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推荐小楷 江南旧物黄孝纪

刘伯温推荐小楷 江南旧物黄孝纪(1)

顶针

文丨黄孝纪

母亲39岁才生下我。她常说,我就是那快倒秋的南瓜藤尾巴上结的瓜仔仔。待我这个瓜仔仔长大结婚时,她已是63岁的老人。几年后,母亲去世,还不满70周岁。母亲在晚年,才戴上了我爱人给她买的一对金耳环,一个银手圈,一个银戒子。母亲笑成一朵老菊花,逢人就说媳妇的好。她去世的时候,这些金银器都让她带去了。

母亲的一生中,她那右手的中指节,时常会戴上一只戒子一样的顶针。有好些年,我乐于给母亲修指甲。她的手搭在我的手上,就像乌黑粗糙的老松树枝,指节粗大,指甲厚而坚硬,藏着黑色的污垢。这双手曾给我瘙过无数次痒,不用抓,只须在背上轻轻摩挲,就像一张砂纸,恰到好处地打磨,浑身舒坦。就是这样的手,数十年间,无数次戴上顶针,缝补着清贫岁月,缝补一家人的温暖。

我的记忆不由地回到儿时那间黑色的小瓦屋。灶台边的宽板条凳角落上,有一只篾片已经老旧得发红发亮的花篮,这是母亲做针线活的篮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旧布片,用来裁剪取布的旧衣裤,黑色的白色的棉线团,自搓的苎麻线,乌黑的大剪刀,小指状的针筒,顶针。顶针,母亲叫针子。我小时候常疑惑,怎么叫金子呢?是金子的吗?我虽然从没见过金子,但父亲讲古,却经常讲到某人意外挖出一窖金子,从此过上了有吃有穿的好日子,让我毎次听了,都羡慕得不行。母亲的针子,白亮,圈内光光滑滑,圈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浅浅的小针眼窝,就像麻子花生的外壳。

在夜里,在雨雪天,母亲闲下来了,就提了她的老花篮,在昏黄的灯下,或在窗下的天光里,找出顶针戴在指节上,穿针引线,缝缝补补。缝补一家人破了洞的旧衣旧裤,纳袜子底,纳布鞋底。这个时候,母亲勾着头,形态安祥,手指捏着连了线的针头不时在鬓发上快速擦一下。我常暗暗替她担心,生怕扎破了头皮,痛。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母亲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手法自然利索。我有时就想,针尖擦一下头发是什么意思?难道把头发当磨刀石吗?

相比而言,纳袜子底,尤其是纳布鞋底,比缝补衣裤费时费力又慢得多。母亲缝补衣裤,左手捏住布缝,右手持针,针头走着细密均匀的波浪,一针能穿几个洞眼,戴顶针的指节轻轻推一下针屁股,长针就穿了过去,捏着针头,一提拉,平展一下针脚,继续走着下一轮波浪。纳袜子底则不同,一针只扎一个针眼,反面正面交替着扎针引线,则慢多了。加上袜子底都是几层布糊成的,顶针屁股也费力一些,有时还要凑到嘴上,用牙齿咬住针尖,拔出针线来。这样的状况下,想快也不成。小时候,在寒冷的冬天,我们穿的都是褐色的长筒棉线袜,需在膝盖弯子处用一根布带子扎着。这样的袜子买来后,为防磨破,就在袜子底部缝上一双布纳的袜子底。以后,这种袜子退出了日常生活,纳袜子底就成了纳鞋垫。至于纳布鞋底,那就算得上是个力气活了,那么手指厚的由一层层棉布糊成的坚硬的东西,针是扎不透的,需拿一个钻子钻眼,才能穿针引线,很是麻烦,也只能是慢工细活了。

池塘结冰的日子,顶针成了乡下孩子的玩具。湿漉漉的冻僵的双手,从池水面上捞一块敲破的厚冰块来,镜子一般,放在地上。吸吸鼻涕,呵呵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顶针来,放在冰块上。翘着屁股,匍匐在地,嘴巴对着顶针圈内不停哈气。顶针内的冰渐渐融化,最后成为一个圆溜溜的洞眼。找几根稻草,或者一段绳子,穿过冰眼,提起冰块,在田野间,在小路上,在村巷里,仿佛凯旋的将军,洋洋自得,骄傲地游走。

从小跟着母亲,耳濡目染,我也学会了简单的针线活。戴着母亲的顶针,缝补起衣裤来也像模像样。以后上初中,高中,中专,读的都是住校,远离了母亲。我的行李箱里总会放着一个针线包,需要缝补的时候,已是驾轻就熟。

2017年3月11日写于义乌

刘伯温推荐小楷 江南旧物黄孝纪(2)

作者简介】

黄孝纪,1969年生,湖南永兴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十五期中青年作家班学员。近年致力于散文写作,作品散见《福建文学》、《湖南文学》、《时代文学》、《鹿鸣》、《奔流》、《小品文选刊》、《佛山文艺》、《阳光》等期刊。著有散文集《八公分记忆》、《时光的味道》、《老去的村庄》。散文集《时光的味道》入选2016年度湖南省作家协会重点扶持作品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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