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日记电视采访 面对面周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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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4日,江苏原创歌剧《拉贝日记》巡演版将北京国家大剧院上演,下面还将巡演到国外。87年的南京姑娘周沫是巡演版导演,8日下午,记者在江苏大剧院会议室里专访她,她手里拿着一杯冰美式,落座后重新整理着头发说,凌晨4点才睡。但随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她毫无倦态,甚至没打一个哈欠,这得益于她长期经历的美国高强度快节奏的艺术流水线式训练模式。采访中她侃侃而谈,思维敏捷,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加上她如歌剧一般起伏转折的人生经历。采访结束,记者合上下巴颏,想了半天,词穷到说“你好强大”。

《拉贝日记》巡演版是我积攒多年的乡愁和对歌剧想法的一次大爆发

3月7日和8日,原创歌剧《拉贝日记》巡演版在江苏大剧院完成了亮相演出,周沫交出了一部震撼人心的作品。别看周沫是87年的,但她已在美国歌剧界打拼了十多年,是赫赫有名的美国芝加哥歌剧院和休斯顿歌剧院的驻院导演。

做一部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材的歌剧,是2016年在周沫心里生根发芽的,“我发现国外很少有人知道这段历史,国际舞台上这个题材的呈现也非常少。”

那年,周沫要执导一部关于华裔作家张纯如自杀前48小时的话剧,做案头工作时看了张纯如写的《南京大屠杀:被遗忘的二战浩劫》。那天是感恩节,家人在做饭,周沫读着张纯如的遗书,痛哭流涕。她打开厨房的窗户,仰望天空,在心里跟张纯如说:“如果你现在在看着我的话,我希望你知道,你没有完成的,我会在剩下的时间里帮你完成。”

当时周沫就想,以《拉贝日记》为切入点,做一部歌剧,用她熟悉的语汇,从第三方见证者的角度来讲这段历史,体现了人性的光辉。

说到自己南京人的身份,周沫说,其实之前她对南京的情感是封锁在某个角落里的。不过思乡的情绪也会突然不期而至,美国有很多上海菜馆、广东菜馆,但很少看到南京菜馆,“有一次我在温哥华街头居然看到了一家南京菜馆,走进去看菜单,全是熟悉的菜名,马兰头甚至是老板自己种的,我一口气点了15个菜,桂花鸭、什锦菜等等,把我记得的南京菜全都点了,一边吃一边哭。”

拉贝日记电视采访 面对面周沫(1)

“讲真的,不排这个歌剧,我都不知道我对南京这座城市有多爱。”周沫告诉记者,奶奶经历了南京大屠杀时的逃难,小时候常跟周沫讲这段历史。而几十年来,周沫从未用过“南京”这个籍贯,心里总觉得南京人很屈辱,“但这次在《拉贝日记》的节目单上,我写自己是南京人,我对家乡的认同,是在这部戏中感受到的。”

所以2018年夏天,原创歌剧《拉贝日记》巡演版邀请周沫执导时,她的各种演出合同其实已经签到2020年4月。但她毅然推掉了几部剧,8月就飞回到了南京。巡演版面对的是更国际化的观众,而中西方讲故事的方式是不同的,在美国三家著名歌剧院锤炼过的周沫,又是南京出去的姑娘,她无疑是最适合的。由此,原创歌剧 《拉贝日记》巡演版可以说是周沫积攒多年的乡愁和对歌剧想法的一次大爆发。

周沫的解读是,《拉贝日记》的灵魂是“南京人的故事”,为什么拉贝他们对南京这片土地有这么深的感情,其核心就是中国人,为此她在剧中做了一些变化,比如拉出了三个“中国纽带”,拉贝的中国助手等。她希望通过原创歌剧《拉贝日记》巡演版让国内外观众了解那段历史:“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在舞台上平铺直叙地呈现拉贝的日记,而是更加突出舞台上的每一个人,把‘人’放在一个大的空间下去再现这段历史。”

10岁立志要当国际法专家,却被一部先锋话剧改变了人生轨迹

其实,周沫的人生经历也是一出真实的“歌剧”。

10岁起,她树立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就是去哈佛法学院读书,将来做个国际法专家。18岁她赴美留学,在鲍登学院读政治系,准备完成法学预科。她告诉记者,鲍登学院是一所实行“通才博雅”教育的顶尖文理学院,要求学生在大一大二期间涉猎各学科,包括艺术类学科。周沫想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法学预科上,就选修了“不需要写论文”的《戏剧入门》。

拉贝日记电视采访 面对面周沫(2)

没想到,改变人生的契机由此而来。有一次,全班去波士顿看一部先锋话剧,看剧前晚周沫熬通宵写论文了,话剧开场她就睡了,突然被“咚”的一声惊醒,一睁眼看到舞台上一个裸男,开口讲了一段话,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人生就此拐了一个弯,这段话是——

“走在路上看见太阳,那是几十万光年之前已经死去的阳光。罗密欧和朱丽叶对着月亮起誓,但其实那也是几十万光年之前消亡的月光。即使早晨起来刷牙洗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那也不是当下的自己,是万分之一秒之前已经死掉的自己。所以想问一句,你真正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吗?”

十几年过去了,周沫依然能一口气不带喘地背出这段话。

“那时好像有几百个编钟在我耳边‘嗡’地敲。其实我并没看懂,因为太先锋了。当我走出剧院再看到阳光,看看周遭,就好像一个蒙了很久雾气的眼镜突然被擦干净了。”这时周沫做了个决定,每学期再多学一门戏剧课。

大三,她上了导演课,“第一堂课大概进行了5分钟,我就知道,这是我应该要做的职业。”

她给记者打了一个比方,学政治学法学,需要把自己捏成一个合适的形状,而学导演,不需要做任何改变,就可以放到拼图里某个合适的位置。当时周沫也想了,做导演要对社会、对文化有深刻的观察力,再通过文艺作品传达给观众,它的影响力其实远超过一个国际法的专家或律师。

于是大三下学期,周沫跟父亲说她想去考导演系,可想而知,父亲惊呆了。周沫形容说,父亲当时的态度是“谨慎中支持”。父亲说:“做艺术,你需要分清你有的是天赋,还是热情?艺术这个行业,仅有热情是活不下去的,你必须最拔尖,才有出路。而一个中庸的牙医或者会计师,都能活得很好。”这句话,如今也被周沫拿来跟实习生们说。

2009年,她从鲍登学院毕业,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戏剧学院导演系。更有意思的是,当时周沫看的那部先锋话剧,正是这个导演系系主任Anne Bogart(安·博格)的作品,“冥冥之中,仿佛画了一个圆。”就此,周沫开始了自己的戏剧人生。

中国女导演在美国歌剧界立足,唯有过硬的职业操守和出色的能力

哥大导演系的3年,每天上午10点上课,晚上6点-11点还在排戏,回去还要写论文,周沫压力大到脸上一直长疥疮,怎么都不痊愈。“但后来回头看,我最好的训练也来自这3年,导演系就是要不停地导戏,来建立你的‘肌肉记忆’。”

周沫很喜欢给自己定目标,刚进哥大导演系时,她想以后做话剧导演,甚至想要做第一个拿托尼奖的华人导演。

但人生啊,真是一个又一个圈。

拉贝日记电视采访 面对面周沫(3)

周沫和美国传奇导演Peter Sellars

哥大第一周,美国最著名的歌剧女导演弗兰切斯卡·赞贝罗来上课,指着周沫问:“你是哪一款亚洲人?”当得知周沫是中国人时,建议她今后做歌剧导演。周沫反问:“为什么?”赞贝罗说:“因为十年后,只有中国能负担起歌剧这种艺术形式,全世界的歌剧创作中心会在中国。”周沫坐在记者面前感叹,现在是2019年,赞贝罗说对了。

从那后,周沫就每周都去看歌剧,得出的感受是,歌剧有规模,有磅礴的音乐不是儿女情长的剧情,而是大的历史格局下个人的故事。这与她的人生初期目标也是接近的,于是她坚定了去做歌剧导演。

在美国做歌剧,东方面孔的女导演面临着可想而知的巨大压力和异样眼光。周沫说,她去面试,永远在最后一轮时被涮掉,“如果我是一个欧洲的,比如德国的白人女导演,可能起步会容易些。因为在这一行,他们从没见过来自中国的导演,更不要讲女性,也想象不出来该把这个年轻中国女导演放到哪个位置。一开始他们总给我派东方幻媚题材,接了一两年后,我觉得这不是我想做的。”

东方面孔有多难呢?周沫曾与一位韩国女指挥聊过,这位女指挥27岁时就拿到了一个欧洲大奖,本以为今后在国外的发展会轻松一些,没想到经纪公司跟女指挥坦白说,“你需要比你的欧洲同事更努力四倍,因为你是女性、亚洲人、年轻、个子小。”周沫当时听完就笑了,“那我可以偷点懒,3倍就够了,因为我个子还算高。”

拉贝日记电视采访 面对面周沫(4)

旧金山歌剧院导演首秀后的庆祝酒会,周沫与指挥Anthony Walker合影

转机来了。周沫清楚地记得,有部捷克语歌剧请她紧急救场:“我们需要一个懂捷克语的导演,两周之后开始排练。你懂捷克语吗?”周沫镇定地答:“我懂的。”其实她不懂。所幸中学时代在南外打下了学语言的技巧,“我真的在两周内学会了捷克语。”

接下来周沫又接了很多救场和冷门题材的剧目,认真的工作态度和职业操守,以及出色的能力,让她逐渐站稳了脚跟,成为美国芝加哥歌剧院和休斯顿歌剧院的驻院导演。周沫回想这些过往,依然觉得惊心动魄,“要在西方的歌剧体系里立足,在他们的既定印象里立足,就需要有耐心,别人花5年走到这个位置,我可能要花7年,突破了这个天花板,才会有更多的亚裔导演进入这一行。”

快问快答:

K=扬子晚报/扬眼记者 孔小平

Z=周沫

K:你下面的工作重心会移回国内吗?

Z:不一定,还是要看歌剧的故事。

K:到现在你最难忘的歌剧是哪部?

Z:必然就是原创歌剧《拉贝日记》巡演版。

K:原创歌剧《拉贝日记》巡演版有什么特点?

Z:巡演版的舞台设计要便携轻便,场景变小了。当然,我也喜欢用抽象符号,给观众留白和想象空间。所以这一版把故事的核心回到了“人”。

文 | 扬子晚报/扬眼记者 孔小平

编辑 | 陈申 盛慧梅

编辑: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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