾琰欢就脆生生的掀开帘子接了一句话。
她本性张扬,又是老祖宗的亲侄女,平时自然更加无所顾忌。季念文微微敛去脸上的笑容,她在这里多坐了一会儿,为的就是等顾琰欢的到来。
老祖宗笑骂道,“前言不搭后语!我们说的是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敢帮着你嫂子操劳?你半夜也好二郎送汤去?”
屋里的人不管是丫头还是婆子,都因为方才这两句话而笑作一团。
顾琰欢也毫不在意的由着丫头婆子脱掉身上的披风。顺手将手炉也交到了一边侍立着的曲莲手里,“我还道是嫂子平日里忙得事务呢,嫂子样样都是亲力亲为,旁人是看都不让多看的呢,”
季念文拢了拢衣袖,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弟妹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不过我现在精力尚且有余,且每日过来这里和母亲说话时,母亲也会提点我许多,再者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谁该做,什么不该谁做我分的清楚。”
“哦?原来是这样,”顾琰欢福了福身先对老祖宗见了礼,而后便在季念文的身边坐下,嘴边扬起一抹娇笑,“怪不得嫂子看着比我耳聪目明多了,嫂子一提点,原来是我来母亲这里不勤快了,这确是我的不应该。”
季念文也不理会顾琰欢明着夹枪带棒,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余光扫过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老祖宗,笑道,“倒说不上是耳聪目明,又哪里谈的上对弟妹的提点,只经过弟妹一说我也的确有几处不大明白的地方了。”
季念文顿了顿,然后看着顾琰欢张扬的脸缓声道,“雅园这个月又多了百余两银子的账目,这几百两银子对于将军府来说自然不算多,然而这凭空没什么明目的没了,也总不是个说法?”
屋里一时无声,季念文淡笑,顾琰欢脸色微晒,老祖宗则敛去了目光里的纵容。
这些银子用去了哪里,这屋里的哪一个人不知道?季念文提这些话不过是将顾琰欢明着扔过来让她不舒服的东西又暗着扔回去罢了。她清楚非常,顾琰欢的表面上再大气大度,这件事情却终究是她心头横梗着的一根刺,只会越来越深而不会随着时间消磨掉。她平素就觊觎着自己手上的管账大权,她今日就用这账目上的事情打了她的脸。
“账目上的事情我本就不如嫂子精通,嫂子这么一说,我竟是不太想的起来,”顾琰欢勾唇浅笑,面容上经历维持着宽厚的笑容,但被宽大的衣袖遮住的手却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不过是几百两银子,”老祖宗帮着打马虎眼,倒也不全是为了顾琰欢,她对司末一向是最纵容的,这个孩子是自小被她亲手养着的,和前面两个都不一样,因此这里头自然有许多不一样的情感。
司末的性子的确算不上好,这一点老祖宗也知道,然而在她看来,司家家大业大,哪里会养不起一个骄纵少爷?
她目光不喜的看向季念文“阿末自小身子孱弱些,多吃个补药,多要两个丫头服侍,本来就是不打紧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样拿出来说,”
季念文低头认了不是。
一从养性居离开,季念文身边的大丫头子苓就有些着急的开了口,“夫人不该在老祖宗面前提出这件事来,”
谁不知道三少爷是老夫人的心头宠,就算要给顾琰欢不好看,季念文也不该当着老祖宗让三少爷也一起抹不开面才是。
空旷的走廊,季念文站在一头,她的脚步慢下来,扬起手拢了拢衣袖,露慢慢的出了葱白的指尖与朱红色的指甲。
“今年的春意来的倒是早,”她的指尖点在长廊外的矮树上,上头的枝丫渐渐抽条,深褐色的枝条上已经冒出了点点的嫩绿色芽头,与她染了色的指甲映在一起好看极了。
子苓原本还想再说,可见季念文并未答话,反而将话题扯了开去,心里已然往下一坠。又见她脸上带着笑,眼底却透出寒光来,心里便知道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因此不敢再开口,而是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木莲的身后。
养性居临着绛紫园,老祖宗一向喜好花草,这绛紫园原先也是一座小园子,还是后头才拆了里头的砖瓦屋墙改成了这么一座小花园看景。
绛紫园由专门的花匠看顾着,按着府里几位主子的喜好,各样花草都种了一些。前些日子寒气重,花花草草都在暖房里放着,这两日天气渐渐回暖起来,便也不忌惮寒气而把花草搬出来晒晒日头了。
春兰苑的院门一开就能瞧见一点盆栽里头花花草草的影子。子兰站在走廊下,抬头看了看阳光,又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了两眼,眼里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忽而转身往回跑。
“子桑妹妹,你弄好了么?”子兰提着裙子从门外跑进来,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她扑到梳妆台前,捧着蔺子桑的脸仔细看了看,登时就收起笑容皱了眉头,“昨儿个我让你修修你的眉毛,怎么今天还没弄?一会儿就要走了,你连胭脂都没扑一点,这可怎么好,我出去让他们等等,这可还得好好拾掇拾掇,”
蔺子桑握住子兰的手,站起来凑到铜镜面前仔细的瞧了瞧自己的脸,抿嘴笑道,“我看这样也差不多了,今天不过是去见见老祖宗,也不是就赶着送进三爷的院子里去了,哪里用这般收拾。”
“哎呦,”一旁的子菊惊诧的叫了一声,故作惊慌的瞪了蔺子桑一眼,“子桑妹妹怎么说话连个弯都不拐的,”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蔺子桑笑着摇摇头,她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左右没什么了,就这么走吧,”
她们屋里的正笑闹着,屋外孙嬷嬷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快出来,都以为老祖宗专门等着你们是不是?一会儿老祖宗怪罪下来,我看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有几层皮。”
她的话才一落音,屋里就嘻嘻笑闹着跑出来好几个水水灵灵的小丫头。衣裳和打扮一换样子,那几个卖女儿的谁还敢回来认人?
孙嬷嬷带着春兰苑的几个丫头,昨儿个便得了老祖宗的吩咐,今日得抽空过去让她瞧瞧,这会儿估摸着老祖宗精神正好,便去了。
春兰苑和养性居靠的近,旁边连着绛紫园。
春兰苑一行人恰好从绛紫园的岔道上经过,远远的看见季念文站在那里,孙嬷嬷打头连忙停下了脚步,在花窗边上靠着等着她先走过。
“那是二少夫人,”孙嬷嬷压低了声音嘱咐身后的小丫头们,“日后见了可别傻傻的愣着,”
众人连忙将头低下,鹌鹑似的恨不得缩成一团。
蔺子桑站在人群的中间,隔着花窗的缝隙偷偷的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季念文的身上。
季念文穿着一件素色的裙子,先给人一种内敛的感觉,衣裙的边角绣缀着繁复的图案与珠子却透出格外的细致与秀雅来。一抬手一投足间都极其绵软,却又不似无力,反而让人怜爱。
蔺子桑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只觉得自己这几天学的东西都像是东施效颦了。一人的气度与做派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的出来的,就像同是傲骨与不服输,落到她们这些乡野丫头身上都多带了一股自卑式的无奈。
她进司府已经有五天了,孙嬷嬷每日让她们学些礼仪,除了费些力气倒也不是多难的。且反复学了几天以后,蔺子桑也发现其实他们学的礼仪规矩并不比这府里的其他普通丫头多多少,要说有的多,那也不过是在男女床.事上毫不避讳的点破罢了。她也明白了,春兰苑的人,本来就是送上司末的床的泥娃娃,除了任人揉捏,并不要求有多少自己的情感。
“就算是日后三少奶奶恩典,将你们抬作了妾侍,那也是你们的福气,别的不敢多想,只做好自己妾侍的本分罢了,妾是什么?别以为妾能高出谁去,那照样是服侍少爷夫人的奴才,这一点身份才是你们最应该记住的,”
这样的话,孙嬷嬷每天教导她们规矩的时候都要提及一次,日日说日日念也变得稀松平常。这深宅之内的桎梏足以打破所有人最初的想象,锦衣荣华的背后向来不简单。
等季念文前脚离开了,后脚她们才正式踏足进了绛紫园。绛紫园里花花草草透出的稚拙可爱没人再去欣赏,直到入了养性居的大门,站在那道门帘前头听候传唤时,蔺子桑的指尖才慢慢感觉到一点从厚重的布帘里透出来的暖气。
她的脸上抹上胭脂,可此时也已经被冻的泛红。所有人都是如此,空觉出透心的冷来却不敢有一点除了僵直站立以外的动作。
养性居很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是从他们一踏入远门就感觉出来的。这是一种带着威压的气氛,透过那道遮盖着的布帘与暖人心的热气一起传到人的心尖。
“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让我瞧瞧,”
里头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片刻就有一个圆脸的丫头掀开了布帘,半笑半不笑的对着孙嬷嬷道,“嬷嬷,将人带进来吧,”
蔺子桑和其他人一样,低着头跨过门槛,入目的是一双双细致的绣花鞋,玲珑的足尖整齐的在两边排着。
“都低着头做什么?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老祖宗由人扶着从踏上坐起来,她扭头看了一眼顾炎欢,“这些人你都瞧过了吧?”
顾炎欢点头,视线慢慢的在几个丫头身上看过去,此时她们正好抬起头,视线发麻的与顾炎欢的撞了个正着。
“这个月的成色比上个月的好了不少,我瞧着有好几个皮肉细嫩,姿色不错的,要是夫君想在房里长留着的,便抬一个做妾,”顾炎欢笑语妍妍,打量货物似的对几个小丫头评头论足。
她说出这样的话,最高兴的莫过于心疼儿子的老祖宗。她握住顾炎欢的手,心里十分宽慰,“我一直就说你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你这样啊,阿末自然也是很欢喜的,一个妾又如何?不过是个奴才,你们夫妻两人的感情好才是真的,多顺着阿末的心思,他啊,就吃这一套,”
顾炎欢忍去心里的愤懑,脸上只留平淡。司末这个风流的脾性并不是一天两天,没成亲以前房里就有不少人,成亲以后也丝毫不见收敛。不让他出去找旁的乌七八糟的女人?那只能亲自为他往家里找。对于
对此,顾炎欢没有一点办法。她和老祖宗,撇去婆媳关系虽然还留着一层亲厚的姑侄关系,可一提到司末,老祖宗哪里还会顾及这些。那是她的宝贝儿子,恨不得放到心尖上疼的。
顾炎欢背过脸,嘴角才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便听外头的丫头掀开帘子通报道,“老祖宗,三少奶奶,三少爷来了。”
顾炎欢一听司末来了,再低头看一看面容上明显紧张起来的下面一排小丫头,脸色越发深沉起来。
老祖宗喜不自禁,左右的吩咐,“昨儿个我吩咐要做的阿末喜欢的糕点做了没有?赶紧再去取一层坐垫,让阿末坐的舒服些,”
她说着自己还要亲自站起来,连忙被顾炎欢扶住了,“母亲,我听着声音已经是奔着门口来了,”
果然,她话音才落,门帘子就从外头被掀开了。
一个眉目清俊的公子哥由着身后跑进来的小丫头为自己解开扶风的扣带,随即笑道,“我不过是一天没来,母亲这里竟这么热闹?”
司末的目光先是从老祖宗身上滑过,而后又看了一眼顾炎欢,没等交汇便又移开了。他没见过这个月的丫头,不过只要看见门口候着的多福与屋里站着的孙嬷嬷却也已经知道了这五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是什么身份。
司末脸上的笑容因此更深。
老祖宗瞧见自己最心疼的儿子来了,连忙向他招手,“阿末,到母亲这里让我瞧瞧,春分?糕点呢?再沏一壶热茶来,”
屋里的丫头来回走动,各自得了各自的吩咐,霎时间乱作一团。
司末快步走到老祖宗面前,让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嘴上耍贫,“母亲快看看,一天没见,儿子是瘦了还是胖了?”
“我听说昨儿个你没回府?我不是说过,你不回来也要让人到我这里说一声,哪儿能这么草率?你这身衣服是前段日子我这边院子送出去的吧?我不是说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便要拿回来改一改?你倒是好,一声不响的就穿上了,”老祖宗握着司末的手,一通软绵绵的责备,“你啊,也就是你大哥不在府里,不然可有你好果子吃,”
“大哥他哪里乐意管我这些琐事,”司末一向不喜欢听老祖宗这般罗嗦,当即甩了脸,“打起仗来,大哥哪里是那么容易抽身的,总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作甚?”
“你也知道你大哥不乐意管你的琐事,可正经事上面,你可做了几件?战场上生死攸关,大郎自然分不出多少心思来管教你,你且看他回来,”老祖宗瞪了司末一眼,她见司末脸色一沉,知晓他是要发脾气,连忙又将话给绕回来,“母亲知道你有自己的喜好,我只是说面上的事情你总要应付过你大哥,他是个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便是我也拦不住的,”
司末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他推开老祖宗握着自己的手,甩了衣摆站了起来,“母亲每回都要说这些无趣的话,我这才懒得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招呼了身边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道,“快去把披风给我解下来,”
那小丫头听他的吩咐,转身就要动作。
老祖宗连忙直起身子,慌忙招手,“快拦住快拦住,”
春分和冬至快走了两步赶在司末出门之前一左一右的拉住了他,春分温温的笑道,“三少爷怎么就要走,老祖宗这两天身子才算是大好,前些天总怕病气传到您身上,如今能近着说两句话了,还是多陪着说两句吧?”
老祖宗也满脸焦急的紧着道,“不说了不说了,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哪儿就这么大脾气说走就走?”
司末的脸色露出一点松动的迹象。
顾炎欢这才缓缓的从榻上站起来,一步一顿的走到司末的身边,冬至和春分低头知趣的退回到一边。
“母亲对你本也就是关爱,你怎么还同她置气呢?”她笑着将司末拉回老祖宗身边,自己却不再坐下,而是娇柔的站在司末的身边,为他用帕子细致的理了理头发。
司末虽然不喜顾炎欢这样故作亲密的动作,可也没当着自己母亲的面拂了顾炎欢的面子。她愿意装出恩爱体贴,便也由得她去,左右是没有碍着自己一点自由的。
老祖宗有意哄着儿子,连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来哄人,末了还由着司末开口要了人过去。
“今天晚上儿子想读点书,房里缺个研磨的,不若便让这丫头过来?”司末状似询问,目光紧紧的锁住了打头站着的子梅,嘴角勾着一点玩味的笑容。
春分和冬至的神情淡然,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顾炎欢也只紧了紧握着帕子的手,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完全收掉。
老祖宗则是满脸无奈的微笑着,“多看些书是好的,你要个研磨的人还不简单?只管拿去便是,”
而底下站着的众人皆是一愣,均是没有料想到当着老祖宗和顾炎欢的面司末就能说出这样直白的话。
饶是调教过好几批丫头的孙嬷嬷,也没这么早就把手里的丫头送出去过。
蔺子桑心里一紧,继而又是一松。当下把脑袋垂的更加低,默默的站在中间一动不敢动。身边都是静默站立着的身影,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蔺子桑同种思绪。倘若被选上,便有机会做个妾,在有些人的眼里还算是个优厚的身份,特别是放在司府这样的地方。
看向下面一排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小丫头们,老祖宗又敛去了脸上柔和的神情,不疾不徐的吩咐道,“买你们进来伺候三郎是你们的福分,这府里头的规矩孙嬷嬷想来也都教给你们了,该怎么伺候人不必我多说,哪里该仔细,哪里该小心,哪里该你们做不该你们做,自己心里头都掂量着,做得好自是没得多说,可倘若做的不好,”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该赏该罚的自然也要分明。”
都是些没真见过大世面的乡野丫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威压。等她们一行人从养性居离开时,不过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可众人的背后已然都出了一背的湿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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