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河南人是卖红薯的（30年后的河南农村老家）

红薯地，是种得最晚的一块麦地。刨完红薯耩上麦，庄稼人干农活用的大家伙什儿，可以拾掇拾掇收起来了。

三十年前的河南农村老家，秋忙假一结束，麦子就种个差不多了。初冬的午后，太阳照着一片苍黄的田野，开阔又明亮。偶尔有几只飞鸟，从安静的田野上略过。此时的鸟儿，日子过得并不悠闲，食物少了，还得防住村里那几杆会响的家伙。

地里有尚未收获的红薯，还有一些没拉回村的花柴（棉花杆）。花柴黑，红薯秧子绿，在麦苗还没露头的时节，看着格外显眼。此时人闲地阔，也是逮兔子的好时候。野兔子肉香，红薯也甜的诱人。

三十年后的老家，吃红薯已经靠买了。这种老一辈曾经无限感恩的作物，被故乡人抛弃了。是的，红薯窖都塌了，种红薯往哪里放呢。这个季节跟红薯一起消失的，还有棉花。五六亩地的花柴晒在院落前后，在里面捉迷藏，是一二年级时的事儿，三四年级，就得㨤筐拤花柴，摘棉花了。

时间来到麦罢，收完麦子的庄稼人都在等雨，等一场一脚能在地里踩出脚窝儿的雨。该种节子红薯了，不下雨种不成。顶着淅淅沥沥的雨，父亲和母亲披上化肥袋子里的胶纸儿，背上背笼，去芽子红薯地里，割来一背笼又一背笼，长长的红薯秧子。长红薯秧子剪成一节一节短秧子，就是节子红薯的苗儿。

剪红薯节子，大人们会拿起两根红薯叶子，给孩子们做成“项链”，挂在耳朵上玩闹。红薯叶项链长啥样？戴过的秒懂，没戴过的，也无法给你描述。共同记忆，只属于那几代人，也只有他们才会感兴趣。

犁过的麦茬地，事先打好垄，估摸雨也下够了，父亲和母亲再次披上胶纸儿，戴上旧草帽，背上红薯苗，踩着泥泞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往东地栽红薯。

节子红薯是从芽子红薯地里割的，芽子红薯是春上育苗种的。育苗自己动手，用砖头在院子里靠墙垒个小池子，池底铺沙子，再把头年的大红薯摆里面，洒点水，盖上胶纸儿。谷雨前气温一天天升高，红薯芽也一寸寸长大。大约在九十年代初，记得家里也不再育苗了，直接去街上买现成的红薯苗。

红薯苗有两种，黄心的洋红薯和白瓤的面红薯。洋红薯甜，产量低，不耐储存，烧红薯好吃。白红薯产量高，干、面、甜，吃着噎人，放到包谷糁锅里最合适。我一直偏爱面甜的白红薯，可惜每次去街头烤红薯那里问，都说早都不烤那种红薯了，没人吃。

春上种的芽子红薯，农历七月间都能吃了。每年的第一顿红薯，第一个番茄，第一个西瓜，吃出来都是不一样的感觉。那是对季节的念想，也是一年等待后的喜悦。在任何季节都能吃到任何食物的今天，我们对能吃到什么，失去了念想，也不再有那种莫名的喜悦。

物以稀为贵，芽子红薯种的家儿少，村里想吃的人多，每年红薯地里被偷挖几窝，也是常有的事情。

长豆角罢完园，菜荒了，吃面条没有青菜下锅，好在地里还有芽子红薯叶儿。新鲜的红薯叶尖儿，炒炒吃汤面条。或者直接下捞面条锅里，过凉水，吃蒜汁儿面条。

我家的红薯窖盖子，是父亲用半袋子水泥聚的，成型后他用铁钉子在上面写了四个字“五谷丰登”。盖子的中央，特意留了个铁锨把大小的圆洞，父亲说这是通气孔。新红薯窖挖的都不大，大红薯窖都是老窖，每年下红薯前，先下窖修整一番。就这样一年往外提几桶土，年数多了，窖也就越修越大了。

刨红薯的时候，红薯叶子上已下霜，人也穿上了棉袄。母亲在前面割红薯秧子，父亲高高抡起老虎爪儿，一爪下去，刨一大窝儿出来。我们兄妹则擓着筐子，跟在后面拾红薯。

日落收工，在薄雾渐起的乡间小路上，父亲双手掌车把，肩膀斜挂拉车绳儿，在架子车前弯腰使劲向前拉。满满一车红薯，圈在粪栅子（一种用麻杆编织的农具）里，车上盖着红薯秧子，秧子上放着父亲脱下来的棉袄。

窖里有了红薯，一天早晚两顿红薯包谷糁儿。一家六七口人，三四天就得下窖拾红薯。像我这样的小学生，正是拾红薯的好年纪。脱了棉袄，大人用绳子兜住俩瘦胳膊，上提揪起，系进只有洞口一圈儿亮的红薯窖里。那时候天冷，就觉得窖里很暖和，村里一些有脚窝儿的老红薯窖，不用大人帮忙，小伙伴能自己瞪着脚窝儿下去玩。

灶膛里的烧红薯，常常在蒸馍的时候才能吃到，因为蒸馍烧的是硬柴火。冬夜里，灶台前，坐在灯火映红的柴火窝里，吃着香甜的烧红薯，听母亲讲那些和红薯有关，却并不美好的往事。

母亲姊妹们多，她是老大，她说我小舅小时候的命，是红薯救的。比我小舅大几岁的六姨，小时候正赶上饥饿那三年，家里连个红薯也没有，小小年纪，饿得连脖子都直不起来。前几年六姨突然因病去世，母亲一直念叨说她是小时候饿的了，受亏大，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哭了起来。

意识到粮食的珍贵，是近三年才有的事儿。在我写这篇小作文的时候，小区的群里已经在嚷嚷着抢粮抢菜了。

写在最后：又一篇小作文完成了。未来不管生意有多忙，我都想按着季节里的事儿，把这个回忆写下去，尽量一周一篇吧。还是欢迎大家写下评论，一起把记忆拼凑得更清晰。作者/老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