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闲话美文（闲话牲口及套活）

闲话牲口及套活

作者:张晓峰

在长达几千年的农耕社会里，牲口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旧时代的农民，有三大爱好：盖房、置地、买牲口。这三样儿，是判断家道是否殷实的主要标准。牲口在豫北还有个别名——“头富”，足见牲口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牲口，就像当代社会的豪华坐骑一样，是身份的象征，身价的标志。

牲口，包括牛、马、驴、骡四种。马和骡力气大，跑得快，性子烈，人们叫它们“快牲口”；牛力气虽大，但性子慢，人们叫它“慢牲口”。驴力气小，跑得快，但耐力不足，介于快慢牲口之间。牲口的性别不同，名字也不同。马以公母区分，这好懂；公牛叫牤牛，书面语里也这样叫，母牛叫“实牛”，这个地方味儿就浓了；公驴善叫，且声音宏亮、高亢，人们就赐它一个雅号——“叫驴”，母驴也有“草驴”的雅号，但明明公驴也爱吃草呀，这个雅号的来历就不得而知了。至于骡子，是马和驴“近亲通婚”的产物，其结果是不会生育，也就无所谓性别了。但根据其母亲的身份，人们也赐予了它们不同的名字，母马生的叫“马骡”，母驴生的叫“驴骡”。国人生儿育女向来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却希望牲口早生多生“贵女”，不断繁衍生息，生出更多的牲口，这是除种地外，农户的又一笔大额收入。粮食仅能糊口，卖牲口则可以为儿孙娶妻生子，以实现人的繁衍生息。

驾驭牲口是一项重要的技术活儿，特别是性子烈的马和骡，驾驭不好还会伤人的。驾驭牲口人的叫“把式”，在生产队里，把式干的力气活不多，挣工分却不少，没办法，人家是吃技术饭的。使唤牲口，有几个简单的口令：前进是“得儿”或“加”，左转是“吁”，右转是“往”，停下来也是“吁”，但声音要拖长很多，后退是“缩”，但这个动作对牲口来说太过高难度，基本上是对牛弹琴。这些个字，在豫北方言里的发音和普通话有很大的变化，你用普通话里的发音牲口是听不懂的。即便你发音对，不是你家的牲口，它也听不懂，或者是装作听不懂。就像机关里的人一样，别的部门的领导，再厉害，你也不怕他，你不归他管！所以，很多时候，口令必须和缰绳、鞭子配合使用才管用。

牲口的主要用途有四个：耕地、拉车、碾场和拉磨。牲口和人一样，也有极大的惰性，不把它们“全副武装”起来，它们是不甘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首当其冲”，最重要的是控制它的脑袋，用熟皮或棕绳在脸、头、脖子上套一个套子，把它变为“装在套子里的驴”，这个套子叫“笼头”，系上缰绳，有绳才有法，法才管用。古人文雅，笼头不叫笼头，叫辔头。为防止牲口偷吃，嘴上还要套上一个铁制的“笼嘴”，那年代，人还吃不饱呢，岂能容许牲口偷吃？食色性也，牲口也不例外，为限制它食色之本性，人们又在它眼上罩一个防左顾右盼的乳罩一样的东西——“碍眼”，眼不见，心不乱嘛。对不听话的马和骡，嘴里还放一个半圆形的铁环，罢工或怠工的时候，轻轻一勒，它就疼得呲牙咧嘴，尽管心不服，身还是服了。

要想让牲口干活，归根结底得落实到脖子上。先给它脖子上来一对“枷板”，夹住脖子，“枷板”上连着套绳，套绳另一端连着车或犁之类的。千斤重担都落在“枷板”上，“枷板”得用硬木料，枣木、槐木、楝木居多。硬木料也容易硌伤牲口，人们还是很注意保护劳动者的畜身安全的，在“枷板”后面给牲口加了一个围脖——“扎包”。帆布做的，里面塞上烂棉花和麦秸之类的，戴上去挺舒服的。我家门口就是一座牲口房，扎脖不用的时候就挂在墙上，我小时候也偷偷戴过，有一股很浓的尿臊味。也许是牛皮厚，感觉迟钝吧，牛不用“枷板”，而是用一个“人”字形的树杈，叫“牛锁”，记忆里好像它也没有用“扎脖”的待遇。要不牛怎么这么受人“尊敬”呢——只管奉献，不讲待遇。如果是套车用，牲口背上要放一个鞍子。车把上绑着的襻子放在鞍子里，以维持车辆的平衡，跟人两手扶着车把一样的作用。鞍子下面系一条带子，叫“肚带”，防止上坡的时候车把上扬。套绳的末端是一个铁钩，也有名字，叫“套刀”，挂在车把内侧的钩子上。这样，车就套好了。

拉车和拉磨的套绳比较短，叫“短套”。犁地和碾场要用长套。这时候鞍子就不用了，背上放一个“搭背”，两端连着套绳，以防套绳松弛或转弯的时候牲口脚踩到套绳而“乱套”。如果是犁地，套绳的末端还要有一个方形的“套板”，“套板”的作用一是把两边的套绳分开，避免磨伤牲口；二是套板上有一个“套刀”，可以挂在犁前的“三木杆”上。犁地是个重体力活儿，一个牲口不能胜任。如果用三个牲口，这三个牲口分别挂在“三木杆”三个“曲曲”上。如果是沙地，两个牲口足够用了，就用“两木杆”。“三木杆”“两木杆”是起一个承前启后的连接作用的。“三木杆”和犁之间还有几个铁环，像葫芦一样，我们叫它“葫芦环”，它的长短，可以调节耕地的深浅。套活虽多，却都有用。犁地的时候，牲口的位置也是有讲究。力气大的走在右边，力气小的走在左边。用长套，缰绳太短，不便于遥控指挥，每个牲口脖子上再加一个长绳，叫“撇绳”。无论长套短套，快慢牲口，把式手里都要有一把长鞭。一鞭在手，既是一种震慑，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